在此之前,明军光复江南以后,一方面意味着大明从濒临灭亡(准确来说是已经灭亡)的境地重新拉了回来,至少可以和北面分庭抗礼。
但另一方面,也导致“偏安”思潮的流行,尤其是许多江南文人,对于北伐收复中原缺乏支持,甚至反对,害怕到时候连眼前的形势都会丧失。
毕竟自古以来,南方统一北方的案例实在是罕见。
很多人心中,现在的朝廷更类似于东晋、南宋那般局势。
但好在这种思潮还没有广泛传播,毕竟明朝不是宋朝,社会的整体风貌大不相同,体现在文化和意识形态上,就是年轻士人大多比较激进,谁要是敢明面上谈什么“偏安”,估计房子都要被人点了。
这次川陕大捷,可谓一针强心剂,陕西已经属于北方了,拿下川陕,就意味着光烈朝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偏安的南方政权了,彻底将社会中“分江淮而治”的思想涤荡干净。
不过对于看报纸的商人而言,他们更在乎内阁刚刚发布的另一条法令。
月初,随着度田初步完成,江南士绅集团利益受到沉重打击后,朱由榔终于在“大棒”之后,拿出了“胡萝卜”。
内阁正式颁布新的《行社法》
新法规定,凡经营规模达百两以上,人数五人以上的商业组织,需在府衙报备,发放行社牌照,确定股权关系,成为官方认可的商社、商行。
这看似是在给商人增加麻烦,但事实上,背后配套的政策却不止如此。
确立商业行社制度后,首先是废除了过去的贡调制,也就是在过去,由于明代严苛的户籍政策,从事工商业的匠户、商户,社会地位极低,还要负担每年宫中固定的“贡调”。
是的,从法理上说,商税是归属皇室内帑(皇帝的私人财产)的,而匠户则需要每年向皇室进贡手工业品。
朱由榔废除了贡品制度,哪怕是皇家,想要吃穿,也必须花钱向民间平价购买,这极大限制了皇室敛财的能力,老百姓没有“养爹”的义务。
其次,在限制了士绅阶层进行土地投机后,却鼓励他们参与市场行为,投资商铺、厂房、海贸等等。成立行社后,原本松散的商人,可以形成一个法权主体,也就是所谓的“公司”,来进行市场行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朱由榔始终认为,要改革,首先就要从自己改起,一方面鼓励别人搞投资,让别人进步,另一方面皇室自己都还用封建地主那一套,未免太过虚伪。
除了宫殿和园林外,皇室不得占有任何生产性土地财产,不得参与土地投机,但可以进行资本投资。
朱由榔将商税从内帑重新划归国库,但却保留了百分之十,每年商税会有一成上交内帑。
这倒不是朱由榔舍不得,对于他这种地步的君主,内帑没有任何意义,他真想用钱,直接从国库拿,满朝文武拦得住吗?
哪怕对于后世君王而言,整个皇宫,撑死千把号人,能有多大开销?
除非学嘉靖那种,沉迷炼丹修仙,大兴土木,这种君王,纵容他才是民族和百姓之祸。
朱由榔留下这一笔商税,是为了更大的目的——教育普及。
是的,他想以皇室的名义,把这笔钱拿出来,搞义务教育,如果能够成功,不仅对于国家和民族而言,是一件千古幸事,对于皇室而言,这也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历史上,随着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发展,不少皇室君主被推上了断头台,一战后,各国民主思潮风起云涌,欧洲无数皇室和国王的桂冠落地,如俄国沙皇,直接被全家突突了。
而德国皇室却是一个例外,虽然在战后十一月革命浪潮下,被迫退位,但德国皇室却依旧在德国社会中享有广泛声誉,免于清算,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德国皇室是德意志近代化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当年,普鲁士是全世界最早进行义务教育的国家,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甚至将王宫让了出来,交给洪堡大学做校舍。
那时候的普鲁士,才刚刚被拿破仑击败,割地赔款,只剩下四个省,还要向法国支付1.5亿法郎赔偿。
可在这种情况下,威廉三世坚持要搞义务教育,拿出王室最后一点家底,将王宫让了出去,全国上下勒紧裤腰带,让每一个孩子走上小学课堂。
他对自己的大臣说
“这个国家必须以精神力量来弥补躯体的损失。正是由于穷国,所以要办教育。我从未听过一个国家办教育办穷了,办亡国了。”
直到1846年,也就是清朝刚刚结束第一次鸦片战争的道光年间,普鲁士全国适龄儿童入学率,是百分之八十二。
全国八成以上人口都接受过小学以上教育,这是什么概念 ?
我国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能达到这个标准。
如果能以皇室力量,向普鲁士王室那样完成这一伟业,朱由榔甚至都不奢求八成,只要五成以上。
无论日后政治局势如何发展,甚至真有不开眼的子孙后代胡作非为,只要遍布全国,冠以皇家之名的小学堂还在,这都是大明皇室的一道免死金牌。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榔心中就久久无法平静,在他看来,这是比什么封狼居胥、饮马翰海伟大不知多少倍的功业。
这对于整个国家的近现代化,将是何其磅礴的推动力。
正如普鲁士元帅毛奇,在普法战争胜利后说的那样
“普鲁士的胜局是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的!”
第53章 教材热
这个想法一旦生根,就止不住的生长。
朱由榔先是和自己的皇后王芷商量,毕竟皇室内帑都是皇后在管。
“梓童,现在咱内帑里还有多少银子?”
坤宁宫里,年轻的皇后王芷穿着平常的对襟衫马面裙,坐在桌前,一笔笔算账。
天子朱由榔则在一旁一边逗弄着刚满三岁的儿子,一边问道
朱由榔将怀里的孩子交给身侧的宫女,让她带皇长子回去睡觉。
王芷愣了愣,朱由榔一向对于皇室资产毫不关心,都只是交给她打理,如今居然会主动问起,实在令人有些意外。
“嗯,三百四十多万两吧,包括前两年的商税抽成,海务公司的股份分红,还有启民书社的利润。”
“三百四十万两……”
朱由榔主动凑到王芷身边坐下
“梓童你说……如果拿出这笔钱来建学校怎么样?”
“建学校?”
朱由榔将自己的宏伟规划一一向自家媳妇阐述,把王芷唬的一愣一愣的。
王芷看着自己的丈夫,有点无语。
“四郎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
皇后一听这想法,就觉得不靠谱,在全国普及教育,那得修多少学校,聘多少先生,花多少银子?
朱由榔心中其实也有些惴惴,两夫妻开始仔细计算起来
结果却是大出所料
好像真花不了多少钱
假如一个县建立两所官办小学,配备五名教师,全国大约两千多所,一万多名教师。
每名教师按照九品官员的薪资来计算,每年耗费也不会超过四十万两。
再加上书本、教具、笔墨等物资消耗,每年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完全可以解决。
虽说这样依旧算不上义务教育,但完成之后,每年两千多所小学,可以输出四十万以上文化人口。
虽然依旧无法覆盖大多数人口,但这样的进步也堪称巨大了。
而且日后随着受教育人口不断扩大,教师资源也越来越多,义务教育的成本也会逐渐下降。
朱由榔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如果能完成让适龄少年儿童入学率提高到八成以上的伟业,就非常值得了。
下定决心之后,次日朝会,朱由榔向内阁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内阁诸位宰执听完后,都有些哑然。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尊崇教化的传统,的确如此,但教化和教育是两码事。
儒家所谓的“教化”,更多是强调道德秩序,强调伦理关系的巩固,和后世的公民教育是两码事。
恰恰相反,自董仲舒以后,儒法合流,让每个社会成员都识字,都可以入学,在封建帝王们眼里,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而朱由榔想做的,却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情。
但大家也不算太惊讶,因为自光烈朝以来,非同以往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归根到底,时代已经变了,朱由榔的政权不是从谁手里继承来的,而是自己打出来的。
什么狗屁宗法、祖训,很重要吗?
朱由榔打算先在几个省份建立一批学校,试点一下,反正都是皇室出资,内阁和大臣们也无所谓。
第一批五百所小学,主要集中在浙直和江西,教室、学舍都是现成的,之前不是抄了这么多家,没收了这么多地主大院,留着干啥?直接改改,作为各县小学堂的教室!
朱由榔让户部计算了一下,满打满算,初步投资四十万两,而后每年耗费二十五万两即可。
皇室每年从商税抽成以及海务公司的收入,大约在两百四十万两左右,完全负担得起。
等这一批五百所学堂稳定入学后,朱由榔就会继续扩张,直到让全国每个县至少有一个小学堂为止。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教材的编写。
很显然,朱由榔想趁机和科举改革一起进行,借此推广新学。
他都想好了,可以规定,凡是小学合格毕业的学生,都享有童生待遇。以后还可以在府一级设立中学,毕业以后等同于秀才。
初步规划,小学学制为三年,科目很简单,只有四科,文言(语文)、数学、历史、格物。
文言主要就是识字教育和基础文化,数学则是一些简单的运算几何知识,格物则是各种基本科学常识。
而历史这一课的专门设立,是朱由榔听取了内阁宰执们的意见后,添加的。
历史教育是政治教育的基础,如果只将政治教育单独列出来,会显得过于空泛单调,不如将政治教育融入历史学科当中,作为学生的启蒙。
教育学生民族的历史进程,从而培养他们的民族意识。
可是,如何编写出既准确,有水平,又能通俗易懂,易于自学,还能尽量压缩文本,降低成本的教材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啊。
朱由榔将这一任务提高到国家战略的水准,重视程度丝毫不下于一场全国战争。
由内阁负责,礼部牵头,翰林院参与,天子亲自审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朱由榔自己肯定没这本事,但他相信群众的智慧。
于是乎,让在整个南京城乃至全国士子都趋之若鹜的一件事发生了。
朱由榔以天子的身份,在《启民报》上亲自刊登文章。
注意,这里用的不是圣旨,而是以皇室身份,向全民传达意见。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过去哪怕光复川陕这种大事都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