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与梨(nph)》 起兴 秋鹿楼,一曲戏毕。 “好,唱得好!” 燕家六少爷燕临川起头,在座看戏的人挤破了头也要替那戏台上谢礼的茶梨姑娘拍手叫好。 她被楼里一同唱戏的姐妹扶着下了台,借着看楼与戏台相距较远 ,又被那幕布遮挡了些视线,她打量着那燕临川,眼中的火星都快冒出了烟。 梨花间。 云儿给她将脸上的妆卸了,她把梳妆台上的胭脂扫落在地。 “小姐平白无故失踪数日,作为兄长,他竟还有心思在这看戏。” 云儿心疼那上好的胭脂水粉,想捡了来看看还能不能用,但茶梨还在气头上,她只好压下心痛的感受,小跑过去抚着她的背。 “姐姐莫气坏了身子,这燕家已经为这事忙前忙后了好一段时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要有消息早有了,不过也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看罢了,” 茶梨握紧了拳头,恨恨不平。 “若我没被困在这戏楼,我定翻遍了这天也要找到小姐。” 云儿立马“嘘” 了一声。 “姐姐慎言。” 若要问这戏子怎会和那高贵的燕小姐有了牵扯, 问那说书的,答案如民间话本那般俗套,且比比皆是。 她本一商家女,小时候被那贼人掳了去 ,卖到一家黑心的收容所,那些人逼着年幼的孩子上街要饭,坑蒙拐骗,或是偷钱抢劫。 她不听,便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伤没好,正好他们将她拖上街 ,让她连可怜都不用装,去骗取人们的钱财。 在长期的压迫和毒打下长大,她也学会了偷奸耍滑,知道哪些人好偷,哪些人好骗,没让自己饿过肚子,做事也不凭良心。 那日她偷了燕小姐的东西被抓了回来 ,那小姐见她梳洗后的容貌出众,又与她有几分相似,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留了下来。 教她识字作画,在外宅养了几年,将她养得出挑,见她对戏曲感兴趣,便花了大价钱将她往戏班里送。 茶梨清楚无人会因为恻隐之心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百般照料,她一直在等那个可以为燕七小姐鞍前马后的机会。 京都最有名的戏台便是这秋鹿楼,她咬紧了牙关才在这个地方留了一席之地,权贵们爱听曲儿,她从这里打听来的消息全都往燕小姐那送。 前些月,燕小姐让她模仿她的仪态,给她唱一出归家思亲的戏,她那时就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再后来,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燕小姐都亲自教她怎样做才能与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燕小姐曾问过她想不想做这高门贵女,她当时回答说,唱久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常常会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凤凰,若那枝头上有燕小姐,她倒是愿意飞蛾扑火,做那梁山一梦。 燕小姐笑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却一口没喝,她说:“我不是那头凤,我是那枝头人人可以宰割玩弄的雀儿,兴起时逗一逗,兴败了便可弃如敝履,我倦了也不得休息。” “你,是我的角儿,我想你给他们唱一出好戏,戏中你没被他们玩死,戏外便尽享这荣华富贵。” “戏扫了他们的兴,便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我接着做我这高门贵女,你受着万夫所指。” 多年的情分,一朝利用,茶梨虽然猜到了这其中缘由,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气愤难过,她在燕小姐面前跪下,不为求情,只为问一问:“我自四年前被小姐抓回却好生相待,小姐一直待我亲如姐妹,我只想问一句,这其中情分,小姐可有半分掺假?” 燕小姐摇头,也没叫她起来 ,问她:“你想清楚了?” “愿为小姐效劳。” 燕小姐请了角儿,这戏台还没搭到一半,就在人们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初她还以为外面散布的消息是小姐给她提的一个醒,可她等了好几日不见她们平常联络的探子传来小姐的消息。 燕小姐曾告诉她,戏台建好了,她的丫鬟会来接应她。 后来派人一打听,才知道不仅燕小姐失踪了,她的丫鬟也惨死在燕家的大门前。 燕小姐绝对出事了。 可怜她被这戏绊住了脚,还得日日见那燕六少给她的戏叫好赏钱。 如果不是怕燕小姐回来时,这搭好的戏被她闹得天翻地覆,她豁了这一身戏服也要为燕小姐向燕家讨个公道。 我是那枝头人人可以宰割玩弄的雀儿? 茶梨在心里琢磨着这一句话。 “茶梨姑娘可在?”门外,小厮敲了敲门,说燕少爷请茶梨去梅花间一叙。 “暂且等一会儿。” 茶梨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出面纱带好,又换了一身华丽的行头,才在云儿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来到梅花间。 眼前的燕临川手里拿了个故作风雅地扇子摆弄,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露在外头,收扇时眉眼弯起,起身上来迎她。 “茶梨姑娘今日可终于赏了脸,让我好生惊喜。” 燕临川做了个请的动作,便招呼着她坐下。 他还没靠近茶梨,她就用帕子捂着嘴后退一步,燕临川的眼神立马就锐利了起来。 “茶梨姑娘不待见本少爷?” 这倒是实话。 茶梨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道:“我身上病气重,少爷还是离远些好。” 原本是为她的消失做个铺垫,没想到如今用来应付这燕六少。 燕临川打量了她两番,想起这几日他来听戏,茶梨都是被身边的人扶着下的戏台,还从不见客,心里的不愉快散了不少。 “正好我今日带来了许多补品,还有些首饰金银,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张罗着身边的仆从将那些东西拿到桌上打开,茶梨匆匆扫了两眼,便点头道谢:“那便多谢燕少爷好意……” 她的视线黏在了一对山茶花耳饰上,燕临川见她喜欢,便欢欢喜喜地把它交到她手里。 茶梨压着自己颤抖的声音笑道:“这女儿家的物什,倒是好生精致,我这辈子还没怎么瞧见过。” 燕小姐平日里最爱带这一对耳饰,有一只不小心被她打碎了,她花了好大的价钱才给燕小姐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上面的纹路和色泽与原先的看着一样,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我家妹妹喜欢捯饬这些玩意,我倒是不怎么懂。你要是喜欢,她那里还有些,我找来给你看看?” 燕临川满不在意的样子让茶梨一时火大,她伸进自己的衣袖狠狠掐自己一把,才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燕少爷别说笑了,小姐那么高贵的出身,少爷怎能拿她的首饰哄我开心……” “可别让人听了去。” “这有什么,我妹妹这一失踪,可不一定回得来……” “燕少爷!”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用帕子捂住唇装作呕吐的样子,“我有些乏了,就不陪燕少爷解闷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燕临川打开扇子扇了扇,靠着门见人走远了,示意仆从也跟着出去,才把慢慢门关上。 回到桌前坐好,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正想再倒,被一只手按住接过,放到桌上。 他抬头看向那个男人,抱怨道:“叫我来这儿见那茶梨姑娘,我倒是看出来她对那燕梦婉有情有义,可这与燕梦婉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燕迟江拿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答他的话。 “每回做什么事都让我猜,我看五哥你上辈子是闷葫芦成精,这辈子也没逃过当这葫芦妖的命运。” 燕迟江示意他看向桌上的首饰,燕临川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就少了那对耳饰,还是我亲手交给她的,有什么问题吗?” 燕迟江这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仿佛跟他说话像是会降低自己的智商般侧过身子看窗外的景。 燕临川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他五哥这么对待了,看着那空了的首饰盒,他想起来燕梦婉有一段时日没有戴过这对耳饰,后来他撞见那只耳饰被人送了回来,燕梦婉便收了起来,不曾见她再戴过。 不行,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一连几日,茶梨唱完戏不见这段日子日日来听戏的燕临川,她握住燕小姐的山茶花耳饰,下定了把燕小姐给她搭的戏唱完的念头。 她倒是要进燕家看看,这燕家藏了什么秘密,让小姐大费周章地要她去瞧一瞧,在关键时候还出了事。 “燕六少今日也没来?” 茶梨下了台子,便听到有人在议论她。 “怕是燕少爷听腻了茶梨的戏,我看呐,她也得意不了几时。” “要不是燕少爷捧着她,她在这秋鹿楼哪还有一席之地。” 和她积怨已久的玉溪拍了拍手,假惺惺地阻止她们的谈话:“行了,人家势头正盛呢,别在这说胡话了……” 她旁边的人一边为她整理戏装,一边掩着笑道: “茶梨姑娘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茶梨没推开门,穿着戏服回了梨花间。 云儿看见她来,伺候她卸妆换衣,见她脸色疲惫,心疼地喂了她几口水:“一定要做这么绝吗?” “我们像以前和小姐商量好的那样因为病重离开不好吗?” 茶梨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抬头看进云儿的眼睛,她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手:“前些日燕少爷拿那对山茶花耳饰试探我,我露了马脚。” “我这个身份,留不得了。” 茶梨告诉云儿,她把一切都打理好了,要云儿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她的消息。 不过在去燕家之前,她必须得让燕六少亲眼见证她的死亡。 “我之前托你买的东西?” 云儿哭丧着脸将手里的药交给茶梨,将坐着的茶梨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姐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嗯……” …… 又到了要唱戏的日子。 茶梨在戏台下,往看楼那边瞧了几眼。 “你就算是把那儿看穿了,燕少爷也不会过来捧你的场。” 茶梨理了理衣裳,带着浅笑给终于做了正角儿的玉溪行了个礼:“妹妹怎么这么说?” 玉溪上下打量了一番茶梨,哼了一声迈着高傲的步子走进化妆间 ,茶梨注意到她身上的香露变了气味,身上的戏服也像是换了新。 看来,她这位好妹妹的话要反着听。估计在台上,她给她安排了一支出糗的 好戏。 倒是全了她今日的安排。 这边,燕临川待在包厢里 ,视野比不上看楼好,他在这里万分嫌弃。 “要不是五哥叮嘱我不要露面,我喜欢的这戏还能被他们换了人?看看这唱得是什么东西?!” 他连嗑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起身就要走。 刚到门口戏台那边就传出来一阵骚乱。 他摇着扇子过去凑热闹,就看见前几日还掩着面跟他说话的茶梨姑娘穿着一身艳红的戏袍倒在血泊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颤抖着向他伸手,口里还喊着:“燕……燕少……” 随后她就被人群挡了去,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他被她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一怔,回到包厢时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 “茶梨姑娘没了……” 他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揪着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厮的领子,红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抖着身子将话交代完:“因……因为茶梨姑娘无父无母,在京都也没人收尸……又……又是戏子……楼主让人给准备了她品质较好的敛席……” “丢到城西的乱葬岗里……去了……” “滚!” 小厮连滚带爬地出了包厢。 燕临川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匆匆忙忙让人备了马车要往城西赶,一上车,才发现他的五哥和一个坐姿没个正形的男人,坐在马车里给他备好了茶。 “事有蹊跷。” 燕迟江让他稍安勿躁,马车起程,他将茶递给了燕临川。 他哪还有心情喝茶,他接过后放在一旁:“哥,到底怎么回事?” “是秋鹿楼另一招牌,玉溪干的好事,她本来是想给茶梨一个教训,但茶梨身子骨弱,又落了病,这一折腾,就一命呜呼了。” 那个男人笑得风流,说起话来绘形绘色,他一拍手,接着说道:“这玉溪间接害死了人,没受一点委屈,你猜为什么?” 燕临川下意识回了句:“为什么?” “因为楼主是她的裙下臣啊!” “秋鹿楼要是出了人命案,这名声可不好,但要是是那姑娘自己身体不好,再一失了足,那可就不能怪上这楼高了。” “既能保住名声,又能保住角儿,还能保住自己的情人,何乐而不为?” 燕临川皱着眉头,还是不愿相信他那么爱看的戏没了他喜欢的主角,他将头嗑在马车的车壁上。 “我们暂时还动不了这秋鹿楼,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当然不是,这茶梨姑娘死得太蹊跷了,偏偏死在我们要大费周章查她之前,你哥这不是,”那个男人挑眉看向燕迟江,“叫我来验验她是真死还是假死?” 燕临川瞪大了眼跟着看向燕迟江,心中惊疑不定,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五哥的想法,他说什么话他也不会听。 他支支吾吾地向燕迟江提出一个要求:“验好之后,可……可不可以将她好生安葬?” 那个男人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笑道:“怎么,是你的小情人?” 燕迟江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识趣地闭了嘴。 他重新给燕临川倒了杯茶,他喝下了,他才应了他的要求。 路途遥远,天色渐渐暗沉,昏暗的深山老林,还有飘在身上刺骨寒冷的雨,燕临川不禁回忆起她死前的样子,不敢和他们下去验尸。 乘兴 男人名叫秋锦之,走在前面为燕迟江撑着一把墨黑的伞,燕迟江的手里则拿着一盏美孚灯向前照明。 乱葬岗上尸骨未寒,阴气很重。 有些尸体被后来的人妥善安葬好,立了个小土堆;有些被山上偶尔出没的野兽叼了去,只留下带血的衣裳;有些则永远待在他们被抛下的地方,腐烂发臭…… 而上山的两个人,一个整天和死物打交道,一个不知惧怕为何物,都面不改色地在那一堆尸体里寻找着他们的目标。 茶梨姑娘死前穿着一身戏服,且刚刚被抛下,并不难找。 秋锦之眼尖地看到那双唱戏穿的靴子,拉着燕迟江就往茶梨躺着的那个方向走。 燕迟江蹲着慢慢打开敛席,用灯去照茶梨的脸。 她的脸上还带着戏妆,凌乱的发丝被雨水打进黏在湿润的泥里,眼睫上细小的水珠密集。 雨飘在她的脸上,一时模糊了她的妆。 秋锦之跟着蹲下,他掐着茶梨的下巴左右查看一下她的状态,呼吸和体温没问题,虽说这雨会带来些寒气,但她身体冷得刺骨且僵硬万分,他又查看了一下她身体的状况,抬起头向燕迟江摇了摇头。 正要起身,他就看到燕迟江卸了茶梨的下巴,打开嘴看了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药,没有找到,他就又给安了回去。 秋锦之想起前些日他还在燕迟江面前嘴贱,不由得用手挡住自己的下巴。 狠还是他狠…… “卷上吧。” 燕迟江站了起来,拿过秋锦之手里的雨伞,说道。 他听话照做,就看到燕迟江直接转身离去,秋锦之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大喊道:“诶诶……你不是答应你弟弟要将那姑娘安葬好,这就走了?” 燕迟江回眸,面无表情道:“一个戏子,还配不上被我弟弟记挂。” “你不怕你弟知道了伤心啊……” 燕迟江这回唇角边带着一点弧度,明明看向他时没什么情绪,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燕迟江的威胁。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说漏嘴。” “欸,等等我……” …… 三日后,燕家大厅。 “四少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周管家从燕晓池的手里拿过有市无价的老古董,小心地擦拭好,躲开燕晓池要抢夺的动作:“这可是二少爷费了好大心思弄来给大少爷珍藏的,碰坏了二少爷要找我这把老骨头算账呢。” 燕晓池抱胸故作埋怨道:“好啊,老周我平日里待你也不薄,就这一个古董我还碰不得了?” “我大哥那一屋子的稀奇玩意,也不缺这个……” 趁周管家不注意,燕晓池从他的手里将古董顺过来,在心里计量着这东西转手卖了得值多少,够不够他这一个月的开销。 周管家摸了摸他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叹了口气道:“二少爷说,您的银钱过几日便会送到您的手里。” 燕晓池立马就将那个古董小心地放进盒子里:“我就知道,二哥不会不管我。” 看着燕晓池潇洒离去的背影,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想那年大祸临到燕家,若没有燕晓池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三姨娘拼了命护住燕家的子孙,燕家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就是可怜燕晓池当时太过年幼,亲眼见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受刺激得了魇症,就连三姨娘的葬礼也被他疯疯癫癫地毁了个彻底,后来直接认不得自己的亲生母亲…… 被治疗好后,医师说他不能再接受第二次刺激,燕家上上下下把三姨娘的东西都清了个干净,没人再敢提一句,对燕晓池也是百般纵容。 渐渐的,也就养出了个整天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燕四少,除了管家里要钱,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周管家看在眼里,却不敢去提点燕晓池。 如今这燕家,大少爷是掌权人,性子难以捉摸;二少爷管着一家的经济命脉,被那商场熏得满眼算计;三少爷是个死读书的,平日就闷在屋子里;四少爷手头紧时才着家,风流往事一桩接着一桩,都是他给他擦的屁股;五少爷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爱说话,又将六少年养得半点心眼也无,天真无邪,就爱看点小戏曲…… 他们身边也没个女人教着引着,他就是一个管家,想有心劝劝,也终究落了个身份。 这边周管家还在叹着,那边燕晓池还没出大门,就被家里的仆人叫住了脚,他皱眉看向那个仆人,大有“如果你没有什么大事找我,那你就以死谢罪”的架势,吓得仆人赶紧交代。 “燕……燕小姐回来了……” 燕晓池眉头皱得更深,眼中的厌恶半点不藏:“在我面前提她,你也真是不怕死。” 他忍着脾气,转身就走。 仆人追上去,在他面前跪好。 “四少爷,实在是家里也没什么做主的人了……其他少爷都不在家,燕小姐在外面跪着引来了很多人,我们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要您拿个主意……” 少爷们主意多,对小姐的态度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曾经饿过小姐三日,小姐不肯下跪求饶,饿昏过去还是轻的,好的时候小姐想要衣裳,首饰 ,钱财……样样都有求必应。 每个少爷对小姐的态度都不可 能在同一时间保持一致,甚至一个少爷对小姐的态度也可能反复无常,他们这些仆人揣度不了少爷们的心思,询问了才敢放心去做事。 四少爷平日里最恨小姐,往往不会对小姐心慈手软。 但他们做不了主,冒着被骂的风险也要来问一问燕晓池,就是怕一个处理不好,到时候找他们来问罪,可以拿四少爷出来挡一下。 “那就让她跪着……” 燕晓池正想给他一脚 ,就被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阻止了动作。 “四弟这是动什么气,气坏了哥哥可不给你银钱去看大夫啊。” 他惊喜回头, 就看见燕霄九抱胸倚在院门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配上他一身华丽的行头,比燕晓池还没个正形。 “二哥!” 燕晓池小跑着到燕霄九的面前 ,看了一眼还跪着仆人,转身就跟燕霄九抱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来问我怎么处理燕梦婉,坏我心情。” 燕霄九摆正身子,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我回来时看见了,跪得倒是见者无不为她可怜的样子落泪,啧啧,看见我,她还抓着我的裤腿说她错了。” “这失踪一遭,倒是转了性,知道向我求助了。” 燕晓池停下脚步,拉下他放在他肩头的手,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那你答应了?” 燕霄九见他的样子倒是笑出了声,双手搭在自己的后脑勺,继续往前走 。 “你二哥喜欢她刚烈的时候的样子,这般没骨气,就让她接着跪咯。” 燕晓池这才跟上燕霄九,也不管身后同样跪着的奴仆。 燕家大门。 茶梨已经在大门前跪了两个时辰,滴水未进,眼前一片模糊,再加上假死时淋了一夜的雨,后来为了不露马脚也没去看过医师,她发着烧,浑身滚烫,骨子却好像被浸在寒窖里,冷得有些发抖。 果然燕小姐在这里过得不是人能过得日子。 她一身狼狈回府,府里的人没好声好气相迎,还将她拦在门外,说什么要得到少爷的命令才能将她放进去。 甚至有些仆从还直接压着她跪下,要她跪着求少爷的原谅。 要不是被抛到乱葬岗时腿扭伤得重,以她的性子,她怎么也不会让他们给摁住了。 “我的身子弱,性子也软,不会顶撞我的哥哥,对仆人也好言好语。” 想起燕小姐的话,她咬牙忍着。这一跪,便跪到午时,艳阳毒辣地照在她的身上。 冰火两重天的境遇折磨得她难受极了。 见到燕霄九的时候,她咬碎了自己的自尊向他求饶,他蹲下身轻轻拿开了她的手,那双桃花眼中含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猛得沉了沉。 “跪得好看些,没准我会心软。” 说完,他起身就走。 这期间,燕迟江带着燕临川回府,一个眼神也没给她。燕临川还没看到茶梨,就被燕迟江挡了去,他不敢再看,被哥哥带着回了家。 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燕柏允的马车停在路边,见燕家家门口骚动,坐在马车上的女人搭着他的肩,浅笑着开口:“柏允,我还没过门呢,家门口怎么这么热闹?” 燕柏允穿着军装,面上没什么血色。一只手上流着的血还未止住,就被他拿着皮手套往手上套。 女人皱着眉要去拿他的手套,被他一个眼神制止,她也就抱胸坐在一旁不管了。 她是燕柏允的青梅竹马,也是京都第三富豪林家的长女林向雅。 还小的时候和军营里的男人混在一起,说话做事果断大胆,和燕柏允从小在刀剑枪支的厮杀下长大,光养出了默契,没养出感情。 如果不是她要在林家立稳跟脚,燕家正好缺一个当家主母,她何至于把自己的婚姻交到这个冷漠无趣的男人手里。 瞧瞧他刚刚的眼神,那是看未婚妻该有的眼神吗? 燕柏允整理好自己的着装,便拉开帘子下了马车,林向雅跟在后面,上前几步挽住他的手臂。 人群里有人看到了燕家的大少爷,赶紧拉着身边的人离开,很快,燕家门口就只剩下茶梨。 燕柏允向来不管他的弟弟们和燕小姐的恩怨,林向雅见怪不怪,本来以为这次他也 会无视,没想到燕梦婉直接晕倒在燕柏允的脚边。 还好死不死横在了她的眼前,她不管都不人道。她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用眼神问他:你管不管? 燕柏允倒是察觉到了她没真的晕过去。 以前她从不屑用这些手段…… 他两只脚踏过她的身子,抬腿欲走,却被她抓住了脚腕。 纤细白皙的 手,一双睁开含泪的眼睛,白底粉红的山茶花旗袍,一个貌似不是他妹妹却长得很像的女人。 燕柏允作势要抬脚,发现茶梨抓得更紧。 林向雅看出来了,燕柏允这副架势,是要管他妹妹燕梦婉了。 林向雅放开燕柏允的手,他蹲下将茶梨抱在怀里,起身走进燕家宅院。林向雅一边走,一边查看茶梨的状态,看到她面色红润得不对劲,探了探她的额头,被烫得缩了一下手。 “燕柏允,快叫大夫,我看她烧得不清。” 大夫给茶梨开了药,林向雅见茶梨实在可怜,便跟着大夫拿药去看着仆人煎药,走之前她还不忘感慨: “你们燕家的女人真是命苦。” 大夫给燕柏允将身上和手上的伤都包扎好了,他将带血的手套随意丢在一边,出了自己的房间。 燕柏允打开茶梨的门,见她睡得熟,没什么男女之分地直接扯开她胸前旗袍的盘扣。 见疤痕和胎记都在锁骨上,他也只打消了一半的疑虑。 正要给她扣好,茶梨就醒了过来,睁眼和燕柏允的目光对上。 “大……大哥……” 她怯生生地喊他。 燕柏允面不改色地接着将她的盘扣扣上。 也不知道谁做的局,把这么逼真的玩偶送到他们面前供他们玩乐,不过倒是送对了他的口味。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落到他手里,她会折了羽翼,削了锋芒,再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军商两界素有传闻,他燕大少喜欢柔弱的女人。 现在他可以告诉他们,所言非虚。 发烧 茶梨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她的盘扣,她 轻轻抚开他的手,将盘扣抓在自己手里。 她撇开视线,不愿看他,像是在为刚刚他见死不救而赌气。 燕柏允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正过来,茶梨头晕脑胀间,感觉下巴的触感不对,她眼尖地看到他手臂上绑着的绷带。 “生气了?” 有本事你自己去跪一跪,茶梨愤愤地想。 她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扯开他的手,燕柏允的手却像是定在那儿了,纹丝不动。 她本就因为生病有些脆弱,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现在又因为较劲着急而眼眶湿润。 燕柏允松手,用食指接住她眼角边掉下的泪。 茶梨烧得不轻,燕柏允将她的本性逼了出来,她也没急着隐藏,反正她可以用烧糊涂了为借口向他推脱。 她还未将手松开,扯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张嘴狠狠地咬上去。 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咬得更重。 燕柏允垂眸看着手上的纱布慢慢浸上血,又看着血扩散开来,像是不知道疼痛般,他将手还往前送了送。 茶梨察觉到,慢慢松开了嘴。 燕柏允将食指关节挤进到她的唇中,强迫她咽下流出的血。茶梨推不开他的手,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狠狠地咬一下,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燕妹妹,我进来了。” 林向雅推门,茶梨瞪了他一眼,没见他把手收回,特意恶心他用舌头勾住他的手指轻咬,给他的手抹上她的口水。 林向雅快要走到床边时,他将手拿开放在身侧。 茶梨满嘴的血腥味,唇边的血被她用手蹭开,她发觉盘扣还没有完全扣上,身体往被褥里缩了缩。 这燕家没一个正常对小姐好的少爷,燕小姐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她倒是不怕她接下来的处境难熬,就是不知道关于小姐失踪的事该从哪里查起。 燕柏允权势滔天,倒是可以依着他做事,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但刚刚他那个样子对燕梦婉这个身份,着实讨了茶梨的厌。 “我大哥不常与我亲近,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喜欢收集些古董,玩一些好枪。” 不行,她找不到突破口。 林向雅端着药进来,就看到燕柏允站在她妹妹的床边,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会意点头后,燕柏允转身就走。 茶梨在被褥里将盘扣扣好,被林向雅扶着起来喂药,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时不时打量一下眼前剪着齐耳短发,一脸英气的女人。 林向雅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这燕梦婉失踪得蹊跷,回来得也蹊跷。 听说她以前身边一直跟着俩个丫鬟,这死了一个,她和另一个丫鬟一起失踪,现在却是只身一人回来。 “燕妹妹应该还不认得我,我叫林向雅,是你大哥的,”林向雅柔着嗓音开口,差点没被自己的声音恶心死,她忍着不适道,“未婚妻。” “听你大哥说你失踪的时候,我们都还在军营里,没来得及去找你,现在看你回来人没什么事,我们很高兴……” “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跟哥哥们说的,跟你未来嫂嫂讲讲,我会理解你的难处的。” 茶梨偏过头借着咳嗽的劲轻轻推开她递过来的碗,捂住嘴小心地看向林向雅:“我……我现在很难受,向雅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向雅不死心地借着关心的口吻探探她的虚实,都被茶梨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挡了回去。 她将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给茶梨掖好被子,离开时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应该再嘱咐茶梨生病时的注意事项,又倒回去拉了些感情。 出了茶梨的门,她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才向燕家书房走去。 见到燕柏允时,他正拿着毛笔在练字。 还没走近,林向雅注意到他收回了搭在书桌上的左手,奇怪了一下,也怎么多问。 她不管他怎么安排她,找到椅子就坐,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十分自在地翘上了二郎腿。 “审人这事,你该找陆祁明,不该找我。” 林向雅表示自己什么也没问出来。 燕柏允低头将写好的字帖拿开,继续练下一张字。林向雅看着他这副深居浅出的文弱样在心里啧啧两声,还没腹诽几句就听他道: “她不是犯人,是我的妹妹。” 林向雅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家里的妹妹,关于燕梦婉的消息,她也大多是听最八卦的齐瑞说的,这迟来的哥哥情,比草都贱…… “我的房间在哪?” 燕柏允这次带林向雅回来,一是避一避蒲榆帮追杀他们的风头,二呢,则是让燕柏允的一众兄弟们见见她这个未来的嫂子,三嘛…… 林向雅笑眯眯地想,貌似她还可以看出好戏。 “去找周叔。” 燕柏允头也不抬。 “得嘞。” …… 燕晓池和他二哥一起坐了还没有一刻钟,他就想先行离开,燕霄九没挽留他,只浅浅道:“风苏姑娘……” 话还没说完,燕晓池立马刹住了腿,面上带着微笑回到了他原本的座位上。 燕霄九咬着从桌上顺过来的梨,看他回来还 弯着眸子道:“不走了?” 燕晓池摇了摇头。 风苏是他今日才喜欢上的一个小琴师,他谁也没告诉。按理说他二哥出门经商已经两月有余,也就此时着了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知道他要去见风苏姑娘啊…… “大哥把我都叫了回来,你坐不住也得坐着。” 燕霄九平日里还可以任着他胡闹,这几天燕柏允回来,他不得不约束一下燕晓池。 有时候连他都搞不清自己大哥心里想的是什么,燕晓池这个没脑子的,万一往燕柏允枪口上一撞,到时候他求情也没用。 燕家上一辈的男人女人在燕霄九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死得都差不多了,燕柏允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弟弟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长大,每天都提防着别被觊觎燕家的野兽们撕咬瓜分,时不时还有不死心的远家亲戚捅刀,他都一一抗了过来,可想而知,在狼群虎穴里厮杀出来的他有多少手段。 燕家的兄弟们也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分成了几派。 他的母亲曾受三姨娘的庇佑,从小时候起她就让他好生照顾着燕晓池。后来他由于商业需要经常外出,只知道给够燕晓池钱财让他不要拘着束着,委屈了自己,疏于对燕晓池的管教,以至于把他养得这么废物。 燕迟江的母亲四姨太则是在燕家大祸前就被燕临川的母亲二姨太活活害死,年幼的燕迟江当时发狠差点掐死二姨太,还是被他给拦下的。当时燕临川咬着燕迟江的手哭得那叫一个天翻地翻,被燕老爷知道后,还罚燕迟江进了三个月的思过堂。 也不知为什么,燕家大祸那天,燕迟江独自背着燕临川从血海中爬出来后,就一直照顾着燕临川,后来更是不让燕临川与他们这些兄弟来住。 三少爷燕微州的母亲本是燕家老爷正妻的婢女,后来耍了手段成了府里的五姨太,一直被冷落着,连带着燕微州也不受燕老爷待见。早些年他被打断了脚,到现在还坐着轮椅。 只爱读书,认死理,不常出来露面。 如果说,在燕家,谁的心思他看不明白,一是大权在握的燕大少,二就和燕大少同样独来独往的燕微州了。 一副文弱的书生样,但燕霄九多年在商场上流转,怎么会看不出他心里还藏着对燕家兄弟的芥蒂,若不是他一直宅在院中,燕霄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摸清他的性子。 思绪至此,燕霄九面色微沉,发现燕晓池偷摸着看他脸色,他又接着啃着手里的梨,不忘开玩笑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呢……先是燕梦婉失踪,再是你为一个小作坊里做针线活的女人打伤了吴家少爷,然后是大哥突然带着未婚妻回家要我们见一见……” “你说哥哥我错过了多少好戏啊,心痛,实在是心痛。” 燕晓池在他说到第二件事的时候就坐正了身子,没见他哥追究,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时,经常在燕霄九身边做事的仆人沉七进了门,他在燕霄九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燕霄九吃梨的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真是他?” 沉七点了点头,燕晓池就眼巴巴地看向他二哥,就差问一句“怎么了怎么了”的急切样。 燕霄九示意沉七下去,他接着吃完最后一口梨,才道:“大哥把燕梦婉抱了回来。” 他看着燕晓池气得要摔杯子,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屋又默默收回手的傻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大哥怎么会管她?” 燕霄九丢下梨的核,起身一副凑热闹的样子:“不知道,估计她用了什么好手段。” “哥哥去瞧瞧她,你去不去?” 燕晓池皱眉,不出意外地愤愤道:“我才不去。” 见燕霄九离开,燕晓池本来想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还没踏出房门,就被沉七给拦住了。 只听他一板一眼道:“少爷说,这几日由我在家看着三少爷,让他别出门。” 燕晓池想到今天听不到风苏姑娘弹的悦耳琴音,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边,茶梨的烧越发得严重了起来,身边也没人照顾,她迷迷糊糊地将放在那儿的半碗药喝下后就一直犯困。 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身上又热得不行,根本睡不着。她踢开了被褥,还是觉得身上热得慌,口还很渴。 燕霄九来到她的床边,就看到她有些衣冠不整,唇色苍白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水……” 燕霄九看着她这副可怜的姿态没有什么同理心,左瞧瞧右看看,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可取之处,可以让不曾管过她死活的大哥破例。 这张脸也没变啊? 性子变得讨喜了? 燕霄九摸着下巴凑近了看她,她的面色因为发烧熏着一点微红,额头,鼻尖,脖颈处都浸着细细的汗,他莫名地将她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迭。 反应过来后,他拉下了原本唇边还带着的一点玩味笑意。 燕梦婉怎么配跟她联系上? 他没了看好戏的心情,转身就打算离开,却被烧迷糊了的茶梨勾住了手。 故技重施? 他回眸看她 用食指勾住他的小拇指,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他,口里还是念叨着那句:“水,我想……” 燕霄九转过身来,将她的手整个握住,他笑眯眯地看向还在病中的人:“想喝水吗?你求我啊?” 茶梨这人,你越是逼她,她越是要跟你反着干,但如果需求到了一定程度,她也能屈能伸。于是她非常没有骨气,且很快地说了声:“求你……” 燕霄九还是拒绝了她的要求,把言而无信发挥到了极致。 茶梨本来就因为发烧头疼,现在被气得头更加难受,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这亏她吃了,就当摸清不能顺着燕四少的心意这件事,是他不给她喝水这个代价的结果好了。 她果断抽出了还在燕霄九手里被握住的手,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干脆就不理人了。 不行,还是好气。 茶梨在心里给名叫燕霄九的小人扎了无数针。 感受到有一只手扯开她的被子,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子,正要瞪向燕霄九时,却发现床的人从燕霄九变成了燕柏允,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茶梨立马收回了自己不岔的表情。 他在床边坐下,满是干了的血迹的纱布还在他左手上待着,她一时心虚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右手拿着碗,左手放在她的被子上正准备粗暴地扯开。 茶梨想着她总归是要讨好燕柏允的,撑着床慢慢起身,她向燕柏允露出一点笑,却不知在燕柏允的眼中,她本就烧得迷糊看着不像是细作那般精明,反而蠢蠢的,现在一笑,显得她更傻了。 “大哥……” 不过他倒是喜欢茶梨喊的他那个调调,就是这床被子碍了他的眼。 他将被子全部扯开后丢在一边,看到茶梨没有什么安全感地缩成一团,眼中带着怯意看向他时无措的眼神,他满意地将药递到她的嘴边。 茶梨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大哥,你是真没看见这热气冒得有多勤多浓吗?你想害死我直说…… “不喜欢喝药?” 燕柏允低沉的嗓音传来,茶梨摇了摇头,拉着调子道:“看起来很烫……” 茶梨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给她将药吹凉,更何况她也没这么大的脸。她伸手打算将那碗药接过,结果拿了半天碗还是在他手里稳稳当当地待着。 看起来,怎么像他要亲自喂她? 茶梨感觉不是她发了烧,而是燕柏允烧糊涂了,不行,她头好晕。 无奈下,她松开手想要就着这个姿势吹一吹,燕柏允就用他的手包住了她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手。 茶梨被烧得反应有点迟钝,再加上她之前被燕霄九气过一遭,现在又被燕柏允的态度吓得一激灵,疲惫感席卷上来,她一时身体有些无力。 迷糊地嘟嘴吹了吹药,她小心地喝了一口,被烫得眼中冒着一点泪花,她缩了一下肩膀。 燕柏允学着她的样子 ,捧着她的手托着碗吹了吹,再递到她的唇边时,茶梨却死活不肯再喝一口了。 怎么会这么娇气? 燕柏允眼中疑惑。 他没哄过人,早些年带着弟弟们的时候,他们哭他就打,或者是叫他们一边哭去,别烦着他。 林向雅是他身边唯一的女眷,但人家像个男人一样皮糙肉厚,受了伤一声不吭,受了委屈当场就报了,不需要人哄。 他也不会把搭档当成一个娇气的女儿家来养,毕竟他们是要上战场厮杀的生死伙伴,那样反而会害了她。 于是乎,茶梨这副拒不喝药的样子让他犯了难。 要不,还是强硬地让她喝下? 茶梨眼角微微下垂,眼眶红红的,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控诉,她嘟嘴抱怨:“舌头疼……” 似是觉得光说没什么信服力,她还小心地伸出舌头给他查看。 她的面容因发烧的潮红显得格外娇艳,原本没有血色的唇被她唇上的药润得带上樱花般的色泽,被那一小节舌头和她求认同的眼神衬得娇憨而诱人。 燕柏允嘴里含着药,等温度不那么烫嘴了, 他找到她的唇,歪头将药渡了过去。 他睁着眼,看茶梨迷糊地将药慢慢将咽下 ,她似蝶翼般颤动的睫毛扫过他紧贴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懵懂的眼神和横在他胸口轻推的力道让他一时有些愉悦,他勾住她怯得缩了些的舌头,轻咬着纠缠。 她因为发烧本就温度较高的口腔承受着他的温柔地掠夺,一时舒服地下意识跟着他的节奏与他缠绵,她感觉到他一顿,然后从她的口中退出。 她带着不解的神情看向他。 燕柏允看着她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焦距,迷糊得眼睫半垂,头一点一点的,他将药拿开些,用左手托住她的脸。 茶梨感受到他手上的触感,不舒服地蹭了蹭,就那么靠着他的手睡着了。 她在睡梦中,一直感觉到有人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她想到自己被发现 顶替后的惨状,下意识躲开,却被那人掐着下巴,将什么苦涩的东西往她的嘴里挤,她用舌头把它顶开,却被他一直缠着。 连续几次 ,她也烦了,就咬了它一口,那个家伙果然没有再烦她,她也就美美地陷入了自己唱大戏,发大财的梦中去了。 准备 第二天茶梨醒来的时候,被子在她身上稳稳地盖着,她起身捂住还在犯晕的头,就看到面前站了一个小巧可爱的丫鬟。 她弯着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笑着介绍道:“我叫春巧,是今儿被燕少爷买来给您做丫鬟的。” 茶梨一时有些懵懵的,她问:“哪个少爷?” 春巧伺候着给她掖好被子,一边吹了吹手里拿着的药,一边 回答她的问题:“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少爷个子高高,有两个我这么大。” 春巧的年龄看着小,说话也一副天真无邪的气派,茶梨被她感染得笑了笑,慢慢将口里的药喝下。 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她没来得及捕捉,春巧就伺候着她起了床,她也就把那些都抛到了脑后。 不过,昨天燕柏允到底喂没喂过她药?她后面怎么想不起来了? “噢,对了,那个少爷眼角好像有一道疤,长长的,一直到耳后呢。” 茶梨坐在桌前,春巧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下,突然道。 那就是燕柏允没错了。 他为什么给她安排丫鬟? 春巧看着也没什么心计,他会有这么好心? “小姐?” 茶梨收回思绪,将春巧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上,温柔道:“我头还有些晕,这病怕是要养些时日,就辛苦你了。” 春巧嘴里“嗯嗯”两声,直点头。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小姐。” 春巧忙活着把燕梦婉的屋子打扫收拾了一下,她将脸上沾到灰尘的地方洗净后,又马上去给茶梨拿了些早餐。 茶梨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她见春巧在一边站着,一脸纯真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就拉着春巧坐下,让她与她一起用膳。 春巧受宠若惊地推脱了几句,架不住茶梨期待的眼神,她也就坐下了。 吃完饭,茶梨被春巧扶着又上了床。 她来燕府之前就已经服了几剂药,所以身体好得挺快,到下午基本上没什么事了。但她还没有检查过燕梦婉的房间,目前不想那么快出去见人,尤其是对她不怎么友好的几位哥哥。 她照常喝药,到晚上春巧去她隔壁的燕梦婉曾经丫鬟的房里睡觉时才起身下了床,翻看着燕梦婉的东西,她意外发现,燕小姐还有一对山茶花耳饰。 她疑惑地拿出来,左看右看也只能瞧出来它是新的耳饰,色泽和做工都特别细致。 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放回原位。 首饰很多,但衣物明显少了。 而且房间除了一些日常的东西,冷清得都不像是住了人,燕小姐收留她的那间外宅里,燕小姐的房间都比 这儿有生活的气息。 茶梨想起燕临川之前的那套说辞 ,不禁疑惑:被他,还是被这些少爷们清理了一遍?但为什么单单留下首饰衣裳呢? 她还想再看看其他地方,转身发现燕柏允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心里一颤,假装镇定道:“大哥……怎么来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神出鬼没…… 茶梨退后一步,手撑在身后的梳妆台上。她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无比庆幸自己因为这些是燕 小姐的东西,查看好了就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燕柏允看了眼她身后还没来得及推进去的抽屉和梳妆台下被打开的箱子,他跟着茶梨向前走了一步。 春巧说,她的烧退得好像差不多了,他顺道过来看看。 昨天发的烧,今天就有力气翻东西了? “看你恢复得不错,明天出来见见你的哥哥们。” 燕柏允收回了他的视线,看着茶梨的眼睛道。 茶梨立马扶着头虚弱道:“大哥……我的头还有点晕,我能不能休息休息?” “不行了,好晕……” 茶梨将脚下的盒子往后踢了踢,从燕柏允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下撤开,装作体力不济地往床边走。 经过燕柏允时,被他抓住了手腕,茶梨以为他识别了自己的谎言,但他只是扶着她,带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茶梨靠着床,内心煎熬。 燕柏允来这做什么?就交代个事?交代完了倒是走啊?看她做什么?就光看她也不说话? 茶梨微笑着想要出口赶客,就听到他终于开了口 :“后天,我要公布订婚的消息,霄九提议说将你的接尘宴和我的订婚宴一起办了。” 茶梨并不想要参加什么宴会,但燕柏允的口吻明显是通知而不是询问 ,她皮笑肉不笑地应下。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茶梨心里恨不得他快点走,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订婚快乐。” 燕柏允看着她,又是新一轮的沉默。 茶梨又默默补了一句: “祝你和向雅姐百年好合?” 还是沉默…… 茶梨弄不明白他要她说什么, 干脆利落地上床将被子卷在身上背对着燕柏允,破罐破摔道: “我不知道大哥想听什么,夜深了,我也要睡了,慢走不送。” 身后没人回应,也没有响起脚步声 ,茶梨一直警惕着,许久没见动静,她慢慢转身向后看去时,就发现燕柏允已经走了。 她不解地坐起身,搓了搓胳膊, 摇头心想:燕家就没个正常的人吗? 所以,他同没同意明天她不去见燕家那些少爷们? 茶梨头疼病又犯了。 第二日,春巧刚好给她梳妆打扮完,燕霄 九和燕晓池就领着一些仆人过来,说是要给她置办些行头。 她看了眼眉眼张扬的燕霄九,还有站在他身后脸色很臭的燕晓池,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 “明天宴会,可别给燕家丢了脸。” 燕霄九笑着抱胸道。 茶梨示意春巧将首饰盒拿来,从里面挑了个梨花发钗插进的倾髻中,才扶着春巧的手起身。 “走吧。” 见茶梨面上没有昨天那般红润,吐字十分清晰,燕霄九在心里可惜了一下。 本来以为她明天的宴会也会因为生病而错过,没想到恢复力还挺好。 到了燕家的衣服铺子, 燕霄九扯着一脸不情愿的燕晓池推到茶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晓池最会看女人,对女儿家的装束了解的比我多,让他给你选选?” 茶梨微笑着点头。 燕晓池皱着眉,想撂担子不干,燕霄九在他背后捏了一下,他侧目看去时,燕霄九跟对他眨眨眼,还拖着调子道:“弟弟,你可得好好选……” 他 顿时就站直了身子。 现在的这个时代,东西方的文化 交汇融合,燕家的服装业走在世界前列,引进了不少开放大胆的洋装,还有一些文化碰撞的服装样式。 他记得,燕梦婉平日里除了些常穿的旗袍, 大多是些保守的衣物,把身上遮 得严严实实的。 于是燕晓池就给她选了几件暴露的 洋装,混在几件当下流行旗袍里,茶梨眼尖地拿出其中一条,眉间跳了跳:“我倒是不清楚,我喜欢这个样式的衣服。” 燕晓池身后有他二哥撑腰,一点都不心虚,道:“这些都是店里大卖的款式,街上也有很多女子穿着,不信你可以出去瞧瞧。” 她来时确实看到有不少女士穿着一些露肩或者露一点侧腰的服装,而且在她们唱戏的地方,不少姐妹私下里也都是这些漂亮的洋装。 在她的眼中,这些其实还不算露的,但她从没见燕小姐穿过。 就他们对燕小姐的态度,会有这么好心?且不说日常穿着,明日宴会,作为燕家的小姐在这么正式的场合穿着这些暴露的衣服,说好听点是不懂事,说难听点就是不给燕柏允和来客的面子。 “怎么,你要辜负我四弟的一片好心?”燕霄九在此时搭了腔,调笑着开口,“我没觉着有什么问题,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再换一家。” 茶梨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都没安什么好心,估计再换一个也是现在这个局面。 “不用了。” 茶梨挑了件不怎么露的旗袍走进了试衣间。 穿到身上,她才发现腰后有一处是镂空的设计。 不过比起其他几件,她还蛮喜欢这种媚而不妖的感觉。 茶梨从试衣间里出来,春巧就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小姐穿这身好漂亮。” 燕霄九和燕晓池抬头,就看到茶梨穿着翠微色的修身旗袍,腰肢盈盈一握,浅黄色的迎春扣缀在她胸前,将她显得娇俏而又迷人。 一件白色的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半遮住胸前饱满的弧度,开叉的旗袍下,她白皙的大腿随着她走路的姿势隐隐可见。 燕晓池回神,看多了各式各样的美人,他不得不承认,燕梦婉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片刻,他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选衣服的眼光好。 到第二个铺子时,茶梨注意到燕晓池眼神飘忽,老往她的身边躲,一边偷看燕霄九,一边又看向才进来的一位锦衣华服的姑娘。 她坏心眼地出声向燕晓池询问:“晓池哥,我穿这件会不会太露了点。” 她特意加重了前面三个字的语气。 燕晓池瞪眼看她,咬牙切齿地想说几句话,见那个姑娘向他们这边走近了不少,他立马转过身去。 “妹妹穿什么都好看,你自己选选。” 说完他就跨了一大步想溜,茶梨不清不重地扯着他的袖子,燕晓池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用手扒拉了一下茶梨,试图甩开她的手。 眼见他要发脾气了,茶梨又适时收回了手。 “你……” 燕晓池心里气愤,又不好当他哥的面发作。 “那位姑娘明显就会经过这个地方,说不定人家刚开始觉得没什么,看你慌慌张张离开的样子,就觉得……” 茶梨上下扫视了一眼燕晓池,故意装做一副被他吓到,但还是为他好的姿态。 “有什么了……” 她拿着衣服离开。 燕晓池:“……” 茶梨陪他们选了几个铺子就彻底没了耐心,她穿着那身翠微色的旗袍趁他们不注意,拉着春巧就带着她往外跑,她跑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燕霄九眯着他那双眼睛看着她逃走,还笑着招了招手。 她不想和他们耗下去,也不愿意当试衣娃娃任他们摆弄。 这京都的风景她在戏楼时只能看到来往的车马,她那时不曾想出去瞧瞧,现在这街市热闹繁华,她看到了,也不觉得自己那番把自己困在戏楼的作为有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燕小姐失踪,她大概也只会拼了命地做那高台上的戏子,给燕小姐提供有利的消息,她的结局,也许是年老珠黄,再也唱不来戏,也许就像那不知亡国恨的商女,在这战乱年代的枪下唱完最后一场戏。 自她选择当一个戏子,她就没给自己留个后路。 如今,她成了燕梦婉,一个不受家里人爱护的幺女,后路也早就被她亲手抛在在乱葬岗的雨夜。 她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小姐。 春巧对燕府外面的世界满是好奇,一路上东看看西看看,茶梨原本想直接回府,看到春巧亮亮的眼睛,她陪着春巧逛了逛街市。 回到燕家,天色已然暗沉。 她和春巧把将燕梦婉曾经的衣服收好,放置在一个箱子里,将房间里被送来的衣物和饰品一一摆好后,春巧给她倒好了洗澡水。 由于走了很多路,她沐浴完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疲惫地睡着了。 燕柏允来到这儿,就看到她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褥里,只留出了半张脸。 昨天病刚好,她翻了燕梦婉的房间,今天选完衣服后时间充足,却只和春巧逛了逛超市。 而且她昨晚看见他时除了一点心虚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她是真的不记得他喂药时发生的事,还是在装傻? 燕柏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身离开。 第二日,天还没亮,茶梨睁开眼醒来,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就听到燕府上下为宴会忙忙碌碌的各种声音。 才从床上爬起,一个仆人就过来敲了敲茶梨的门,告诉茶梨今日要和燕家的少爷们一起用饭。 茶梨:果然,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 到大厅时,林向雅正从外面回来,她拉着茶梨的手说了一句寒暄的话,就带着她一起进去了。 厅中只有两人,已经入了座的是燕迟江,手里拿着茶杯放在嘴边慢慢喝着,站在一边等着人的是燕柏允,正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手套。 茶梨和他对上眼,点头道了一声:“大哥好。” 他“嗯”了一声,转过身走到主位那边坐下。 茶梨正找着她能坐的座位,后脑勺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就看到燕霄九眼睛微弯地跟她说道:“要不要和二哥一起坐?” 茶梨在心里冷笑一声,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坐到离主位最远的位置。 燕家所有的兄弟,除了燕家三少,她都认识,也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燕晓池打着哈欠过来,燕霄九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他旁边的位置。 燕临川一进来就直奔着燕迟江而去,冒冒失失的样子被燕迟江一个眼神制止,他忍不住笑了笑,入座后更是好奇地看着他的几位哥哥。 茶梨和燕临川对上视线,他也是一脸的笑意。 她因为那对山茶花耳饰对燕临川没什么好感,便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手。 兄弟聚集在一起,没有互相寒暄,反倒是正襟危坐。燕霄九和燕晓池安分地坐着,像是有点忌惮坐在主位上的燕柏允,燕迟江和燕临川都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一个专心喝茶,一个靠着他哥小声地说着话。 仆人跑过来在燕柏允耳边耳语了几句,燕柏允侧目看着他道:“用餐。” 仆人立马下去吩咐其他下人将菜端上来。 茶梨看着一个个丰盛的菜上桌,不死心地看了一眼主位边空着的位置,在心里小小地遗憾了一下。 没人过问燕三少为什么没来用午饭。 等到燕家兄弟都动了筷,她才小心地拿起筷子夹了夹面前的菜,还没放进口中,就听到燕霄九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道:“这光吃多没意思,妹妹不如给我们舞一曲。” 茶梨将那口菜送到嘴里咽下,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燕晓池在一旁附和:“早就听说你学了舞,我也想见见。” 燕临川也似捧场般鼓起了掌,燕迟江用茶杯碰了碰他的手,他才收敛着把手中的声音放的小一点。 茶梨吃不下饭了,起身告了个辞就打算出了大厅,她还没走到门口,仆人拦住了去路。 他带着薄怒转身,正好看进燕柏允棕色的眼眸,他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直直地看着她。 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眼角余光下,林向雅埋头吃着饭,仿佛置身事外。 茶梨取下头上的梨花头饰,放在手里握了握,疼痛感让她稍微理智了一下。 接着,她将头饰咬在口中,唇角微微勾起,退后几步站到空阔的位置上,跳起了燕小姐曾经教过她的古典舞。 跳到关键时,她就感觉有一个东西向她这个方向砸来,她眼疾手快地撇过头,还是被砸到头上的饰品,头发散落,人不稳地跌倒在地。 梨花头饰的尖端更是划破了她的嘴角,向下流着一点血。 她垂眸向侧边一看,是个茶杯。 脚步声很快响起,茶梨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人掐着下巴厉声道:“燕梦婉?!这个舞你也配跳?你也真够恶心的。” 是燕临川。 他的身影后,燕霄九和燕晓池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燕迟江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茶水,燕柏允被他挡的死死,看不到反应。 茶梨气急了,顶着狼狈的样子,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燕临川的眼睛笑。 令人瘆得慌…… 燕临川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诡异的表情,莫名想起了在秋鹿楼戏台下,那双看到他像是看到了希望最后却带着狠绝意味,永远没合上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松了手上的力道,反应过来后,他气愤地甩开她的脸:“在这跪着吧,我五哥哥什么时候解气,你什么时候起来。” 说完,他走到燕迟江的座位边拉着燕迟江起身:“我吃不下去了,哥,我们走。” 茶梨将口里的头饰吐到手中握紧,抬头,燕迟江被燕临川扯着袖子离开,路过她时,她和他对上了视线,很快,便抬眸跟上燕临川的脚步。 茶梨不服气,起身起到一半,燕晓池不知道何时走到她的身侧,压着她的肩膀向下摁。 燕霄九手肘放在桌上,微微撑着下巴,他的话音里,总带着一点懒散的笑意:“不是说了吗,你要跪着。” 燕霄九说一句,燕晓池便用力一分。 该死的。 早晚她得掀了这个桌子。 燕柏允和林向雅在茶梨的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燕家的兄弟都还有些什么花招,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等周围渐渐没什么声音了,她才睁开眼睛,大厅里也只留下了两个仆人看着她跪着。 才来燕家没几天,就跪了两回…… 茶梨是个硬骨头,愣是一声不吭地跪到了下午春巧过来找她。 “小姐,他们都说你被少爷们叫走有事去了,我等半天没见到你,就过来找你了……” 春巧哭丧着脸,那双葡萄似的眼睛里盈着泪光,她小心地给她擦掉嘴角边的血,慢慢扶起她,茶梨还没站稳就腿麻地差点把春巧给扑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都是骗子。” 春巧嘟囔着,用衣服蹭了蹭眼角的泪。 这回,仆人倒没怎么阻拦她,她抬头看了眼天色,知道是因为宴会将近,所以他们才放了行。 回到住所时,燕家四处已挂起了灯笼,除了梦婉房间外的四周。 在柜子里挑挑捡捡,她还是选择了那件翠微色的旗袍,春巧从院子里进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到她却笑靥如花。 她重重地将门关上,快步走到茶梨的身侧,给她梳妆。 茶梨看着镜子中她专注的样子,也就没多问。 下药 茶梨与春巧一起到了燕家前院。 宴会还未开始,家仆摆上了一些板凳和餐具,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大家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没有人引着她入宴,她就站院落的柱子旁等着。 一会儿叫上她了再去, 万一她是个陪跑的,没准可以悄悄开溜,她也乐得清闲。 茶梨看着客人陆陆续续地登场,就叫春巧去打听打听宴会的进展和燕家人的去向,自己则在原地等着。 微风将她额前的鬓发吹乱,一点痒意攀上她的脖颈,她伸手摸向脖子,拿下借着灯光一看,是合欢花。 茶梨这才抬头看了眼隔壁院子超出院墙的合欢树,枝丫伸到了一旁圆形门中的视野,与暖调的灯光相映成趣。 她走近了些,发现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他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树干。 茶梨只能看清他的一边侧脸,纤长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落下一点阴影,下颚的棱角不算分明,却为他干净英俊的脸添上了几分儒雅。 尤其是他侧眸微叹,又带着酸腐文人般的忧郁与感伤。 见到茶梨时,他眼睫微颤,要抬的脚也在犹豫间放下了。 “梦婉。” 他看着她,眼中渐渐盈上笑意。 茶梨小心地后退一步。 他是谁?为什么叫燕小姐叫的这么亲密? 他嘴角的弧度渐渐向下,不见她应答,他心下担忧,便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失踪了这么些时日,去了哪?有哪里伤着吗?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茶梨摇了摇头,琢磨着是先装个失忆向他问一问燕小姐和他的情况,还是先装出和他很熟的样子套套话? 可她确实不知道他的来头。 正想要实行方案一时,春巧就着急忙慌地过来:“小姐,宴会就要开始了,他们说二少爷在找你。” 茶梨眉眼微弯,面上带了些腼腆的笑意向他示意了现在的情形,柔声说道:“我并无大碍。” 走之前,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小盒子,她顺手接过,这才和春巧一起去找燕霄九。 前院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茶梨眼尖地看到了一行熟悉的人穿着戏服入了场。 台下零零散散坐了些吃着瓜子的客人。 春巧一边走,一边告诉她:燕迟江和和燕临川在门外接待来宾,燕柏允和林向雅正在换出席宴会的衣服,燕晓池好像在外鬼混还没回来,燕霄九就坐在戏台下不着急似的啃着雪梨。 燕霄九看着她身后晚她一会儿进来的男人,眼中染上了些兴味,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茶梨到他身边来。 “哥哥待会儿带你进场。” 刻意压低的声音磁性温润,加上他微抬起头看向她时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与眸中盈着的细碎的光,令本就多情的桃花眼显得愈发温柔似水。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皮下的灵魂有多么虚伪,她还真说不定会被这副无害的好哥哥形象 给骗了。 “没办法,向雅姐问了一圈,他们都不愿意带你一起。” ”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待在你身边,是我的荣幸。” 如果他不边说边啃手里的水果的话,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 茶梨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来的大多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茶梨看到了常坐在秋鹿楼看台最高处看戏的几位,其中印象较为深刻的,还是京都最大餐馆的老板沉秦明,他本是一个小商户家的幺儿,家里人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摔了,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 年少时被家里的二叔带着染上了赌瘾,家里的钱财被他输了个光,追债的人拿走了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将他的家砸得不成样子。 父亲为保护他被打断了腿,母亲哭瞎了眼,几个姐姐没多久就远嫁他方,到现在也不曾回家看看。 他一蹶不振,过了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 茶梨只听云儿说过,后来他在黑市做了一些买卖,不知遇到了哪位贵人,突然金盘洗手干起了饭店,之后就有了现在家喻户晓的明利德大餐馆。 他不常来看戏,但每次一出场就是大手笔,不论戏的好坏与否,他都依着自己的兴致赏钱,只多不少。 所以每次只要一有风声说沉老板要来秋鹿楼,楼里的姐妹们争着抢着也要将自己的戏排到前面,或是在他的面前露脸。 “看什么呢?” 茶梨回神,将燕霄九凑近的脸推开了些,她垂下眸子不打算与他交流。 “怎么一到二哥这就哑巴了?” 燕霄九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继续咬着还剩几口的梨子。 见茶梨铁了心不搭理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招人烦似的,还控诉道: “嘶……真伤心,妹妹宁愿对着空气发呆,也不愿意理我。” 茶梨:“……” 戏精。 茶梨心里的小人翻了个白眼 。 好在林向雅挽着燕柏允 的胳膊进了场,宴会就基本上开始了。 茶梨看了一眼还坐在椅子上的燕霄九。 谢天谢地,他终于把那个雪梨啃完了。 他起身走到她的一旁,伸出右手,手掌向上,挑眉浅笑道:“走吧,我的燕妹妹。” 茶梨是真的嫌弃他吃完水果后没洗的那双手,做好了个方面的心理建设,她才将手放到他的手掌 上。 他随意握住,带着她向前走。 茶梨本来做好了宴会要经历一些繁琐的事情或者要和几个她不认识的长辈寒暄的准备,但 没想到一切那么简单: 燕柏允向他们宣布燕家小姐回归的消息,将几家店铺和宅院 过到了她的名下,然后她就被燕霄九领着下了台。 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燕柏允也只是说了句:我已与林女士订婚。 戏曲一响,宴会正式开场。 有些宾客坐在戏台前看戏听曲,有些则在前院四处活动交谈。 茶梨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带她下去的燕霄九,也没看见上台前让她在出口等着的春巧。 倒是见到那个之前站在合欢树下,眼神里总带着一点忧伤的男人被一个小女孩纠缠撒娇。 “禹哥哥,我想出去玩。” 他牵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好声好气跟她说道:“宴会结束后,我带你去吃点心,再一起去逛街,你不是最喜欢逛街了吗?好不好?” 小女孩嘟了嘟嘴,拒绝道:“不嘛,这里好多陌生的叔叔阿姨。” “听话。” “赵谦禹,你……” 他们的身影远去,后面说了什么她便听不清了。 “燕小姐。” 茶梨侧目,才发现身边站了几个高高瘦瘦的女孩,为首的那个长得明艳,低眼看人,其他几位抱胸,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低贱的物品,令人很不适。 满身的脂粉香。 仆人在旁边拿着酒杯,眼神躲闪。 他不就是想看看宴会上请了谁来唱戏,人还没看清就被以秦希语为首的小姐们带着走了过来,目前这情形,明显就是在找自家小姐的麻烦。 家里的小姐平日里也没少被少爷们罚着做这做那,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女人家的打闹也不是他一个小家仆能掺和的了的…… 对不住了。 秦希语从家仆那里拿过酒和酒杯往杯子里,倒满了酒,眼中恶意不掩,温声笑道。 “今天,你风风光光地回归燕家,是件值得贺喜的事,虽然……” ”来,我敬你一杯。” 茶梨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当着她们的面喝下,给她们示意了一下手里空了的酒杯,将它放到仆人手里,茶梨便转身打算离开。 其中一位小姐拉住了她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茶梨不耐地摔开她的手。 “诶,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陪我们说说话?” 目的都达成了,又么还会将她留下来。 果不其然,茶梨这回走的很轻松。 那个小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问道:“我们不跟上去看看?” “为什么要因为她坏了我们的兴致,就算她都躲过男人,那药也够她受了。”另一个小姐无所谓道。 秦希语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色指甲,琢磨着什么时候换个指甲油用用,就听到她们当中最胆小怕事的人说:“这是在燕家,我们这样做……” 受到秦希语的瞪视,她立马闭了嘴。 倒是其他小姐都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我可听说了,她在燕家的处境,还比不过燕三少养的那条狗。” “呸呸呸,提他做什么,多晦气。” 家仆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才来燕家三年,三年里没能缕清燕家兄弟的亲疏关系,燕家上下又对上一代的恩怨决口不提,他连哪个姨娘是哪个少爷的娘亲也不甚清楚。 他没怎么见过燕三少,但其他仆人一提到他,就是一副又看不起又害怕他的样子。 一个瘸了腿的少爷。 和一条瘸了腿的狗。 这是他想起燕微州时,脑海里冒出来的唯二印象。 听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仆人说,那狗流浪时饿得昏了头,跑到燕微州的轮椅边讨食,燕微州动作轻柔地将它抱回了家,好生照料了几个月之后,他亲手打断了那条狗的腿。 后花一大笔钱请了兽医整治,他院里的几个仆人必须日日哄它吃饭,照顾它喝药,只要一疏忽,就会被扣光银钱,从燕家赶走。 那只狗好了以后,就瘸着腿跟在燕微州的轮椅后面,大多数时间被仆人精心照料着,有时候吃的比燕微州还好。 “不走?” 他回过神来。 秦希语睨着眼看他:“今天的事……” “我保证不说出去。”他立马道。 “哼……”她勾唇,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想想你的一家老小,量你也不敢。” 他的脸白了一瞬。 …… 这边,茶梨快步走到没人的地方,吐了口中含着的酒,她自己又催吐了一番,确定吐了个干净,她才抬起手擦了擦唇角。 她正准备站起来,她的脸上迅速攀上了热度,浑身都不太对劲。 吐了也没用吗? 茶梨撑着身边的墙壁,想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 她将头上的梨花头饰死死握在手里,疼痛感袭来,她才压下身体里涌上的一股燥热。 她隐隐嗅到了香味。 垂眸,她才发现手臂上被指甲抓到的地方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她低头确定似的嗅了一下,身体就瘫软得有些站不稳。 不行,这个地方离她房间很远,她不可能回到自己那里去。 她踉跄着身子向院子后面走去,听到赵谦禹还在哄小女孩的声音,她又往后面退了退。 茶梨随便打开其中一个房间走了进去。 关好了门,她才瘫坐在地,死死抑制住自己被药物控制的欲望。 她有些难耐地挠了挠身边的门,热得想脱掉身上的旗袍。 “嗯……” 燕霄九本就是躲清净才来到客房,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他可不想和那些人说些客套话,把好好的宴会搞成个应酬。 但还没躺下多久,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一脸不耐地走出了卧房,看到一个女人侧躺在地上,手上正扯着胸前的盘扣。 走得越近,女人压着的呻吟声和喘息声就越发清晰。 看清了人的燕霄九愣了愣:燕梦婉? 他蹲下身来,还没查看她的状态,她就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将手里的头饰刺向他,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头饰上尖锐的地方离他的眼睛只差一厘米。 燕霄九甩开她的手,茶梨被甩得趴在了地上,脱手的梨花头饰撞到墙上,四分五裂。 他气急反笑:“真是够了,我还管她,还嫌不够晦气。” 说着,他就打算起身,却注意到她翠微色的旗袍往上撩得厉害,镂空的设计下暴露的皮肤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露了一个角,一道长长的疤痕延至她的侧腰。 明明是他带她入的场,他没注意到她身上还有这种胎记。 燕霄九的眼睫一颤 。 他抱起将盘扣已经全部扯开的茶梨,似是觉得燕霄九身上的温度比她低一些,她挣扎了几下,才乖乖窝在他的怀里 。 燕霄九将她抱到客房的桌上,借着屋内的灯光撕开了她身后的旗袍。 她的腰后有一块梨花胎记。 还有一道接着胎记的长长的疤 。 就像是枝头上盛开的一朵独一无二的梨花。 也是他的生命中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小乞丐,平日里,梦中都日思夜想的梨儿姑娘。 林生(h) 那道疤,还是因为他才有的,每每想起这个,在后来见不到她的日子里,他总是在懊恼自己没有给她很好的补偿。 燕霄九掐着她的腰将她拖到他的怀里,从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头埋进她的后颈,轻嗅她的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体香。 他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又被失而复得的欣喜情绪掩盖 。 “梨儿……” 千言万语的思念堵在胸口,都远不及此时的紧密相拥。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茶梨不舒服地挣扎 ,挨着他的身体热得厉害,神智被汹涌的情欲冲撞,只想索取自己想要的,她抓着燕霄九的手将它伸进她打开的衣领中。 “好难受……” 她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脑袋,他抬起头,与她侧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燕霄九震惊之余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有点涣散了,他松开抱着她腰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眉头一皱: “我是谁?” “你动一下好不好?” 他们同时开口。 她带着他的手在她柔软的 胸脯上揉了揉。 “摸摸我……我好难受……” 茶梨眸光水润,话语里带着哭腔哀求着燕霄九, 他怜惜地用手指蹭掉她眼角边溢出的泪,温声道:“乖,梨儿, 你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茶梨的手光滑细腻,带着温热的触感覆在他的手背上,不安分地微微捏了捏他的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指凹陷在她乳房柔软的肉中,那一颗粉红色的小点也立了起来,与他的掌心相触。 他的呼吸急促几分,下体早在知道她是自己记忆中的梨儿姑娘的时候就顶了起来,现在茶梨也没做更过分的事,他却觉得她处处都在撩拨他。 真是要了命了。 “燕……燕霄九?“ 茶梨睁着迷蒙的双眼辨认眼前的人,磕磕绊绊地喊出他的名字,燕霄九却并不满意。 他遇见她时,为了让她不被燕家的名头吓到, 他报的是自己的字——林生。 难道她已经忘记他了? “叫我林生好不好?” 燕霄九揉捏着她浑圆的胸部,看细白的乳肉从他的指缝中溢出,茶梨口中溢出一些细碎的呻吟,她往后靠了靠,后背更贴近他的胸膛。 他加大了手里揉捏的力道,她的奶子被他捏成各种形状,另一只手也伸进她的胸口处,双手一起照料着她两边的乳房,捏着乳头提拽,又重重地捏着,如此反复。 “梨儿?” 附在耳边低沉温柔的嗓音和喷洒的呼吸让本就被春药折磨成一摊水的茶梨更加软了身子,面色已红润得像只熟透了了的水蜜桃。 他忍不住咬了几口她脸上的肉,含在嘴里轻柔地咬着。 “嗯……啊……嗯嗯……” “林……嗯呃……嗯……啊……林生……嗯~啊啊……再重一点……嗯……” 燕霄九将茶梨转了过来,亲了亲她的眼角,她身上的旗袍被他褪到了她的腰下,他的手游走于她的肌肤之上。 额头,鼻尖,脸颊,嘴角,一一被他轻柔地吻过。 他贴上她软软的唇瓣,吮吸,舔弄,撬开她的牙关。 他纠缠着无措躲避的舌头,将它拖出来一点,又安抚性用舌尖挑弄她的上颚,直到她觉得舒服了主动与他接触,他得寸进尺地在她嘴里四处扫荡。 同时,他挤进她的双腿间,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往前又压了压。 “唔……嗯……嗯呐……” 茶梨只觉得一窜又一窜电流过她的身体,指尖的触摸,唇舌的搅动,还有他偶尔温柔的安抚,无不让人沉溺于他的唇齿之间。 口中的呻吟被他压得死死的,只能可怜地“呜呜”几声。 他退开了些,嗓音微哑,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眼中情欲翻滚,嘴角带着难以下压的弧度。 “梨儿……” 他眉眼舒展,含着笑意开口道:“怎么这么笨,连呼吸都不会……” “张嘴。” 茶梨好不容易喘口气了,燕霄九又开始吮吸她的唇,挤进她的口腔中肆意搅弄,在她快被吻得窒息的时候,退开些亲亲她的唇角。 才歇了一会儿,他凑上来将她纠缠得腰肢发软,几乎要瘫进他的怀里。 捏到她腰上的软肉时,他爱不释手地掐揉。 她盈盈可握的腰,他可以一只手包裹住,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作,就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令她无法挣脱。 腰好细好软…… 满足感与汹涌的欲望撕扯着他的理智,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埋进她的身体里猛干。 不,现在还不行…… 她会受伤的…… 她被他揉得又痒又麻,不自在地便躲了一下,他变本加厉地揉得更加放肆。 拍打他肩膀的手被他抓在手里把玩,手挤进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紧扣。 他一边吻着,一边将她身上的衣服都脱掉。 “嗯……呃……” 他在她的脖子和锁骨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吻痕和牙印,尤其是她锁骨处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胎记和疤痕,他咬得又重又多,不仔细看还以为那些印记都把它们覆盖了。 他轻轻含住她胸上昂立的小小樱桃,舌尖抵在乳尖,随意摆弄自己的舌头,偶尔上下,偶尔左右,有时还会卷着她的乳头舔舐或者轻咬。 “嗯……啊嗯……嗯…好舒服…还要………” “嗯呐~啊……啊啊……嗯…啊……那边……那边也要……” “该叫我什么?” “嗯……啊~嗯呐……林……林生……” 他如她所愿摸到她的另一边乳房。 燕霄九很迷恋手指陷进她的乳肉里,她的乳房被挤压的样子,尤其是他的麦色皮肤与她莹白的奶子之间的色差,让他气血一阵上涌。 他的另一只手探到她的下身,不出所料摸到了一手滑腻,摸到穴口时,他还能感受到有淫液冒出,试探性地伸入一个手指,发现被她绞得很紧,他借着液体在她穴中动作了起来。 “啊啊……嗯……嗯啊……嗯~” 他的中指在她的穴内进出,大拇指随着进出的动作揉搓她的两片肉唇,偶尔会照顾肉唇中间的小点。 “嗯~嗯……嗯啊……慢一点……啊哈……” 等到她的穴适应了一根手指,他又往里面加了一根,在她往后缩的时候,那只放在她奶子上的手移到她的腰间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快速抽送。 “梨儿……” 燕霄九痴迷地看着梨儿姑娘因为自己隐忍难耐的表情,他时而动作轻柔,像是在给她的肉穴按摩,舒服得茶梨直哼哼。 时而迅速搅动,听茶梨口中溢出止不住的呻吟,看她秋眸潋滟,唇色红润。 小穴柔软的肉壁随着他的动作勾出一点粉红的媚肉,爱液随着他的动作越积越多,滴到地面变成一小滩水。 茶梨带着哭腔呜咽,双手用力推着燕霄九:“呜呜……不要了……嗯啊……嗯嗯……嗯哈……啊啊……” 燕霄九带着安抚意味的吻平息了她的不满,渐渐的,她也开始了回应。 他嘴上亲得轻缓,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茶梨的大腿颤抖着,脚背绷直,双手死死地抱住燕霄九。 强烈的快感使腰间迅速发酸,她无处可躲,大脑一片空白接着一片空白,迅速搅动的地方绞紧了他的手指,穴口更是一缩一缩得厉害。 “呜……啊啊……嗯嗯……啊哈……嗯……太快了……不要…嗯~啊啊啊!嗯……停下…” “……混蛋……嗯……要到了……要到了……嗯……” 在她快要泄了的时候,燕霄九硬是挤进去了第三根手指,换了一种方式在她的肉穴里疯狂地搅动,茶梨的腰越弯越下,最后反射性地抬了一下腰。 一股热流从她的穴中喷出。 “啊啊啊啊……嗯啊!!” 燕霄九抽出了自己沾满她淫液的手,他动了一下手指,两指指缝分开的地方还连着晶莹的透明液体,他解开自己的皮带随意撸了几下,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肉棒抵进她的穴口。 龟头被还在收缩的小穴吸的舒服,燕霄九的喘息声与茶梨的呼吸交错,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一边慢慢推进,一边在她身上摸着,又或是停下来与她接吻。 等她放松了身体,他腰腹用力,重重挺进她的穴中。 又湿润又紧致,被他的手指揉得外翻的阴唇还在一颤一颤地抖动,燕霄九哄着捶打着他的茶梨,额间青筋隐隐显现。 他的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梨儿,乖,放松一点……” “别夹得这么紧……” 下身酸痒的地方被烫人的硬物填满,茶梨身上热意不减反增,身体里的渴望更是愈演愈烈,却不知自己要索取什么,被胀得难受极了。 她带着哭腔开口:“不……不要……快出去…好胀……” 燕霄九感觉自己的的下身快被她夹断了,她还不安分地扭动。 茶梨漂亮的眼睛含着泪,面色通红,费力撑着身后的桌子,要从他身边逃离。 燕霄九被她激起了浓厚的独占欲,恨不得将她拖回来,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冲撞。但茶梨呜咽的声音就像刚刚断奶的小猫一祥,惹得他又无奈又心疼。 他将茶梨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忍着抽插的欲望慢慢将肉棒从她的身体里抽出。 穴中的软肉被他的阴茎带得慢慢向外滑去一点,就像是舍不得即将要离去的肉棒一祥小弧度地蠕动,茶梨只觉得下身酸软得厉害。 他抽到一半,茶梨又不满地哼哼,花穴绞紧了他的下身。 “难受……” 被抽出来的一部分空隙没有粗大的物体填着,空虚地一缩一缩,茶梨抱紧了燕霄九,不想让他走。 燕霄九快被她逼疯了,眼角处泛着红意。 “你到底要怎样……” 语气因为欲求不满算不上多好,对比起他之前温柔的态度,茶梨觉得委屈,原本就蓄在眼中的泪从脸颊划过,滴到他的脖颈处。 “你凶我……” 燕霄九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对,他在心里懊恼了一下,怜惜地吻去她的泪水,语气柔和道:“是我错了,不哭了……” 他试探地往里面进了进,没见茶梨脸色有什么不对,便缓慢地抽送了起来。 起先只是慢慢细细的研磨与左右搅动,去接触一直欢快黏着他肉棒的穴壁,一下,两下,直到她穴里的水慢慢将他的肉棒润得可以在里面自由地移动,他慢慢地抽出一大截,又重重地挺进,一下又一下。 茶梨本来被胀得难受,被燕霄九慢慢操开后,鼻尖沁出细细的汗,口里的呻吟声也变得越发娇媚。 “嗯~嗯呐……啊啊……啊……还要……” 攀升的快感从腰腹涌向大脑,燕霄九抑制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狠狠操干的想法,仍然缓慢地,重重地,仿佛要将她体内的肉褶抚平般挺进她的深处。 很快,他如愿听到了茶梨带着细细的呜咽声跟他撒娇: “嗯……嗯啊……林生……快……快点好不……好…啊啊……我……” 茶梨的话音未落,燕霄九就将她的腿交叉挂在自己的腰后,将她从桌面上抱起,向上狠狠地耸动。 “啊啊啊……好深……嗯啊……恩……啊啊……嗯……” 茶梨被他抱在空中,失重感让她不安地抱紧眼前的男人,她晃动的酥乳贴在他薄薄的衣料上,与他的胸膛一起摩擦,燕霄九的呼吸猛地收紧。 这个姿势让本就粗长的肉棒进得更深,一抽一插之间的频率慢慢加快,她的淫液从肉壁和抽插阴茎的缝隙间流出,一部分流进她的臀缝,一部分滴在地上,一部分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出去。 茶梨感觉自己一会儿像是漂在大海上的一片小叶,被汹涌的浪潮反复击打,一会儿又像是被抛上了云端,又重重落下。 “啊啊……嗯……慢点……受……嗯啊嗯……受不了了……” “嗯啊啊……太深了……嗯哼……嗯……” 他快速搅动着她的下体,抽出时她穴肉的挽留,和插入时紧致的快感让燕霄九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他喜欢极了她无法控制地浪叫求饶,也喜欢极了她死死抱住他的身体时给他带来的满足感。 最喜欢的,还是他与她在寒冷的冬日里相遇,失散,却在热烈的夏日重逢,水乳交融。 一如他心底里,压抑的,炙热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感情。 茶梨感受着他向上冲撞的力道,鼻尖和下面都酸得厉害,她的话语被他颠得支离破碎,只会一味地媚叫和轻吟,腰肢更是不自觉地扭动。 “啊哈……嗯……” 他感受到茶梨的小穴一颤一颤得厉害,咬合他阴茎的力度也慢慢变大,知道她快要到了,他却恶劣地将速度放得缓一点,慢慢地磨着她的穴肉。 本来就要到顶了,却硬生生卡在即将到顶的那一刻,茶梨眼中的泪花不断,气得捶打着男人的后背。 “呜呜……混蛋……嗯,好难受……你动快点……嗯啊……” “喜不喜欢我?” 燕霄九轻轻地抽出。 茶梨捶得手疼,感受到他要离开,顾不上那么多,无师自通地绞紧他的肉棒,逼得燕霄九闷哼一声。 “嗯?” 他凑进了她的耳朵,身下带着力度顶进,在她耳边喘息着说道:“回答我,我就快一点。” 茶梨被研磨的难耐,娇柔的声音伴随着呜咽,带着重重的鼻音控诉:“我才不听坏蛋的话……啊啊……轻点……” 猝不及防大开大合地操弄还没让茶梨大叫一会儿就又慢了下来,反而是细致地照顾她每一个敏感点,G点被重重地擦过后便被冷落,茶梨被逼得哭腔严重,大声叫道:“喜欢……” “谁喜欢谁?” 不依不饶的追问让茶梨脑海里莫名冒出他答应的好好的却都没有实现的几个画面,茶梨身体的欲望没得到疏解,又被他钳制着,心里又气又急,自己跟着燕霄九的幅度往自己的敏感点上动作 。 “嗯……嗯啊……你操得我好舒服……嗯……顶到了……嗯啊……” 燕霄九在意识到茶梨主动接纳自己的肉棒的时候,心中的震惊和喜悦让他一时忘了动作,反应过来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人都已经在他怀里了。 更何况,她这个样子明显中了药,他这么急着确认她的心意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逼她。 骨子里劣根性…… 双手抓住她的臀瓣,阴茎在她的穴中高速地抽送,一次又一次刮磨过她刚刚被忽略的G点,甚至是更深的地方,灭顶的快感让茶梨浑身颤栗,身体发烫发红 。 尤其是燕霄九眼前,她几乎快红透了的耳朵,圆润的轮廓随着颠上颠下的动作在他的眼前晃动,显得愈发可爱迷人。 他轻轻咬上她的耳朵,慢慢地,温柔地舔吻,身下的速度却快到淫水还未流下就被打成了泡沫,“啪啪”的声响和茶梨的媚叫相映,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直直往里戳弄。 她感觉自己下面的水多得快把自己淹没了,时断时续的呼吸让她有些缺氧,大腿克制不住地抖动。 “嗯……要死了……啊哈…受不了了……嗯呐……嗯嗯……啊啊啊……会坏的……会操插坏的……” 惹得燕霄九笑着哄她:“不会坏的……梨儿的小穴操多久都不会坏。” “以后都给我操好不好?” 茶梨只感觉自己被他一步又一步带上了山巅,脑海里只想着:嗯……嗯啊……好爽……呜呜……顶得太深了……嗯呢……都是坏东西……啊啊……嗯啊…… 啊啊……还要……呜嗯……顶到骚心了……嗯…… 根本不知道燕霄九说了什么,她被操得只剩下无尽的快感,口里胡乱地应答着。 他们下体交融处汁水四溅,茶梨将他后背的衣服抓得皱痕深重,衣角被拽得上移,露出他不停耸动的强劲有力的腰腹。 啊……不行了……太快了……嗯啊啊啊……呜呜……啊……操得好凶……唔……要不行了…… 她拼命地摇头,身体向上耸动,想要避过粗暴又猛烈的冲撞,却被燕霄九掐着腰往下摁着,即使肉茎被肉壁疯狂地纠缠包裹,将穴内本就不大的空间收缩得更紧,他还是一次比一次插得快,一次比一次插得狠。 一阵又一阵被激起的电流连续不断地向大脑涌去,茶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小穴中涌出,怕燕霄九又在关键时刻停下,她哼哼唧唧地凑到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嗯嗯……嗯啊啊……喜……喜欢你……嗯啊……” 几乎是她绷直脚趾,昂起头喷泄的同时,燕霄九咬着她白皙的天鹅颈,被她一句喜欢激出来,带着烫意的精液喷进她的穴中,引起新一阵灭顶的快感。 茶梨变了调地尖叫呻吟。 燕霄九一时怀疑自己是因为精神太亢奋而导致的幻听,他心尖上的颤栗还未消散,双目赤红,手止不住地抖。 “你刚刚说什么?” 亲密(h) 茶梨无力地趴在燕霄九的身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他将手垫在她娇嫩的臀部之下,像对待什么古董藏品般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到桌面上。 他只解开了自己的皮带,裤子搭在腰间,衬衫被她紧勾着他的大腿撩得上翻,她穴里流出来的乳白色液体随着他们之间的紧密的姿势蹭到他麦色的腹肌上。 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眼里的欢喜根本藏不住,捧起她的脸往她的唇上胡乱亲了两下,笑得一脸不值钱:“喜欢我?有多喜欢?” 茶梨的腿无力地靠在他的腰侧,脸上媚态尽显,轻喘的呼吸扑散在他的脸上,她不自觉地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一抬眸,就被他那双充斥着期待又含着满满爱欲的桃花眼摄住了神,她在他的眼角处轻轻落下一吻,惹得燕霄九心尖一颤。 他反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一下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将视线转向别处。 他含着笑意开口:“这是你的回应吗?” 茶梨面色红润,双睫微微颤动,身体里的热意还未消散,她茫然地想凑过去继续与他继续亲吻,下巴却他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急什么……” 燕霄九好笑地看着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燕小姐,你在里面吗?” 赵谦禹原本哄着自己的小侄女先去客房休息休息,等宴会结束了他再带着她回家,她硬是闹腾了很久才答应下来。 后来经过院子,一阵南风吹过,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喊叫了了一声,之后便归于平静。 他有心去探查一番,但小侄女拉着他的手朝他控诉:“你自己说的,我乖乖睡一觉,明天你就去说服我爹娘带我去你家那边玩几天,禹哥哥,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抬头看他,脸上因为担心赵谦禹说话不算话而皱成一团,一副要接着闹的样子,他头疼地带着她找到了燕家的仆人,仆人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客房,他看着她爬上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 路上行车忙碌,她其实也累坏了,只是小孩子的新鲜劲让她还留着一些精神和他闹,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留了一个自己的侍从在那里看着,他轻轻带上门。 燕梦婉在燕家的处境低微,他有心助她,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人微言轻。 也是,他一个教书先生,家世没落,没有滔天的权势,也没有带她远走高飞,不被燕家人发现的实力,他拿什么带她脱离苦海。 可是…… 如果能帮到她,他…… 赵谦禹在那个客房门前停下,收回自己的思绪,抬手敲了敲门。 “梦……”他停顿了一下,口中的话过了几遭,最后还是改成,“燕小姐,你在里面吗?” 客房内没有回应,他又敲了几下。 是幻听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 燕梦婉失踪的前一天,他与家人到外地省亲,错过了她送到赵府的信,几天后回来就听说燕梦婉失踪在外,生死不明。 急急忙忙赶去燕家时,家里仆人告诉他燕梦婉的丫鬟将信送到了府中,他想着会不会是她离开后要交代些什么,立马去见收信的管家,被告知信不知所终,又将自己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没能找回那封信。 后来到燕家想问个清楚,燕家的仆人将他拦在外面,只说已经尽力去找了,他要胡搅蛮缠的时候,他的母亲亲自将他从燕家门口提了回去,后将他禁在家中,不让他在出门。 她向来不喜欢从兄弟堆里长大的燕梦婉,在他的心思被她猜出来后更盛,好几次为他介绍良家小姐,就为了让他娶一个她满意的媳妇,也让他好慢慢忘了燕梦婉。 那段时间,关于燕梦婉的所有消息他都接收不到,身边陪他长大的侍从也被他的母亲安排到了别处。 家世修养让他做不出忤逆父母的事,他好几次差点逃出去,脑海里闪过母亲红着眼眶求他的画面,他万般挣扎下还是妥了协,又回到自己被关起来的地方。 天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时,他恨不得立马飞到燕府去查看她的情况。 最后在他的再三保证下,他才被允许带着小侄女一起参加燕家的宴会。 见到她时,多日的思念让他更是近乡情怯,他担忧地向她询问状况,没说上几句,她就被丫鬟叫走了去,他只好作罢,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 …… 现在这算什么?因为疑似听到了她的声音,就过来看看她在不在? 一个月不见,他没大费周章地找她,甚至狠不下心来从家里离开,他与她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他又应该用什么身份关心她? 赵谦禹转身打算离开,身后的门传来被推动的声响,他回眸,对上燕霄九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我家妹妹不在这儿。” 他垂眸看着赵谦禹,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倒是赵先生,不去参加宴会,跑来这客房找我的妹妹,你说,你有何居心?” 赵谦禹皱了皱眉,燕霄九这句恶意揣度他人心思的话令他很不适。 “我找燕小姐,自是有事要谈。” “燕二少,你这话言重了。” 赵谦禹说话期间,注意到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从燕霄九的背后环抱住他的腰。他这才发现燕霄九的眼角处带着生理性的猩红,满脸都是被打扰好事的不悦。 他竟然…… 赵谦禹一时僵硬在原地,耳尖泛红。 “打扰了……” 反应过来后,他落荒而逃。 燕霄九重重地关上了门,捉住茶梨因为药性在他身上作乱的手,他扯开几个衬衫的纽扣,抱着她换了一个方向,将她的双手手腕交迭握在手中,死死地抵在刚刚开了的那扇门上。 她的背靠着门板,一只腿不自觉地勾上他的腰。 他危险的呼吸撒在她的脸颊边,眯着眼质问:“什么时候认识的赵谦禹?” “他为什么要找你?” “他找的到底是燕梦婉,还是我的梨儿?” 茶梨眼眸湿润,脑海里早就被情欲占据,听了燕霄九的话,她只会摇头说自己不知道,燕霄九却并不买账。 “今晚参加宴会的是你,”燕霄九凑近,摩挲着她的眼角,“你前脚刚入院,没一会儿他就跟在你身后进来,还一直看着你到我的身边坐下。” 虽然不知道梨儿是怎么顶着一张和燕梦婉一样的脸混进燕家的,也不清楚她的背后有多么大的局,但燕霄九再次见到她,庆幸之余,他不愿去思考那些他不想要的答案。 他只想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让她只想着他,只念着他,一点也记不得别人对她的好。 “梨儿,你让我怎么办?” 燕霄九抵住她的额头,手上克制不住地加上了力道,身体朝她贴近,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的吻压在她的唇上辗转,粗暴地撬开她的贝齿,在她的口腔中放肆地掠夺,纠缠,侵占。 毫无章法的吻让茶梨不舒服地反抗了几下,燕霄九摁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作。 她的几声呜咽被他吞没于唇齿之间,唇边流出的一点津液也被他扫进嘴里。他攻城掠地,霸道地,强硬地索取,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般将她拥紧,让她的全身上下都留下他的气息。 茶梨讨好地回应他,却迎来更加激烈的,几乎快要窒息的,疯狂的吻。 燕霄九放开时,他们唇瓣分开的间隙扯着细长的银丝,茶梨脱力地下滑,又被他掐着腰提了起来。 她的鼻尖泛着酸意。 像久久溺在水里一般,好不容易上了岸,她死死抱着身边唯一的浮木大喘着气。 他的衣领本就被在接吻的时候就被她抓得凌乱,现在她抱着他,柔软的乳房紧紧贴着他敞开的胸膛,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耳尖更是红到滴血。 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茶梨抱得更紧,像是害怕再来一次霸道绵长的亲吻。 燕霄九哭笑不得,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要做缩头乌龟?” 茶梨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我还气着呢,”燕霄九摸摸她的头发,低头在她的颈侧蹭了蹭,笑着喊她,“小怂包。” “我不会再那样了,你松开我好不好?” 茶梨带着鼻音拒绝:“不要……” 燕霄九就是个大骗子。 燕霄九抬胯在她的身下蹭了蹭,茶梨感觉到带着热意的硬物碾过她娇嫩的花唇,带来一小串向上的电流,穴中收缩挤压着还残留在那的液体,滑动着流下的感觉让茶梨轻哼一声。 “嗯……嗯啊……” 燕霄九先是慢慢地磨着,然后试着加重力道接触着她的肉瓣,将它撞的外翻,它的内侧贴在青筋分明的肉棒上,随着摩擦的动作分开,贴合,分开,再贴合。 好几次擦过她空虚的花穴,挤进去一点,又快速地抽回,绵密的快感不似插入那般几乎灭顶,酸意如细小的雨珠一点一点滴入海面,直到渐渐演变成狂风暴雨,掀起滔天的巨浪将她淹没。 “呜……啊啊……嗯嗯……啊哈……嗯……嗯啊嗯……” 茶梨在不自觉中放松了抱住燕霄九的力道,他重新将她抵着门上,一只手抓住她搭在他腰间的大腿,另一只手牵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轻嗅,舔吻着她的手。 舌头渐渐上移,卷着她的指尖轻舔咬合,他带着她的手指推进他的口腔,在里面一点一点地搅动。 茶梨迷蒙着泪眼看他,又被他渐渐变快的动作逼得闭上了眼,只能感受到他的舌尖挑逗着她的手指,连带着她的心尖也开始颤栗。 他将手移到她的臀上,微微抬起,龟头挤进她的穴里浅浅地抽插。 肉瓣湿哒哒的,缓冲了一点他的力道,将原本强烈的摩擦变得柔和,酸意却蔓延得更加厉害。 “嗯……嗯呢……嗯嗯……啊……” 茶梨的声音渐渐变了调,轻喘的呼吸和猫叫似的呻吟,还有慢慢蠕动着收缩的肉壁,无不在昭示着她即将进入高潮。 燕霄九加快了速度,在她抓住她的肩膀就快要抵达终点的时候,他将肉棒一整个操进去,茶梨紧紧扣住他肩上的衣料,像是要把指甲嵌入他的肉中,她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他的肉棒被她紧紧绞住,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挤压缠裹,酥麻的快感从后腰攀至颅顶,他眸色晦暗,咬着她的手指不让她抽离。 他摩挲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眼角的那滴泪滑落。她的鼻尖,双颊,耳廓都染上了鲜艳的红晕。 他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眼底不知是被爱意还是妒忌激起的兴奋再也没能藏住,他垂眸,松开了口中被他狠狠欺负了的那几根手指。 茶梨从高潮的余韵里出来,就发现自己被燕霄九换了一个位置,她跪在地上,臀部翘起,燕霄九还拍了拍她的后腰,哄着她将腰身下压一点。 温柔的声线迷惑着,她迷迷糊糊地听话照做,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声餍足的叹息,带着微微气声的笑更是让茶梨莫名羞红了脸。 “好乖……” 话音未落,燕霄九火热的肉棒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在她肉壁的包裹下直直往她的深处顶进,带着像是要把她操穿的力道不容拒绝地,连续不断地推挤着她的穴肉。 他死死地摁着她后腰的梨花胎记,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极致的愉悦和满足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片刻后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温驯模样。 “啊……嗯嗯……嗯呐……轻一点……啊啊……嗯啊……啊哈……” 激烈的快感随着他越来越迅猛的动作在她的脑海里频繁地炸开,她语无伦次地尖叫呻吟,身体被撞得前移,又被他拖回来接着操干。 他将她的双腿分开了些,她被带得腰身更加下塌,臀部在他全部挺进时与他的耻骨相撞,燕霄九往下看去时,她的臀肉被挤压与晃动时柔软又富有弹性,他忍不住抓着她的臀肉揉捏。 滑腻细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嗯……嗯呐……不……啊啊……呜……胀……不……啊啊啊……嗯……不要……好快……” “嗯……受不了了……啊啊啊……嗯呐……嗯嗯嗯……停下……” 她一只手搭在门板上,另一只撑在地上,都不稳地颤抖,她呜咽着匍匐,又被撞得抬起头尖叫着哭泣,噗呲噗呲的响声与不停晃动的门板声交错,时不时被她的声音掩盖。 燕霄九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臀肉,痛意和快感一同化作麻痒的电流涌入茶梨的大脑,她死死咬着唇,穴肉一颤一颤地快速收缩,她害怕地想要逃离。 可她被他死死禁锢住,只能被迫承受他掀起的一阵阵汹涌的浪潮,像是被卷入幽深的海底,极致的毁灭后紧接着梦幻般的新生,将她抛进欲望的地狱,勾她心魄,诱她沉沦。 她脑海里一团一团烟花炸开,快感太过激烈密集,下身更是湿得不成样子,哆哆嗦嗦泄出更多的淫液,茶梨快要被逼疯了,燕霄九却只给了她一会儿缓冲的时间,顶着紧缠肉茎着挤压的穴壁慢慢肏进。 “嗯……嗯啊……出去……啊啊……嗯……好酸……啊哈……不要动了……呜呜……嗯啊啊……好……难受……” “林生……林生……我好难受……” 茶梨抽噎的声音细弱,燕霄九被激得更加兴奋,想不顾一切地听命于自己的欲望:将她干得下不来床,只能由他照顾。 这个想法早在他看到她后腰处的胎记时就深深扎根在脑海,随着一步一步占有着她的动作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他却在听到她哭着喊他名字的时候,硬生生心软地停了下来。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抬起一点,俯身抱住她,肉棒随着下压的动作挤到更深的地方,未知的恐惧让茶梨肩胛微颤,燕霄九柔声细语地哄她:“乖,梨儿不哭……” 他隐忍得难耐时,就着她的后颈舔弄轻咬,等她的啜泣声小了些,他带着她撑在门板上的手摸向她肚子上的凸起。 “要不要跟它打声招呼?” 燕霄九轻笑着问。 茶梨像是意识到肚皮下是让她刚刚哭得那么惨的坏东西,不服气地摁了摁,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嗯……” 茶梨感受到身后贴着的胸腔微微震动,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声音还带着尖叫哭泣后的哑意,像是带了个小钩子,毫无杀伤力地控诉:“坏蛋。” 燕霄九埋进她的颈侧笑得声音不稳;“好,我是坏蛋。” 磁性的嗓音明明不是在她的耳边响起,还被闷得含糊,茶梨的穴肉却不自觉地蠕动,腰身也开始发软。 燕霄九察觉到了,呼吸变得粗重,不自觉地在她的穴里轻轻地抽插着。 “嗯……嗯嗯……嗯啊……” 温柔摆动的幅度让茶梨舒服得哼哼唧唧,她后退着迎合,细细绵绵的快意与先前激烈的状况相比,对茶梨来说更有一番风味。 “嗯……嗯啊……嗯……好舒服……嗯嗯……这样……嗯呐……要这样……” 燕霄九动作一快点,就会被茶梨叫着名字央求,如她所愿,她就黏黏糊糊一直喊他的字。她温柔的声音像一双柔软的手,将他这几年找不到她的担忧和焦躁渐渐抚平,那双手又慢慢与他十指相扣,仿佛他们是相恋数年的爱人般亲密地,无尽地缠绵。 他一点也拒绝不了她叫他林生。 像是他从幽暗吃人的森林泥泞里爬出,遇见她这个心软的神明,她轻柔地替他擦去他脸上的脏污,一丝怜悯,却是他的再生,更是他的永生。 他沉溺于她的温柔,期盼她一直降下怜悯。 即便她也许是披着皮的恶鬼。 即便她也许会拉着他坠入更深的泥泞。 离开 燕霄九在她的撒娇讨好下缴械投降,跟着她想要的节奏,他渐渐地也找到了些不同的快感。 他缓慢温柔地推进,细细照顾她的敏感点,她柔得似水的声音和偶尔不自觉扭动的腰肢,都让他觉得无比迷人。 这个时候,他莫名很想看她的表情…… 他起身停下时,茶梨眼角泛红地回头看他,她追着他的肉棒动了几下,不明白他怎么就停下了。 燕霄九眼睫微颤,他将肉棒从她的穴中慢慢拔出,蠕动着的穴肉像是不舍地挽留,一缩一缩的。 精液混着淫水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出,渐渐滴到地面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后知后觉地红了整张脸。 燕霄九将她从地上抱起,向里面的卧房走去。茶梨不安分地扭动,见他喉结滚动得频繁,好奇地用手指点了点,被他不自在地躲过。 茶梨疑惑的神情好似在说: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为什么她摸个喉结他还这么害羞…… 燕霄九抬眸,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 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他脱下身上已经被汗湿的衣物,一上床,就被她柔柔地环住脖子,他摸着她的后颈亲上她的唇瓣,便开始了新的沉沦。 直到茶梨已经脱力到只能靠着他轻轻地喘息,还迷迷糊糊找他讨要时,燕霄九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紧皱着眉头,制住她要作乱的手查看她的状态,她面色潮红,身体更是比他们做爱时还热得厉害。 该死?! 谁给她下的这么歹毒的春药…… 燕霄九浑身戾气无处撒,忍着脾气给她和自己穿好了衣服就急急忙忙往自己庭院赶,走到中途就发现宴会那里出现了一阵骚乱,他无暇顾及,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期间茶梨一直难受地小声哼哼,他心疼地哄了哄,她反而开始小声啜泣。 他加快了脚步。 踢开自己的院门,燕霄九就看到他的手下站在院中踱步,一副着急的模样,见到他来,连忙上前道:“二少爷,图州那边……” 他打断了他的话:“去叫信得过的大夫。” 那人还想说什么,就被燕霄九一个眼神瞪视,只好应下,因为太过着急,反而没注意到自己家少爷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他愁容满面,叹了口气正想去找,就被同样要来汇报行程的沉六拦住了去路。 “少爷叫你去做什么?” 少年抱着手里的剑,微歪着头,笑得一派天真无邪,他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去找大夫。”他答道。 “哦,你腿脚不利索,我去快一点。” 说着,少年就一溜烟没影了。 沉六沉七是少爷在图州奴隶场上买回来的双生兄弟,哥哥性子淡,弟弟活泼好争抢,凡事只听燕霄九差遣,院里大他们几辈资历的,只要燕霄九没有说明,他们一概我行我素,该顶撞得顶撞,不该顶撞的也会在他们手里脱一层皮。 沉六是弟弟,沉七是哥哥。 他们就像两条攀附燕霄九而生的蛇,一条在他的身后阴冷地吐着信子,一条在前面张牙舞爪地呲着自己的尖牙,提防着一切想要近燕霄九身的人。 尤其是年龄小的沉六,恨不得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为燕霄九亲力亲为,最喜欢替燕霄九处理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只要他们落到他的手里,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看着沉六离去的方向,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汇报,连忙进入院子去找自己的少爷。 敲了敲燕霄九的房门,不见人应答,又看到有仆人提着个空水桶从一旁出来,他拉住他询问:“少爷呢?” “在洗浴……” 仆人想起刚刚自家少爷怀里抱着的女人,唇角有些难压,想问问眼前一直待在少爷身边的徐叔是什么情况,又想起进燕霄九府中时徐叔让他少说话多做事的告诫,他遗憾地闭了嘴。 等燕霄九带着茶梨将身体里的热汗排出,替她擦干净身子,又派人去燕晓池房间里找了几件之前带着她逛街时燕晓池留下的几件漂亮衣物给茶梨换上后,沉六带着大夫刚好赶到。 燕霄九将茶梨抱在怀中,让她的脸朝着自己的胸膛,手掌将她露在外面一小边的脸挡得严实。 沉六好奇地凑上去看看,发现她的脸都被挡得差不多了,没趣地站在一旁,徐叔插不上话,只能在心里急得团团转。 大夫给茶梨把脉,眉头越皱越深,燕霄九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见他放下手,立马提问道:“她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从药箱里拿出几根针在茶梨的手上扎了扎。 “姑娘前几日受了寒?” 燕霄九想起前些日她的状况,身体一顿,点了点头。 他以为梨儿是趁今天局势较混乱被人送进来混淆视听的,没想到从始至终回来的都是她。 大夫刚刚给茶梨把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茶梨身上的一些痕迹,在心里暗叹一声,还是接着说道。 “她体内有几种相冲的药物,我只能分辨出两种,一种极烈,一种极寒,极烈的那种已经被排解得差不多,我扎了几针,服几剂药就可以完全根除。” “极寒的我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但我可以写几个方子压制住药性,慢慢调养几月也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只不过……” 大夫犹犹豫豫地看了燕霄九一眼。 燕霄九着急地看着他:“只不过什么?说啊?!” “她身体已经被药物折磨得气血两虚,又因为性事激烈,下一次醒来可能会暂时性记忆错乱。” “恢复记忆快则三天,慢则半月。” 沉六探头,笑眯眯地问眼前捏了一把汗的大夫:“什么是性事激……唔……” 徐叔看着燕霄九的脸色,顾不上那么多连忙捂住沉六的嘴把他往后拉了拉。 沉六眼神一厉,正要动手,就看到燕霄九黯淡下来的眸子,站稳后推开徐叔的手,抱着胸哼了一声。 燕霄九垂眸,心里百般滋味翻涌,他用掌心轻轻蹭了蹭手下的脸。 她,醒来会记得今天这一切吗,会记得他吗…… “还有……” 大夫从那窒息的氛围里出来,往后默默退了几小步,才接着到:“她双腿也受了伤,想来看过大夫,本可以好得快些,却没有好好遵循医嘱过度用腿,看着又像是跪了……” 大夫的声音在燕霄九带有压迫感的视线下越说越小,后面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又开了几个方子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沉六看着咋舌:这人不用他吓,就跑没影了。 燕霄九抱着茶梨放到自己的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睡着的面庞,伸出手替她将口中的发丝拨到一边。 他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燕霄九将手里的方子拿给下人去抓药,徐叔终于找到机会,连忙跟他汇报情况:“图州那边的布料生意和沐海的军火生意都出了问题,底下的人查出了几个内鬼以为事情就了结了,一时大意被人钻了空子,需要您过去处理一趟。” 燕霄九从桌上摸了个梨子,咬下一大口果肉,听了徐叔的话,他嗤笑一声,眼神晦暗:“我好吃好喝供着,就养了这么群废物。” 沉六在一旁已经迫不及待要磨刀上阵了,燕霄九话音一转,问他宴会上的状况。 “那个杀手伪装成戏子,跳到一半冲燕柏允扔了毒镖,被他身边那个女人挡住了,宾客里就那个饭店的大老板受了伤,其他的都尖叫着跑远了。” “杀手被燕柏允抓住后服毒自尽,我趁乱拿了毒镖和那个杀手打斗时掉下来的牌子。” 沉六将腰间别着的东西用布包着,交给燕霄九查看。 蒲榆帮? 燕霄九隔着布摸了摸手里的牌子,不出意外也在镖上看到了蒲榆帮的标志性标识。 他兴致恹恹地将东西丢到一边。 一个大的帮派,怎么会把闹事的场地定在仇人的本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燕家邀请的人非富即贵,虽然他们占着自己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罩着,一直猖狂不绝,但孰轻孰重,谁得罪得起,谁得罪不起,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估计是谁借着他们的由头要做些什么…… 要不冲着燕柏允和林向雅的婚事,要不…… 冲着回归的燕梦婉。 “少爷,您得快些出发,再晚就来不及了……”徐叔在一旁着急地快要跺脚了。 燕霄九半张脸在阴影下,半张脸在光里,手里的梨子被他啃得东一个口子,西一个口子,坑坑洼洼得不成样子。 他眼角余光在自己的房门口转了转,最后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他抬头,看向什么都不懂,却一脸新奇地盯着他的沉六:“你留下,让沉七跟着我去一趟图州。” 沉六立马垮下了脸:“为什么是我?” 燕霄九却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他丢下咬完梨后剩下的果核,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沉六无处发泄,瞪了一眼旁边的徐叔,气呼呼地离开了屋子。 燕霄九坐到床边,小心地拉开被子将她身上新换的裙子推上去一点,就看到她双腿膝盖上的红痕和淤青,还有一边腿红肿的脚腕。 怎么会是梨儿呢?这几天,几乎上她跪着的时候,他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在落井下石…… 他指尖悬在那些红痕之上,不敢落下力道。 在客房里,他还让她跪着接受他的欢愉…… 他拿出大夫开的药膏,给她抹上后,又慢慢揉捏着她的腿,让药膏被充分吸收。 这几日,他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好,也许梨儿早就不记得他了,经过这么几天又对他印象不好,他还有机会弥补吗……… 燕霄九俯身,将额头抵上她的,不安地蹭了蹭,他闭上眼睛在她的额头疼惜地落下一吻: “对不起……” “梨儿。” …… 这边,坐在烟雨琴房那颗百年老树上,陪着燕晓池听了半夜琴的沉七已经快要怀疑耳朵是不是自己的了,迎面就射来一只飞镖。 他双指夹住,拿到手里就发现自己的手套被蹭到了一点点皮。 谁惹他了? 他打开飞镖上的纸条,就看到纸上怨气冲天的话语:气死了,他要带你去图州,凭什么,啊啊我不服…… 发了一顿牢骚后,沉六还是好好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燕霄九打探到了一点风声,知道宴会上不怎么会太平,就让沉七对燕晓池溜出去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上他保证他的安全就行,沉六则负责盯着宴会上一些可疑的人,非必要不出手。 现在宴会上的事情基本上解决了,图州那边又出了事,沉七回头看了一眼还撑着下巴听琴的燕晓池,闪到房顶上快步离开。 回到自家少爷的庭院,就看到燕霄九抱着茶梨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看到他时示意他小声一点,还让他跟上。 他跟着燕霄九七拐八拐,才来到燕梦婉的院子。 沉七这才后知后觉被少爷抱得严严实实的是燕家最不受待见的幺女,他家少爷那个名不副实的妹妹。 虽然有点意外,但下一刻他就情绪淡淡地接受了。 只是他家少爷明显心不在焉,出来后还不放心交代他,在他没回来之前要看好燕小姐,不要让她受伤,还要看着她好好喝药……交代了一大堆,仿佛一点都不放心他行事。 这一般是对他弟弟沉六才有的待遇。 等等,少爷不是让他跟着他去图州吗? 他想起沉六整页纸上快满半页的吐槽,不免疑惑:少爷改主意了? “沉六,你在听吗?” 沉七抬头,就看到燕霄九皱着眉头看他。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听到熟悉的称呼,他一下就猜到在他回来之前,估计沉六已经装成他的样子跟燕霄九复命了,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上燕霄九的视线,他一脸不服气,闷闷地说了声听到了,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将燕霄九的话复诉了一遍。 直到燕霄九离开,他才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祝福沉六演得好点,不要那么快被发现。 要不是自己不会说话,有几次事情办砸了不知道怎么跟少爷交代,沉六主动和他换了身份给他免了罚,这么好待在少爷身边的机会,他才不让出去呢…… 好吧,其实比起去抓叛徒和整顿内部人员,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着人,或者去收集消息。 反正都是为少爷做事,去哪都一样。 他在燕梦婉的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隐进阴影里。 醒来 第二天沉七将熬好的药放到茶梨的床前时,她正熟睡着。 沉七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药碗上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茶梨还没醒,心里琢磨要不要把她叫起来,毕竟少爷让他看着她按时吃药。 正准备实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闪身退到一旁的窗外,来人刚好推开房门。 窗扇挡住了那人半个身子,沉七从窗台与窗的缝隙中看到他戴着一个皮质的黑色手套。 沉七皱了皱眉,见那人的身体往自己这边的方向靠近,他躲到一旁的死角,窗户在他的眼前被关上。 燕柏允来到茶梨的屋子就觉得哪里不对,床边的药碗温度正热,茶梨像是不醒人事,他给她安排的丫环也不在屋里伺候。 昨天事情说小也小,说大了没那么夸张,他派人安抚来往的宾客,将受伤的沉老板安排在自家的客房居住,又和林向雅处理了一些关于杀手的事。 那时夜深,春巧没来跟他汇报她的行踪,他也没怎么在意。 这会儿,春巧不可能不在她的跟前伺候。 她的烧早好了,怎么还要喝药? 离床不远的窗外透着暖黄的日光,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唯有待在床上的茶梨被撩起一半的床幔遮挡,阴影下,她的面色不算好看。 燕柏允不加思索地替她关了窗,见屋内黯淡不少,他的眸色微不可查地亮了亮。 他一边往茶梨的床边靠近,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左手手套。 茶梨从床上悠悠转醒,坐起来揉着自己胀痛无比的头,似有所感地往床边看去,就看到燕柏允将手套随意丢在一旁的柜子上,向她靠近。 那一瞬间的压迫感让茶梨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头往后缩了缩,腰酸背痛的感受让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懂发生了什么。 可她想不起来什么关于昨天的记忆,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代替燕梦婉来到燕家的。 她隐隐约约记得燕小姐曾经救助过她,待她如亲生姐妹一样好,但后来燕小姐离了家,不知去往了何处。 她和燕小姐长得很像,像到有时候燕小姐的丫环也会认错的程度。 她只和燕临川在戏院见过几次,但那几次都掩了面。 不过她年少的时候好像见过燕霄九…… 不行,头好疼…… 燕柏允在茶梨的床前站定,见她一副虚弱的模样,那只被摘下手套的手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拖到床边。 他低声问:“春巧呢?” 知道了是他的人,就处理了? 茶梨双手紧紧拢着自己的衣物,眼底是没怎么遮干净的防备。 燕柏允掐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摁着她的唇角重重地蹭过。 她对燕柏允的记忆只有几个画面,一是他曾给生病的她喂过药,二是他曾在燕家的兄弟一起在大厅里羞辱她的时候无视了她投过去的视线。 但那些人羞辱了她什么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跳了一个舞,最后跪了几个时辰…… 再就是她意识迷糊的时候,他好像跟她嘴对嘴喂了药?!!!! 脑海里莫名闪过几个两个肉体纠缠的画面和她媚得酥软的呻吟,茶梨像见了鬼一样拍开燕柏允的手,往后退了退,几抹红晕迅速攀上了她的面庞。 她嘴里胡乱答道:“不清楚。” 燕柏允垂眸看着自己被拍开的那只手,大拇指在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上摩挲了几下,眸色逐渐变深。 他不喜欢会反抗的宠物。 茶梨琢磨不透燕柏允的表情,他右眼角下那长至耳后的疤痕为他棱角分明的长相添上几分凶气,她看得发怵,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也被她压在了心底。 安静昏暗的氛围更是给她一种她下一刻就要被他五马分尸的感觉。 只见燕柏允拿着她床边的药碗摔碎,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揽进怀里,她身体僵硬,眼睛也紧闭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凉凉了。 又是一声刺耳的巨响,她身体颤抖地缩了缩,被他察觉后抱紧。 后知后觉燕柏允没有伤害自己的念头,茶梨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屋里的窗子被砸裂了一个口子,原本拴锁的地方也歪了歪,窗台上还留着破碎的药碗细渣。 燕小姐的院子出了事,没人会管,附近的仆人抬头看了一眼,仍然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燕柏允院里的仆人快速到发声的地方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敲了敲那扇被打出裂缝的窗。 “少爷?” “小姐的婢女丢了,吩咐人找一找,”燕柏允平淡地开口,说第二句的时候垂眸看了一眼将视线慢慢转回到他身上的茶梨,“家里多了只会藏的野猫,也需要找人清理了。” “好的。” 仆人走远,茶梨试图推开桎梏住她的燕柏允,无果后,她果断放弃,不愿意看到燕柏允的样子,她把自己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双手交叉放在他的肩膀上,脸就埋着自己的手臂。 她决定耍无赖。 如果他不放开她,她一定不抬头。 如果他用武力威胁她,她也…… 嗯,能屈能伸。 就是她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很羞耻? 被这样抱着,眼前的人还是目前她名义上的大哥…… 嗯?! 嗯????!!!! 茶梨脑海里突然联想起来的念头让她一时感到无比荒谬。 她记得二哥燕霄九总欺负她,四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六哥燕柏允倒是很喜欢看她唱的戏,五哥和三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有这么俩个人。 那她现在是疑似和大哥很亲昵,还…… 从燕柏允的角度看过去,女人藏在柔顺发丝后的耳朵通红,连带着她的后脖颈也染上了粉意,后腰微微凹陷的弧度和他搭在她腰上的大手将她显得越发得柔弱可欺。 她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不安地扣了扣,像是恨不得立马从他的怀里出来,又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死死埋进他的怀中。 他将她左边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她应激地撇过脸,顺着她漂亮的颈线摸上她带着热意的后颈,她敏感地缩了一下脖子。 一个动作给一个反应,像被掌握了命脉,而她只能趴在他的身上默默顺从他,无法挣脱他的掌控。 明明没有露骨的情话,没有撩人的调情,更没有耳鬓厮磨的亲密,但窗外不知何时照到床边的一束狭长的光,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床幔,他的逗弄和她的害羞,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燕柏允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后颈。 “要在我怀里待多久?” 明明是你不让我出来。 茶梨抬头后仰,没退开多少,就被燕柏允压着脖子靠近,她的额头与他的鼻尖挨上,温热的呼吸惹得她额头微痒。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突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燕柏允?” 她……她怎么就给忘了她还有个未过门的嫂子啊啊?!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茶梨猛地将他推开,迅速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身体包裹住,一直退到床边的角落。 燕柏允摸了摸她情急时不小心撞到的他的鼻子,眼角余光里的胆小鬼已经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他好笑地倾身地扯了几下,她仍然死死地拽着被子不肯松。 算了,今日他心情不错,她做什么都随她去吧。 “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林向雅抱胸在门外等着,见到他出来,本着好奇的心态瞅了一眼燕柏允,又歪着头打算看看燕梦碗的里屋里到底有什么一大早把他吸引过来的东西。 燕柏允垂眸一个眼神,她又站直了身子,一边拉着他离开一边跟他说:“我在柴房那找到了春巧,不过那小丫头情绪有点激动,后面直接晕了过去,我就送到了你的院子。” 林向雅昨天挽着燕柏允向宴会的场地走去时,就看到有个丫环被其他几个穿着不同服饰的丫环扶着走远,当时她要和燕柏允去主持场面,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后来发生了些事,她更没空想那么多。 今早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那个被扶走的丫环穿的是燕家的服饰,而燕家只有燕梦婉有丫环,是那天燕柏允不知从哪领回来的,嘴甜得很,她向他讨要他还不肯给她。 后来知道春巧是被派去看着燕梦婉的,她还疑惑:春巧一没经过训练,二没有什么心计,就是会说几句讨人欢心的话,看着对燕柏允这个真正的主人也没有多敬畏,被收买了可能还帮着人家数钱,怎么看她都胜任不了监督一职。 正准备问问燕柏允,第二天春巧就被送了出去,她也懒得管了。 林向雅抱着怀疑的态度顺着那些人走的方向看了看,找了几个地方都没见着人,琢磨着春巧会不会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给处理了。 正打算离开去跟燕柏允知会一声,就在经过柴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呜咽声,她打开一看,发现春秋被人堵住嘴巴绑在椅子上,双手还在不停地挣动着。 看见她来,眼睛里委屈的泪水像是终于止不住了,一颗一颗往下掉得汹涌。 林向雅拿下她口里的东西,去解她身上的绳子,春巧一边迷蒙着睁开眼看她,一边小声呜咽:“小姐……她们说要对付小姐……呜呜……小姐怎么样?” 她解开绳子的过程中发现春巧身上伤得不轻,鬓发黏在一起,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她正想检查春巧的状态,春巧就一头栽倒在她的身上。 看样子,应该是春巧一直紧绷着,看到她来了,放松了神经后,没抵住疲惫睡了过去。 将春巧带到燕柏允的院子,没看到燕柏允人,拉了个人问也说不知道,她纳了闷了: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在练字,不应该不在自己的书房啊。 出门找他,过了小花园就看到燕柏允身边的仆人匆匆忙忙地吩咐家丁做些什么,一问才知道他跑到他那个便宜妹妹屋里去了。 此时,林向雅拉着他的袖子低头一看,发现他的黑色皮质手套今天破天荒没戴在手上,她挑了挑眉。 之前受伤了也雷打不动地戴着,不怕捂得难受,今天怎么就脱下了? 林向雅憋了半路,上下打量了一下燕柏允这个怪人,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你的手套呢?今天不和它亲亲宝贝似的腻在一起了了?” 燕柏允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林向雅瘪了瘪嘴,不自讨没趣追着他问,正好看到那个仆人回来找燕柏允复命,她落后燕柏允几步,抓着要汇报的人低声问:“你家少爷今天去燕妹妹那儿前,戴没戴……” 胡三。 仆人立马摆摆手说自己不知道,小跑着跟上燕柏允的脚步。 林向雅:“……” 到燕柏允院子的时候,春巧还没醒。 林向雅之前来得匆忙,没给春巧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就出了门,这会儿她让燕柏允在外面等着,关门前还不忘抱怨:“家里就我,你妹妹,春巧几个女的,也不多些丫环伺候,养得这一个个怪人……” …… 这边,周管家和几个仆人带着丰厚的礼品到客房替燕家向沉秦明赔罪,沉秦明让手下接过后,走到客房的门口站定,有一下没一下地盘着手里的核桃。 他老早就见燕家的仆人又是打扫院子,又是一趟一趟往屋里运东西,心里了然燕家这是为了什么事,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问: “周管家,我看这府里忙活了半天,是要接待什么客人吗?” 周管家来到他的身侧,毕恭毕敬道:“是这样的,过几天是我们燕家祭祖的日子,要早早收拾好家里,再准备些上好的祭品,少爷小姐需要去露知山上的寺庙里住上几日,沾些佛缘,去去晦气。” “家里的仆人早些日要将这些忙活齐全。” “这几十年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如果收拾的声音打扰到您了,我让他们远些准备。” “那倒不用,”沉秦明看向一旁的周管家,唇角微勾,眼皮上年岁已久的刀痕显得他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我有个请求,想让你帮忙问问你家大少爷,我可不可以与他们一同前去。” 片刻后,他眼尾上翘,一副苦恼的样子:“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在秋鹿楼那见了晦气,昨儿个又见了血,正想去找个佛像拜拜,省得让霉运波及到我的生意。” “我会跟大少爷汇报的。” 周管家答应道。 沉秦明的手下给周管家塞了些银钱,他正要拒绝,就听沉秦明道:“我不差这些钱财,拜托了人,自然要给些报酬。” 周管家知道推脱不掉,也就收下了。 鱼戏 春巧醒来的时候,林向雅坐在床边无聊地看手,见她醒了,先按住她说燕梦婉一切都好,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去叫燕柏允。 她跟在燕柏允身后,快把他后背都盯穿了,也想不明白不过几年不见,他那个妹妹现在怎么这么有魔力,把这一个个都迷了心窍。 春巧才送过去几天就把她的安危看得那么重了? 春巧起身摸了摸脸,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知道自己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鼻尖莫名一酸。 见燕柏允进来,她抹了抹因为委屈后怕溢出来的眼泪,连忙下了床。 “大少爷。” 燕柏允垂眸,注意到她的耳廓上还有一条结了痂伤口,低声问: “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天不知道是哪个小姐的丫环找到我,把我拉远了前院,要我交出手里的东西,我不肯,她们就把我绑起来打了一顿。” 春巧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她年龄小,也藏不住气性,忍了忍还是开口嘟囔道:“就是见我跟了个好欺负的主子,也觉得我好欺负,都围上来拉着我出气。” 她抬头气不过瞪了一眼燕柏允,不敢看他的反应,又迅速低了头:“没一个对小姐好的。” “她们还说以小姐在家里的地位,就算打了我,小姐也不敢给我出头。” 林向雅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忍住笑出了声,点了点她的额头,直咧咧道:“好了,哪个丫环有你这样小性子,不服气姐姐帮你出头啊。” 春巧瞬间红了脸,捂住额头小声跟林向雅说了声谢谢,然后才摇头拒绝:“我的就算了。” 说着转身看向燕柏允,她跪下给他行了个礼:“那些人抢走了一个客人给小姐的东西后,就把我关到了柴房,我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要用什么手段害小姐。” “大少爷,是你把我送到小姐那的,你能不能 帮她查查是谁要害她,给她做个主。”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春巧急得抓住他的裤脚,低声求他:“求求你了,大少爷。” 春巧出生时,家里就有了十几个兄弟姐妹,日子过得苦,几个比她大的姐姐都被父母卖了换钱供家里生活。 她六岁的时候被一个好人家买了去,过了几年不愁吃喝的日子,可怜养她的那个家里遭了灾,没多久就死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人觉得她晦气,一起把她送到奴隶窝里,让她在打骂下学规矩。被买走后养父母对她娇惯得很,她因为自己的脾气没少挨打,后来才慢慢学了乖。 她被少爷买来后,以为自己要服侍一个看着就可怕,性子可能还阴晴不定的主子,晚上没少躲在被窝里哭。 没想到第二天就被送到燕小姐的屋子里。 燕小姐待人温柔和善,不仅会拉着她同桌吃饭,还会和她一起收拾屋子,明明对逛街没有什么兴致,见她好奇,还陪着她看了她从未见识过的京都街市。 给她的感觉很像她原本家里那个默默对她好,却早早就被买了出去的姐姐,都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燕柏允双手交迭,退后一步将裤腿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说道:“嗯。” “我会看着办。” 春巧听到他答应了,立马喜笑颜开。 起身替小姐道了谢,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冒犯主子,她悄悄暼了一眼燕柏允,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林向雅看着她交代完事后就急匆匆回去的背影,在心里啧啧两声:小家伙还挺有眼力见,知道办事情要求谁。 她戳了戳一旁垂眸认真思索事情的燕柏允,见他看过来,一副凑热闹的样子:“我去处理?” 燕柏允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自己手上。 “不出声就是同意了。 ” 林向雅眨了眨眼,心想这女儿家的算计她还没见识过,也不知道燕柏允这个死家伙以后会不会娶几个姨太太回来窝在宅里斗来斗去,她得去凑凑……不,是取取经。 “我去去就回。” 林向雅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边,沉七躲过了几轮家丁的搜查,站在偏院的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莫名: 这好像不是别人家吧? 有生之年,在自己少爷的宅里还要躲着不能见人。 这么埋汰的事要是被沉六知道了,不得笑话死他? 沉七默默看向正高高挂起的烈日,被强光刺激得眯眼,还是认命地将自己身子藏得更隐蔽。 等人少了些,他闪到燕霄九院里的小厨房看着仆人煎药,在一旁抱胸等着,闲下来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卷着腰上剑柄吊着的小蛇剑穗穗尾。 来到茶梨屋子时,茶梨正坐在桌边整理着自己的记忆,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打断了思路,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与门的距离,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你是?” 她起身,将椅子踢远了一点,注意到他手里拿了碗药,心里想跑的念头愈演愈烈。 这药?不会是哪个少爷已经看她不顺眼了,要把她灭口? 或者知道她不是真的燕小姐了? 但也不用下如此狠手吧?! 不过她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伤了,今天下床的时候差点给她跪地上,疼得她缓了好一阵。 怎么办,好像也跑不远。 “我是二少爷的人,他让我看着你喝药。” 燕霄九? 那更有可能害她啊?! 许是茶梨看着那碗药怀疑的眼神快要凝成实质了,沉七动了动他的小脑袋思索了一下,把药碗拿到自己的唇上方,抬头将药倒进嘴里,喝下后,他漆黑的眸子看向茶梨:“没毒。” 他又从怀里拿出了燕霄九给他的膏药,连着药碗一起放在一旁的桌上,一板一眼复述自家少爷的话:“这是治腿伤的,少爷要你每天早午涂两次,少走路,多休息。” 心情略显凌乱的茶梨:???? 是我的记忆背叛了我? 燕霄九不是一直在欺负她吗?怎么这又是送药,又是派人看着?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还是新型的收拾手段? 沉七在一旁站着,看那架势,像是是她不喝完那碗药他就不会走了。 茶梨试探性地拿起药碗放在嘴边,沉七一直盯着她,虽然表情淡淡的,茶梨却莫名觉得他在催促她快点喝。 反正他也喝了,看着没什么事。 她一鼓作气将药全部喝下,被苦得直皱眉,连忙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水,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拿着蜜饯的手,她抬头,就见沉七默默偏过脸,说道:“少爷要我买的。” 要是沉六在这,应该会为少爷说几句漂亮话吧,可惜他脑袋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茶梨将信将疑地接过吃下,直到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才像是活过来般坐到椅子上,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转头想问沉七些什么,就发现他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桌上的碗也被收走了去。 同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小姐,你在吗?” 是春巧。 这个丫环她倒是没有忘记,小巧可爱的,是大哥给她的,只属于她的丫环。 “进来吧。” 茶梨将桌上的药收进怀里,春巧跑到她身边拉着她查看了一下她的状态,见她没什么大碍,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一会儿就笑得眼睛微弯:“小姐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拿来。” “不用了,我不……”茶梨见她要出去,没什么安全感地握住她的手,想要春巧留下来陪陪她。她握得不重,但春巧脸上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她二话不说就把她手腕上的袖子撩起,看见她手上的淤青面色难看道:“谁弄的?” 欺负了她还不够,还要欺负她的丫环? 春巧见她脸色不好,犹犹豫豫还是把昨天的事跟茶梨说了一遍,轻拍着茶梨的肩膀后怕道:“还好小姐没什么事。” 茶梨联想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知道那些人得了逞,但看着春巧担忧的目光,她还是弯起唇角笑了笑,柔声问:“她们是直接找你要的东西,还是先羞辱的你?” “有什么区别吗,”春巧皱眉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她们一上来就准备抢好像……” 茶梨摩挲着手里装了膏药的小瓷瓶,心底大概知道那些人是冲着什么事来的了,她拉过春巧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让你受苦了,你记得那些丫环的声音和长相吗?” 春巧连连点头:“记得。” “记得就好。” 知道春巧只睡了半夜,茶梨让春巧在自己的房里歇下。 春巧本来想回隔壁自己的屋里休息,茶梨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声好气地让她留下来,她还是躺到了茶梨的床上默默酝酿睡意。 茶梨看着她熟睡的面庞,那颗从醒来就一直感到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不是真正的燕家小姐,没那么多规矩,春巧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她也想对春巧好点。 本来在这燕家的虎穴龙潭里,她就没什么倚仗,如今失去了一些记忆,也不知道未来的路好不好走。 不过有春巧陪着,她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茶梨在屋里窝到了第二天下午,腿稍微好了一点点,实在闷得荒,就让春巧带着她出去走走。 这两天沉七过来一直避着春巧。 几乎是春巧一离开,那碗药和蜜饯就会按时送到她的手里,他一般在一旁看着她喝完就走,不带一句废话。 后来到点了,茶梨也心照不宣地找理由把春巧支开。 实在没忍住问了他原因后,沉七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说:“太麻烦。” 茶梨“……” 一路上,路过的仆人抬头看她两眼,默默避着她走远了些,她注意到了,倒是乐得自在,只觉得出来后呼吸都清新了不少。 到了燕家的小花园,茶梨就发现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正蹲在小池边撒着鱼料。看着池里纷纷涌上来抢食的红白鲤,他狭长的眼睛微眯,一副满意的样子。 他身旁栽种的柳树枝条随风在池面泛起一阵阵涟漪,他看过来时,飘起的柳枝正好将他的眉眼遮挡。 沉秦明弯着眸子起身,手下接过他手里装着鱼料的小盘子,站在他的身旁。 沉秦明慢步靠近茶梨,浅笑道:“原来是燕小姐。” 她在秋鹿楼见过他。 茶梨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心里满是防备:“沉老板怎么在这里?” 他会认出来她是戏楼里的茶梨,而不是燕家小姐吗? 沉秦明拍手蹭掉手上鱼料的动作顿了顿,又接着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擦手,还故作伤心道:“真是难过,我在你们燕府的宴会上受了伤,燕小姐却不知道。” 茶梨看向一旁的春巧,见她也摇了摇头,随后才对上沉秦明的视线淡淡地“哦”了一声。 “燕小姐要试试喂鱼吗?还挺有趣的。” 沉秦明叫手下把小盘子递到茶梨面前,慢慢走回他之前的位置站定,自顾自说道:昨儿个我来喂鱼,只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鱼儿愿意过来靠近我的饵料,今天倒是一窝蜂全都涌了上来,但我找不到原来那只鱼儿了。 他侧眸,看进茶梨的眼睛,笑起来顾盼生姿: “姑娘家心细,要不燕小姐帮我看看,那条鱼还在不在?” 茶梨却不想在这里多待,随意回了他几句就告辞离开,不放心回头看去时,风突然大了起来,他撑着膝盖半蹲在池子边,依旧是柳枝将他的神色遮挡。 回院的路上遇见了燕迟江,茶梨正琢磨着他是哪个少爷,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声招呼,就见他垂着眸子,无视她直接往前走。 茶梨:“……” 忘了自己在燕家的遭遇吗?真是贱的慌。 寺庙 茶梨在宅院里乖乖待了几天。 春巧时不时出去一趟,给她拿些吃食,或是买些需要的东西,见她无聊,偶尔会跟她说些打听过来的趣事。 沉七则是每天定时定点地来给她送药,又按时按点地走,也就是在她抱怨银钱都快被自己败光了之后,他给了她一块小小的立牌,说这是燕家钱庄的调令,让她想取多少取多少。 然后摸摸鼻尖默默补了一句:“我们少爷有的是钱。”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个暴发户的下人,他又默默闭嘴离开了。 茶梨:……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收下了,但没敢真的从燕家钱庄里取钱。 从春巧那儿,她了解到燕霄九宴会后就离了家,燕临川的院里偶尔会传来他梦魇后的哭叫声,燕迟江这几天都忙着找大夫给他看病,却收效甚微。 燕晓池从办宴会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着家,昨天周管家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叫了回来。 “我昨天去给小姐拿午饭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周管家跟四少爷说什么要祭祖的事,这几天也有好多下人忙里忙外的,我们要收拾收拾吗?” 春巧在得到她的应允后,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曾跟着养父母学过些知识和手艺,会制一些简单的糕点,做好了给茶梨尝尝,见茶梨点头说可以,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后才羞赧地低头,在心里偷偷乐了乐。 从那天开始的每餐饭后,春巧都会给茶梨准备些甜而不腻的点心,她喜欢的就多做些,吃腻了就换另一种。 要去城北露知山祭祖的前一天,茶梨让春巧将糕点放到食盒里备着,去街市买了些香,蜡烛,还有纸钱。 她不懂燕家有那些规矩,就又买了些其他的祭品。回来的时候听府里的下人在议论府里的三少爷,说五日后他会从贝多医院里复诊回来,不知怎的,她对这个一直没露面的燕微州很是好奇。 茶梨在心里笑了笑自己。 估计是没见春巧打听过他的事,觉得他神神秘秘的,才产生了好奇心…… 第二日,天早早地就下起了毛毛细雨。一路上,豆大的雨点如断线的珠子般倾盆而下,打在马车车顶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密集。 茶梨的腿伤还没好,如今又遇到下雨天,只觉得阴冷的气息直直爬上自己的膝盖,引起难耐的疼痛。 她抱紧了手里的盒子,偏头靠在一旁,听马车外的雨声。 到达礼明寺,雨也一直没停。 春巧撑着伞,扶着她从马车里出来,茶梨本就单薄的衣料被斜飞的雨滴打湿,黏在皮肤上,她不适地动了下身子,抬头就看到落在后方的燕迟江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 挺拔的背影和墨黑色的伞,茶梨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春巧让她在一旁等着,自己又急匆匆地往她们来时坐的那辆马车赶去,茶梨站在寺庙门前的屋檐下,抬头看向如瀑般倾泄而下的雨。 那时她好像躺在泥泞的地面上,脸上满是漂落的冰冷雨水,他和另一个人…… 怎么来着? 茶梨使劲回忆,只有躺在雨夜里寒冷刺骨的感受将她再次包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她低头看向不远处小路上新来的马车。 沉秦明抱着一只浑身被淋得毛发塌软湿润的混色小猫从马车上下来,手下撑开伞置于他的头顶,他动手让伞偏了偏,白色的梅花伞将他肩膀以上的地方遮住,小猫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她垂眸正对上它可爱水润的眼睛。 他走得急,见到她浅浅地点了一下头,便快速进了寺庙,她侧身看去,他一个拐角就没了身影。 燕家的仆人要将马车牵到寺庙后院搬下行李,春巧去车上取了件披风,就立即下了马车,跟等在一旁的仆人道了谢,跑到茶梨的身边给她披上。 茶梨摸到她手背冰凉,撇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拉着春巧快步进了寺庙,和她一起收拾好了被安排的屋子。 趁春巧去拿糕点的功夫,她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腿,一边抹上药膏。 抹完了就靠着墙,听窗外的雨声发呆。 春巧很久都没回来,她有些担忧地出了自己的屋子,跟院里的和尚问了后院的路怎么走。心里记着他的指引,她慢慢向后院靠近。 猝不及防被跑出来的燕临川撞倒在地,她想起身,发现他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捂着头正要瞪过去,就见他眼眶微红,挂在那双漂亮瑞凤眸上的泪珠垂落,滴到她的下颚处炸开。 “呜……” 他还委屈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茶梨:“……” 我不生气,真的。 燕临川抱住她的腰,脸往她的锁骨处埋,嘴里嘟嚷着什么她没听清,只能感受到衣领那块被他的泪水浸湿。 她新换的衣服…… 真该死。 她抬眸无语地看向走廊上的墙壁,等着他哭够了放开自己,没想到他越哭越大声,嘴里还喊着娘亲爹爹什么的,她赶紧推开他的脑袋将他的嘴捂住。 茶梨看他的样子,又联系到春巧跟她讲的这几天燕临川的状态,知道应该是他梦魇了,哄着他从她的身上起来。 他委委屈屈地起身站在一旁,看见茶梨起身站好,就要挨着她,被她一个眼神瞪视,他又默默地退开一小步。 “阿娘……” 他神情不安地牵住她垂落在一旁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生怕她放开。 茶梨真的要被气笑了:她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就在她要甩开他手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呼喊燕临川的声音,还有几句惶恐着道歉的话。 “五少爷,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真的就那么一会儿……回来六少爷就不见了……是我的错,知道六少爷状态不好……我应该看住他的,真是对不起……这大雨天的,六少爷能去哪儿啊……” 那人的话被淅沥的雨声掩得隐约,燕迟江似乎没搭理他,低声询问着路过的和尚。 茶梨听不清那个和尚的回答,只知道燕迟江沉默了半晌,语气诡异的平淡道:“接着找。” 恰好此时天外一阵雷电闪过,带着震耳的轰鸣将昏暗的庭院照亮一瞬。 茶梨正愁不知道该把燕临川送到哪去,顺势牵过他带着他往隔壁院落走,走了两步发现没牵动他,她疑惑地回头看去。 燕临川脸色惨白,雷声一响,他的身体也跟着一颤,侧目看向她时,泪水仍无意识地从脸颊边滑落。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满脸都是她要抛弃他的无助可怜。 茶梨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摒弃掉同情他的想法,凑近他的身体,抬头柔声哄他:“我带你去找你的哥哥,好不好?” “不要。” 燕临川皱了皱眉,拒绝得很干脆。 闪电伴随着雷声制造出来的动静让他下意识靠近茶梨,一只手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齐将她制住,直到将她整只手臂都抱进了他的怀里,他才停止了动作。 她试着挣了挣,他死死握住不肯松手,茶梨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是他自己缠上来的,如果他清醒后还记得这些,后悔的肯定不是她。 他立在原地缠住她不让她走,茶梨好声好气地哄他,他也无动于衷。 大风刮得迅猛,站在走廊上的俩人都被斜飞的雨滴打湿了半个肩膀,茶梨来时忘了带伞,现在凌乱地在这屋檐下站着,想来就是无比后悔。 她将他往里带了带,听隔壁院落就快没了动静,她也顾不上要装着端什么小姐架子,冲着那边就是一喊: “燕迟江!燕临川在这……” 惊雷炸响,将她的话语掩却。 燕临川比她高了一个头,雷打后弯腰不安地靠着她,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姿态。 茶梨:“……” 算了,人生如梦…… 她不想管了。 茶梨推开他靠在她身上的脑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 他乖乖地任她动作,原本偏锐的眼睛被他睁得圆润,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透亮,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让她难得心软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就听他撒娇似的喊她阿娘。 茶梨嫌弃地往他身上擦了擦袖子沾上的眼泪,燕临川就看着她动作,眼尾上翘,笑得有些傻气。 “好了,我带你去房间里休息。” 茶梨示意燕临川将另一只手放下,也许是她帮他擦眼泪给了他一种可依赖的感觉,这时燕临川倒是乖乖听了话。 她牵着他往回走,脑海里琢磨着他的房间在哪个方位,抬头才见雨势小了不少,隐约可见远处的青色山头。 她收回视线看着前方,打算先去隔壁院落碰碰运气,没注意到自己牵着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燕临川稍稍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牵着,他懵懵地看向侧前方,才发现牵着他的是一个女子,脸上迅速爬满了红晕。 他挣了挣,发现她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另一只还安抚性地往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梦魇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怎么还和姑娘牵上手了? 燕家大祸那天,下着比现在更大的雨,他的阿娘将他锁在衣柜里,用胶布封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哭叫出声,自己则出门引开了那些恶徒。 他打不开衣柜,只能无助地哭泣。 三姨娘带着二哥和四哥逃到他躲藏的屋子里,正要将他们藏起来,门外就传来了声音,三姨娘赶紧将他们藏到柜子对面的床底下,起身没走几步就被那些人拖着出了房门,接着就是拳打脚踢和威逼利诱的声音,还有三姨娘死死压着却仍溢出来的痛呼。 没从三姨娘口里问出想要的结果,她就被他们一刀给砍掉了头。 房外被雨水冲淋得四散的血和三姨娘的脑袋一起滚进房里,他看到四哥爬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下,像是吓傻了般,直到快要哭出声时才被二哥一把捂住了嘴,接着拉着他躲进了屋里的杂物箱里。 三姨娘的脑袋滚啊滚,在他躲着的那个柜子不远处停下,房外雷声正好响起,闪电的光亮将被鲜血喷溅的脑袋照得诡异,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透过柜子的缝隙与他四目相对。 他被吓得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只记得这些画面,后面的几年一直被梦魇缠绕着,不得安宁。 后来五哥哥给他请了大夫,费劲心力给他调养好了,他也就没再梦到那个恐怖的雨夜。 亲眼看见茶梨姑娘在他的面前咽了气的后几天,他原本还好好的,直到在大厅看到燕梦婉狠绝的眼神,第二日夜里他就做了梦,梦里三姨娘和茶梨死不瞑目的眼神一直缠他到现在,扰得他担惊受怕。 这几日他半梦半醒,身体变得非常疲惫,来到寺庙他就叫人出去待着,想好好休息一番。 他不敢睡,但静下心来休息休息总比不休息好受一点。 就是没想到他真的睡了过去。 燕临川正想开口叫牵着他的姑娘放手,就见她转过身来,发现是眼前的人是燕梦婉,他原本还有些尴尬愧疚的神色立马沉了沉。 “你……” 茶梨神色不耐地将腰上的香囊塞到他另一只手上:“安神的,你拿着。” 说完就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原本因为她脚伤,夜里疼得有些睡不着,早上起来没什么精神,春巧注意到了问她,她说自己夜里有些失眠,春巧就给她缝了些香囊,还专门去外面找人给她调了些安神的香料。 虽然她还有几个备用着的香囊,但是真的很舍不得把这个让燕临川给糟蹋了。 都怪他惯会装可怜…… 燕临川接过,一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没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使力甩开她的手。 茶梨回头看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就见他瞪着眼睛看她,她凑近了些,发现他脸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薄红。 “清醒了?” 茶梨垂眸看着他手里无意识攥紧的香囊,想着果然不该纠结给不给他,不见他回答,她绕过他的身体,往原本自己的要去的方向走。 “你五哥哥在隔壁找你,我就不凑热闹了。” 燕临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回神发现手里还拿着香囊,正要追上去还她,就听到身后传来森森的低语:“手里拿的什么?” 他害怕的雷声响在他的耳际,燕临川直接往前跳蹿:“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发现是燕迟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将香囊往袖子里一藏,然后才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哥哥你吓死我了……” 燕迟江眼中的薄怒未消,额发湿润地搭着,往下渗着水,雨水流过他面色不佳的脸,挂在下颚上将坠不坠。 “去哪了?” 燕临川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气。他带着讨好意味,拉了拉他哥哥的袖子:“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儿了……” 说完他偷瞄了一下燕迟江的脸色,然后迅速低头认错:“我以后发病了乖乖待在房里,绝对不乱跑,对不起……” 燕迟江抹了抹脸上的水,压下心中的焦急和怒意,转身就走,燕临川真怕他五哥不理他了,赶紧跟在他的身后。 “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让你这么担心……” “哥?!哥……别走那么快……” …… 茶梨走到后院,发现下人已经搬好了行李,他们牵着马栓好,拿了些草料喂马。 她问了她马车边的仆人,得知春巧已经取了糕点走了,茶梨也就离开了后院,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发现春巧已经摆好了糕点和吃食,正在房里等着她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茶梨坐到一旁,借着衣物的遮挡揉捏了几下自己的腿,才抬头问道。 春巧拿毛巾给她擦身子的动作一顿,又垂眸接着将茶梨头发拢进毛巾里轻柔地擦了擦,随后才道:“大少爷叫我去说了几句话,他还让我告诉小姐,待会儿要记得和少爷们一起去佛前供香。” “嗯。” 茶梨心不在焉地应着,没注意到春巧的欲言又止。 春巧给她整理衣领的时候,往她的腰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给小姐缝的香囊不见了,正想问问,茶梨见她视线热切,便解释自己将香囊送给了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安稳的燕临川。 春巧“哦”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看到茶梨故意睁大眼睛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还哄她说自己最喜欢她做的另一个桃花香囊,现在正好换它来用。 春巧也就笑嘻嘻地去给她找来戴到她的腰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她跟着春巧来到了佛像前。 佛像两旁一边站了一个住持,燕柏允和燕迟江见到她,脸色都不算好看,燕晓池直接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而燕临川则是扭扭捏捏地站在一旁,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 林向雅姗姗来迟,小跑到门前放慢了步调,端起架子往里走,经过她时还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茶梨觉得这一大家子人多少有点…… 抬头正对上慈悲的佛像,她又默默收回了心中的想法。 大家一一跪拜上香。 住持拿着一盆水,弄湿自己的手,食指在他们的额前点过,水滴滑下,就算完成了这里的供香仪式。 他们陆陆续续离开,她带着春巧想走,燕临川拦住了她的去路,想将手里的香囊还给她。 春巧还在旁边,茶梨气他没有眼力见,拉着他的袖子让他低头,她凑到他耳边道:“我会去找你拿回来,但不是现在。” 燕临川追上他哥后,跟着哥哥去了他自己的房间,燕迟江待在一旁喝茶,一不看他,二没问他问题,三还没教训他说他乱跑,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渗得慌。 直到去拜佛前他哥漫不经心地在他袖子那看了一眼,他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一个烫手山芋——燕梦婉的香囊。 看到茶梨时他恨不得马上将香囊还给她,好不容易上完了香,他立马拦住要离开的茶梨,正要递,就听她说后面会找他要回来。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 燕临川还想说什么,茶梨眼疾手快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往身后看看:“你五哥还在等你,不走?” 燕迟江靠在门口等着燕临川,从他的这个视角看去,茶梨像是依偎在燕临川的胸前,燕临川只是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一点,没有其他制止的动作。 他想起宴会那夜他曾在客房看到的那个破碎的梨花头饰和一地的狼籍,还有找到燕临川后他心虚地藏起香囊的表情。 他垂眸,纤长的睫毛将他眼底晦暗的眸色遮盖。 出去了一趟,倒是长了本事。 而燕柏允站在原地未动,就看着茶梨靠近燕临川的脖颈,抬头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在向燕临川索吻,燕临川耳尖泛红,她还摸上了燕临川的手臂。 燕柏允摩挲着手里的盒子,任由自己盯着他们的动作。 燕临川回头看了一眼燕迟江,见他还在一旁等着,将香囊胡乱地收好,小跑到燕迟江面前,他侧身就走,燕临川抬腿跟上。 “燕梦婉。” 燕柏允喊住了快要走到门口的茶梨。 她回头,燕柏允站在香烟冉冉升起的佛像前,垂眸看向她时像是佛祖透过了慈悲,明明身着一身体面的黑色西装,但浓密粗黑的眉毛和眼角的疤痕为他的英俊面庞添增了几分独特的野性和不羁。 眼神锁定住她时,竟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甘露 燕柏允的架势很明显是要找她单独谈话。 茶梨轻轻捏了一下春巧的手臂,示意她先去外面等着。 春巧想起自己向燕柏允汇报宴会那天茶梨的情况后他的脸色,一时拿不准主意。转念想了想,少爷小姐的事,她一个下人也插不了什么嘴,还是妥协道: “小姐,我在外面等你,有事记得叫我。” 茶梨点了点头,见春巧去了门外站好,才转过身看向燕柏允。 她站在光亮透进来的地方,身后是如雾的烟雨,转身时耳间碎发微动,一副依顺听话的姿态。 燕柏允一步一步靠近她,伸出手快要碰到她时被她侧过脸躲开。 茶梨看燕柏允在她身侧沉默不语,一边偷偷看他脸色,一边道:“大哥突然叫住我,是为何事?” 燕柏允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茶梨,随后从她身侧经过,倾身关上了佛堂的门。 茶梨不明所以地将手上的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放了一封信,银质的鹤望兰项链被丢置在一旁的角落,信上还有一个开着的精致小盒,摆了一对素雅的山茶花耳饰。 信封上未被遮挡的部分写着——燕梦婉亲启。 茶梨拿着盒子手一抖,心情复杂。 燕柏允回到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形一时间给茶梨造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她默默退开一步,他又紧接着跟上。 燕柏允将信封从小盒子下面抽出来,递给茶梨,等她接过后,垂眸将盒子从她那里拿回来,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和赵家长子见的面?” 茶梨看着已经被打开的信封,估计燕柏允应该将信过目了一遍,此时听到他语调低沉的问话,心里虚虚的。 他怎么一副质问的语气? 她说她一点都不记得了,燕柏允应该不会信吧?也许还会觉得她在找借口…… 可她对这个给燕梦婉送信的人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茶梨逃避问题的样子让燕柏允更靠近她了些,他将她不知为何散落在耳后的碎发卷进左手手指把玩,紧逼着问:“你最后找的他?” 茶梨不适地想要躲开,却被他摁住肩膀不能动弹。 两句话云里雾里的,茶梨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里的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委屈道:“我听不懂大哥的意思……” 燕柏允将她的头发撩回它原本的位置,伸手去拨她的衣领,茶梨错愕了一瞬,还没来及反应,燕柏允就已经看清了她锁骨上方快要消退的吻痕和牙印。 在那块浅红色的胎记四周,莫名地碍眼。 茶梨感受到皮质手套摩挲在锁骨上的质感,面色泛红,伸出手要将自己的衣领拢上。 她原本穿的是件雅静的竹叶领旗袍,后来因为淋湿了换了一件衣服,被燕临川撞到地上蹭到了灰,还湿了半边肩膀,她就换成了舒适的圆领短沃和白色半身长裙。 燕柏允顺势放开她的衣领,见茶梨要将赵谦禹写给她的信收起来,他丢开盒子,拉着茶梨的手腕就把她往佛像前带。 茶梨一个踉跄跟上他的脚步,因为他手里没克制住的力道皱紧了眉。 “大哥……疼……手……” 燕柏允仿若未闻,让她在蒲团跪好,自己则端起原本住持手里拿的那盆水放在她的身前,一边单膝跪下,一边脱着自己的右手手套。 来之前她向春巧了解过,那是礼明寺每日清早上山取的甘露,摆在佛堂供养佛像,每次礼佛烧香完后,住持都会在香客额头点上一滴,意为净身去孽,也意为嘉瑞祉福。 眼看着他一边盯着她,一边咬着另一只手套脱下,茶梨简直欲哭无泪: 这是要干嘛啊?兄弟,你这样我是真的害怕好不好?!这一家子没个正常人吗?!!!! 茶梨见眼前形势不对,起来转过身就要喊春巧,却被他捂住嘴连人带蒲团拖到他的身边。 她坐在蒲团上要挣扎,燕柏允直接将她的双手反剪到她的身后,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单手把她的手腕绑住,茶梨气不过,死死咬住她唇边那只手的手指。 燕柏允凑到她的耳边,短寸磨在她的耳廓,扎得人不舒服,茶梨缩了一下脖子,就听他沉声道:“咬人的毛病要改。” 可他却把手指往她嘴里推得更深,像是逗弄一只对他呲牙的小猫,嘴里教训着,动作却像是鼓励她再凶狠一点。 明晃晃的挑衅。 茶梨:“……” 果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对的,她在自己小院安安静静地待着什么事都没有,这才出来多久,她就被燕家这俩个兄弟气得已经不想说话了。 “……唔……混蛋……” 燕柏允用甘露水将自己的左手全部沾湿,连带着手上缠绕着的纱布。他放开捂住她唇的那只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另一只腿也跪下,与她靠得更加紧密。 “春……” “如果你想春巧进来看到我们在佛像前如此,你尽管喊。” 茶梨没了声音,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他也知道这是佛像前,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还是吐槽他没有良心,春巧还那么小,就让她接触这些…… 而且,春巧是他派给她的,虽然她对她确实忠心,但燕柏允如今是这一家之主,想使唤什么使唤不动? 在这京都一路摸爬滚打,她遭受的背叛更不计其数,有时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收买走她手里的人心。 茶梨冷静了下来,知道没人能救她后,索性直接向后倾倒靠着他的胸膛,惹来燕柏允一阵低笑。 笑个鬼哦。 茶梨翻了个白眼。 燕柏允用他被甘露水浸泡的左手抚上她的嘴唇,很快,她原本成淡粉色的唇瓣被水润得鲜嫩饱满,在他不留情的碾压下色若樱桃,潋滟诱人。 茶梨忍不住挣了挣自己被绑住的双手,控诉道:“做什么?” “去孽障。” 对自己的妹妹做这些暧昧的事情,我看要去孽障的是你。 茶梨真想一口咬死他这个伪君子。 燕柏允将她的衣领拨到一边,因为是圆领,茶梨的肩膀又窄,所以她的左肩露在一旁,白色束胸背心的带子也暴露在空中。 “你……” 质问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冰凉的甘露水刺激得一激灵,低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手覆盖在她的锁骨上,用大拇指磨蹭她胎记上的痕迹。 她还能感受到水流顺着她的胸线流进了她的乳沟。 茶梨想起这几天夜里总是会惊扰她的春梦,梦里男人的脸是模糊的,她只记得那人也很强势,甚至每次梦后她都有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错觉。 那时她记忆里只有燕柏允对她展露过亲昵,她还以为自己和大哥怎么了,看现在这个样子,貌似不是他。 难道和她发生过关系的,是燕柏允口中的赵家长子? 茶梨眉头紧锁。 不会是她承了真燕梦婉的桃花债吧? 意识到茶梨看着地上赵谦禹给燕梦婉留的信发呆,虽然心里知道茶梨不是真的燕梦婉,就算赵谦禹和茶梨有了云雨之欢,也不过是弄错了人,但燕柏允心里的不爽还是到达了极点。 他湿润的左手捂住她的眼睛,茶梨下意识闭眼,就感受到燕柏允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疼……松口……”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哀求,燕柏允才慢慢松了口中的力道,一边舔舐着他咬出来的血,一边将揽住她腰的手臂慢慢收紧。 她小声地啜泣,脸上不知流的是她的眼泪,还是他一手的甘露。 燕柏允将头埋进她的后颈,闷声道:“赵谦禹不是燕梦婉的良配。” 亦不是你的。 他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给她擦眼泪的力道也不轻,茶梨这回不仅肩膀疼,眼睛也疼了,泪水流得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还不如不擦呢,真的疼…… “呜……什么良……不良配的……呜呜……关你什么……嗝……什么事……” 哭得一点吵架的气势都没有,茶梨越想越伤心。 “你失踪的时候,他从未找过你。” “他性子软弱,不曾违背他父母的意愿。” “你与他也不过相识……” 意识到自己在说无用的话,燕柏允抬起头,避开他咬出的伤口靠在她的肩上,没再往下补充。 茶梨抽抽噎噎地哭够了,发现自己的半身长裙不知何时被撩到了膝盖上面,她弯着腿,燕柏允的手附在那一圈青紫上,纱布沾的水带着阴冷潮湿的触感,惹得她不久前才擦过药的腿隐隐作痛。 “燕柏允……你拿开……” 带着凶意的话,听在燕柏允耳中,却像是女人示弱的撒娇,他很受用,但面上仍是不动如山的样子,下巴微微蹭了蹭她的肩膀:“还念着他?” “念什么念,我都不认……”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茶梨立马闭了嘴,燕柏允听出来她的意思,倒真的听话地将他的手拿开了。 佛前的香已燃尽大半,燕柏允抱着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着。 那盆子被拿到她的身侧,他解开她手腕上的东西丢在一旁,茶梨用余光瞟了一眼,看清了那是一条纯黑色的西装领带。 燕柏允带着她的手伸进那盆甘露水里,认真地给她净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她的,青筋分明的手背在她的两手间穿梭,他没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就那么专注着给她清洗双手,让人一度认为他在清洗什么珍藏的古玩。 他们两只手的骨节被对方轻轻蹭过时,带来一阵奇异的感受,仿佛他们只是世俗间一对普通的恋人,在如此简单又亲昵地靠近着彼此。 才怪。 茶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趁燕柏允不注意从他手里将双手抽出来,端起那盆水就往他身上倒,然后起身就跑:“我看你才要净身心,去孽障。” 最后还是被他长臂一揽,跌在蒲团上,燕柏允将她转过身,顶着一头还在流的甘露水不客气地吻上她的唇。 几乎是撕咬般不讲章法。 水滴进眼睛不舒服,他下意识闭眼,嘴上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追着她一直躲避的舌头纠缠,吻得激烈而急促。 他的左手有力地摁住她的后脖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送得更深。 她捶打着他的肩膀挣扎,他仍强势地,不容拒绝地进攻着,掠夺着,她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亲得仿佛要软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嘴角不经意流出的津液扫进嘴里,才带着安抚的意味吻得舒缓了些,睁开眼睛看着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样子,他温柔地舔吻着她的唇瓣,眼底荡了些许微光。 茶梨在这个吻里缓过了劲,不加思索地咬破他的下唇,用劲全力给他打了一个巴掌,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拢起衣领一边整理着装,一边撒腿就跑。 燕柏允偏着头,睫毛,鼻尖,下巴都还挂着被她泼下的水珠,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上腥甜的血,脸上传来的麻痛感似乎顺着神经传到了心脏。 仿佛心尖都在颤栗。 “艹……” 他垂眸看了一眼西装裤中间被甘露水淋湿一团,却高高顶起的帐篷,没忍住骂了一句: “贱东西……” 甘露水都洗不净他身上的孽障。 佛前供着的香已燃尽,香灰落进炉内。 茶梨急急忙忙打开门,回头要关上时,看见燕柏允跪在佛像前,低着头舔唇在笑,佛像在阴暗处,在燕柏允抬头那一瞬,仿佛与他一起透过那快要消散的香烟,如怪力乱神般将她牢牢锁定。 她吓得立马关上了佛堂的门。 春巧迎了上来,还没看清佛堂里有些什么,就被茶梨拉着快步往前走:“回房间。” 春巧赶忙问:“大少爷为难小姐了吗?” 如果说拿着甘露水要洗净她身上孽障的时候,他的动作没有那么抓马的话…… 呵,怎么样都算为难了好不好? 她咬牙昧着良心道:“没有……” 可怜她走得太急,没把那个害她被燕柏允这样对待的罪魁祸首写给燕梦婉的信拿出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躺棺材板板了。 她为什么气性上头了给了那个疯子一巴掌啊啊啊啊啊,他最后那个抬头的眼神是真的会让她做噩梦的好不好?!!!!! 跪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她进佛堂时,雨就下得似针线般小了,现在她出来,雨彻底停了,只是乌云还留在天空之上,久久不散。 “燕小姐怎得这样匆忙?” 茶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迅速低了一下头,然后才面带微笑,抬首看向抱着那只混色小猫问话的沉秦明。 天杀的,这一天哪来这么多不速之客?! 茶梨总感觉沉秦明那句燕小姐拿腔拿调的,一点都不真切。 “我怕待会儿雨还会接着下,这才想着早点回房休息。” “这样啊,早听说燕小姐宁静贤淑,没想到也有如此急性,倒真是率性得可爱。” 沉秦明笑着说完,还向茶梨展示了缩成一团在他手里取暖的小猫:“燕小姐,喜欢小动物吗?” 茶梨犹豫了一下,见小猫睁着透亮可爱的双眼回头看她,还是没忍住像蜻蜓点水般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以前好像也有捡到一只猫来着,她哄了好久都没有让它对她放下戒心,但她忘了最后它去了哪里。 应该是找到了它原本的归宿吧,怎么想都不会留在她这么不讨喜的人身边。 茶梨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抬头笑盈盈地问:“它有什么名字……” 正撞进他盈着温柔微光低头看她的眸子,见她抬头,才错愕地撇过头去。 茶梨将那声“吗”咽回了肚子,说了句;“打扰了……” 侧身拉着春巧就要走。 “小黎。” 茶梨侧目,见他唇齿含笑,乌云透开的光亮撒在他的周围:“因为是黎明时分遇见的。” 茶梨微笑着点头道:“天将破晓,是个好名字。” “也希望它遇到一个好主人。” 她带着春巧慢慢走远,沉秦明将猫轻轻拿起,见它安静地待在它手上任他动作,他小心地蹭了蹭它的小脑袋,柔声道:“会的。” 小猫的爪子软软地搭在他微红的眼角边,沉秦明笑了笑,将它重新放到怀里慢慢替它顺毛。 …… 茶梨回到房间就给自己猛灌几杯水压压自己受到的惊吓。 虽然她丢了一部分记忆,但她敢打包票,她和那什么沉老板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战术性地喝了一杯水,脚忍不住抖啊抖。 谁能告诉她,这个燕小姐哪来这么多的情债啊啊啊?!! 感情全要她给还了…… 她又喝一杯水。 不对,燕柏允好像是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的…… 啊啊啊这一天天糟心的事怎么这么多啊?!!! 茶梨已经快把水当消愁的酒炫了。 待会儿待会儿……她是不是还要去找燕临川要香囊?! “小姐?” 春巧看着茶梨不对劲的样子在一旁干着急:“怎么了,大少爷说什么了?” “小姐?” 茶梨抱住春巧的腰,面容扭曲地埋进她的怀里:“不是大哥的事……” 是她感觉自己好像离坟头不远了…… 就不能冒出来一个她知根知底,身份还轻松的人吗?有本事别让她在这里瞎猜,都说出来啊?!!呜呜呜她快被愁死了…… 项圈 傍晚,露知山上又下起了雨。 茶梨跟春巧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在房间里等她,春巧给她递上了伞,还问她要吃什么馅的糕点。 茶梨打开伞跑到了雨里,将微微将声音放大道:“梨花酥。” 因为快到晚上了,又下着雨,天色暗沉得厉害,她原先怕天太黑不好走路回来而准备的美孚灯在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下午借着四处看看的由头,她已经将这里熟悉了一遍,也知晓了燕家兄弟的住处。 她来到燕临川的房间门口,敲了敲他的门,里面没有反应,她压低了声音喊燕临川的名字,也不见有人回应。 难道出去了? 听到隔壁有些动静,茶梨脑子还没转过弯,身体立马行动了起来,将原本挂在灯上的灯罩拉到美孚灯上罩好,躲到了一旁。 做完了这些,她反而疑惑了: 为什么我这么熟练? 我以前不是一个唱戏的吗? 没等她细想,她就看到那人轻轻将门关上,撑着一把伞向院外走去。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 茶梨纠结地看了一眼燕临川的房间,又看了看快到门口,貌似是燕迟江的人,心一狠,还是跟了上去。 左右她也弄不清失忆前自己与燕家人关系,跟上去看看,只要小心点,她应该能了解到一些东西,让自己不要这么被动。 燕迟江打着伞走在前面,隐约可见一点灯光,茶梨一边注意不让自己踩到什么泥泞的地方,一边落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大风刮得迅猛,晃动的树叶扫落下的雨带着重量落到她的伞上,雷电也在此时突然降下,她吓了一跳。 缓过神来向前方看去时,燕迟江就快要没了身影,她赶紧提着裙摆向前跑了几步。 通往山上树林的小路很陡,茶梨跟到一半,腿脚疼得厉害,她只好停下来缓一缓,抬眸看了看前方阴湿昏暗的小路,燕迟江已经拐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了。 她咬咬牙,一步一步慢慢走。 这一路上,她有意记住一些景物和路线。 快到晚上了,又是大雨天,她怕她到时候人没跟上,又迷了路,被困在这个阴森森的树林里,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等看到一点亮光的时候,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回头看向来路,突然间有些后悔跟了上来。 算了,来都来了。 茶梨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她躲在树后探头看向站在一个小土堆边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将灯放在地上,正好照亮了墓碑上的字。 茶梨身子前倾了些,勉强透过雨雾看到了碑文上的一些内容,二姨太周氏…… 后面的字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就发现原本站在那儿的燕迟江不见了,只留下一盏亮堂的美孚灯和被风吹远的伞。 她顺着雨伞被吹远的方向看去,知道了那个坟头后面还有一个又一个小土堆。 耳边穿堂而过的风声和踩到树枝的感觉将这漆黑的雨夜显得愈发阴森恐怖,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却靠到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她身体僵硬,咽了咽口水,终于反应过来要逃跑的时候被那人捂住嘴转过身体抵到她刚刚躲藏的树上,她的手被挤压得向上抬起,手里的伞正好将他们一起笼罩。 她另一只手的手肘撞到了树干,茶梨闷哼一声,手里的美孚灯脱落,树叶上的雨水洒落到伞上,引起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 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亮处,眼神狠戾吓人。 茶梨看清了他眉尖上的黑痣,彻底放弃了抵抗。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果然把自己搭进去了。 茶梨心虚地垂眸,不去看燕迟江的脸色,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已经被沾染上泥点的裙摆,还有精力心疼她的裙子:这是今天被糟蹋的第三件衣服了,真是造了孽了…… 燕迟江面色平静,垂眸盯着着不敢看他的茶梨,心里冷笑一声。 燕临川从佛堂回到房间就是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小动作多得像是巴不得让人知道他手里的香囊没有被他还回去。 在燕临川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地偷瞄他好几眼后,他终于受不了自己弟弟这个蠢样,出了他的房间。 出门正好撞到打算回房间的林向雅,他象征性地跟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站在走廊上静静地听着雨声。 燕家人都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他们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就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长辈,见证了那一场将燕家洗劫一空的血雨腥风。 但他却喜欢极了雨。 他的母亲早早就死了,死在宅院里那些争风吃醋的算计手段里。 父亲薄情寡性,纵使母亲生前百般讨好,他也只是沉溺在新欢的裙摆之下,不曾管过他们的死活。 母亲死后,父亲连个像样的墓碑和牌位都没有给她置办,明明母亲是被害死的,他却将此事作为家丑,草草掩盖了去。 几个姨娘表面里对他好,背地里想尽办法折磨他。 他跪过思过堂,受过家法,吃过剩菜残羹,哪样他都熬了过来,大祸临到头,他的苦日子也跟着到了头。 活下来的人才有话语权,活下来就没人将他看轻看贱,那夜过后,每个人的起点就都是一样的了…… 回过神来时,燕迟江才发现雨已经停了,他迈步向前走,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凉风。 他在大家回房的必经之路等着茶梨,原本是想警告她些什么,没想到会看到沉秦明抱着猫盯着茶梨的背影发呆。 沉秦明走后,燕柏允急匆匆地走过,一身西装湿了半身,脸上红肿了些,唇角还挂着伤口。 燕梦婉回来的日子,府里多了个丫环,是大哥亲自领回来的;燕家宴会上,她招惹了二哥;前些日沉秦明知道他在查燕梦婉,还提点了他几句关于戏楼的事。 今日估计是趁着燕临川梦魇,用了什么手段把香囊给了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讨厌极了的算计。 如今燕家兄弟各过各的,虽互有嫌隙,但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将这个平衡的局面打破。 尤其这个人还是燕梦婉。 “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肮脏的心思,动了二哥不说,连大哥对你的态度都不对劲,”燕迟江眼神冰冷地看着茶梨,捂着她的唇向上抬,强迫她看向他,“还挑夜色快黑的时候来找我的六弟。” 他的声音带着不常说话的哑意,低沉得犹如过来索命的厉鬼。 怎么这一个个说话都这么奇怪…… 什么叫动了他二哥? 我和燕霄九又有什么关系??? 大哥为什么态度不对我也不知道啊?!!! 我来找你六弟拿香囊啊,在你们看来,我不是你们的妹妹吗?找哥哥说话也要挑时候? 茶梨今天接连面对两番质问,一问一个不知道,一问一个不吱声,心都凉了半截。 “跟着我,又想做什么?” 茶梨“唔唔”两声,示意他先将手放开她再回答他的问题,燕迟江横了她一眼,像是警告她不要耍手段,才慢慢放开她。 深呼吸了几下,她整理整理嗓子,抬头看进他的眼眸:“我来找六哥要我的香囊,我敲了门,但他没回应,刚好我又看到五哥你出去了,好奇你要做什么,就跟来了。” 燕迟江看着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茶梨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信任。 茶梨:“……” 心累。 “可以先放开我吗?” 茶梨指了指他放在她肩膀上压制她的那只手,目光澄澈单纯,讨好地笑了笑。 燕迟江眉头紧皱,那颗小痣也被挤压得只能看见半边。 “你最好离燕临川远点,还有我那几个哥……你……” 茶梨鬼使神差地抬起那只未被禁锢的手,抚上那颗还能看见的眉尖痣,认真的模样映照在燕迟江的瞳孔。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后退一步,身后飘落的雨丝将他早就湿透了的衣服打得更湿黏,一如他阴暗潮湿的内心。 他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茶梨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虚地想溜,燕迟江抓住她的手,她使劲甩了甩,见甩不掉闭眼胡乱答应道“我……我以后都离你说的那些人远点……你……你不要做这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怪吓人的……” 燕迟江没有回答,茶梨感受到他拉着她转了个弯,她悄悄睁开眼,看着自己带着走向那个二姨太的坟头。 她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虽……虽然她不怕那些鬼啊什么的,但她怕可以真的对她做些什么的燕迟江啊喂?! 这这……这是要干嘛呀…… 看着被淋在雨里的燕迟江的背影,茶梨将伞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记仇地假装不知道他在淋雨,也怕他抢了去,握得很紧。 在那个坟前站定,茶梨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燕迟江,那盏放在地上的灯将他的面色照得惨白,看向墓碑时的眼神也像是恨不得把人从坟里挖出来,再挫骨扬灰一次。 茶梨咽了咽口水,默默否定了心里的想法。 肯定不是他的母亲了…… 这副看仇人的姿态,死的还是个姨太,难道…… 燕迟江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拉着她又退后了一步,让她跳之前在大厅的那个舞。 茶梨:????? 虽然她记得怎么跳那个舞吧,但是为什么要在坟前跳??!! 不会折寿吗?不会被底下的人记恨吗? 她要拒绝的时候,那个要将人挫骨扬灰的眼神转移到她的身上,她立马带上了微笑,点头如捣蒜。 幸好他没疯到把伞给她收走,让她在雨中跳舞,那不被淋成了水鬼才怪。 茶梨认命地舒展开身体,跟着自己脑海里的印象开始跳,她双手轻扬,腰肢柔软,犹如蝴蝶翩翩,也仿佛是一株柔嫩的柳树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燕迟江看着她轻盈的舞姿与唇间讨好的笑意,仿佛通过她看到了自己那个被伤得千疮百孔,仍然偏执地追寻着自己爱情的母亲。 这支舞,是他阿娘的成名舞,也是她与那个该死的父亲的定情舞,后来就成了他们床笫间的艳舞,用来求欢卖笑。 更是那些姨娘们认为的狐媚子舞,阿娘失势时,便常被她们拿出来羞辱她。 尤其是害了她的二姨娘。 有时他看着燕临川与二姨娘相似的面庞,会恍惚地恨不得将他掐死,但养了他这么多年的情分将他的恨意消磨,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黑暗的想法才会涌上心头,又被他死死压下。 他一贯擅长忍耐。 他将燕临川养得一点心眼都没有,单纯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本就是要了命的…… 燕迟江甩开脑海里燕临川撒娇地喊他哥哥的画面,抬眸继续看向茶梨。 她打着伞,脸部被遮挡住,曼妙的身姿随着舞步初显,又被那梨花伞挡了去,偶尔露出半边脸,唇色潋滟,笑意盈盈。 茶梨快跳到结束的地方时,天上密集的闪电划过,她看清了前方成阶梯状的土堆和碑文,那一瞬间的惊悚感如一座大山压住她的肩膀,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下意识看向燕迟江,雷声刚好响在闪电将他的阴沉的面色照亮的时候。 她害怕地脚步一滑,跌落在地。 茶梨简直欲哭无泪。 她起不来,就眼睁睁地看着燕迟江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警告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眨巴眨巴眼,连忙点头。 “要是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手段,”燕迟江甩开她的脸,起身睨着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茶梨抬头瞪向他时,燕迟江又补充了一句: “我正好有很多折辱人的法子,就看你到时候承不承受得住。”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啊啊啊!!!! 茶梨能屈能伸地收回了自以为狠戾的瞪视,见燕迟江抬脚要走,连忙抓紧了他的裤脚,伞太碍事了,她就丢在一边,双手抱紧了他的腿。 淋一会儿雨和被丢在这些坟墓前,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燕迟江垂眸看她,眼神很明显地威胁她松手。 茶梨睫毛上落了雨滴,脸被雨水冲淋着,抬头艰难地看向他,声音羞窘地越说越小:“我……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要不是他吓她,她至于害怕地腿软吗?脚还疼着呢。 见燕迟江貌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她急得立马说道:“我是真的站不起来了,不是耍什么手段……五哥……你真的忍心把你的妹妹一个人扔在这荒山野岭里吗?” 燕迟江不为所动,示意了一下坟头的位置:“这里不是有燕家人陪着?” 那是死人啊混蛋?! 他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茶梨,在心里补充道:况且,又不是亲的妹妹。 他为什么要管。 “松开。” 茶梨打死都不松手,撒泼打滚道:“你……你不许走……我都答应你了……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 燕迟江半蹲着扯开她的手,又被她八爪鱼似的缠上:“哥……五哥……你是燕家最好的哥哥了……你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 燕迟江眉头微蹙,忍无可忍道:“闭嘴。” 茶梨乖乖闭了嘴,但仍眼巴巴地看着他。 燕迟江觉得自己的眉尖跳得更厉害了,他蹲下身来,推了推她抱住他的手,茶梨会意后笑得眯了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倾身去拿起旁边的伞。 她爬上他的背,将伞撑在他们的头顶。 燕迟江将她的两条腿挽住正要起身,就感受到她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领:“灯……” “不要乱动。” 嘴里警告着,手还是很听话地将放置在一旁的美孚灯拿到她的手里,茶梨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要是对她不那么可怕就好了,没准是个好哥哥…… 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伞,头发和衣服上湿润的雨水落到他的侧颈,又顺着颈线划进他的衣领。 他在雨里淋得久,身体的温度自然比茶梨低上不少,她靠着他后背的身体传来的温热让他不适地加快了脚步,耳边是茶梨咋咋呼呼地喊叫:“诶……哥……哥,别走这么快,小心脚下。”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得多,茶梨在燕迟江又一句闭嘴后不再说话,乖乖地待在他的背上。 淅沥的雨声,喷洒在颈侧的呼吸,还有偶尔不稳晃动的雨伞,她害怕掉下去而收紧的手,一切的一切都令燕迟江感到无比心烦。 到了礼明寺的后门,茶梨以为燕迟江会把她放下,腿刚要蹬就被他摁紧在他的腰侧,他直接带着她进了门。 她趴在他的耳边,小声地问:“五哥?” 被他带着进了他屋子甩在床上时,茶梨还是懵的,不知道他转身要去拿什么东西,她盯着他的背影慢慢下了床,脚一落地,立马向门口跑去。 还没把门打开多少,就被人带着力道摁着关上,茶梨将脸埋在撑着门的手臂里,心如死灰。 天杀的,怎么过了一关还有一关…… “转过来。” 他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下来,茶梨肩胛微颤,慢慢转过身,抬头看着黑着脸的燕迟江,想挤出一个笑容讨好一下他,就发现他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个什么东西,她立马伸手摸了摸。 貌似是一个皮质的项圈。 哦。 嗯????!!!!! 她没听说他养过什么猫猫狗狗,哪一个正经人家的少爷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茶梨瞪大了眼睛看他,燕迟江不以为意,勾着她脖子上项圈的环扣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她被迫和他双目相视:“我说过,不要耍手段。” 那个眼神莫名让茶梨想到他在山里警告她的那句:“我正好有很多折辱人的法子……” 茶梨:????? 我下山不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吗,耍了什么手段? 她在脖子上左右摸了摸,都没找到打开项圈的地方,垂眸眼尖地看到他的尾指勾着一个小型的钥匙,她伸出了手就要抢,被他高举起手躲过。 茶梨几番争夺后无果,气得抬头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燕迟江将她颈后的项圈锁链取下,和钥匙一起拢进手里,听到她的控诉,也只是退开了一步:“惩罚你……” 他握住茶梨打过来的手,话音一转,接着道:“戴着它,去拜佛祭祖。” “凭……” “凭钥匙在我手里,”燕迟江打断她的话,又给她展示了手里的锁链,“还是说,你想把这个也戴上?” 最后茶梨是气冲冲走的,走之前没能将项圈打开,气不过狠狠地踩了燕迟江一脚。 燕迟江看着她甩手离开,关上门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丢在床上。 盯着地上还流着雨水的伞看了一瞬,他将它拿起收好,擦干净身子,换了件床单,又给自己换了一身睡觉的寝衣才躺到了床上酝酿睡意。 那一夜,他做了阿娘死后一直缠着他的那个噩梦。 他躲在衣柜里,他的娘亲在房间里练习着那支舞,爹爹突然出现将阿娘压在桌上问她为什么那么不知羞耻,随后就是阿娘崩溃地解释和哭喊。 只是这一次,衣柜敞开,跳舞的人成为了戴着项圈的茶梨,她的嘴里还叼着未被取下来的项圈锁链,腰肢柔软,唇齿含笑,她跳着舞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 不知什么时候,他变成了现在大人的样子,拥挤的衣柜容不下他,他低头就看见她攀上他的肩,抬头将唇靠近他的唇边。 她不如印象里那般纯洁无瑕,而是带着娇俏的媚意,是想像中她勾引自己两位哥哥的样子。 他在梦里被魅惑地低头要吻上她的唇,被她娇笑着躲过,她将锁链过到他的嘴里,嘴里还喃喃念着:“好哥哥,过来……过来惩罚我……” 说着边慢慢从他的身边退开。 他被她带着走出了衣柜,她光着脚坐在梦里那个桌子上,雪白的玉足摆了摆,勾着他的腰让他将她压倒在桌面上,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漂亮洁净。 手却不安分地抚着他眉尖的那颗小痣,他眉尖痒痒的,不适地躲过:“做什么?” 她轻柔地环住他的脖子,吻向那颗微皱的眉尖痣,随后才蹭着他的脸靠近他的耳边,带来温热的呼吸和痒意:“好哥哥,我在找你……” 燕迟江在茶梨一句轻喃的“求欢”下猛地清醒,醒来看到昨晚刚换的床单上的狼籍,他沉默半晌,刚想动一动,手里就摸到了那个锁链。 燕迟江将锁链甩到地上,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真是疯了……” —— 哈哈哈(. ? ? ?.) 燕迟江:(晚上)我警告你不要耍手段 lt;(-︿-)gt;(`へ′) 第二天醒来:满脑子好哥哥(@_@) 流水 茶梨回去的时候,春巧抱着食盒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小心地经过春巧的身边,去箱子里挑了一件高领的衣服快速换上,就听到了嘭的一声响动。 茶梨连忙将衣服的扣子扣上,听到春巧的一声痛呼,笑着整理好了衣服,去查看春巧的状态。 “磕到头了?” 春巧看着茶梨满脸笑意,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红着脸笑得腼腆:“等小姐等得快要睡着了……事情顺利吗?” 茶梨将脑海里的那些阴森的画面一扫而空,弯着眸子看向春巧:“还行。” “小姐饿不饿?”春巧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将食盒摆到桌面上,打开盖子,“我还拿了一些其他点心,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 茶梨捏了捏她脸上的肉,调笑她:“我看那瞌睡虫爬到你眼睛上咬了一口,困得都快睁不开了眼,快去睡吧。” 春巧挠了挠头,乖乖地出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茶梨快些吃了点心洗漱。 她点了点头,春巧才慢慢将房门关上。 茶梨在拿过来的行李里翻了很久才找到一面小镜子,她将它摆好放在桌子上,将衣服扣子解开,看到脖子上戴着的是白色的项圈,项圈中间是银质环扣。 她拉着项圈转了转,只发现一个小的锁孔和挂锁链的圆环,刚才翻镜子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行李没有剪子。 茶梨拿起一块梨花酥就往嘴里塞,心里越想越气。 她得离这些怪人远点,一个对自己的妹妹又亲又啃的,一个让她在坟前跳舞,还给她套上了项圈。 真的该死……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 在她失去一部分记忆前,燕家人对她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但如今,大哥将没什么心眼的春巧送到她的身边,貌似还与春巧有联系,二哥派了个像是暗卫一样的人守着她喝药,还给了她钱庄的调令,五哥警告她不要靠近燕家的兄弟…… 这些都不是不是对亲妹妹该有的态度和举动。 茶梨想起山上那一座又一座坟墓。 而且,燕家似乎还遭遇了什么大的变故,先有燕临川梦魇,再是燕迟江半夜去…… 茶梨咬住点心的动作一顿。 不过,怎么越想越像是燕迟江引着她去的,谁站在那儿没一会儿能绕到她的身后了,绝对知道她在跟着…… 茶梨没心情吃了,收拾好东西,出去洗漱了一番,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成功地失眠到半夜,后来实在头脑迷糊了,才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春巧把她从被燕迟江一直念叨不要招惹他兄弟的噩梦中唤醒的,醒来还懵着,春巧急匆匆地带着她用完了斋饭,她只空出一点时间查看项圈有没有遮严实,就被春巧拉着又到了佛堂。 除了燕晓池,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今天还多了一个沉秦明。 她礼貌地微微笑了两下,就拉着春巧往屋子里不显眼的角落挤。 她一个也惹不起,还是躲远些好一点。 茶梨感觉有股强烈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没敢抬头,住持讲了什么她也没怎么在意,一心只希望快点供完香。 直到春巧推了推她,小声地提醒:“小姐……” 茶梨垂眸,看到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签筒递到她面前,他的食指上还带着一个低调奢华的墨翠戒指。 耳边,是沉秦明带着些调笑的询问: “燕小姐要求什么?” 感受到四面来的视线,茶梨往后挪了半步,一时半会脑子里只有:“姻缘……” 说完,佛堂陷入一片寂静。 寺庙除了姻缘财运,还能求什么?她没有生意不求财,不就只有姻缘可求吗? 她悄悄抬了抬头,发现燕临川睁大了眼睛看她,燕迟江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燕晓池嗤笑一声,而燕柏允…… 他沉着面色像是要迈腿走到她跟前。 茶梨也顾不得恼自己这张嘴了,从沉秦明的手里拿过签筒,立马到佛像前的蒲团跪好,闭眼随意摇了摇,签子掉了就乖乖交给住持解签。 “此签中下,可做两意开解,一是施主所求如飞蛾扑火,万念俱灰,二则是置死地,而后生。” 住持垂眸将签重新放到茶梨的手里,才慢慢补充道:“万般因果,皆随缘造化。” 茶梨脑海里突然冒出她曾陪着某个人去街上算命的时候,算命先生说她是天煞孤星命的画面,配上耳边住持的话,她有些哭笑不得。 事在人为,她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林向雅好奇地蹲下身来看她:“燕妹妹,心里想得是谁啊?” 茶梨抬头,看她笑意盈盈地八卦着她,摇头也跟着笑道:“我并无倾心之人。” “大概是说我此生不得有缘人,遇见了也有百死一生的劫难吧……” 林向雅见话头不吉利连忙打断了她:“说什么呢,燕妹妹这般身姿,定能碰到真心实意待你的人。” 茶梨垂眸将手里的签放进签筒里,双手合十,对佛像拜了拜。 “借你吉言。” 落到她身上的几抹视线终于没有那么强烈了,茶梨松了一口气,她在春巧的搀扶下起身,拢紧快要露出项圈的衣领向上扯了扯。 接下依旧是供香拜佛,点水造化。 茶梨看着那盆甘露水就想起昨日被燕柏允按着头亲吻的画面,下意识朝他看去时,发现他正好也在盯着她看,她赶紧收回了视线。 沉秦明的视线落到茶梨带着红意的耳尖,垂眸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 佛堂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和尚,他们站在佛前,面对着跪坐的他们诵经。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的茶梨听得头一点一点,又不敢真的睡着,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想保持清醒,却收效甚微。 他们按照家里排行两人一行跪好,燕柏允和林向雅跪在最前面,燕晓池和燕迟江在中间。 她跪在燕晓池后面,旁边是燕临川,身后则是沉秦明。 燕临川原本想找个时机把身上的香囊给她,偷偷往她那里瞄了一眼,发现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强撑着听僧人念经,头顶还有跟着一点一点的碎发。 莫名有些可爱。 他眼底还没盈起笑意,就在心里给笑得欢快的小人一个巴掌。 可爱什么,她可是让他昨天忐忑了一天怕被自己哥哥骂的罪魁祸首。 就在茶梨彻底抵挡不住要往前倒的时候,沉秦明立马抓住了她的后衣领,燕临川伸到一半的手也就放下了。 哼,谁稀罕拉她。 不过沉秦明貌似顾及了些什么,衣领脱手,茶梨虽然反应了过来想平衡一下身体,却仍因为惯性倒在了燕晓池的背上。 燕临川抬头看着僧人,使劲憋住唇边的笑意:怎么比他还不靠谱。 茶梨撑着燕晓池的背起身,他紧皱着眉转头看她,语气不善道:“手拿开!” 茶梨将快要说出口的“抱歉”咽下,果断收回了自己的手,燕迟江听到动静侧眸,茶梨已经摆正好了自己的姿势。 沉秦明因为不小心脱了手有些错愕,抬眸和燕迟江对上了视线。 燕迟江看了一眼他还落在空中的手,没等沉秦明唇边带上笑意,就收回了视线端正坐好。 沉秦明也就压下唇角要勾起的虚假笑容。 听完诵经,便到了午时。虽然茶梨跪得腿有些酸麻,但僧人念完最后一个字,她无视了燕临川和沉秦明的搭话,立马拉着春巧出了佛堂。 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 下午难得天晴了些,茶梨本以为可以在寺庙房间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被告知要趁着天气好些了去祭祖。 茶梨:“……” 合着昨天的阴影今天还要体会体会。 好在是坐着马车去的,茶梨觉得心里终于舒坦了一回。 白天的风景没有晚上那么阴森可怖,山上还带着些被雨水冲刷的清新气味,温暖的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半湿的小路上,令人心情愉悦。 到了坟地,有的仆人有序地抬着箱子在墓碑前摆好,有的则是拿着扫帚清理着小路上的残枝败叶,茶梨被春巧扶着下了买车,踩到地面上。 祭祖前,燕家人和她要先清理前排坟墓上的杂草,然后再擦拭墓碑,以示对逝者的尊敬。 老爷和正房太太同墓,在最前面,姨太太们则在第二排。后面的墓碑有些只草草地写了个名字,有些的字迹则模糊了去,茶梨不知是何来历。 她清理的是昨天二姨太的那个坟墓,茶梨一边拔着上面雨水还未完全被晒干的杂草,一边带着怨愤的眼神看着旁边安静地擦着三姨太墓碑的燕迟江。 刚刚他顺手揽过她的任务,她终于他终于安了一次好心,没想到只是让她从三姨太换到了二姨太。 绝对是存心的,昨天还拿二姨太吓她…… 茶梨默默在心里念一句罪过,便低头安静地除草。 燕迟江侧目看见她的手被一些锋利的草割出了些伤口,垂眸看着已经被擦得很干净的墓碑,起身离开。 后面的坟墓由仆人清理打扫,昨天茶梨看到的呈阶梯状的坟墓则摆着燕家的列祖列宗,要能传宗接代的男人上前清理,用不着茶梨一个女人家。 她退到一边,脑海里突然有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说:“姐姐,燕家的祖坟十几年前迁过一次,从燕家不远处的后山上迁到了城北,外面都传说是燕家遭了什么祸患,也有传言说,他们请谁算了风水……” 声音很耳熟,但她却想不起来是谁。 到了祭祖的环节,燕家人不约而同地没让她上前供香祭拜,她和春巧一起准备的祭品也没有派上用场。 她安抚了一下有些不岔的春巧,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左右她也不是真的燕家人。 不过她本可以好好地待在房间里晒晒太阳,被拉到这儿本来怨气就大,现在已经深到她想把将她叫来的燕迟江咔咔一顿乱杀。 祭拜仪式后,仆人将墓碑边坏掉的祭品按顺序换下,一一按顺序摆上了之前准备好的水果点心。 茶梨在一旁看着,发现三姨太的坟前被摆满了祭品和花,但燕晓池连拜都不曾拜过,燕迟江则是直接忽视了二姨太的墓碑。 都有仇? 跟上他们的脚步离开,茶梨脑海里还在想着如何在燕家打探一下关于燕小姐的消息,或者燕家人之间的关系,以便于她将来好在燕家混下去。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戏楼的那个身份一定不能用了。 茶梨是最后才到的寺庙,回房的路走到一半,那只混色的小猫小跑着到她的跟前,她蹲下身试探地摸了摸,不见它反感,她才慢慢将它从地上抱起放在膝盖上,弯着眸子问它:“你的主人呢?” 她看了看四周,也没见沉秦明的身影。 春巧则是害怕地远离,茶梨嘲笑她:“几个月 大的小奶猫,又不是凶巴巴的老虎,怕什么?” 春巧哭丧着脸,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猫猫狗狗我都怕,啊,小姐你拿远些。” 茶梨笑眯眯地将猫往怀里带了带,不去逗春巧。 “小,黎。” 她一字一句地喊它的名字,听到它回应地叫了一声,她眼中的笑意更盛,一旁树叶的阴影打在她的身上,暖日在她的四周渡了一层淡淡的微光。 她与猫相处得亲切。 沉秦明急匆匆找猫的动作一顿,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愣神。 反应过来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放轻了脚步走到她的身边,不去惊扰这和睦的氛围。 “小姐……” 他冲要提醒茶梨的春巧摇了摇头,看着茶梨将猫的两只前爪抬起摆了一个故作凶猛的动作,嘴里还给小猫配了“嗷呜”的音,眼底带着复杂的笑意。 茶梨感觉到光被遮挡了一部分,抬头就看到沉秦明半蹲在她的身旁,伸手撸了撸小猫的头。 “原来在这儿,害我一顿好找。” 小猫追着他要离开的手舔了舔,他浅笑一声,茶梨则静静地看着他逗小猫玩。 这样的画面,是他从不敢幻想的。 燕小姐不会笑得这般天真无邪,也不会安静地待着看他,更不会接纳可爱的小猫,她甚至怕极了猫。 有次他将养得温顺的猫像献宝一样交给燕小姐后,就看到她尖叫着把猫赶远,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夜里还噩梦连连,他光顾着请大夫给小姐看看,回来找时却找不到那只猫了 。 送出去前,他曾幻想过很多燕小姐和猫咪亲切相处的场景,却没想到会以那样闹剧的形式收场。 那只猫也许是意味他抛弃了它,所以伤心离开了。 燕小姐这一走,也大概像那只猫一样,再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沉秦明眼底的笑意苦涩,垂眸看到茶梨眼中挣扎不断,低头不舍地摸摸小猫,她刻意放慢了些动作,仿佛想把和小猫相处的时间拉得长一些。 虽然目前的对象是和燕小姐很像的茶梨,但他内心仍极为贪恋现在这样像是和她短暂相处的时光。 摸够了,茶梨就礼貌地将猫交给沉秦明,客气疏离地道了谢,和春巧一起慢慢走回去。 沉秦明想起自己在佛堂拉住她衣领时指尖的触感,还有刚才她抬头时颈侧露出的东西,不由得皱眉。 …… 茶梨觉得出门对于她一定有什么魔咒,不然为什么在离她房间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能碰到正好从树上摔下来的燕晓池。 掉到地上的声音她听着就疼,他竟然一声没吭,手里好像还护着什么东西。 听到小鸟微弱的叫声,茶梨原本打算当做没看见离开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到他呲牙咧嘴地起身,还查看了一下手里的鸟儿有没有受伤。 小鸟在他手上受惊地扑打着翅膀,叫声凄厉非常。 燕晓池眉头紧锁,嫌弃地看了一眼小鸟,骂一句:“吵死了。” 又抬头看了看被风吹得凌乱的菩提树叶,似乎在思索怎么把这个烦人的东西送回它原本的窝里。 一个没看住,小鸟从他的手里挣扎着脱手,他反应过来去捉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它摔下。 以为要被摔到地面上时,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接住掉落的小鸟,随后那只手将它抓紧,另一只手轻抚上它的羽毛安抚着小鸟。 虽然小鸟仍因为受到惊吓而叫唤,但好在没有摔得很惨。 看清救了还不会飞的幼鸟的人是茶梨,燕晓池本就因为惊吓而不好的面色更加难看,但又顾及着使蛮力将小鸟抢回来会再次吓到它,语气冷冷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 茶梨见小鸟叫声弱了些,才小心地递到他面前,好在燕晓池虽然看不惯她,但仍好好地护着小鸟,防止它再从他手里掉下去。 “我记得住持待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要是真想把小鸟送回去,可以去找他寻把梯子。” 还说是刚刚来的,这番话明明就是看了全程的意思。 燕晓池心里全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的想法,想当然地觉得她巴不得看他的笑话。 哼。 茶梨见他不搭理她,也不自讨没趣,拉着春巧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一片被风吹落的菩提叶掉落在院中的未干的小水洼上,带起一点涟漪。 直到茶梨走出了院落,才听到一句别别扭扭地一句: “谢谢。” 下一刻,那句弱弱道谢的话就消散在了空中。 ——— 看了看目前这个进度,应该剧情较多 (°ー°〃) 霞光 趁着天还没黑,茶梨还是决定去燕迟江那儿碰碰运气,没准他心情一好,就把项圈给她解开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告诉春巧,如果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就去燕迟江兄弟俩的院里找她。 春巧答应后,她才安心地出了门。 临近傍晚,淡淡的红霞将青绿色的山头染上了几抹金光,她几乎淡得快要消散的影子落在她的后头,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她来到燕迟江的房门口,敲了敲他的门。 无人应答。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敲,还是没人来开门。 茶梨纳了闷了:这兄弟俩怎么一找一个不在?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开门声。 茶梨:“……” 合计着这是在呢? 她带着气转身看向燕迟江,刚要说话,他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进了屋,门倒是大敞开着。 茶梨想了想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愤愤间还是进去了,带上门时,她似乎还听到了一个轻微关门声。 声音太小了,一时让她以为是错觉。 茶梨慢慢往燕迟江的房里走去,发现他正在醒茶,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将茶泡完。 燕迟江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靠近她的那边桌子上,茶梨疑惑地垂眸看他,见他面上的意思是给自己的,微笑着开口拒绝: “我不懂茶,也不爱喝。” 燕迟江收回手,垂眸给自己倒了一杯,没问她来做什么,就只是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水。 昨天威胁她时明明说了那么多话,今天反倒成哑巴了…… 如果不是听春巧打听说燕迟江确实比较沉默寡言,茶梨真的会以为他现在是在给她下马威。 虽然看这情形,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茶梨内心煎熬,纠结下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什么时候可以把我脖子上的项圈解开?” 燕迟江示意她入座。 茶梨忐忑地坐下,被燕迟江拉着椅子往他的方向带了过去,她扶着桌子的边缘使了几分力气,停下了他的动作。 她带着有些惊慌的眼神抬头看进他的眼眸,没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嫌弃。 她默默将自己的椅子往后移了移,在心里将名叫燕迟江的小人用针死死地扎着,不解气地又踢了踢。 “做什么?” “手伸出来。” 他们同时开口。 燕迟江就说了这一句,那双与燕临川五分相似,却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丹凤眼抬起,盯着她的眼睛沉默。 见她犹豫,燕迟江没给她磨蹭的机会,将她缩在胸前的手扯到他的眼下,扳开她紧握的拳头。 茶梨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轻“嘶”了一声,低头才注意手上被割伤的口子被他死死摁着,渗出了一点血。 他低着头,端起一个茶壶往她的手上倒水冲淋,茶梨刚才见他泡茶,想也没想以为他要用开水烫她,使劲想缩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死死拘着。 水落到手里,带着一些舒爽的凉意缓解了她手上伤口处细微的痒意。 冲淋后,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小布,迭好沾了一点冷水,替她敷在有些红肿的伤口上,还从怀里拿了一瓶外敷的药,塞到她另一只手里。 茶梨接过后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他,他面不改色任由她看,在她犹犹豫豫要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他时,才解释道:“儿时给临川备习惯了,是治被割伤的药。” 茶梨收下后,眼巴巴地看着他,眸中的意图很明显。 燕迟江避开她的视线起身去拿钥匙,茶梨悄悄探头,看他会不会又搞什么名堂。 不过遗憾的是,他高大的身形将她能看到的地方挡得严实,有所察觉似的有回头的趋势,她默默端正坐好在茶桌旁。 看着自己手上还敷着的湿布,她将心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燕迟江小人扶起,心虚地给它擦了擦汗。 燕家哪个少爷她都得罪不起,听话的话还有点甜头,不听话肯定不止是威胁她了,何况她还有个不能袒露的身份。 燕小姐是不是燕家亲生得还有待查定,如果是还好一些,如果不是,那她在燕家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这次回去,她得先想个法子傍身,护住自己才有惜命的本钱。 再不济,先讨好某个好说话一点的燕家人,将来也好做打算,就是到时候还得找时间去试试燕迟江能接受她接触燕家兄弟的距离范围在哪。 如果这个方法也不行,她得考虑是终日宅在院中,还是逃离燕府了。 茶梨看向窗外已经落了日后,天上的一片霞红,抬手似要摸上那一片自由的霞光,又转为捻紧手里的湿布。 不过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要装得听话些。 感觉到身边落了些阴影,她回眸,脸上带了些刻意装出来的纯真笑意,虚假得恰到好处。 不会让人觉得她曲意逢迎,也不会让人觉得她真心实意。 燕迟江垂下眼睫,视线从她的眼睛滑到她脖颈高领上的盘扣。 茶梨看到他手里露出来的一节小小的钥匙头,站起身来要去拿他手里的东西,燕迟江在她快要拿到的时候躲过她的手。 茶梨不理解他又心血来潮什么了,刚想抬头问他怎么出尔反尔,身后的衣领就被拉下挂了什么东西。 她侧目,见他手里拿着项圈上的锁链,银色的质地反着窗外的光,他手里还绕了几圈。 茶梨抬眸瞪他:“我今日躲得多厉害,你又不是没见着,怎的,哥哥这是要反悔?” 原这声哥哥是故意恶心他叫的,没想到他将手里锁链收紧把她往他的身边拉了一下,她一个踉跄栽倒在他怀里。 她扶着他的手臂,不解气地掐了掐他手上的肉。 茶梨当这一下是报复,没怎么在意地从他怀里起身,面色不善地要将链子从他的手里抽回来,这回他没怎么使力,但还是在她要全部抽走的时候将尾端捏在手里。 茶梨后退一步,他紧逼着上前一步,直到把茶梨逼到桌边,无路可躲。 茶梨顾不上什么链子了,伸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 燕迟江弯腰,手抵在她身后的桌上,将她圈在怀里,逼着她往桌子上移动。 他完全落在暗处,眼前的茶梨被逼得坐到桌上,橘红色的霞光落在她的身侧,又映照进他的眼眸。 “再叫一声。” 他平静地说。 这个距离太暧昧了,他半弯着腰,垂眸像是要与她耳鬓厮磨,可他的眼神又太过清白,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好像不是。 茶梨看不懂,但不代表她会任人宰割,她沉默着不说话,伸手要去扯他手里的钥匙。 燕迟江收了收手里的锁链,她与他挨得更近,几乎要鼻尖碰着鼻尖,茶梨倔着劲瞪着他没动,手都快磨红了也不见他松手。 她看出燕迟江没有动她的意思,只是这暧昧不清的动作着实烦了她。 要亲就亲,不亲弄这些名堂耍她好玩吗? 难道还在怀疑她有没有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茶梨这一天下来要应付这应付那的,还要留心别被燕迟江看到自己和燕家人有什么牵扯,心里对他的怨气本就颇深。 不见他有要解开项圈的意思,还来钥匙耍了她一圈,起初还忍着,现在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她松开手,一边摸上她后颈的项圈,一边扯着他的领口让他靠近她,燕迟江一时不察,被她拽得向前,拿着钥匙的那只手也撑到桌面上,碰掉了桌上他的茶杯。 清脆的一声,杯子落地滚到一旁收好立在墙边的梨花伞旁,茶水跟着撒了一地。 他的眼前,霞光亮得格外刺眼。 她在他的唇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如梦中一般唇角微勾,眼中带了一丝挑衅,还故意柔着声音贴着他唇瓣撒娇:“五哥哥,婉婉手疼,把钥匙给婉婉好不好?” 这么怕她勾搭他那些哥哥弟弟,现在对象换成他,看谁先恶心死谁。 她昨晚摸索了一晚上,知道后面的圆环有个暗扣,解开项圈锁链后,她缩了一下脚退开他的桎梏,往另一边的桌下爬去。 燕迟江摸着唇角起身,看了一眼手里空落的链子,又抬眸看她落到地面气呼呼地往门口走去。 “不是说要钥匙?” 茶梨听他松了口吻,很有气势地停在他身边,将手伸了出来,抬头看他也是一副“你再不给我,我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架势。 等钥匙真的到了她手里,茶梨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阴阳怪气道: “谢、谢、哥、哥。” 燕迟江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将茶杯从地上捡起,发现梨花伞还没还给她,抬眸时她已重重地关上了门。 他今早做了梦就一直不对劲,总是会时不时去注意茶梨的举动。 他的母亲原来是个舞伎,以色侍奉他的父亲,觉得把男人伺候得舒服了,才能留住男人的心,对那些事研究较多。 他幼时调皮,不经意间撞到过他们的床笫之事,也看过一些他们藏在匣子里的助兴道具。 他小时候对这些很是厌恶,只觉得这是折辱人的玩具,母亲哭叫父亲也不肯停。 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懂了一些东西。 他当那时是因为见到项圈拉起了他对父母的记忆,自己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有些遐思迩想,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梦。 白日,梦已醒,他觉得荒唐不解,见到她时也无法正常面对,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 只是没想到她昨天被他吓了一通,今天还敢来只身一人来找他。 人们都喜欢自己看得见却很难得到的东西,得到后就满不在意,弃如敝履。 譬如他曾名扬京都,一舞难求的母亲,父亲费了好大劲将她纳做了姨太,后来又趁着母亲怀孕另娶新欢。 他也是人,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免俗。 也许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在他面前晃悠,碰不到,脑海里才总会想起梦里的画面,碰到了,自己也许就不那么在意了。 她抬眸瞪他,他会想起梦里她扯着锁链,勾着他出柜门的场景。 她扶住他的胸膛,脑海里会闪过她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她的方向带的画面。 她叫他哥哥,耳边也好似有她娇笑的轻吟,和那句困扰了他一天的“好哥哥”。 他拉着她靠近他,发觉眼中只盛着她时,心底不如她恼他时那般悸动,脑海里也没有了那些画面和声音。 他心下就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正要起身,却被她拉着往下扯。 她亲吻上他唇角时,仿佛与梦中她在他的眉心落吻的的时间重迭,让他的心,如撒落一地的茶水,如那明耀的霞光,激起一阵滚烫。 “哥哥。” “婉婉手疼……” 燕迟江甩了甩脑海里茶梨娇滴滴的声音,觉得自己真的是疯够,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东想西想,还是在他发现她企图要勾搭自己的兄弟后。 想起佛堂里沉秦明看向茶梨时算不上清白的眼神,燕迟江握紧了手里的伞柄。 貌似还不止燕家人…… …… 茶梨关上门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的燕临川,他抱着胸看她,一副审视的样子。 许是跟燕迟江久了,冷着脸还真有几分他唬人的姿态。 “你和我哥哥说了什么?” 茶梨回头看了一眼燕迟江房间侧面的窗户,生怕他撞见了又要搞什么名堂,本不愿理会燕临川,想起自己的香囊还没要回来,拉着他就快步往外面走。 “什么时候你们的关系好到可以随便进我哥哥房间了?” 燕临川狐疑地开口,又接着道: “还有我告诉你,不要再找借口了,你的香囊放在我这里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你不知道我昨天和今天……唔唔……” 茶梨被他吵得心烦,怕他大声引来燕迟江,她将他的嘴捂得紧紧的,又给了他一记眼刀让他安静些。 燕临川感受到唇上温热的触感,觉得他这个妹妹真的是越发大胆了,以前跟个淑女一样对什么都不理睬,知礼数懂礼节,他们就算欺负了她也不坑一声,现在不仅敢瞪他,还捂他的嘴。 他身为哥哥的威严何在? 燕临川正要奋起反抗,茶梨拉着他在离院子较远的树下停住脚步,就松开了她捂嘴的手。 此时天色暗沉不少,天边大半被墨黑色的云层笼罩着,只剩下一小半浅淡的蓝。 寺庙还未到点灯的时候,眼前视线黑乎乎的,茶梨不想跟他磨蹭,念及自己刚做下的决定,还是抬起了头,眼睛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好声好气道: “六哥,现在可以把香囊还给我了。” 燕临川看着她又变回原来客气疏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爽,他将这个归于他本来就看不惯她,随意道:“噢……” 拿到一半他又想起他从窗户边看到她时,以为她来找他要香囊,打开门发现她进了他哥的屋,又关上门坐着等了一下,还是没坐住想去他哥哥屋里头看一眼。 敲门时里面正好响起杯子落地的声音,要细听时里面又没了动静,最后是她一句撒娇似的“谢谢哥哥”和她重重的脚步声,他连忙退到了院中央。 思及此,燕临川面色古怪地打量茶梨两眼,得出了一个惊天结论:“你要和我抢我五哥?” 茶梨:“……” 不知道他脑袋里一天天想的是什么,她躲燕迟江还来不及。 “我告诉你,在燕家,哥哥对我才是最好的,你不要想着巴结我哥,他不会罩着你的……” 茶梨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直接伸出手示意他将手里的香囊还来,他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慢吞吞将手李拿着的香囊给她。 昨晚确实因为安神的香囊没做什么噩梦,燕临川一时还有点不舍得给,又想起自己一个大少爷要什么有什么,区区一个香囊有什么值得记…… 茶梨见他不松手,一把抢了去。 ……挂…… 好吧,还是有点的。 他觉得手里空落,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天黑得厉害,茶梨告辞离开前,想让燕临川不要告诉他哥他俩见过,想起刚刚他怕她抢走他哥哥的傻样,又咽下了口里的话。 寺庙的灯火,正好亮在她走得只剩下一条长长的影子落在小路上的时候,最后影子没入拐角,只剩下几盏亮堂的光。 茶梨回到房间和一直等着她的春巧调笑了几句,就让她去好好歇息,自己洗漱干净上床,才拿着镜子出来解开她脖子上的项圈。 怕放在显眼的地方被春巧看到问她来历她不好解释,茶梨连同钥匙将它用布包起来,藏到了行李箱的深处。 做完这些,茶梨将这两天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概找到了突破口。 二哥一般出门经商,没有几个月不回家,叁哥她人影还没见着,四哥摆在明面上地看她不顺眼,五哥防着她与他们交好,更第一个不许她靠近六哥。 目前除了大哥,她似乎都不怎么接近得了。 大哥那边对赵谦禹的态度很不看好,她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个人的来历,再试试大哥对她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是婚前的一时兴趣和放纵,还是男女之间的情感…… 她唱的戏里,负心的主角居多,大多是些哀怨情思,衷肠难诉,也听过不少抛家弃子的传闻早就见怪不怪了。 男男女女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茶梨想起他逗弄宠物似的姿态,心里偏向他是第一种态度。 她正好不想要什么感情牵扯,只愿燕家有她容身的一席之地,如果可以利用谋到一点好处,她也不算亏了本。 燕家人都没有把她当妹妹的意思,话语里下意识的命令和行动上的强势就是鲜明的例子,她像是一只被赏玩的笼中雀,兴起时逗一逗…… “兴起时逗一逗,兴败了便可弃如敝履……” 不行,头好痛。 茶梨回忆里的声音一直缠绕在耳边,她头疼得厉害,缓过来后,她额前冷汗直冒,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目前两手一摸黑,管他们对她是什么看法,她先讨好着,立了足,再找本事保护好自己,这样才能活得不那么憋屈。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在乎名声手段。 这一点,燕迟江防备得没错,他昨天一说,倒还提醒了她。 想清楚了这些,她才安心入睡。 接下来依旧是下雨天,他们除了听僧人念经,时常拜佛烧香,做得最多的,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时不时洒扫一下院落,听住持点化迷津。 她不信这些,在一旁听着无聊,大多都神游了去。 偶尔在燕迟江面前故意拉燕临川说些悄悄话,他没警告她,反应莫名冷淡不少,她凑到他面前喊他几声哥哥,他沉默地和她对视几秒,她自己又不适应地走开了。 难不成那一亲给他的打击还留着? 茶梨觉得这人真的难搞,没个准确的态度,尽让她自己猜,也不怕她真的踩到他的雷。 到时候还是死的是她啊啊啊?!! 她原以为燕柏允会来找她算算佛堂她那一巴掌的账,没想到这几天除了拜佛,她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 她怕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自己先找去了燕柏允的房间,想着认罪总比接触不到他好,至少还能从他那儿打听点消息。 到了门口手刚抬起,就听到林向雅带着虚弱的声音喊疼,让那人轻点,里面似乎有两个男声,一个温润地答应,一个少年气十足地嘲讽。 总归不是燕柏允。 茶梨轻手轻脚地后退,背抵到身后一人的胸膛。 她呼吸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躲着我?” 说完,他的身体重量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 其实燕迟江有点弟控( ?▽? ), 弟弟是他目前唯一不需要那么防备的家人,在他母亲死后久违地让他感受到一点亲情,虽然知道是害了自己母亲的人的儿子,但很小就养着,恨不起来。 所以他很会照顾人,有责任感,对哥哥这个词是会有点情节在的,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就是大家看那种可爱的小孩乖乖地叫自己哥哥姐姐心软软的那种感觉吧。 指哥哥的小时候,长大了换到男女之间,意义自然就不一样了? ???? 哈哈哈后面也会成为十足的妹控。 情怯 茶梨被燕柏允压得有些站不稳,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后,抬手要去敲门,被他握住手腕拿下。 “去隔壁。”他在她耳边说道。 茶梨觉得他的呼吸烫得厉害,侧过脸查看他的状况,被他无声地催促。 她看着他额间沁出的细汗和泛着不对劲潮红的面色,还是听了他的话,拖着他往隔壁的房间门口走去。 她努力空出一只手去开门,带着他进去时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快摔到地面上时,茶梨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燕柏允换了一个面。 缓过神后,后脑勺垫着的皮质手套触感明显,颈侧落下的呼吸烫得她皱紧了眉。 她抚上他的后颈,发现温度高得厉害。 似是觉得她身上的温度比他舒服些,燕柏允埋着她的颈侧蹭了蹭。 “大哥?”茶梨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起来一下,你发烧了,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燕柏允抽出了垫在她后脑勺下的手,慢慢将她搂紧,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她凑近了听才听到他在说冷。 她感觉搭在他肩上的手濡湿一片的,拿下来一看,手心里满是血。 这情况这么严重,又是发烧又是流血的,是真的要找人来看看。 燕柏允压着她,只一味地收紧搂住她的手,她使了力气才把他埋在她颈侧的头推开一点距离,他面色泛红地闭着眼,似乎忍得有些颤抖,无论是冷的还是疼的。 茶梨轻轻托着他的下颚,大拇指在他眼角处的疤痕蹭了蹭。 这条疤虽然随着岁月消磨了一些痕迹,但仍十分狰狞恐怖,足以见得当时有多么凶险,且看着多一寸右眼就会被割伤,眼睛说不准会失明。 燕柏允用手覆盖住她的手背,脸颊贴着她的手心蹭了两下,睁开眼看向茶梨。 门外的雨声淅沥,他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沙哑:“想知道……它怎么来的?” 茶梨回过神来,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似的要把手移开,抽到一半被他追着握紧。 燕柏允垂下眼睫,看她费力将手挣开,再握住时手里只有一团空气。 他沉默半响,低声道:“还生我的气?”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茶梨有心想哄他几句,还没开口,他不知从身上哪处拿来一把小刀,硬塞进她的手里。 茶梨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凶器骇人,唯恐刀剑长眼,将他们俩误伤了去。 她要将它丢到地面上时,燕柏允握住她的手往前拉了拉,将那小刀带到挨着他脸颊的位置,抬眸直直地盯着她。 茶梨看出来了:燕柏允是要她拿他自己出气。 眼见着刀尖要陷进他的脸颊肉里,她连忙道:“你……诶……停下停下……我不生气。” 刀很锋利,即使她叫停,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条指甲缝大小的口子,血珠混着他脸上的细汗落进他的指缝,又滴到她的手上。 他低头,将那滴血舔了去。 “说谎。” 温热的舌尖触到她的指节,又落下一吻。 他的声音低哑,还带了些病时的含糊:“这些天,你都避着我。” 茶梨觉得燕柏允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听着竟有些委屈的话,不过他这个口吻,应该是不会追究她那一巴掌的事了。 茶梨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抬了起来,顺着他的话温声哄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先把刀放下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燕柏允作势要将刀再往脖子上摁,看茶梨一脸惊讶和担忧不算作假,他才在快碰到侧颈时停下了动作。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下手? 小刀被她用力甩到了地上,茶梨想骂他一句,想起他不仅受了伤还发着烧,又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话。 “冷……” “流了那么多血,不冷才怪……” 看着燕柏允脸上那个伤口流下的一点红色血迹,茶梨还是没忍住,用食指指节蹭掉一点,一边小声地嘀嘀咕咕看他脸色,一边默默将手里的血重新蹭到他的衣服上。 她凑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面上的绒毛,一张樱桃色的小嘴张张合合,声音落到他的耳边,让他本就不怎么清醒的理智愈加被内心的欲望吞没。 如果是贪图燕梦婉这个身份带来的名头和财富,他也不是不能给她。 燕柏允顺着她要收回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扯着她往怀里带,凑到她面前与她唇齿相贴。 他不似佛堂那次那般强势,吻落得很轻,只要她一使力,就能将他推开,而她好似也不像那次一般对他十分抗拒,甚至顺从地任他撬开她的牙关。 他没忍住轻咬一下她的下唇,看她眼睫微微颤动,一点一点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燕柏允本因发烧面上染着颜色较深的红晕,一双深邃的眸子又像是被水洗过了般剔透,眉目间好似含着满满的情意,盯着茶梨看时让她一时躲无可躲,面色羞红。 她受不住他的目光,连忙用手遮挡住他的眼睛,换来他更重的舔咬和露骨的纠缠。 他闭上眼睛,舌尖撩过她的上颚,摁着她的脑袋往他的方向又压了压,湿软的舌头相触时带来的温暖热意让他心尖颤得厉害。 燕柏允喉结滚动,将他们互相交融的津液咽下。 退开时,他靠着她的肩膀喘息,闭眼缓解身体的不适,茶梨用手心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烫得更厉害了些。 她深吸了几口气,缓着过快的心跳。 这下他应该不会再闹着说她生气了吧? 茶梨心累:这病人真难伺候,还得将她自己搭上。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安抚性地一点一点拍着他的后背。门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隐隐还能听见风声。 燕柏允没有了动静,茶梨试探地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回答。 晕过去了? 茶梨将他揽住她腰的手扯开,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燕柏允推到一边,她坐起身来,发现他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她一个人绝对抬不动他,得去找人帮忙。 门外大风呼啸得厉害,雨滴落到地面砸出一片又一片水花,有些则斜飞进屋内,昏暗的屋里,门边落下一片矩形的光亮被站起的身影挡住大半。 他落在阴暗处,迷蒙间睁开眼睛,看着她再一次走远,直到风将半敞开的门吹得直响。 茶梨犹豫间,还是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长得有些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垂眸看她,明明眼神落得很轻,却与沉秦明给她的感受一般,一双眼睛像是要将她看透。 房里还能听到林向雅和另一个人拌嘴的声音,她还没探头去看,就被他无声遮挡了去。 “我来找向雅姐。” 茶梨心里觉得不舒服,也防备了些,没说出自己真正的来由。 “稍等。” 他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屋。 茶梨想着燕柏允的情况紧急,抬脚想直接跟着他进去看看,却被脚下插到地面上的银针止住了脚步。 茶梨看着地面上只留下半个针头的银针,一时惊魂未定。 要是她没反应过来,她的脚一定会被废了。 他们是何来头?怎么会在燕柏允房间?还守着他的未婚妻? 她忐忑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听到林向雅喊她,她才越过那些银针,往里走去。 刚才那个男人坐在床边给林向雅绑着手臂上的绷带,另一个抱胸靠在一边墙上看着他动作的少年侧眸看见她来,懒懒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就又转了回去。 林向雅的头发披散着,唇色苍白,她皱着眉被床头的人扶起来,抬眸看向她时没有了往日那般亲切。 “燕妹妹……为何事找我?” 茶梨见那人的分寸把握得刚好,他们的举止也不似男女之事那般亲密,压下自己心中浮上来的疑惑,说道:“大哥和向雅姐一样,好似受了伤,在隔壁躺着,我刚去找他时瞧见的,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茶梨适时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少年一听这话,站直了身子就往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林向雅咳了两声,床边的男人将枕头给她垫好在腰后,也起身出了门。 林向雅示意她到床边坐下,茶梨听话照做,面上仍一副不解的样子:“大哥交给他们,真的没事吗?” 林向雅浅笑一声,故意逗她:“怎么没有,估计某人要遭殃了。” 茶梨配合地“啊”了一声,又听她转移话题道:“怎么会想起来找你大哥?” 时间还恰恰在他们都受了伤之后。 林向雅唇角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人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在这儿,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她未婚夫亲了自己,自己还给他打了一巴掌,怕他追究吧…… 茶梨被问得有些心虚,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前些日大哥给我看了赵家少爷留给我的信,我落在了大哥这儿了,今日才想起来找他讨要,没想到他会伤得那么严重,还发了烧……” 左右她对那封信的内容好奇得很,不知道能不能借林向雅的手把它拿过来。 听到赵家少爷四个字,林向雅眼里了然,看向茶梨时防备消了一些,眼里多了几分揶揄。 那个盒子还是她来寺庙那天从秦小姐的手里拿的,虽然手段用得也没那么光彩,还差点被发现,但能看到那个小姐急得跳脚,又难得见燕柏允一副被猪拱了白菜的面黑样,倒是不虚此行。 宴会那事是秦希语因为一个男人嫉妒心起,要用药毁了燕梦婉。也不知燕梦婉最后找了哪个男人,现在看着一点事都没有,也没见有人上门提亲。 林向雅听齐瑞提起过,赵谦禹在燕梦婉失踪前与她来往较密,还说有人曾在赵谦禹的学堂见过几次燕梦婉。 前几日祈福时她向佛祖求的还是姻缘。 赵谦禹死守着那点伦理常纲,不曾忤逆不孝,他那个母亲更不是省油的灯,住持那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暗示她与赵谦禹不可能。 林向雅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把茶梨拉到她的身侧,问她:“可以告诉向雅姐,你对那个赵家的少爷到底是什么心思吗?” 茶梨垂下眼睫,一副被说中心思的害羞样子,林向雅知道答案了,也就没再多问,看着茶梨抬眸欲言又止的,又适时凑近了些。 茶梨小心地看了眼身后,凑到林向雅的耳边,小声道:“向雅姐的房里怎么会有两个大男人?” 如果不是怕牵扯到伤口,估计林向雅此时已经大笑出声了,她压下眼中的笑意,点了点茶梨的脑袋:“想什么呢,我们都是一个队里的,算过命的兄弟。” “那个长得斯文一点的是陆祁明,另一个跟个小屁孩似的那个是齐瑞,我是队里唯一的女生,所以他们比较照顾我。” 茶梨摸着额头,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既然都认识,那应该用不着她了。 茶梨关心了林向雅几句,就告辞离开,出门时碰到回来的陆祁明,她躲开了些给他让位置,与他离得远远的。 雨下得猛,地面上已经湿透了,茶梨挨着走廊的里侧往回走,感受到自己的腿还泛着一阵一阵的疼意,她渐渐放慢了脚步。 阴雨天,她擦了腿伤的药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刚才估计又摔到哪儿了,所以这会儿疼得难受。 也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会好。 茶梨心想。 燕柏允和林向雅都受了伤,只在最后一天再次上山祭祖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他们俩穿着一身黑,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燕家队伍的最后,陆祁明与齐瑞两人和燕家家丁一起守着。 燕家人则排成一列,每人手里拿着叁炷香,香烟升过头顶时一同弯腰祭祖。这次还有一些僧人念经诵法,超度燕家惨死的冤魂。 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听经闻法。 回程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在礼明寺待了有将近一周的时间。 燕晓池从她叫他去找住持帮忙那日开始,对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无视她的样子。 她除了试探燕迟江的那几日跟燕临川走得近了些,其他的时候都远远避着,见到燕迟江就更不用说了,她识趣地不在他面前碍眼。 沉秦明捡到的那只小猫前些日呕吐得厉害,第二日天刚亮他就急匆匆地下了山。 她从春巧那儿学了些绣工,在春巧的帮助下修剪缝补,给自己做了两个护膝戴上,防止阴冷的湿气爬上她的腿,再引来难耐的疼痛。 当时她看着春巧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剪刀沉默半响后,连叹了几口气。 春巧以为她怕做不来,一步一步慢慢教引着她,讲得也很仔细周全,一副教小孩子的口吻,惹得她频频发笑。 她们一边胡乱打闹着,一边不急不忙地将护膝做好,茶梨戴着觉得挺温暖的,想着正好可以再绣些给沉秦明捡到的那只幼猫拿去保暖。 幸好那天她起得早,在他要上马车时将东西塞到了他怀里,他匆忙地道了声谢,就上了马车催促马夫快些赶路。 …… 茶梨撩起了马车的帘子,看车窗外与来时同样被雨打得歪歪斜斜的野草与泥泞的小路,又放下了些,听雨落到车檐上的响声。 希望小黎一切安好。 她在心里如是想到。 到了燕家大门口,茶梨被春巧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宏大气派的燕府,一时心情还有些复杂:从醒来的那天开始算起,她待在燕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对燕家宅院自然没有什么归属感。 就是不知道她今日回来,往后还能在这里过多久安生的日子…… 茶梨跟在燕家兄弟后头,带着春巧一起进了府,到了大厅,下人们带着行李与各房的少爷往各自的宅院散去。 茶梨和春巧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轻巧的行李,等他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路敞亮了些,才一边说笑着,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其他的行李比较笨重,绑在马车上都还没卸下,一会儿会有仆人将那些拆好送到她房里,茶梨不用担心,这会儿只想快点回房收拾一下屋子。 突然间,一条凶猛的狗蹿到她们面前,对着她和春巧疯狂地大声吼叫。 “啊!” 春巧被吓得丢了行李,躲在茶梨的背后抓着她的手臂,手不停地颤抖。茶梨虽然也被吓了一跳猛的,但好歹没吓破了胆,注意到那条狗瘸了一条前腿。 茶梨安抚性地拍了拍春巧,带着她往后退着,看它要再次蹿上来,她将手里的行李往它的方向砸去,那只狗狼狈地躲过,呲牙咧嘴地还要上前。 茶梨看周围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几个剩下的仆人见到那条狗,唯恐避之不及,都快步地走远了些。 茶梨下意识摸向脑袋,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图省事,没将发饰戴在头上,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四下看了看,发现前面的出路正好被一些放下的闲置行李挡了去,她只好警惕着那条随时会蹿到她们身边咬人的狗,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婉儿妹妹……” 后面传来一声声调偏低的呼唤,茶梨回眸,发现身后也被坐在轮椅上的少爷和他身旁站着的仆人堵住了去路。 那人生得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眼角的泪痣为他添上几分独有的清冷之感,许是听春巧或是别人说多了这个她素未谋面的叁少爷好学勤思,她莫名感觉他身上还自带着读书人的温润典雅。 就是这副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前有狼后有虎。 茶梨心下更加警惕。 燕微州向那只狗招了招手,它立马收敛了刚才凶狠的姿态,小跑着要到燕微州的脚边,经过茶梨时,它又对着她大叫了几声。 春巧想勇敢点挡在茶梨面前,但看着那个狗凶残的面相,她迈不出腿,只敢紧紧挨着茶梨,她担忧地开口: “小姐……” 茶梨侧身细细地安慰她几句。 眼角余光里,燕微州让仆人将狗抱起,另一个仆人则推着轮椅将他慢慢推到她的面前。 “许是久不见婉儿妹妹,福来将你认成了生人,才会对你一直狂吠不止,请妹妹不要怪罪,”他抬眸看她,眼里是真诚的担忧和抱歉,“你吓到了吗?” 见茶梨摇了摇头,他才垂眸低声呢喃:“没吓着就好……” 那只狗突然又吠了一声,像是要挣脱仆人的怀抱。 茶梨带着被吓得不轻的春巧后退一步。 燕微州再次抬起头,那颗泪痣在他笑起来后尤其醒目,他温声安慰她道:“它只是看着凶,可以不用那么害怕……” 他侧眸给了仆人一个眼神,那人将狗抱得离她们远了一些,春巧才慢慢松开了茶梨的手,站到了她的侧后方。 燕微州的眼神在春巧身上轻轻地落了一下,又转到茶梨身上,问她:“妹妹的新丫环?” 茶梨点了点头,看他又被推得往前了些,还是默默小步后退着,最后换来他有些受伤的一眼,他恹恹道:“你怕我?” 茶梨真的心力憔悴了,这燕家的兄弟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她只好又摇了摇头。 “那妹妹怎么对我不冷不热的,空留我一人对着空气说话。” “你也觉得我出身低微,不愿搭理我吗?” 这一番话说得好不可怜,茶梨一时难以找出其他话来搪塞他。 春巧拉了拉茶梨的袖子,跟她说了一声,小跑着过去拿被丢下的行李,茶梨的眼神跟着她,抬眸看到抱着狗的仆人已经离开大厅,没了身影。 这才半弯下腰,眼中带着浅谈的笑容看进他微垂的眼眸:“不会,我只是有些近乡情怯。” “那条狗都将我认成了生人,足以见得我与叁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能见到面,哥哥不怪我没空出时间去找你就好。” 春巧拿到了行李就默默待在茶梨的身后。 燕微州抬手,倾身将她头发上不知何时沾到的树叶碎片取下,茶梨不适应他的乍然靠近的动作,但还是忍住没让自己躲开。 他眼尾微翘,看着食指指节与大拇指间压着的枯叶片子,话里含着轻浅的笑意:“我最受不得骗了,妹妹说的是真心话吗?” “自然。”茶梨点头。 她接过春巧手里的一个行李,跟燕微州说了声,见他松口没再追究什么,就急忙拉着春巧回房。 燕微州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还有些腿脚不便,伸手将已经被碾碎的叶片丢下,看碎屑被风吹得四散开来,正好落在她刚刚抬脚离开的地面上。 “叫栗子给福来喂些好的。” 他吩咐仆人说道。 衣裳 回到房间,茶梨和春巧将出门前紧闭的门窗打开透气,简单地收拾一下屋子,又将行李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回它们原来待的地方。 忙活了一通后,茶梨累得瘫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她又坐起身来,轻轻地揉捏自己泛着疼意的腿。 不经意间抬眸,被突然出现的沉七吓了一大跳。 茶梨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神,看他将热气腾腾的药放在一旁桌子上,熟练地从身上找出包好的蜜饯。 “虽然问得有些晚了,你叫什么名字?” 沉七没作声,停在床外不远的地方低着头,一副神游的样子,茶梨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似的退后一步。 “你有名字吗?” 茶梨又问了一遍。 见茶梨有入坐的准备,他将眼前的椅子拉开,看着茶梨坐下后,很有眼力见地给她倒了一杯春巧刚换好的水,这才答道: “沉七。” 是个代号啊…… 茶梨垂下眼睫,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一边慢慢喝下,一边试探着开口道:“这些天,我突然很想去置办些衣裳首饰,我若取的银钱数额较大,二哥哥那边……” “你可以随便用。”沉七回答道。 茶梨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看小小的水波不自量力地冲击着杯壁。 “为什么呢?” 除了燕晓池和燕迟江,燕家兄弟一个个貌似都对她转变了些态度。 “妹妹。” “什么?” 茶梨抬头看向沉七,他垂眸接住她的目光,漆黑的瞳孔中情绪淡淡的,接着回答道:“你是少爷的妹妹。” 虽然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明明燕梦婉是燕霄九妹妹这一事实不曾改变,自己家的少爷对她的态度好坏却相差这么多。 想起燕霄九之前不仅在一旁看戏看得乐呵,还时不时拱火的作态,沉七沉默了数秒,默默将一旁放得凉了些的药推到她的面前。 茶梨将药碗拿起,见温度不那么烫嘴了,仰头一口喝下。 接过沉七递来的蜜饯含进嘴里,她看着他逃也似的从窗口处翻走,又放下手里的水杯,漫不经心地蹭掉手上被溅到的水液。 春巧是大哥派给她的,虽然年幼单纯,对她也算真心实意,但茶梨这些天留心观察,发现她与大哥还有些联系。 就大哥对赵谦禹的态度,她也不好让春巧去帮她打听赵谦禹,万一大哥通过春巧知道了这事,不知道他又会做些什么…… 茶梨连忙止住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原本看着沉七行事靠谱,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但刚才他不愿同她多说与燕霄九有关话题时的疏离样子和下意识防备护主的姿态,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自己出面了么…… 茶梨起身,又被腿上的疼意逼得坐回了原位,春巧拿了些吃食进来,就看到茶梨皱眉不舒服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关心道:“怎么了?” 茶梨抬眸摇了摇头,笑着说自己只是太累了。 春巧心疼地喂她喝了几口水,将饭菜一一摆好,坐下来与茶梨一起用餐。 她时不时夹一些菜放到茶梨的碗里,茶梨说够了,她才看着她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小姐在寺庙那几天没吃什么好的,都饿瘦了,多吃一点嘛……” 茶梨拿她没办法,最后在她的投喂下成功地吃撑了。 她与春巧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消食,让春巧也好好休息一番,才慢慢呼吸着房间外的空气,往外走。 这些天,她总感觉身上寒气很重,腿也一阵一阵地抽疼,她闲下来坐着时疼得更加明显,现下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着,倒是没那么难捱。 她打着一把浅红色的茶花伞,漫无目的地在燕家四处穿行,看仆人忙忙碌碌地来回搬着行李,或是花园池中的红鲤跃出水面翻腾。 回到燕府就躁动不安的心慢慢静下来,她在池边驻足,看着水里的鱼儿排成一列摆动着前行,偶尔转几个弯时,后面的小鱼落伍,又急忙扭动着身躯跟上。 她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靠近的人。 被推下水时,她立即回头想看清始作俑者,可他带着长长的黑色兜帽,天色又暗沉得厉害,雨落在那人晦暗的面色上,更加令人难以分辨。 池里的鱼儿被惊得做一锅乱粥散去,她被呛了好大一口水,忍着腿上的疼痛,挣扎着游到岸边时,那人已没了踪影。 浅红色的伞飘在池面上,被白色的鱼儿戳了戳,又推远了去。 茶梨浑身湿透,在蒙蒙雨雾中惊魂未定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心下冷了半分。 燕家没一个她完全信得过的人,还时不时要经历这种憋屈的事,何时是个头…… 感受到自己头顶上的雨被遮挡住,她红着眼睛抬起头,看向为她打伞的燕晓池。 他皱着眉头,一只手在伞柄上攥得很紧,面上是万般不愿替她撑伞的阴沉。 “看你太可怜了才给你遮雨,没别的意思,”他的语气算不上好,还带着丝毫不怜香惜玉的烦躁不耐,“你要在地上坐多久?”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茶梨冷静了些,抬手擦了一下脸颊边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问他道。 燕晓池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看到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走了,没空和你在这里掰扯。” 茶梨见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原本想识趣地起身,又被心里难受的情绪压下了动作,她垂眸,眼睫上的水珠颤抖着落到地面的水洼上,带起小小的涟漪。 燕晓池抿了抿唇,心狠地退后一步,将伞从茶梨头上移走,看她重新被淋进雨里,全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她抬眸看了看飘飞的雨滴,又接着低头抱着双膝沉默。 四周除了雨声没了其他的声音,茶梨盯着飘得越来越远的茶花伞,在心里轻叹了一个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打算起身离开。 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握住,拉着她从湿冷的地上起身,她被带得踉跄了一下身子,懵懵地接过燕晓池递来的伞。 “惯会装出一副可怜样。”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被嫌弃地说了两句,茶梨不明所以地看向面色不善的燕晓池。 他“啧”了一声,转身往一旁的池边绕去,脱下鞋袜拿在手里,踏进水池去够已经飘得离岸边不远的茶花伞。 水面没至他的腰间,有接着往上的趋势,他将已经沉了一点的伞从池面拿起,倒了倒里面的水,接着撑着池子的边缘起身,回来将收好的雨伞递到她手里。 细线般的雨被风吹得斜落进池中,与凑过来摆弄鱼尾的红鲤一起,在水面上激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茶梨高高举起手给用袖子擦着脸上雨水的燕晓池撑伞,被他不善地垂眸瞪了一眼,她笑得手有些不稳,伞尖在他后脑勺轻轻刮蹭了一下。 燕晓池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没好气地斥她道:“没长眼睛,手也发育得不健全?” 茶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连道几声:“我的错,怪我……” 燕晓池哼了一声,一副“当然是你的错”的姿态。 他天生微卷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润,水滴流过他过分秾丽的眉眼,最后汇聚在他鼻尖的一颗小痣上滴下,又蹭着他艳红的唇瓣滑落进湿润的地面。 燕晓池安静下来整理湿润衣物时的一举一动,因为他过分漂亮的外表,都如夜间出没的男狐狸精一般迷惑人心。 “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他将伞抢了去,茶梨揉着举得酸痛的手臂,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可惜长了张不讨喜的嘴,让人想要毒哑。 她打开自己手里的伞将残留在上面的水抖下,举到头顶时他正好将他的伞收回。 茶梨看到他弯腰将两边裤脚也拧了拧,最后提着鞋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宽大的脚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沾染上了一些脏污。 “燕晓池。” 他没停下脚步。 寺庙里他那一声很轻的“谢谢”,透过淅沥的雨声,又染着明媚的笑意回到了他的耳边。 他再回眸时,她已没了身影,留下一池争相跳跃出水面的鱼儿与渐大的风雨。 茶梨走在小路上,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模糊的记忆里,燕家人欺负她的片段占了大数,这次被推落水中,搞不好又是某个人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她一不知来人的相貌身形,对其概念十分模糊,二又没出多大的事,大费周章地叫人来替她查,说不定还没人搭理。 她今天只能闷声将这哑巴亏吃下…… 看来以后行事都得万分小心。 茶梨回到房间,春巧注意到她身上湿透了,正想开口问问,见她一副恹恹的样子,又咽下了口里的话,去给她准备热水洗浴。 今天一回来,她就注意到府里正熬着大锅的姜汤,是给赶了一天路,又抬着行李搬来搬去的仆人准备的。 将衣裳给茶梨备好后,春巧打算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能不能讨一碗来给小姐驱驱寒。 茶梨穿着一身纯白的寝衣出来,看见床头摆好一套衣服,却不见春巧,一边往前走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也没听见她答应。 正疑惑春巧去了哪里,就看到一旁坐在桌边,安静地给腿上的福来顺毛的燕微州。 福来察觉到茶梨靠近,要从燕微州身上跳下来,被他捏着后脖颈往后拖了拖,又不情不愿地趴下。 燕微州笑着抬眸,视线触及到茶梨身上的穿着,又快速侧过脸去,难为情道:“我没想到婉儿妹妹此时已沐浴更衣,实在抱歉。” 茶梨扫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没发现什么裸露的地方,就走到桌边坐下,并不在意地说道:“无碍。” “叁哥为何这时来找我?” 燕微州还是低着眸子,轻声开口解释他的来由:“我的院里近日送来些颜色鲜丽的衣服料子……许是送料子的管事疏忽了,不记得我素来喜欢浅色。” “我留着无用,想着妹妹正值妙龄,应当会喜欢些靓丽的衣裳,就自作主张地送来了……” 说着,他将桌上摆着的料子都推到茶梨的面前。 桃红色,缃叶色,挼蓝色…… 茶梨摸了摸鼻子,趁他还没将视线转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确实穿着比较素静闲适的浅灰长袍,还有意无意地扯着衣服下摆想将腿遮严实。 他小心地抬眸,见她盯着自己看,又快速将头垂下,伸手摸了摸腿上的福来,犹豫着开口道: “我……没有什么能给妹妹的,这点东西,聊表心意。” 茶梨伸手在其中一块布料上摸了摸,质地确实上乘。她将布料推远了些,婉拒道:“我衣柜里还有些没穿动的衣裳,谢过叁哥好意。” 虽没明说,但他拘谨的姿态和时不时制止福来不安分动作的手,都展示给她一种他是来赔礼道歉的感觉。 一只狗冲撞了她,燕微州就亲自送来几件上好的衣服料子。 那之前呢,他可曾替站在燕梦婉这个身份上的人解围,无论是冒牌的她,还是真的燕小姐…… 燕微州似是扯痛了福来,它摆摆头“嗷呜”了一声,没有大厅里那般凶悍,委屈地趴在他的腿上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燕微州半晌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茶梨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场一瞬间就沮丧了下来。 一人一狗,同样都委屈巴巴的。 茶梨将身子往他的方向前倾了些,撑着轮椅的扶手起身半蹲着,试探地往福来头上摸去,它差点从燕微州的手里脱手过来咬她。 茶梨没躲,看燕微州在福来牙齿快要碰到她时,将它正好拉了回去。她顺着它的毛发往下摸了摸,它叫了一声抗议,最后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任她撸它。 她长长的发丝垂落在燕微州的手上,带来细微的痒意,他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往轮椅靠背后倒了一点,鼻息间还盈着茶梨沐浴后身上带着的清香。 似是觉得垂下的发丝遮挡住了视线,她将两侧的头发都撩到了耳后,露出她漂亮的颈线和寝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燕微州的视线停留在她锁骨处的胎记上,又微微抬眸看向她温和的侧脸,茶梨似有所感地侧目,他才发现他们的距离过于近了些。 她的呼吸撒在他的下颚,他的唇瓣也离她的鼻尖不远。 茶梨慌忙起身,腿却不争气地因为半蹲久了传来一阵刺痛和麻意,扶着东西的手下意识使力,又将燕微州的轮椅往后推了推。 眼见着茶梨的头快要磕到桌角,燕微州倾身想要替她用手挡着,最后被她抓住手腕也带得不稳,他们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几声急促的狗吠中,一起摔倒在地。 衣服料子倒在他们的身上,遮住他们半个身躯,茶梨侧躺在燕微州的手臂上,听到他闷哼一声。 “叁哥?” 她将那料子扯开,连忙起身去看燕微州的状况。 福来还在那件缃叶色的料子里不停地挣动,时不时“呜呜”地叫上几声。 燕微州也是侧躺着,过长的额发将他的眉眼遮住大半,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她将他眼前的头发拨开,发现他皱着眉头,额间全是冒出的冷汗,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眼底藏着几分阴郁与难堪。 燕微州紧紧抓住她伸来的手腕,在她露出吃痛的表情后又松了松,眼中的情绪换成了诚恳的歉意,垂眸避开她的视线自嘲道:“我似乎总做不好这些小事,害得妹妹摔了一跤,连扶一把都做……” 茶梨见不得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赶忙捂住他的嘴,打断他道:“是我没注意才摔倒的,叁哥把错都承了去,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她将燕微州扶着坐起,把被推翻的轮椅拿到他的身边,试着抱住他的腰,想将他从地上带起来。 她未换衣裳,本就穿得单薄,现下衣物都歪七扭八的,将她半个肩头都露了出来,她未急着整理,倒一心只想把他扶起来。 燕微州抬手抓住她身后的桌子,将她全部都圈进了怀里,感受到她紧紧抱着他背的双手,垂眸又见她一副费力的样子,唇角微勾。 他借着桌子使力,让她轻松了一些。 福来不停地挣动摸索,终于从布料下出来欢快地叫了两声时,茶梨正好颤颤巍巍地将燕微州整个扶起,踩到福来刚刚蹭过来的料子,腿下又是一滑。 燕微州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搂紧茶梨的腰,身体的重量将她往桌上压去,她下意识用脚勾着桌腿支撑着,才没至于全部都倒在桌面上。 燕微州的下巴紧靠着茶梨的肩膀,连脖子上都带了些汗液,喘息声粗重。 “能站得稳吗?” 茶梨抱着他不敢松手。 燕微州一只手就可以将茶梨的后腰掌住,她瘦弱的身躯要经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已经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 “勉强……” 他撑在桌上的那只手手背上凸戾的青筋明显,有些吃力地答道。 燕微州从她光滑的肩上抬起头,眼神落到她赤红的耳廓与脖间不怎么明显的青色血管,空气中还能嗅到从她肌肤上传来的隐隐香气。 “燕梦婉?” 他的声音落得很轻,轻到茶梨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想问他说了什么,就听到福来冲着门边大叫了一声,紧接着是春巧带着哭腔的惊呼。 茶梨眼睛一亮,稳着燕微州不让他再往下滑,对她喊道: “春巧,你躲着它进来些……” 春巧皱着眉头“啊”了一声,被福来唬得连连后退,听到小姐吃力的声音,她又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 见福来只是干吠着,没扑上来咬她,春巧哭丧着脸,认命地往房里走去。 “过来帮我一下。” 茶梨说着将燕微州又抱紧了些,春巧放下手里的碗,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扶燕微州。 福来小跑到他们身边汪汪叫了两声,春巧被吓了一跳,燕微州像是没站稳般往茶梨身上歪斜,挤得她又往后仰了一下身子。 正好避开春巧伸来的的手。 他抬起头,在茶梨面前是一副畏缩受伤的姿态,垂着眸子,眼睫微微颤动,连眼角边的小痣似乎也在可怜地询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茶梨及时止住了脑海里的想法,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春巧,你把轮椅往我们这边再推过来一点。” “哦。” 茶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燕微州重新搬到轮椅上。 他们各自身上都出了不少汗,茶梨在桌边坐下,擦着脖子上的湿黏的汗液。她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灌到口里,一边将乱了的衣领整理好。 目光触及到地面上的料子,茶梨心虚地往后坐了坐,垂眸放缓了喝水的动作。春巧将姜汤递到茶梨手里,她连忙放下杯子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虽然每一口都辛辣得很,但比她没事做,与燕微州尴尬地大眼瞪小眼的场面略微来得没那么煎熬。 福来似是觉得刚才那一遭好玩,又钻进衣服料子里打滚,将那些布料都卷到了自己的身上,燕微州喊了它一声也不见收敛。 “原是我送来的,这下全给福来糟蹋了……” 在燕微州低眉顺眼地要再说一声“抱歉”前,茶梨问他道:“叁哥身后没跟着仆人,待会儿该怎么回去?”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半响,燕微州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将我送来就走了,我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 “这样啊……” 福来带着布料一扭一扭地跑到燕微州的身边,他撑着轮椅扶手,弯腰温柔地将料子从它身上拿下,曲起指节敲了敲它的脑袋。 燕微州低头垂下的发丝上还沾了些地上的灰屑,茶梨起身,伸手轻轻替他拍掉。 她让春巧替她看着那一人一狗,自己拿着床头放置的衣物到洗浴的房里换好,快速地回到房间。 考虑到春巧怕狗,茶梨试着去抱福来,让春巧给燕微州推轮椅。 它呲牙咧嘴地抗拒,被燕微州喊了一声名字后,又将头甩得高高的,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最后乖乖地待在她的怀里,老神在在、一摇一摆地甩着尾巴 他们出门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茶梨勉强稳住了手里的伞,沿着小路往燕微州的宅院走去。 他的院子里有一座高高的阁楼,在燕府的建筑中突出得明显,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在哪个方位。 他身上披着一件她没穿动的外套,替燕微州挡住那些乱飞的雨滴,茶梨注意到外套斜了些,出声提醒他。 燕微州的视线从院中转到她的身上,眉眼舒展地笑了笑,将外套拉到身前,示意已经把自己遮得严实。 茶梨点头也跟着笑了笑。 福来被突来的风吹得毛发有些凌乱,这会儿没了嚣张的气焰,移着身子往茶梨的怀里又缩了缩。 送到他的院门时,茶梨发现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仆人,她没有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把福来放到仆人伞下比较干净的地面上,就要和春巧一起离开。 燕微州扯住茶梨的衣袖,她垂眸看去时天外一阵电闪雷鸣,将他含着期待的眸子照得透亮,他放低了姿态开口:“常来找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眼尾微垂,眼下的痣却像是被血染红般艳丽。 茶梨点点头,他还不确定地追问:“你答应了吗?” 茶梨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看向他肩上那件她衣柜唯一一件灰黑色的外套:“我也不爱鲜丽的料子,素雅些的更适合我。” 说完,她和春巧一人撑着一把伞,往雨里走去。 大雨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滴落到地面的水洼上,将她和春巧的背影都掩得模糊不清。 燕微州将外套拿到手里端详,福来摇着尾巴就要跳到他的腿上,他瞬间冷下了神色。 仆人赶紧在半空中将它截胡,抱着安慰了好一通,福来才没有再作妖。 燕微州将外套迭得十分整齐,细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闪电在远处极速劈下时,院门“嘭”得一声关上,墙边的小草被雨打得弯腰就要折断,又顽强地撑过了那场雷鸣暴雨,最后舒展开身姿。 …… 她答应了。 该如何去惹她爱怜呢。 燕微州心下十分苦恼。 ———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四哥离开的片段,脑海里总冒出他提着裤子,光着脚在雨里奔跑的样子,真是罪过???( ?? ? )? ?? 哈哈哈哈今日份落跑甜心——四哥? ???? 果酒 回到燕府的第二天,天终于晴了些, 茶梨早早就被告知要去大厅用午膳,简单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后,她和春巧踩着还未干透的地面,一起来到了燕家宽阔气派的大厅。 燕柏允坐在主位上,身旁不见林向雅的身影,燕晓池难得在家,不耐烦地抱胸坐着,脸色很臭,燕临川则抱着椅子,下巴靠在椅背上轻轻摇晃着脑袋,明显一副等人的姿态。 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茶梨回眸,燕微州看到她后眼角微微弯起,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向她问好。 他身边的仆人将遮阳的伞收好放在一边,他裹紧了身上那件灰黑色的外套,让仆人将他推到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经过她时,还悄悄往她的手里塞了一颗可以用来解腻的糖。 茶梨将那颗糖握在手里,也跟着入了座。 燕临川将椅子往她那边移了移,微皱着眉头,问她:“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我哥……五哥?” 茶梨摇摇头,他又纳闷地将身子摆正,明显坐不住,起身要去燕迟江的院里看看。 他座位旁站着的仆人拉住他耳语了几句,还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材质较好的玉佩,燕临川又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满脸写着不高兴的两个人正好对坐着,视线触及到了一起,又都不爽地移开,茶梨还听到燕临川小声地“哼”了一声。 她将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掩住了嘴角边的笑意。 甜甜的,带着果香,还挺好喝。 茶梨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这次的餐桌上,两个燕家兄弟缺席,倒刚好多了两个客人,是接下几日要借住在燕家的陆祁明和齐瑞,他们跟在林向雅的身后,与她一起姗姗来迟。 茶梨其实一点都不理解,他们聚在一起既不互相嘘寒问暖,又都一副对方欠了他们二五百万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吃这个饭走一下形式。 好吧,其实是她想窝在她那个小院里腐烂发霉,最好那些是是非非都与她离得远远的。 想到回府前做好的决定,她偷偷往主位上看了一眼,正好和视觉敏锐的陆祁明对上视线,茶梨差点被他冷冽的神色吓得呛到,连忙撇开视线,去夹离她较近的青菜。 她没什么胃口,动了几次筷子,就几粒米几粒米地挑着,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上一点,倒是一旁壶里的甜饮她多喝了好几杯。 春巧接收到燕柏允投来的目光时,还有点不在状态,直到他又垂眸将视线移到茶梨身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查看茶梨的状况。 茶梨的脸上泛着不怎么明显的红晕,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春巧制止了茶梨还要伸手去倒哪壶水的动作,半弯下腰小声道:“小姐,那是酒,不能喝太多……” 茶梨侧目眼巴巴看着她,可怜地撒娇道:“可是它很好喝,我真的不可以再多喝一点点吗?” 春巧心狠地拒绝了她,茶梨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最后将那个小壶抱在怀里,安静地端坐在座位上,听话地没再喝。 春巧见她没什么大事,又回到茶梨身后,默默留意着她的状况。 一直到这餐饭吃完,他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茶梨还抱着小壶呆呆地坐在原位没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春巧跟她说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较慢地答应。 “真笨。” 茶梨抬头冲站在她身旁出声的燕晓池笑了笑,他将视线从她带着甜美笑意的脸上移开,抬脚要走时被她起身一个踉跄扑进怀里,她怀里的酒水正好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 燕晓池:“……” 他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茶梨眼中含着一点泪意抬眸,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先发制人地控诉:“你撞疼我了……” 燕晓池冷笑一声,提起她的领子就要发难,春巧正要去阻止她的动作,燕微州先一步劝他道:“四弟这身衣服让仆人洗了就是,婉儿妹妹想来也不是故意的,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吧?” “要你多管。” 燕晓池皱眉戾声说了一句,松开了茶梨的衣领报复性地将她头上扎好的发型揉乱,使劲捏了捏她因不满鼓起的脸颊。 她连拍着他的手叫疼,他才解气地离开,留下脸上带着指印,一头凌乱发型的茶梨。 茶梨对着燕晓池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小猫呲牙伸爪似的,没什么威慑力,惹得燕微州看着她轻笑出了声。 没一会儿,茶梨站在原地没有了动静,就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燕微州的轮椅在她身旁停下,将她握成拳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怎么喝个果酒都会醉?” 燕微州眼睫微垂,轻柔地将她的手扳开,拿出那颗被攥得包装变形的糖,拆开后示意她弯下腰,她照做后,他才抬起手将糖喂到她的嘴里。 茶梨伸出舌尖将糖卷进去时,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他眉眼舒展,不在意地替她将鬓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做完这些,燕微州才发现茶梨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微歪了一下头,问她:“怎么了?”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燕微州抬眸看她,温声开口:“有哪里不一样?我还是婉儿妹妹的……” 茶梨的指尖落在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上,重新看向他好整以暇的眸子,它弯曲的弧度由温柔渐渐染成恶劣又偏执的样子,连眼底似乎都带上了些兴奋的光。 “叁哥啊……” 茶梨将手指放下,他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又淡了不少。 “许是我见到婉儿妹妹太开心了,”燕微州压了一下眉,收敛住嘴角边的笑容,恢复成昨日那般怯懦拘谨的模样,“还是说,妹妹更喜欢我现在这样?” 茶梨用拇指再次盖住他眼角下的泪痣,燕微州不解地抬眸看她,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一边试探她能接受的亲昵范围。 这会儿燕微州乖顺的姿态与茶梨昨日感受到的又一致了,她觉得无趣地抽回自己的手,兴致索然地“嗯”了一声。 春巧在一旁着急地看着,终于找到机会跟自己小姐交流,好说歹说,茶梨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要跟她一起回房。 她被春巧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远。 燕微州将刚刚握住她的那只手的手心覆在唇上,那个被她碰过两次的泪痣也好似火烧般烫得厉害,微微向上移了移。 既不怕猫狗,又会凫水,还一饮就醉。 午时的骄阳拨开慢慢浮动的云层,将屋外的风景照得鲜活透亮,燕微州盯着被笼罩在日光中身形愈加模糊,影子却越来越凝实的茶梨,声音极轻地笑了声。 他的婉儿妹妹,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来挖掘呢? 他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茶梨走出大厅没多远就打了一个喷嚏,她蹭了蹭鼻头,在春巧又一次提醒她要看路的时候,耍脾气停在了原地不愿动弹。 春巧再劝,她也是一脸赌气地抱怨:“又不让我喝甜饮,又让我走路。” 她蹲下身来,委屈巴巴地揪着地上的杂草,小声嘟嚷道:“我腿疼……” 茶梨快把那一小圈草全部都揪得坑洼难看了,也不见春巧过来关心,她鼓起脸颊,抬眸一副要安慰的样子伸出手来:“要抱……”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她眼前春巧模糊的光影变成了两个,又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动了动她迷糊的脑袋,大致辩认出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是五哥燕迟江,至于后面那个,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虽然茶梨因为醉酒反应慢,但还是十分的记仇,她顿时就觉得那个人笑得贱兮兮的,是个面目可憎的丑八怪。 她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春巧的身影,眼角恹恹地耷拉了下来。 是她太任性了吗…… 茶梨本就被燕晓池揉得头发凌乱,衣领也不知可何时往一边偏去了些,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垂眸一副落魄小狗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 燕迟江将视线移开,带着他身后的秋锦之往自己的院里走。 “你七妹妹还有这一面?” 秋锦之跟在燕迟江身后,吊儿郎当地将手搭在燕迟江的肩膀上,被燕微州毫不留情地推下,他笑着摆摆手,接着说道: “也是,临川才是你的心头宝,他才做了几天噩梦,你就火急火燎地把舟车劳顿的我从火车站那薅来了,怎么会关心这些。” 秋锦之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控诉这燕迟江的不人道:“我坐了好久的车诶,也不给我口饭吃……” 燕迟江似是被他念叨烦了,将他手里提着的行李接过交给身旁的仆人,交代秋锦之道:“临川应该会在我的房间等着。” “诶?” 秋锦之错愕地跟上那个仆人的步伐,转身看了看站在原地的燕迟江。 “你就这样撂下我了?嘿……我发现燕迟江你这人一点都不仗……”秋锦之刚想说他几句,不经意间看到仆人提箱子的方式十分粗暴,连忙小跑过去心疼地制止,“诶诶,我行李里还有些贵重医疗器具,可别给我磕坏了……” 将宝贝行李拿到手里,他再回眸去看时,燕迟江已经不在了原地。 茶梨被人从地上猛得拉起时,眼眶里的泪水要落不落,鼻尖泛红,可怜兮兮地看向来人。 他曲起指节接住她因为抬头而落下的一滴泪,最后捧着她的一边脸,用拇指将她流下的那行泪水拭干净。 力道很重,茶梨皱眉不适地后退,却被他强硬地捏着后颈地往他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不许她动弹,只好乖乖任他擦完她的脸。 他还过分地隔着皮质手套摩挲了一下她的眼角。 又疼又不舒服。 “你的手法真差。” 茶梨眉头皱得更紧,不满地控诉道。 燕柏允的眼神落到她凌乱的发丝和不整的衣衫上,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谁的手法好?” 他的声音低哑,语气也很平静,但茶梨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燕柏允将她的头发全部散下,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一缕一缕往下捋着。 “是把你头发揉乱的燕晓池?” 捋顺了,他又将左手的大拇指抵在她的唇上,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伸进去抵住她后牙上那颗粉得晶莹剔透,只剩下一半的硬糖。 “还是喂你吃糖的燕微州?” 茶梨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试着将他的手往后扯。 顺着她的力道退出她的口腔时,燕柏允的手套上还沾着浅粉色的津液,拉得长长的。 他本就因为脸上过于狰狞的伤疤显得悍戾凶狠,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眼神晦暗几分,便显得更加阴晴不定。 茶梨连忙松开他的手腕,本能趋利避害地想要逃离,他将她要退开的手死死握住。 “或许是,你伸手向他索抱的那个人?是燕迟江?” 他垂下的眼睫在他的下眼睑上落下一小片阴影,燕柏允看着她不停挣动的手,冷笑着说道:“我竟不知,你何时与他们都打好了交道。” 茶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手被攥得疼了,她抬眸小心地看他一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滚落,将刚擦干净的脸颊又弄得湿润。 她好声好气商量道:“我手疼……你力气可不可以小一点?” 燕柏允看着她在他面前怯生生的模样,面色阴沉得更加厉害,他转身,拉着茶梨就要走,茶梨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气鼓鼓地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不要你,我要春巧。” 燕柏允回眸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她环抱住自己的手,将它们交叉伸到肋骨处用手臂夹着,一副英武不屈的姿态,语气却瞬间变得怂怂的:“我的腿也疼得厉害……” 他话不多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茶梨怕摔下来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被他颠了一下警告后,她又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再摸老虎屁股。 茶梨侧身紧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将他的后衣领抓出一片褶皱。 燕迟江站在一边的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落到他的身上,莫名有些刺眼。 他垂下眸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他踏出那片有着许多缝隙的阴影,迎着明耀的日光往他原本要前往的方向走去。 这边,由于春巧劝了茶梨半天也不见她同意回去,看她只是安静呆在原地拔草,就想着回到大厅去拿一壶甜酒先哄哄她,后面再看着她让她别再多喝。 来到大厅那些仆人又正好收拾得差不多,她费了好大劲才问到甜酒被送到了哪。 去拿的时候管事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燕梦婉的丫环,没什么好脸色地将她晾在一边,她催了好几次,他都拿话搪塞了去。 她等得久了还不见他拿来,怕茶梨待不住乱走,又惹了哪个少爷不高兴,她匆匆往回赶去,走到那个地方时果然不见了茶梨的身影。 她正着急得要到处找找,大少爷身边的仆人胡叁让她稍安勿躁,要她先回在茶梨的房里等着,傍晚大少爷就会将小姐送回去。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胡叁却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