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病美人想带崽跑了[穿书]》 第1章 《和亲病美人想带崽跑了[穿书]》作者:喝茶的垂耳兔【完结】 文案 *京中第一病美人柴雪尽在去东夷和亲路上意外得知自己活在小说里,还是个成亲当夜会死,被皇帝拿来当筹码的可怜炮灰,为活命的柴雪尽只得逃跑。 谁知还没跑远便被一个和尚扛了回来,原以为此人图钱,谁知竟是东夷王最受宠的小儿子——斯百沼。 原著里斯百沼英俊不凡,且骁勇善战,是能带领东夷和本朝平起平坐的草原狼王。 跑不掉的柴雪尽转念想不如抱大腿,这样好歹能活着。 哪想斯百沼对他冷淡非常,还警告他要守男德,几次三番下来,柴雪尽只得另想法子。 还没等他想到办法,东夷王在成亲前先嘎了。 至此东夷陷入混战,而还没成亲先寡了的柴雪尽身份尴尬,渐渐地他发现四周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起来。 原来东夷有个说法,谁继承王位,便能继承王所有的东西,包括老婆。 柴雪尽想想斯百沼的眼神,无语凝噎,这还要不要人活啊。 在他绞尽脑汁想活着的时候,肚子…慢慢大了。 柴雪尽:“……” 要了命了。 * 斯百沼初次见柴雪尽,对方便衣衫不整,巴掌大的脸满是勾人的媚,惹人心慌,数次下来,他始终觉得这个来自中原的小美人对他心怀不轨。 这种男子要不得,否则再也甩不掉。 可当他知道抢夺王位的兄弟皆表示愿放弃王位要柴雪尽时又心生不快了。 这个白嫩小美人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碰。 貌美柔弱坚强活下去外柔内强受x口嫌体直暗搓搓馋老婆身子真香攻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柴雪尽 ┃ 配角:斯百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孩儿爹连人带崽抓住了 立意:只要勇敢,万事皆有可能。 第一章 。 历朝承昌六年秋,镇守宁平小镇的驻扎军与接壤的东夷频繁兵戎相见,不出月余生出战事。 承昌帝力排众议命左司马之子司寇谦为征东大将军平乱。 此子在京都是声名远播的纨绔子弟,狗屁不懂,派他打东夷,就是轻视。 东夷主盛怒,携两子如饿狼般猛进,历经五个月,连占历朝十三城。 自食恶果的承昌帝不得不卑微求和,东夷见好就收,派来使者,细谈条款。 取消两国生意互通税收,用黄金百万两及丝绸锦缎换十三城,再选一位身份尊贵之人和亲,修百年之好。 东夷使者态度强硬,不给承昌帝一丝回旋余地,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前两条好说,在和亲人选上犯了难。 在朝内身份尊贵的无非皇室中人,可承昌帝膝下两位公主,一位刚牙牙学语,另一位尚在襁褓,那东夷王年过五十,送去不合适。 内阁大学士解政提议从旁支择一花季少女认作义女,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 这是个好办法,却被东夷使者给否了。 对方明言,非亲生,诚意不足,在礼部侍郎离去前,不经意暗示东夷王男女不忌。 收到消息的解政和承昌帝面面相觑。 片刻后,承昌帝大怒,猛拍御案:“以他所言,适龄的唯有朕的二皇子,岂有此理。” 不怪承昌帝发飙,这位陛下在子嗣方面颇为艰难,二十好几方才有一位皇子,还没活过满月。 好不容易得个二皇子,也命运坎坷,小时祸事不断,有一年冬雪刚停,寒风刺骨时坠下御花园的深湖里,要不是恰逢有人施以援手,恐怕也得折了。 如今年过四十,只有两儿两女,当然也和承昌帝另一癖好脱不开关系。 解政道:“陛下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承昌帝沉默不语,没有东夷王授意,那使者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暗示? 这分明是仗势欺人,要断他历朝的江山。 承昌帝气得心口阵阵绞痛,后退跌坐在龙椅上,面露痛苦。 解政见状,忙冲手忙脚乱扶皇帝的大太监喊:“宣御医!” 半炷香后,御医匆忙赶来,身后尾随一道清瘦隽秀身影,那人内着雪白直裰,外罩天青色披风,行走间衣摆如碧波荡漾。再看他那张脸,只觉世间万物黯淡,唯他妍丽生辉,偏生脸是没血色的白,冲淡了些许浓艳,使他柔弱无害。 解政眼皮一跳,他怎么在这? 御医问诊时,斜靠在龙椅上的承昌帝眼珠子一刻没离过那道天青色身影,这等场景让解政心头又是一跳。 枕完脉,御医心中已有数:“陛下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容下官开两帖清火药。” 承昌帝挥手,依旧不错地看着那道远远站着的身影,情绪不明。 解政知道今日谈不成正事了,率先与御医一道退出,而那人低眉顺眼也想跟着开溜,没曾想承昌帝开口留人。 解政只见那如扶柳般的身形僵了僵,片刻后停驻原地。 再多便被走在最后的太监关上门隔绝了。 太医院和出宫有段同路,解政难免和御医同行,起初无言,后解政装作闲聊般先道:“如若我没看错,那跟在王御医身侧的是礼部尚书家小公子柴雪尽?” 第2章 王御医神情复杂:“大人眼力极好,是他。” “他不是在翰林院当差吗?” “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将他调入太医院,名曰调养生息。” 这对解政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就没听说过,但想起承昌帝的眼神,解政皱紧眉头。 “他的身子……” “不太好。”王御医道,“那年救二殿下落得病根。” 还因此让他先入承昌帝的眼,在两年前殿试上,从状元钦点成探花,一时哄笑被戏成为京中第一病美人。 解政和王御医都是皇帝跟前人,知道那位的德行,当下又是对视一眼。 王御医:“柴尚书近日在张罗为小公子择亲的事,大人不妨提点他一二。” 解政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呢?” 不过是为父者的苦苦挣扎,生在好色帝王时,又有那等的好颜色,家中无呵护能力等同于灾难。 那道被关起来的御书房大门已无声述说了许多,解政有心解救,也无可奈何。 这历朝还在承昌年间,为官者违背不了皇命。 让解政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觐见承昌帝,对方答应东夷的条款,命二殿下和亲,于钦天监择的五日后的黄道吉日出发。 更让解政没想到的是这‘二殿下’是柴雪尽,实在大胆。 解政不同意,承昌帝道:“柴雪尽不会暴露身份,他以命担保的。” 解政怀疑皇帝疯了,怎么能轻易相信柴雪尽,将此事当儿戏。 一旦东窗事发,丢的何止柴雪尽一条命? 是与东夷不休的战事,无数黎明百姓的家,和天下的太平。 承昌帝注视着还想争辩的内阁大学士,语气沉沉:“解爱卿不必担忧,耿东策明日便会低调出京。” 那位是镇国公家年少成名于战场的少将军,文韬武略都很出彩,未能抵挡住东夷,是耿东策的耻辱。 解政眼中惊愕一闪而过,这是要开战了。 那要去和亲的柴雪尽呢? 解政思绪万千,陡然意识到承昌帝让柴雪尽冒充二殿下的真正用意。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 二月下旬的京都,寒潮仍未退去。 耿东策跟着小厮轻车熟路进了尚书府东院,掀帘被热浪冲的脑袋一懵:“柴公子要过夏日吗?” 捂着汤婆子的柴雪尽放下毛笔,刚要开口先咳了两声。 耿东策连忙放帘子,怕身上寒气冲到他,站在门旁:“这么怕冷?” 抚着心口的柴雪尽莞尔:“你第一日认识我?过来吧。” 耿东策神情严肃,手撑着书桌:“身子骨弱成这样,怎么敢主动向陛下请缨假扮二殿下去东夷的?你知不知道东夷比京都更难生活。” “你知道了?”柴雪尽喝口茶水润嗓子,“我知道东夷的情况。”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惹恼耿东策:“那你还去,不想活了?” 柴雪尽垂眸,长睫毛轻颤:“我宁愿死在那。” 耿东策:“为什么?” 柴雪尽嘲道:“你没听说过我和陛下的传言吗?” 耿东策哑然,须臾急道:“那都是传言,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认为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柴雪尽问。 耿东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柴雪尽轻哂,又道:“是我失言,东策当没听见便好。” 谣言成真,耿东策难得失了分寸:“东夷局势紧张,东夷王那三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二殿下和亲本就诡点重重,再让他们发现你是个假的。” “别说丧气话,好歹我当过二殿下几年伴读,不说学个十成,糊弄人还算轻松。” “柴雪尽!”耿东策直呼其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伯父伯母和柴黛妹妹怎么办?” 柴雪尽缄默。 耿东策缓口气,继续劝说:“不让你向陛下低头,我来想办法。” 真把耿东策牵扯进来,往后镇国公在朝堂上必然安定不了。 柴雪尽摇头:“此事已成定局,你别操心了。真想帮我,往后就多多照看我家人吧。” “自己的事自己做,少麻烦他人。”耿东策甩袖离去,真被他气得不轻。 柴雪尽扬声:“谢了,待我从东夷回来,请你喝千启楼的竹青坛。” 耿东策头也没回。 柴雪尽扯了扯唇角,露出落寞的笑来:“竹青坛千金难求,我这是好大的诚意呢。” 当晚柴雪尽便尝到了竹青坛,当着爹娘和亲妹妹的面,他一如既往的从容。 “别丧着脸,我会平安无事的。” 柴夫人默默掉眼泪,不忍看儿子,偏头伏在柴黛肩头,只恨今朝没个作乱的,一剑要了那狗皇帝的命。 柴尚书饮尽杯中酒,面露狠色:“孩子,为父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爹,我自己选的这条路。”柴雪尽想喝第三杯被柴黛拦住了,他身子差,本就不该饮酒,“是我拒了他给的荣华富贵,驳了他天子的面。” “是他有失颜面在前。”柴尚书怒骂,哪有帝王肖想臣子的,“皇帝就能不念及旧情,强夺他人吗?” 这话实乃大逆不道,柴雪尽用一根鸡腿堵住他爹的嘴:“慎言,让我替二殿下也是承了旧情。” 承昌帝原话是,十年前你救过二殿下一命,不如十年后再救他一次。 第3章 近两年柴雪尽都在躲皇帝,如今也疲了,能走自然要走,哪怕是刀山火海。 “柴黛,我走后照顾好爹娘,我和耿东策也打过招呼了。” 柴黛哭花了一张芙蓉脸,抽着鼻子:“哥。” 柴雪尽淡笑:“早些让爹定下你的婚事。” 免得夜长梦多。 临行前一晚,柴雪尽奉旨入宫,没能见到承昌帝,得了一盏御赐的糕点,是他爱吃的枣泥卷。 酥脆可口,甜而不腻,比他以往吃过的都要美味。 然而,美味是附带条件的。 第二章 。 出京当日,难得阳光明媚,承昌帝亲率后妃远送至宫门。 红妆十里,过京都长街,由南门出,一路朝北走上数月抵达宁平小镇,再往前便是东夷。 此行不单送二殿下和亲,还有按条款允诺先赔偿给东夷的真金白银。 兹事体大,朝廷派礼部侍郎戎栋为送亲使者,随行一支御林军,专程护送。 连行两日,戎栋不曾见过二殿下,数次交流隔着门帘,对方嗓音低哑似生了病。 夜间巡逻路过二殿下门前,他依稀听见咳嗽声。 可隔日他询问二殿下是否要请随行太医请安问诊又被拒了,戎栋很困惑。 二殿下似乎知道他所想,清清嗓子道:“戎侍郎有心,受风寒的是本殿下随从元乐。” 随即车内响起元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是、是我,我私下已找太医拿过药,多谢戎大人关心。” 戎栋道:“不必客气,殿下无恙便好。” 一连串马蹄声急促远去,车内陷入怪异静默。 元乐跪在软被边,为忍咳忍出一头薄汗的柴雪尽擦拭,低声忧虑道:“公子,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硬抗怕是会出事,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元乐实难想通他究竟为何要顶替二殿下和亲,出京三日病了三日。 听说东夷的天更恶劣,他能不能活着抵达如今都成了问题。 失神的柴雪尽摇摇头,内心混乱,顾不上元乐,侧身面朝车壁:“没事,让我睡会。” 他要花点时间理理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让他无法当做是个梦一笑而过。 梦里他活在一本书里,是个被物尽其用的炮灰。 同样替二殿下和亲,拖着病体活到了与东夷王成亲的那晚,可没能见到第二日太阳。 因为他死了,查出真凶居然是东夷王室中人,所以为安抚历朝,东夷被迫将到嘴的肥羊退还。 两国因此结怨更深,于他死后的第三年再次开战。 这次领军的是早有准备的耿东策,他熟知东夷,另有天纵奇才的二殿下在侧,本该轻松拿下此仗,谁知惜败。 柴雪尽抓紧里衣袖子,想起临行前御赐的那盏枣泥卷,当时奉送来的太监硬是监督他全吃完了。 他知道此行不成功便成仁,万没想到从一开始承昌帝就没想让他活。 以他为饵,让东夷吃个哑巴亏,还为本朝争取到三年养精蓄锐。 不得不说,这对承昌帝真是好一桩划算的生意。 亏本的只有他这个一心想博生机的炮灰罢了。 他本不欲信这等荒诞的预警,可刚醒来那会儿戎栋的问话与梦境里完全一致,连他出京前后的遭遇都完美复刻,这已不是梦那么简单。 不管真假,他都不能再遵循原来的死路走。 要自救,他要逃跑。 下定决心后,柴雪尽一改之前的藏匿行事,先让太医开药调养,再从戎栋那得了完整的送亲路线,最后暗地里收敛钱财。 结合自身情况,柴雪尽最终选定在潍岭江出逃。 潍岭江是地势险峻的山城,每年三月春雨连绵,在烟雨雾朦里,借助地形优势,能方便他躲过搜查。 他选好的那处地方很微妙,离十字交叉路口很近,往南回京都,往北去东夷,往西则是去往潍岭江城,最后一条是通往山上的潍岭庙。 以戎栋的想法,他有选择前三条的理由,绝不可能上山。 上山是自寻死路,潍岭庙不收外人,只在逢年过节开放庙门侍奉香火。 柴雪尽要做的就是逆向而行,博就博个大的。 如今他能做的唯有等待那天到来,在这之前,他掀起车帘看向前方纵马的几位东夷使者,心底蓦然不安。 昨夜用膳时,他听见他们用东夷话交谈,提起有位故人要在潍岭江重逢。 柴雪尽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谁,书中也没在此有着墨。 难道是他得知结果动了私心改变书中走向? 不管了,是谁都不能阻止他逃跑保命。 很快到潍岭江,也如柴雪尽所料的那般下起绵绵细雨,护送行军皆穿上蓑衣。 山路弯曲不平,马车走得很慢很颠簸,放眼望去,灰秃秃的林间雾蒙蒙,雨丝丝落下,一路泥泞。 走不了多远,轩车动弹不得,马夫抹开眼上雨水:“戎侍郎,陷住了。” 戎栋拍马过来,那车轮看不出原本模样,沾满湿泥,盘圆整整一圈,再迅猛的马也拉不动。 此事还需请示二殿下,戎栋上前:“殿下,雨势渐大不便行路,不如找个地方稍作休整,待停雨后再走?” 正和柴雪尽心意:“可。” 离车陷泥潭后几十步开外的上坡有一处荒芜的财神庙,戎栋派人先去勘察,能遮风避雨又安全,才让长龙一般的队伍挪过去。 第4章 柴雪尽戴着大红幕篱搭着元乐胳膊下了车,随着戎栋步伐往财神庙走。 察觉戎栋数次扫过他的脸,柴雪尽的心微微提起:“戎侍郎有话想说?” 戎栋提剑作辑,垂首:“山野贫瘠,委屈殿下宿在这等地方。” 柴雪尽直觉这非实话,不过不在意:“本殿下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这是事实,众所周知当朝二殿下生性洒脱,不仅饱读诗书,还赏罚分明,更是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 如若是个扶不起的绣花枕头,也犯不着承昌帝费尽心思谋划,不惜用上柴雪尽这枚棋子。 戎栋头垂得更低了:“是下官失言。” “无事。”柴雪尽站到屋檐下,眺望那计划之内的路口,微微思忖,“这雨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停了。” 同样眺望的戎栋也收回视线,心知他说得对,还是问:“那依殿下的意思?” “不眠不休赶了两日路,舟车劳顿,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是。” 戎栋知这是体恤下属,更何况那十来个东夷使者早有怨言,叽里咕噜骂了好几次。 在和亲仪式完成前,还是不宜结怨,戎栋要为二殿下的以后做打算。 宣布在财神庙留宿一夜后,东夷使者的脸色果然好看不少,与他们交谈也多了些欢声笑语。 一时间内,破庙里其乐融融。 晚间东夷使者向柴雪尽提议弄篝火热酒场,难得缘分同行,喝喝酒,吃吃饭,谈谈天地,不失为一桩雅事。 当时戎栋在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柴雪尽抬手压下了。 “好主意,本殿下替随行众将士先谢过使者美意,但明日还要赶路,诸位需有度。” 他能同意已让使者很高兴,闻言咧嘴笑道:“殿下多虑了,我们东夷人皆千杯不倒。” 柴雪尽笑道:“如此甚好。” 待使者去张罗忙活篝火的事,戎栋才憋不住道:“殿下太纵容他们了。” “太严苛反而容易出事。”柴雪尽心想,送上门来的帮手哪能不要,“夜间多留神。” 戎栋神色一肃:“是。” 整晚戎栋滴酒未沾,只尝了柴雪尽差元乐送得三杯清茶。 庙外的小雨一夜未停,乌云压顶,本该天亮时分,四周仍昏暗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柴雪尽怕有人追上来,不敢打伞也不敢点火把,踩着林间枯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雨从苍天碧树缝隙里下落,砸在他光洁额头上,淋花视线,湿透身上鲜红嫁衣。 这嫁衣轻薄漂亮并不暖和,贴着肌肤阵阵发凉,柴雪尽喘着粗气脱掉碍事的霞帔,着同色长袍往清晰可见的山路台阶处走。 他能感觉到体力流失很快,渐渐腰肢发软,腿如同灌入泥般沉重,不能停。 留在这里就等于向书里安排的命运低头,他咬牙扶着树干一步步朝前。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亮,雨比离开破庙时下得也更大了。 十步之外,雨成了水幕,白茫茫一片。 他颤抖着手撑在台阶边缘,喘好半天才攒够力气抬膝跪上石板,手脚并用爬上来。 光是这样,差不多花光他全部力气,石板凹凸不平,硌得他娇嫩的掌心发疼,眼前发黑,他闭上眼睛,意识到最好找个地方休息。 还不能停,他想,在真正逃离死亡前,容不得矫情。 可他真的需要些许喘息时间,雨水无情敲打连同他在内的石板台阶。 浑身上下湿透的柴雪尽想起数月前雨天从街头捡回家的湿漉漉奶猫,那时他能给它一方天地,如今他怕是没那么幸运了。 与其死在承昌帝的利用里,不如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好歹自由。 真甘心这么死了吗? 他仰头,努力睁大眼睛看天,是不甘的。 少顷,一把雪色百褶伞遮入他的视线,挡住刺骨的风雨。 柴雪尽反应慢半拍,沿着握住伞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深邃充满野性的英俊脸庞,对方着僧人黄衣,倾身过来的身形高大,将他整个笼罩在身前。 过分亲昵的侵略气息让柴雪尽不适地后仰,险些摔倒在地。 和尚站着没动,似欣赏他的狼狈,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扫过他的脸和被腰封勾出的细腰,启唇道:“出逃的新娘子?” 第三章 。 柴雪尽神情茫然,被雨浸红的眼睛轻眨,像只无辜可怜的小猫咪。 和尚的眼神发生微妙转变,再次打量方才略过的腰封:“是个哑巴?有趣,貌美的哑巴新娘。” 良久过后,瑟瑟发抖的柴雪尽咬唇否认:“我不是。” 到底不是哑巴,还不是新娘子,倒没说清,亦或者同时否了。 和尚没应,皱眉朝他靠得更近,在他躲闪前先一步捡起旁边雪青色的包袱。 柴雪尽瞬间睁大眼睛,下意识伸手去夺:“还给我。” 他的动作不如和尚快,包袱从指尖划过,眼睁睁看着和尚拉开布缝往里看,本没血色的脸更白了。 饶是再不清醒,柴雪尽也看出来眼前的和尚并非善类,行为举止没一点出家人的规矩。 落到这种人手里,他祈祷对方只求财,能有一条生路。 眼看和尚要检查完了,他忍痛割爱道:“你想要就拿走吧。” 第5章 和尚意味不明看着他,在他越来越惊慌的眼神里突然将包袱往他怀里一扔,接着俯身伸手穿过他的后腰,在他惊愕中一把搂住抗在肩头。 天旋地转,柴雪尽眼前冒金星,待回过神来,艰难的一手抓住包袱一手捶打和尚的后背。 “喂,放我下来!” 这人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肌肉梆硬,硌得他哪里都疼。 脑袋朝下的姿势太难发力,柴雪尽徒劳无果,和尚单用一只手轻松制住了。 也不理会柴雪尽的叫嚷,撑着伞,扛着人,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陌生的路途景色却是熟知的方向,柴雪尽暗叫不好,真随和尚到山脚,指不定会在破庙碰见戎栋一行人。 那时他的出逃便失去了意义。 柴雪尽奋力挣扎,哑着嗓子道:“带我下山会死,放我走吧。大师,你就当日行一善好不好?” 和尚充耳不闻,走得更快了。 柴雪尽气急,偏头看近在咫尺小麦色的耳朵,气急败坏张嘴就咬。 这一下使出吃奶的劲,恨不得咬死这装聋作哑的秃驴。 “嘶。”和尚换手撑伞,飞快捏住他跟叼着肉不撒嘴的两颊,黑沉沉的眸子透着威胁,“松开。” 柴雪尽怒视,咬得更用力,如愿听见和尚疼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心底畅快不少。 “这是你自找的。”和尚说。 话音刚落,柴雪尽只觉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侧头从柴雪尽唇齿间救回自己的耳朵,和尚视线在他让鲜血晕染凭添少许色气的唇瓣上停留少顷,轻挑眉:“牙尖嘴利的小野猫。” 四周黑暗,他看不清前方路在哪里,凭着感觉往东跑,跑了没几步,身后响起紧跟凌乱的脚步声。 “快,他在那边。” “王下令,谁能抓到他,他就是谁的。” “历朝二殿下多尊贵的人啊,如今只能沦为我们东夷人的阶下玩物,哈哈哈,上啊。” 他不是二殿下,柴雪尽不敢回头,再大声澄清不会有人信。 被当做猎物围剿是对他逃跑的惩罚吗? 可这里没有一处能躲避,能逃到哪里去? 很快有人从后贴过来掐住他的后颈,炫耀似的狂笑:“我的奖励要去哪?让我看看历朝男子到底哪里不同。” 那只手很快解了他的腰封,扯开系带,伸向他的里衣领口。 “不要!”柴雪尽猛地睁眼惊叫,胸口剧烈起伏,同眼前人互瞪,眼底满是恐慌。 “醒了?”和尚收回手,“在陌生人眼皮底下睡得很安稳啊。” 柴雪尽眼尾发红,被气得,梦见被人解衣服是真有人在脱他里衣,顾不上衣衫还湿着,他颤抖着手系衣带,不忘讥讽:“是谁对我下重手?” 和尚嗤笑,指指留着新鲜牙印的耳朵:“看看你的杰作?” 柴雪尽理亏不到瞬息,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事,受惊一般抬头环顾,这一看他抿紧了唇。 确实回到了昨晚送亲队伍落脚的破庙。 但四周不见戎栋等人的踪迹,只余乱糟糟的脚印和熄灭的炭火堆表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柴雪尽松了口气,下一刻又紧张了,因为他发现和尚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这是个难以琢磨的主。 柴雪尽无意多接触,偏脸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很怕回到这里。”和尚走到那摊被拨乱的火堆旁,用脚尖踢了踢未烧完的树枝,“应该不是因为这里被偷袭,而是你从这里逃走的。” 柴雪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和尚转到庙中央半塌的财神像前,倾身从香案上捡了个东西,“我以为二殿下为江山社稷心甘情愿和亲,如今看来是有误解。” 没想到会被一语道破身份的柴雪尽猛地抬头,眼里是没散干净的惊愕。 不够沉稳,和尚想,这不符合他对那位二殿下的听闻。 柴雪尽咬紧牙关:“二殿下怎么可能在这?” 他嘴硬的模样比张牙舞爪的更有趣,和尚逗得很起劲,触及到他凶巴巴的眼神,耳朵隐隐作疼:“小王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二殿下见面。” 这个自称……柴雪尽喉间微紧。 和尚微微一笑:“斯百沼,请二殿下多多指教。” 悬着的心在这刻如坠冰窖。 柴雪尽无言,到底多倒霉才会从这个坑踩到另一个坑里? 如若说他刚还抱有一丝能逃走的私心,那么在知道和尚是谁后心如死灰。 哪怕远在历朝京都,他也知道斯百沼是东夷王最受宠的小儿子,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斯百沼想要就能有。 这也只是传闻,但柴雪尽知晓此人更多是因为那个警醒的梦里。 在原著里斯百沼英俊不凡,且骁勇善战,是能带领东夷和历朝平起平坐的草原狼王,也正是这位天选男主压在了耿东策和卓越不凡的二殿下头上。 柴雪尽是惶恐的,明明在梦里他们素昧蒙面,此时为何会见? 先前的猜测又涌上心头,是了,身为和亲的他死在东夷是小说往后发展至关重要的一环。 真让他逃了,故事情节全崩,为了补救,迫不得已让他搭上本不该有交集的斯百沼。 这么看,和亲变成无回旋余地的死局。 第6章 柴雪尽眸光深沉,又生出不甘来,这种局势之下,他该如何自救? “二殿下?”斯百沼回身居高临下看着柴雪尽,将他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有我在,殿下会顺顺利利抵达东夷。” “那么确定我是你说的人?”柴雪尽微抬下巴,湿漉漉的眼睛里净是倔强。 不到黄河心不死,斯百沼走过去,在他逐渐紧绷的神态里俯身从吉服里挑出腰封,捋平:“皇室图腾,虽然你带走的金银首饰完美避开这点,但那几块银子有官家烙印。” 而官家烙印一般只在朝廷内流通。 两者巧合凑在一处,再加上斯百沼清楚送亲队伍的行程,轻易猜出他的身份。 斯百沼看不见他的倔强,大抵是当面被拆穿让他羞耻,干脆低头不吭声。 霎时破庙里静下来,风从四面八方来,所到之处呜呜低鸣。 被红色里衣领口覆盖的那节脖颈真白,雪似的,斯百沼漫不经心地想,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皇子果真娇,连腰都细到没他巴掌宽,也软,透着草原没有的韧。 太瘦了,斯百沼捻捻指尖,仿佛还有温软触感,随即想起当朝二殿下的事,落在柴雪尽身上的眼神幽深起来。 “二殿下还有困惑吗?” “是我唐突了。”柴雪尽抬头,和气笑道,“实不相瞒我逃到那儿事出有因。” “哦?”斯百沼剑眉微挑,仍高高在上垂眸看他,“什么事?” 纵有被看破的可能,柴雪尽还是要为自己的出逃找个合适借口,否则真和戎栋等人汇合,他会死得很惨。 越心虚越会忍不住躲,柴雪尽仰头不偏不倚地看着斯百沼:“临近黎明,我遭遇伏击,与送亲队伍走散了,回到这里时发现包袱,谁知还有杀手埋伏,我慌不择路跑上山,直到遇见三王子方才得救。” 这番说辞乍听能过去,经不起推敲,破绽太多了。 柴雪尽在赌,赌斯百沼不想闹大,东夷王再宠爱,也不会把王位直接送到斯百沼手里。 这时候与其得罪他这位二殿下,不如卖个人情,将来争夺狼王之位时也多个帮手。 柴雪尽目不转睛地盯着,或许是眼花,他居然看见斯百沼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是在笑他编的故事蹩脚吗? 当真可恶,如若不是处境如此,他懒得多费口舌。 斯百沼点头:“原来如此。” 柴雪尽附和道:“还要多谢三王子的救命之恩。” “以后是一家人,二殿下不用这么客气。”斯百沼在他即将松口气前冷不丁道,“我听闻二殿下武艺高强,想必没有小王也会顺利脱险。” 柴雪尽心提到嗓子眼,没忍住又看过去,这人眼神通透,似看穿了一切。 太狡诈了。 正当他要开口,斯百沼神色微变,倏然看向破窗后的树林深处。 第四章 。 沙沙沙。 一阵风吹草动后恢复平静。 柴雪尽从斯百沼严阵以待防备的肃然里看出不太平来,即便无所知,他也顺着对方看的方向看去。 雨停了。 林间升起如烟般的浓雾,藏住了危机。 柴雪尽眼睛发酸,见斯百沼毫不松懈,心里有了异样。 倾耳听,周围过于安静,连声鸟啼都不曾听见。 “我有一事想听殿下真话。”斯百沼说。 “什么?”柴雪尽问。 斯百沼分神般看他一眼:“殿下会武功吗?” 柴雪尽一愣神,此时此景问这个做什么? 一炷香后,被拽着胳膊跑的柴雪尽只恨年少缠绵病榻太久,没能和耿东策一样拜镇国公为师,落得这等跑不过便会沦为他人刀下亡魂的危境里。 身后黑衣蒙面的杀手还有十来人,方才在破庙被斯百沼杀了大半。 要不是顾及着他,斯百沼犯不着跑,早全给剿了。 风柔情似情人的吻,可落在体力透支的柴雪尽脸颊如刀,每次呼吸都深感喉咙痛,双腿快要失去知觉。 自尊使得他没向斯百沼求救,勉强咬牙跟上,强撑总归有个头,很快他被带进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竹林,堆叠厚重竹叶的泥地绵软生绊,一个没注意,他身形不稳朝前摔去,本能让他下意识抓紧斯百沼的胳膊。 即将跌倒的时候双脚离地,他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来,眼前灰暗竹林变成斯百沼沉着的俊脸。 “抓紧。” 耳边响起斯百沼的提醒,他来不及反应,视线拔高,眨眼便立于竹林之上,一动不动。 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的柴雪尽头晕眼花,不逃了? 乌云笼罩,皆是苍凉。 “坐稳。” 又是一句提醒,斯百沼左手搂住他的膝弯,让人顺势坐在胳膊上,垂眸看向紧追不舍的杀手,眼底跳跃着汹涌的杀意。 柴雪尽死死抓紧对方粗糙的僧衣,风吹得他指尖冰冷,却远没有发现同样凌驾在竹林上的杀手让人心凉。 这些人冲谁来的? 不待有头绪,围成团的杀手们齐齐挥刀冲过来,气势之强,卷起的浪潮将竹林推向四周,无形杀气涌向他们,似要刮下层皮来。 柴雪尽大气不敢出,当刀快要逼近面门,害怕的闭上眼睛。 一阵风贴着耳边过去,他毫发无伤,只听见接二连三的痛苦哀嚎,再看那群杀手便惊觉又少了一半。 第7章 而斯百沼抱着他仍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柴雪尽羡慕的同时又有点唏嘘,头顶主角光环原来这么爽,让他这样该早死的炮灰都跟着多活了些时日。 “还来吗?”斯百沼问,“你们打不过我,不如替我捎句话回去?” 仅剩的杀手们面面相觑,颇有些被侮辱,事实被道破,总有人破防。 杀手们咽不下这口气,不约而同又冲了过来。 斯百沼哑然失笑,并未正面迎战,而是转身就跑,又不是落荒而逃,反倒有种没玩够的放纵意味。 柴雪尽唇角微抽,换做他是那些杀手,也忍不了这挑衅。 他扭头,杀手们果然追了上来。 他不理解斯百沼的做法,便问:“跑什么?” 斯百沼:“减轻麻烦。” 柴雪尽更难理解,不过也知道这些人要杀的是谁,他最多算是受牵连。 一望无际的竹林似与天接边,永远没尽头。 微凉的水珠落在柴雪尽额头,他抬头望天:“又下雨了。” “不会再让二殿下淋雨的。”斯百沼调侃道。 柴雪尽没在意:“三王子,再往前没回头路了。” 竹林尽头便是断崖,崖底下是贯穿整个城的潍岭江。 柴雪尽知道以斯百沼的武功不会被这几个杀手怎么样,可直觉要出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殿下很怕?”斯百沼斜睨着他,“哦,我忘了殿下生在相对融洽的皇室。” 柴雪尽无从反驳,论权势交错的复杂程度,东夷王室确实更胜一筹。 他的默认让斯百沼了然无趣,更喜欢他炸毛野蛮的一面。 很快到了竹林边缘,再往前多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柴雪尽本就潮湿的衣裳湿得更彻底了,凉意不间断涌进身体,他接连打两个冷颤,引得斯百沼看过来,他板着脸没说话,也让斯百沼丧失询问的念头,继而对付起追到跟前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杀手们。 这次柴雪尽看清楚了,惊于斯百沼出手速度,瞬息间取人性命,根本不给对方近身机会。 待只剩两个杀手时,斯百沼慢条斯理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下次想栽赃别人杀我学聪明点,别躲躲藏藏像个老鼠。” 杀手握着刀,露在外面的倒三角眼发着狠意,挥刀的那刻手也动了,洒出一片白色粉末。 柴雪尽诧异,反手要去捂斯百沼的口鼻,这人要出事了,他也活不成。 岂料斯百沼比他反应还快,偏头躲开那只白净的手,再抬腿二段踢干净利落踹飞了两杀手,呼吸间神色微顿,他感觉到膝弯那只胳膊僵了僵。 不好,斯百沼中毒了。 “你——”柴雪尽话音刚出,身体如同失去翅膀的鸟雀下坠,他慌忙搂住斯百沼的脖颈,“喂,醒醒!” 这不是最糟糕的。 方才他们就站在竹林边缘,受那一脚的威力往后偏移数步径直落进悬崖。 柴雪尽绝望地想,什么时候他直觉那么灵了? 三月初的天谈不上多温暖,入江那瞬,冰凉潮水充斥进口鼻,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柴雪尽头脑昏沉之际死死抓住斯百沼的衣服,昏过去前想不能让人死了。 再次醒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朦胧细雨洒在脸上透着丝丝凉意。 柴雪尽缓了好半天才攒够力气撑着地坐起来,浑身不同程度的疼,太黑,他看不清到底伤得多厉害,抬头四处寻找斯百沼。 终于在十步远外的草丛旁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躺着,不知生死。 尽管柴雪尽知道他不会死,还是有些担心,等挪到他身边,已累到脱力,勉强跪坐着,用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要救吗? 摆在柴雪尽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抛下昏迷的斯百沼一走了之,这是个绝佳的逃走时机。 那么高的悬崖坠江,没武功的他很可能死了,只要他做足假象,就能瞒天过海。 哪怕斯百沼回到东夷,也得帮他圆了这个谎。 另一个有些作茧自缚,救醒斯百沼,真这么做了,先不说对方领不领情,有东夷三王子身份在,就不可能对他有善意。 如若斯百沼真死在这,书里的既定结局被破,受胁迫的情节发展也就迎刃而解。 一切根源都在斯百沼身上,此时他掌握了对方的生死。 杀了可谓以绝后患。 柴雪尽搬起手边的石头猛地举起,正对斯百沼的脑袋,好半晌后,他丢开石头,拽起斯百沼的胳膊搭在肩上,跌跌撞撞往不远处的大树下走去。 一段不足一百步的路,硬是让柴雪尽反复休息四回才把人拖过去,饶是如此,柴雪尽也累得够呛。 他太清楚自己的病体,恐怕等不到天明又得热起来,到时候两人都得昏着。 真到那时候也是命,他轻吐口气,抖着手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借着一瞬光明看清树下景象。 大抵上天怜爱,这棵苍天碧树粗壮的树干有个水缸大的树洞,里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小树枝,他抹黑凭着记忆捡回来一小堆。 树枝点燃了,橘红色的火光一簇簇跳动。 柴雪尽把手烤暖,偏头看死了一般的斯百沼,脸色无变化,他欠身拉过对方的手腕号脉,脉象平和没中毒。 第8章 那只是迷.药? 柴雪尽收回手,只觉喉间一阵痛痒,低声咳嗽,待抬头便见方才还没动静的人睁着双晦涩的眼在看他。 “看什么?”他嘶哑着问。 斯百沼一骨碌坐起来:“以为是幻觉。” 柴雪尽哪能听不出言外之意,顿时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开门见山道:“三王子是不是以为我会趁机丢下你一走了之?” “没有,二殿下风光霁月,哪里会做那等无耻宵小之辈才做的事?”斯百沼扶着肩头,见柴雪尽看过来,随口解释道,“脱臼而已。” 在他注视下,抬手一声不吭接上了。 柴雪尽收回目光:“说来奇怪,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带迷.药的杀手。” 斯百沼四处找柴往火堆上添,闻言轻瞥他:“幕后人怕我回去又怕真杀了我。” 柴雪尽便不说话了。 火苗蹿得很旺,渐渐驱散寒意。 斯百沼解开僧衣搭在木棍上,那厢柴雪尽还坐在火堆旁,垂着脑袋不动,过分乖巧。 “夜深寒重,二殿下不将衣服烤干,很容易加重伤寒。” 柴雪尽仍旧纹丝不动,仿佛故意不理人。 斯百沼直觉不对,快步过去,矮身一看他早已闭上眼睛,两颊绯红,分不清是烧的还是火光映照,抬手贴上额头,斯百沼立即被滚烫灼了一下。 都这样还强忍着不低头,当真是倔。 第五章 。 春意不满,枝头的叶浅浅冒芽挡不住风雨,雨势渐大,也就落在树下躲雨的两人身上。 斯百沼先将柴雪尽抱起来送进树洞里,再出来趁火还没灭烘衣衫。 待雨铺天盖地落下来,他快步躲进去。 没了火光照亮,方圆百里一片漆黑,只余簌簌落雨声与轻微的呢喃。 斯百沼转身,便见先前倔强不肯出声的人蜷缩着,快要缩成了球,低声叫冷。 这‘二殿下’身子当真弱,两场雨就生了病。 斯百沼不想管,没那么多恻隐之心,可树洞本就不大,柴雪尽躺下后,留的地方不多,斯百沼几乎贴着他腰胯站。 惧冷之下,柴雪尽本能向散发着热源的地方靠过去,双手攀着斯百沼的长腿,努力贴着取暖。 “二殿下不防我了?” 明知柴雪尽烧到糊涂回答不了,斯百沼还是没忍住弯腰去问。 黑暗里,柴雪尽闭眼苦苦寻觅的哀求模样让斯百沼眯了下眼,掌心贴上他的额头,让那凉意冰了下。 难怪喊冷。 离开破庙时局势紧张,柴雪尽穿得还是那身红色长袍,没武功抵御寒意,简直是糟蹋身子。 斯百沼念在他没丢下自己的份上,将半干的僧衣披在了外面。 这对处于水深火热的柴雪尽而言是杯水车薪,他仍不管不顾胡乱的往斯百沼身上蹭。 一边蹭一边叫着冷,尾音带颤,眼尾发红,好不可怜。 斯百沼兀自屹然不动,垂眸观察了他良久,终于在他的手碰见极为隐晦的地方时脸色大变,一把钳住他的手腕。 “疼。”柴雪尽叫出声,大抵是真疼得厉害,睁开迷蒙的眼,一阵波光潋滟,让斯百沼呼吸顿了下,“好疼。” 斯百沼自觉用力不大,看见他腕部雪白肌肤留下了几道红痕,不禁道:“娇气。” 柴雪尽听不进去,抓着斯百沼的衣衫:“我要被冻死了。” 能在这天里被冻死的得是奇才,但放任他这么烧下去可能会被烧成傻子。 斯百沼随身携带的药里没有针对风寒的,思索片刻,盘腿坐下。 而失去依仗跌坐在地的柴雪尽抱着双臂,眼神迷茫着落在平起平坐的斯百沼身上。 他记得这个人的热度,能让他温暖,便双手撑地,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般靠了过去。 “是你主动的,醒来后不能翻脸。” 在斯百沼澄清的那刻,柴雪尽坐进了他的怀里,双手很自如往小火炉似的腰腹埋,脸颊贴上他结实胸口,大抵是很舒服,发出声满足的喟叹。 这等不见外的姿态弄得斯百沼怔神,轻笑:“你倒是自来熟。” 即便如此,柴雪尽还是在叫冷。 斯百沼搭在膝盖上的手蜷缩几下,视线落在他潮湿的领口处,或许肌肤相贴的取暖更好些? 连续半个月阴雨天的潍岭江在这日迎来难得的晴天。 暖洋洋的光落在树洞边缘,暖风落在柴雪尽露在外的脚踝上,刮得他脑门一跳,瞬间从沉睡惊醒。 倏然睁眼,让光刺得下意识又闭上了,而掌心和屁股温软触感提醒柴雪尽昨夜的舒适不是梦。 哪来的? 他一瞬想起诸多事,再次惊慌睁眼,同下方眼神清明的斯百沼对上了视线。 斯百沼只着白色里衣,衣襟微散,露出健硕的胸肌:“醒了,二殿下感觉如何?” “我——”柴雪尽嗓音哑得仿佛刀在磨,粗粝难听。 “看起来退烧了。” 柴雪尽脸色骤变,披得没一件是自己的衣衫,他在斯百沼肩侧看见了被脱下来的衣袍和里衣。 拢紧僧衣,他迅速从斯百沼身上起来,抿紧唇站到一旁。 本以为他醒来会不分青红皂白发怒的斯百沼轻挑眉,大大咧咧坐起来理好衣襟:“昨晚二殿下发烧喊冷,扒着我不放手。” 第9章 “够了。”柴雪尽白皙的耳朵漫上薄红,转头看向树洞外,“我知道三王子是为了救我。” 这么明事理? 斯百沼怀疑地看着他,却见他捏着僧衣的指尖发白,似在忍羞。 都是男人,羞什么? 生在东夷那等民风开放的斯百沼理解不了柴雪尽,又被他裹着僧衣的单薄身姿所吸引。 那身如玉的肌肤昨晚隔着层薄薄的里衣蹭遍自己的怀里和掌心,是那般温润细腻。 正在斯百沼出神,柴雪尽抬眼看过来。 斯百沼当即道:“啊知道就好。” 又把他的衣服递过去:“已经干了。” 柴雪尽接过后沉默了,要是说让斯百沼出去他要换衣服,也太拘于小节。 可要当着斯百沼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换,他实在做不出来。 心里生出天人交战,便僵站原地。 斯百沼恍然大悟,都道历朝民风保守,不论男子女子都恪守礼节,很讲究面子。 在东夷,别说当面换衣服,玩到兴头还会掏出来比大小呢。 斯百沼意味深长看眼身影绷直的柴雪尽,起身往外走:“我出去等你。” 识趣的退让使柴雪尽松了口气。 不敢去看斯百沼在做什么,柴雪尽忙低头理衣衫,手忙脚乱地换。 鸟语青草香,春风吹得江水汹涌。 斯百沼环顾四周,借着太阳辨别方向,心里有个大概后,不经意朝后方轻瞥,一道白到发光的背影落入眼里。 那脊背很漂亮,展臂时肩胛骨似蝴蝶起飞,浅浅一条沟往下延出两个可爱的腰窝,不大,刚好能嵌入两个大拇指,再多便看不见了。 斯百沼目光微顿,紧盯着他的左侧腰窝,那儿靠下的地方有半朵被藤蔓缠绕而含苞待放的浅粉色花。 剩下的呢? 斯百沼在被柴雪尽察觉到前收回视线,心里像埋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对那朵没能看全的花。 没想到这位‘二殿下’私藏的秘密挺多啊。 当柴雪尽拿着僧衣来还斯百沼的时候,先碰上对方暗藏探究的眼神,垂眸道:“你的衣衫。” 斯百沼展开穿上,一股清淡的幽香飘入鼻息,和昨夜怀抱里的人散发出的一样。 又香又软,和斯百沼以往接触过的男人都不同。 “二殿下有银子吗?”斯百沼问。 如今他们能算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柴雪尽好说话些:“没了,包袱落在破庙。” 这都不知被江水冲到了哪里,想回破庙也回不去。 斯百沼:“那只得让殿下跟我吃点苦头了。” 风寒未好透,柴雪尽低声咳嗽:“没关系,我相信以三王子的本领不会让我熬太久。” 斯百沼深深看他一眼,抬脚便走。 柴雪尽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江边野草丛生,芦苇荡极深,偏窄的小路也因许久没人走被埋没了。 斯百沼在前开路,柴雪尽边咳嗽边慢吞吞挥开遮路的野草,浑身绵软,许久没进食,他又累又饿,抬眼看前方那道高大身影,不禁拧眉。 他无从得知昨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只觉得斯百沼态度微妙。 以原著中的描述来看,斯百沼深明大义,同时也是个物尽其用的高手。 他不认为现在的他对斯百沼有用,大抵为了以后。 如果真是这样,他很愿意和斯百沼合作,毕竟主角,能帮他活下来。 逃跑这条路被斯百沼给封死了,那就换一种思路。 柴雪尽想通了,对斯百沼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虽然依旧嘴硬不肯求帮忙,但会在对方回头时给予个勉强的笑,强装自己还好的假象。 长长的芦苇荡小路似看不见头,柴雪尽卷起袖子擦汗,口干舌燥,只觉得心要跳出了嗓子眼。 再这么走下去,还没走出芦苇荡,他得先死在这里。 在柴雪尽耳鸣时听见斯百沼的声音:“到前面路口休息。” “嗯。”柴雪尽应了声。 最后他咬牙撑到了,这次看清斯百沼的眼神,有一丝很淡的冷意。 如迷雾般的柴雪尽陡然清醒了过来,想起始终被忽略掉很重要的一点。 即便斯百沼想合作,也得是真正的历朝二殿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怎么成为对方的好帮手? 是他昏了头,以为斯百沼救他便是想合作,刚才的眼神分明是警醒。 ——斯百沼对他起了怀疑。 不,应该说早确定他不是二殿下,破绽太多,他已懒得细数。 如此一来推翻了他先前的打算。 想抱大腿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耳边没了动静,他抬头,不见斯百沼,人去了树林。 不能气馁,柴雪尽擦擦汗,抱大腿这种事慢慢来,抵达东夷前能成功就有一线生机。 斯百沼没让柴雪尽等太久,一炷香左右,他提着僧衣下摆拧成的兜回来了。 “吃点再走。” 是一颗颗拳头大的橙色柑橘,还有青翠的叶。 柴雪尽挑过两个道谢,指尖微颤,缓慢地剥着橘皮,吃下一瓣,甘甜入喉,缓解他喉间的疼痒。 “沿着这条道走便能到潍岭江镇,到镇上再想办法吧。”斯百沼说。 “好。”柴雪尽心思微动,“三王子能联系上使者团吗?” 第10章 斯百沼把剩下的柑橘包起来留路上吃,闻言道:“小镇有官府,二殿下应该比我更如鱼得水才是。” 第六章 。 这就是明知故问。 柴雪尽掰着柑橘皮:“官府不见得认二殿下私印。” 此言非虚,去年方才出过有人假冒当朝皇子在偏远地方混吃混喝的事,那冒牌也有私印,还有所谓的圣旨。 最后还是冒牌忍不住炫耀才露馅,不然官府还被骗得团团转。 各地因此有了防备心,哪怕真有皇子私印在,也不会轻易判定。 斯百沼:“听殿下的意思是没办法了。” 柴雪尽:“我再想想。” 推托的意思太明显,斯百沼压压唇角没搭话。 两人走了大半日,吃完仅存的柑橘,总算见到立有潍岭江镇的石碑。 镇上人不多,随处可见昏昏欲睡的摊贩和敞开门没生意的铺子。 柴雪尽口袋比脸还干净,路过摊子自然没开口。 斯百沼不知何时慢下来同他并肩而行,两人怪异搭配引起不少人注视。 一个极为英俊高大的僧人带着个红嫁衣的瘦削貌美公子,处处是故事。 柴雪尽抽抽鼻子,体温好像又升上来了:“大师,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脸病恹恹。 斯百沼略沉吟:“得有钱。” 柴雪尽扶额,让这位三王子的直言和高烧弄得头疼,深吸一口气往地上一蹲:“我没力气,不走了。” 小孩儿幼稚把戏。 斯百沼双手抱臂,眼底带笑道:“哦,那我陪你站会。” 柴雪尽抬眸剜了他一眼,揉着额角:“那真是谢谢大师了。” 斯百沼不过开个玩笑,哪能真和他在街中央耗着,临走前叮嘱道:“老实待着。” 就算斯百沼不说,柴雪尽也不可能溜走。 只是在这与京都一条街差不多的小镇,柴雪尽的容貌过分出色,身边没了如同守护者一般的斯百沼,便容易招来麻烦。 反复的高烧让柴雪尽很难受,依靠墙壁低头闭眼小憩,想以此压下阵阵作呕欲,不多时面前的太阳被遮住。 挡着别人路了? 不应该,柴雪尽怕惹事还特意挪到路边,这等情况还有人凑上来,只能说有问题。 可他不想理会,抬手盖在脸上,全当看不见。 殊不知这副不耐烦的模样落在来人眼里是何等风情,红衣黑发越发显得他肌肤胜雪,偏一只手遮住半张脸,小拇指白嫩指腹虚虚搭在水红色的唇上,勾得人想尝一尝,到底甜不甜腻。 真美,每一处都透着矜贵的娇与欲,轻易惹出人心底的施虐欲。 来人咕咚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鼻子微动,嗅到一股很淡的幽香。 美人就是美人,连身子都是香的。 见柴雪尽冷冰冰的不理人,来人反倒更起劲,不禁凑上前:“小美人独自在这很无聊吧,不如我带你去镇外的画舸游玩一番,那儿风景优美,极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语调轻浮又油腻,吵得慌。 柴雪尽懒懒地眯着眼看过去,一张脸色发黄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身形像瘦猴,豆子大小的眼满是淫邪。 来人衣着华丽,身后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家里没两个钱,大概不能在这横着走。 柴雪尽视线落在对方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上:“你想请我去画舸看风景?” 来人根本没听清他的话,光顾着看他的唇,含混地点头。 柴雪尽轻笑:“怎么办,我不和陌生人玩的。” “哪里是陌生人?”来人被他漂亮的笑脸迷昏头,“我叫郭昌,家住镇东河坊街,是这里出名的有钱人。你和我玩一次不就成朋友了吗?” 柴雪尽的笑容还在,多了些冷意:“抱歉,家里人不允许我随便交朋友。” 郭昌急了:“哪里随便?” “你就挺随便的。”柴雪尽嗓间作呕欲更浓了,不耐烦道,“你也配当我朋友?” 郭昌的脸一下子黑了:“给脸不要脸,来,把他给我带走。” 郭昌后退几步,手一挥,身后两个家丁便上前要来抓柴雪尽的胳膊。 就他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能反抗? 等丢到画舸上,叫天天不应,都得由着自己来,郭昌已经想好怎么玩柴雪尽,脸上露出□□来。 “别怕,我对你这样的朋友有十足的诚意,保管方方面面‘照顾’好你。” 柴雪尽低咳,手指虚虚遮住嘴:“之前你也这么对不愿和你交朋友的美人吗?” 郭昌哼笑:“是又如何?” 柴雪尽抚着心口,眼尾微挑,自成冷傲气势:“那还真是该打。” 不待郭昌回话,奉命去抓人的家丁还没碰到他的袖子,先被从天而降的一道庞大身影一脚踹倒,郭昌眼前一花,拳头砸到脸上。 “嗷。”郭昌捂着被出血的鼻子下意识看向站在柴雪尽面前的身影。 那是一张英俊冷酷却不似中原人的脸,身量高大到能挡住柴雪尽,让郭昌仰望。 “你是谁?”郭昌怒问,“知不知道你得罪我会在这寸步难行。” “不知道。”斯百沼回头看眼又松弛下来的柴雪尽,得亏回来够快,否则出事了,“你很喜欢交朋友?” 第11章 郭昌无端感知出一股冷意,可生来不知天高地厚,不仅没怕,还很嚣张地叫道:“是。” 斯百沼点点头:“很好。” 一炷香后,郭昌哭爹喊娘地送上钱袋子,并忍着憋屈吞下了一粒药丸。 斯百沼点点瓷瓶子:“放心,只要你日行一善,这毒就不会发作。要是你继续为非作歹,便会穿肠烂肚而死。” 郭昌哭都不敢哭大声,抽噎着问:“那、那什么时候会解?” “你真改邪归正,我会差人送解药。”斯百沼又道。 郭昌一眼苍凉,抖着腿:“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斯百沼道:“你除了相信我也没别的选择,用不着妄想找别人解毒,这只有我能解。” 连打算都被人猜到了,郭昌心凉透透的,哪敢阻拦他们离去? 找乐不成反被教训,郭昌咽不下这口气,按着家丁的肩膀,他脸色阴鸷:“等着,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有了银子就能住客栈。 斯百沼把钱袋子揣进口袋,身旁的柴雪尽脸色更白了,在阳光下仿佛羽化。 有时好看是一种麻烦。 斯百沼的身份不适合大肆宣扬,因为他得罪郭昌,恐怕没法继续安稳。 思及至此,斯百沼瞅了他一眼:“殿下想交朋友当真容易。” 柴雪尽嘴唇微动,居然没反驳。 斯百沼又道:“我要再晚两步,殿下这会儿已经吃上山珍海味,想来还是我坏了殿下的好事。” 活脱脱的阴阳怪气。 柴雪尽脸色古怪,抓住斯百沼的衣袖。 斯百沼不得不停下来,语气谈不上多好:“怎么,想回去找郭昌?” 想起那令人作呕的脸,柴雪尽忍半天的呕吐终于憋不住了,搭着斯百沼的胳膊,低头往对方怀里一凑。 “呕。” 一路走来只吃柑橘,吐不出东西,单是一小股酸水。 即便如此,斯百沼的脸还是绿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扯他袖子擦嘴的柴雪尽,这人倒是精神了,那他呢? 小腹凉飕飕,散发着不太美妙的味道。 斯百沼头一次那么生气,咬牙切齿道:“周弘译。” 有仇当场报完便神清气爽的柴雪尽笑眯眯地应了声,毫无愧疚道:“对不住大师,现在我好多了。” 斯百沼额角突突跳,哪能想不到遭报应的前因后果,这记仇的小东西。 没关系,他还能怕这病秧子? 斯百沼气极反笑:“没事,殿下的身子更重要。” 柴雪尽汗毛一竖:“多谢大师体谅,那以大师所见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斯百沼抖了抖袖子,冷笑了声。 柴雪尽:“?” 半炷香后,潍岭江镇上最大的客栈上等房入住了两位客人。 柴雪尽让店小二准备热水,哪怕身子不爽利,他也要沐浴。 最后敲门的不是送来的热水,是拎着个包袱的斯百沼。 柴雪尽迎人进门,暗暗观察对方神情,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弄脏衣衫这事到底翻没翻篇,当下他只想长话短说,刚坐下给斯百沼倒了杯茶,便听对方问:“你故意招惹那个登徒子想闹大事情通知戎栋?” 一旦局势失控,肯定会惊动官府。 柴雪尽:“没有,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 斯百沼想起他挑衅时的跋扈样:“后来是你惹他。” “说对了,我想让你帮我教训他。”柴雪尽平静地说,“他胆敢冒犯我,应该要吃点苦头。” “二殿下,下山前我听闻一桩有趣的事。” 柴雪尽看着突然转话题的斯百沼,心里咯噔一声。 “前脚送亲队出京都,后脚礼部尚书辞官归隐,第二日柴府所有人消失无踪,留下一座空宅,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哪里怪?” “和亲一事办得漂漂亮亮,柴尚书没过错,为何突然辞官呢?” 柴雪尽不动声色看向把玩茶盏的斯百沼,不过一刻没见,这家伙怎么突然提起他家的事? 这人不八卦,那必定有目的。 柴雪尽脑海灵光乍现。 第七章 。 “三王子对我朝事了如指掌,该知道柴尚书有一个身子孱弱的公子,这些年为医好他,柴尚书寻遍江湖名医,战事将停时他便有辞官念头,是陛下再三请求才留下的。” 也就是说辞官不是一时兴起。 斯百沼颔首:“原来如此,听闻殿下与柴小公子关系匪浅。” 柴雪尽感到一丝不对劲,神色收敛:“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来给我当了几年伴读。” “这么说,你们很熟?” 柴雪尽点头,对斯百沼接下来的提问充满警惕,谁知这人不问了,只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柴雪尽垂下眼皮子,并不担心从脸露破绽。 因为自二殿下坠湖后,承昌帝对子嗣方面便疑心疑鬼,后请相国寺主持大师给看过,声称殿下命里犯冲,如想顺利成人,得遮住真容躲过天道,遂二殿下出现在人前多是佩戴面具。 这也是承昌帝放心他替嫁和亲的原因之一。 哪怕知道斯百沼不可能见过二殿下,被这么看着,柴雪尽避免不了多想。 “三王子在看什么?” 第12章 “哦,想起一则传闻,说柴公子是京中第一病美人,美到承昌帝钦点他个状元当探花。” “……”柴雪尽轻咳,忍住自卖自夸的羞耻,“确实好看。” “那和殿下相比呢?” “……” 两人相对无言。 拜斯百沼多次问及他的事所赐,柴雪尽已然知晓对方意思,扯了扯唇:“都是京中第一美人,谁还能比得过?” 斯百沼放下茶盏,略带促狭道:“在我看来殿下更胜一筹。” 柴雪尽干笑了声没应答,又听斯百沼道:“伤寒痊愈前还是少受凉,殿下早些休息。” 临走留下一锭银子,让他找郎中看看。 这一走,直到夜幕降临,柴雪尽也没能再见到斯百沼。 月朗星疏,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柴雪尽放飞白鸽,双手扶着窗沿,放眼看向镇中心长街,人影憧憧,倒是比白日里多了些人气。 就算郭昌想报仇,大抵不会选这会儿,柴雪尽看向手边边几上的白花瓶,思索一击必中的可能,良久后叹息:“不能次次等他救吧?” 柴雪尽无意成为谁的累赘,哪怕身处病中,也想自保。 一个郭昌都对付不了,谈什么挣脱死亡枷锁? 夜色之下,不远处的茶楼二层。 斯百沼抱臂倚窗,身后一道黑影低声汇报各路情况。 “……周弘译暂时没在京中露过面,前些日子城郊的相国寺有一位贵人入住。” “目前未能寻到辞官的柴尚书踪影,仍在全力查找。” “昨日有很多陌生面孔出现在宁平小镇,其中便有耿东策。” “京中已寻到见过柴雪尽的人,画像正在送来的路上。” 有没有那副画像已经不重要了,斯百沼脑海浮现所谓的‘二殿下’那张莫名勾人的脸,最让他记忆犹新的是那双眼。 眼尾微挑的深褐色猫儿眼,一颦一笑灵动的像只小狐狸。 而传闻中的柴雪尽也同样因这双眼得了承昌帝的喜爱。 他的游神让黑影不敢动弹,深刻自省是不是哪里有遗漏。 在这提心吊胆里,还是另一道身影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让人先下去。 “王子,你对柴雪尽很感兴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在你心里你家王子就是那么肤浅的人?”斯百沼抵着下颚,“我在想客栈里即将遇袭的病秧子该怎么活下来。” “王子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整个东夷也就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徐离风敢这么说话。 直来直往,没什么脑子,也因此成为他身边唯一值得托付的影卫。 斯百沼道:“没那闲心,他要死在这,只能归于命该如此。” 徐离风不懂,挠挠头:“可他是和亲的皇子。” “我们还在历朝境内,和亲皇子死了,该讨要赔偿的是我们。” 算来算去,东夷还会因祸得福。 他对柴雪尽的生死不管不问,让徐离风更困惑了:“那王子在街头还救他?” 由着柴雪尽被郭昌带走侮辱了,对东夷的赢面更大。 斯百沼被噎住了,转身对上徐离风不解的清澈眼神,呵斥道:“你懂什么?” 徐离风迷茫:“对啊,我就是不懂才问的。” 斯百沼:“……” “王子,每个被郭昌盯上的美人下场都很惨,他在床上癖好独特。”徐离风将走访得知的事说出来,“他看上谁必须弄到手,皇子落到他手里会很惨。” “你想让我救他?”斯百沼问。 徐离风摇头。 斯百沼难得有了急躁,催了声:“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为王子做好他死状凄惨的准备。”徐离风如实说。 斯百沼一股血气上涌,骂骂咧咧往外走:“你想让他死,我偏不如你意。” 冷不丁被扣帽子的徐离风瞪大眼睛,什么? 他张嘴欲喊斯百沼为自己辩解两句,却不知为何他家王子跑得如阵风,眨眼便消失在楼下。 身为王子的随行暗卫,徐离风很有职业操守地速速跟了上去,还是不明白他家王子对柴雪尽反复无常的原因。 想了半天,还是认同先前的结论——三王子就是肤浅。 月上中天,客栈一片死寂。 没有打斗的痕迹,连店小二都不见了。 斯百沼心里一沉,难道是回来太晚,人被郭昌带走了? 来不及走楼梯,在刚进门的徐离风眼里,他一跃踩在楼梯扶手上再轻跳便落在二楼走廊,身影微闪到里面客房前,房门开半扇便看不见了。 徐离风动作再快,也只来得及看见斯百沼的一片衣角,片刻后,从门里伸出一只手飞快摆了下又缩了回去。 徐离风一压眉心,眨眼跳窗走了。 客房内的景象让斯百沼大吃一惊。 原以为会被带走的柴雪尽曲着腿踩住跪在地上的郭昌后背,端着粗糙的瓷碗慢吞吞喝药,大约太苦,他皱巴着脸,可爱得紧。 随郭昌来的四个家丁双双背靠背捆着,横躺在地,人事不省。 如若不是清楚柴雪尽的身子有多弱,斯百沼险些以为他在扮猪吃老虎。 停顿的时间里,柴雪尽终于喝完药,反手将碗扣到郭昌头上:“掉下来就得当一辈子太监啦。” 第13章 郭昌抖了抖,哭丧着脸向斯百沼求救:“大、大师,救命!” “我可救不了你。”斯百沼嗅到空气里一丝很淡的花香,去看柴雪尽的指尖,“打算怎么办?” “放了。”柴雪尽松开脚到旁边落座,“或者大师有好的建议?” 不等斯百沼婉拒,便见郭昌一手扶碗一手撑地往柴雪尽跟前爬,哀求着:“我、我自愿跟着公子做牛做马,别放了我,求求公子收留我。” 见多识广如斯百沼也疑窦重重,这位郭公子和午间态度千差万别,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柴雪尽轻瞥,郭昌顿时像被骇住定在原地。 他道:“不用,我消受不起,郭公子还是走吧。” 郭昌还想哭两声卖惨,却将柴雪尽面上已有不耐烦,什么都不敢说,唯唯诺诺往外退。 “等等。”柴雪尽说。 郭昌眼睛亮了。 柴雪尽指指地上的四个家丁:“一起带走。” 郭昌的眼如同熄灭的蜡烛暗了,挨个用巴掌抽醒家丁,垂头丧气地走了。 客房静下来,柴雪尽推开窗,眼角余光发现斯百沼还在看他,大抵在想他怎么在郭昌手里活下来,还把人弄成那副对他俯首称臣的奴才样。 他知道,却不说,也不赶人走,就那么同斯百沼耗着。 最终斯百沼先耗不住:“有事叫我,我在隔壁。” 柴雪尽似笑非笑,目送斯百沼替他关上了房门。 斯百沼在窗前站定,招来徐离风,神情严肃:“再去查查柴雪尽,要更详细的情报。” 直觉告诉斯百沼,事情不太对,隐要超出掌控了。 第二日斯百沼没能见着柴雪尽,他病了。 惊吓加重了伤寒,柴雪尽在病榻上烧得人事不知,叫也叫不醒,脸颊红得活像熟烂了的樱桃,一捏便出水。 斯百沼请来郎中,那胡子花白的老爷子捋捋山羊胡,欠身撑开柴雪尽的眼皮,又把着脉皱起眉。 这姿态很像要坐地起价的庸医,斯百沼也跟着皱起眉。 老爷子将柴雪尽的手塞回被子里:“你和他什么关系?” 斯百沼:“和给他治病有关联吗?” 老爷子:“有,是朋友就早些送他回家,免得落叶归不了根。” 这话里深意很容易读懂,斯百沼语气很沉:“他怎么了?” “中毒,一种罕见的毒,快要入肺腑,再过不久就死了。”老爷子直言,“他身子弱也和这毒有关。” 斯百沼拧眉,这么说来毒在柴雪尽体内存在数十载,身处京中,又是尚书之子,谁能下得手? “我解不了他的毒。”老爷子叹息地摇头,“眼下该先让他退烧,你看呢?” “麻烦了。”斯百沼道。 老爷子自药箱里取出针匣摆开,叫旁观的斯百沼:“扶他起来,露出肩膀。” 第八章 。 斯百沼有片刻停顿,引得老爷子侧目而视。 同为男子,哪有不妥? 榻上那位固然貌如好女,但也确实是男子,在医者眼里,救人最为重要。 斯百沼内心也怪,解柴雪尽衣带的手莫名快起来,即将脱掉的时候冷不丁想起破庙相同的情况,那时被他一脸惊慌地阻止了。 此时无比顺利,雪白羸弱的肩膀如寒风白花摇摇欲坠,有些晃眼。 斯百沼不自觉移开视线,听觉骤然上升。 银针抽离落在柴雪尽肩颈处,一道微乎其微的轻哼,似吃不住痛。 斯百沼喉结滚动,耳朵热了起来。 老爷子下手快又稳,不多时柴雪尽的脑袋和两侧肩头布满银针,好似刺猬。 斯百沼目不斜视,只问:“不如我给他加两件衣衫吧?” “捂好被子即可,公子不用担心,施完针会好的。” 哪里是担心这个。 斯百沼说不出口便缄默等着拔针,越是想定心越是走神,飞禽走兽胡乱想一通,最终还是想到手里正扶着的人。 隔着层里衣感知到柴雪尽身上的热,或许体弱缘故,哪哪都软。 与柔韧的腰肢不同,肩膀更柔。 离得太近,又嗅到熟悉的幽香,这次斯百沼留了心,是幽淡的柏子香,与他自身散发的药香融成让人忘不掉的味道。 “施完针再喝五日药便能痊愈,切记一碗不能落,对寻常人来说伤寒不打紧,对他是要命的事。” 斯百沼一一记下了。 老爷子捋捋胡子,观柴雪尽的容貌:“可惜了这么俊的年轻人。” 斯百沼心有异样,转瞬即逝,如若没有柴雪尽拙劣的逃跑,那毒发时他会在哪? 隐约之间,斯百沼似窥见柴雪尽逃婚真相的冰山一角。 日落星升,又见天明,乌云笼罩着潍岭江镇,客栈客房里也是一片愁云。 该醒的人还在睡,好消息是退了烧。 斯百沼将早间推开的窗户回拉半扇,微风徐徐,吹动他的衣角。 榻上美人青丝铺满枕,衬得泛粉的脸颊越发娇艳,任何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斯百沼怀疑过柴雪尽装睡,看了半晌,眼皮硬半晌,也让老爷子再来看过,只说他需要睡,睡饱了自然会醒。 一句话堵住斯百沼的满腹疑团。 柴雪尽究竟要睡多久,连老爷子也给不出个确切答复。 第14章 守着他醒不在斯百沼想法内,便花银子请了个人。 这日午间,细雨朦胧的江边。 一身蓑衣的斯百沼往江里甩钩,水面波动不断,钩也拐七扭八,全然不问成果的潇洒样。 “以公子这般钓法,怕是要空笼而归啊。” 同样身着蓑衣的神秘男子站到了空鱼篓旁,戴着似鸡似鸟的银面具,声调粗噶,遮住原音。 面具男扫过斯百沼纹丝不动的手臂,雨太大淋湿衣袖,布料贴合肌肤显露结实线条——高手。 斯百沼嚼着薄荷叶,唇齿清香:“我钓的鱼上钩了。” 面具男一笑:“人都在你手里,想知道什么还用得着从别处问吗?” 斯百沼舌尖抵着嚼烂的薄荷叶,苦涩冰凉,眸光沉静:“我可不是听信片面之词的人。” “真不是舍不得逼问?”面具男揶揄道。 送到他手里的柴雪尽是何等风姿绰约,面具男有幸亲眼所见。 东夷的风景再好,美人还要看历朝,而这病美人更有一番风情。 面具男不信斯百沼对着柴雪尽还能铁石心肠。 斯百沼神情未变,眼底多了些动容,似真有牵挂的小妖精。 面具男了然,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三王子别太介怀。” “他的美长久不了。” “这是一份敲门礼物,要是三王子满意,多得是比他更好的美人。” “哦?看来第一美人的称号徒有虚名。” 不小心画饼险些糊掉的面具男尴尬的沉默了。 斯百沼笑着解围:“说笑罢了,大人别往心里去,小王没想到和亲一事多方心怀鬼胎。” 谈笑风生间,面具男见识他一招四两拨千斤,内心不由生出忌惮。 “恕我直言,三王子疏忽了东夷局势。” “请赐教。”斯百沼很谦逊。 吃过一次亏的面具男字斟句酌道:“境内尚且风平浪静,待送亲队伍入东夷,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那时不想看两国和好如初的有心之人,本就各怀鬼胎的和亲两国之王,再到朝内不安分的各路人马,谁都不消停。 总之你方唱罢他登场,岂是轻易能收的? 斯百沼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他是你们的人?” 面具男发出声轻蔑的笑来:“远不够格,他是多方博弈下的棋子罢了。” 与其说柴雪尽是棋子,不如说谁是和亲人选谁是棋子。 在其位,身不由己。 斯百沼微微眯眼,可怜柴雪尽,不过须臾,他又道:“这份礼物很特别。” 面具男道:“希望三王子享用愉快。” 斯百沼没天真地追问是哪个享用,啼笑皆非时对那位主动找上合作的幕后主使略不满。 这笃定他会喜欢柴雪尽的自信当真讨厌,是把他当他那两个见到美人走不动道的色狼兄长了吗? 凡事有弊也会有利,斯百沼压下心头不悦,默认对方说法,为自己营造出个致命缺点。 斯百沼低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怕就怕我还没怎么他,他先死在床上,添了晦气。” 语气里有对美人将死的可惜。 面具男的眼神一瞬变得很兴奋诡异,没等斯百沼看清又恢复平静。 “三王子当真对他动了心?” “将他送到我身边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哈哈。”面具男干笑,“抱歉王子。” 斯百沼抬抬鱼竿,不无遗憾道:“嗯,如若真死了,情深缘浅而已。我不会怪你们。” 尾音轻飘的这句让面具男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仿佛被捕食能力惊人的猛兽盯上一般。 该传递的情报如实送到,面具男不敢再与他继续说柴雪尽,三言两语道别,转瞬消失在青翠烟雨里。 跑得挺快。 手里鱼竿振动,斯百沼盯着被扯成平直的丝线没动,咬钩的鱼儿在水里死命挣扎,企图挣得一线生机,可惜丝线另一端紧紧掌控在斯百沼手里,他是握有生死大权的决策者,这条鱼是能留在江里还是躺进锅底,全在他一念之间。 久未动静,藏于暗处的徐离风等不及了。 “王子,鱼上钩了。” “我没眼瞎。” “那为什么不收竿?”徐离风对鲜鱼汤很是想念,难以理解斯百沼这有鱼上钩却不收的行为。 “看个热闹。”斯百沼收竿,动作利落,不给小鱼儿逃脱机会,回头教训徐离风,“自从到中原,你自制力变差了。” 徐离风眼睛长在即将出水的鱼钩上:“影卫随主。” 这大概是徐离风最能反驳斯百沼的辩解了。 斯百沼想训斥,又听徐离风道:“我馋中原的美食,王子馋中原的美人,用说书人话说叫半斤对八两。” 斯百沼:“……” “怎么是条四方皮儿?”徐离风大失所望,瞅着他那眼冒精光的主子,嘟囔着,“这么半天就钓上来这么条鱼……” 小拇指大,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斯百沼眉眼带笑:“我就想钓它呢。” 徐离风怀疑他疯了,不解地看他如获珍宝从鱼钩上小心取下来,丢开鱼篓,折一大片草叶圈成尖斗,舀起江水才把四方皮儿放进去,跟个宝贝似的捧在掌心。 “走吧。”斯百沼把鱼竿塞到徐离风手里,哼着小曲,“回去。” 第15章 徐离风震惊地扯开嗓子问:“不钓了?” “不钓了,要回去给小鱼买窝。”斯百沼说。 徐离风在原地停了半刻,意识到果真没鲜鱼汤喝,气得直跺脚,他迟早要把那条野生四方片儿谋害了。 隐隐有件重要的事要禀告斯百沼,想不起来了,徐离风挠挠下巴,是什么呢? 等到客栈路过柴雪尽房门前,徐离风顿悟,转头去寻斯百沼,想说柴雪尽醒了。 用不着徐离风再多嘴,捧着小鱼缸的斯百沼看见披着白衫依靠床头的柴雪尽,大抵刚醒,眼神还很懵懂,任由小药童伺候着喂水,像只乖顺的小狸猫。 难得这么温顺,斯百沼站在床边,目睹柴雪尽回过神,成了扬起利爪的炸毛小猫。 柴雪尽的猫儿眼落在缸里摆尾的小鱼上,有气无力地问:“大师要把它送给我吗?” 猫儿爱吃鱼,让他养等于监守自盗。 斯百沼还是把鱼缸放到他床头旁的矮几上:“要不要让郎中再来给你看看?” 忙碌的小药童抬头,一脸天真:“师父来过了,说他还需多静养几日。” 人小声音大,斯百沼低头看小药童:“那你师父有没有给他另开药?” 那日后他请老爷子对柴雪尽的毒多费心,不能解,让人多活些时日也好。 老爷子应允了,让斯百沼最好在柴雪尽醒后同他说明真相,身为病人有知情的权利。 斯百沼想柴雪尽未必不知情,只是……他对上柴雪尽温软的笑脸,心里微动。 第九章 。 柴雪尽恢复些许力气后婉拒小药童帮忙,低头慢慢咬着调羹喝粥,白米软糯,配上腌制爽口的萝卜,很是开胃。 刚醒来又是半下午,柴雪尽浅尝一碗便放下了。 这次醒来他有些不同,似乎平和起来,多数时候温声细语。 面对斯百沼更是笑容相迎,险些让斯百沼误认为他又救过他的命。 第三日,柴雪尽撑着把白面油纸伞与斯百沼走在雨幕里,两人要去李大夫的悬壶堂复诊。 春天里的潍岭江几乎见不到晴天,一日又一日的阴雨耗尽斯百沼的耐心,也有部分原因是柴雪尽。 送亲的礼部侍郎戎栋正往这边来,而柴雪尽的伤寒还没好全,不宜赶路。 半路无话,坠珠似的雨滴落在伞面,敲出噼里啪啦。 街边空荡荡,斯百沼记起李大夫当日的话,语含试探道:“你这个伤寒拖得有些久。” 褪去高烧后的柴雪尽还有些小咳,身形比先前更瘦削了,风吹鼓起他的衣衫,幻视即将羽化登天的仙人:“体质太差了,宫中御医看过也调养过,收效甚微。” 那御医岂会不知道他中毒的事,说不定还是帮凶之一。 宫中能调动御医又敢对尚书之子下手的人屈指可数,幕后真凶渐渐浮出水面。 斯百沼又道:“以承昌帝的用心程度,怎会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原来他和承昌帝的谣言都传到了东夷。 没明说他的身份,可彼此心里都清楚他是谁。 柴雪尽露出了然的笑来,高烧时以为梦里听见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又一阵风,他拢拢袖口抵御寒冷,道:“没人能比他的江山重要。” 当初他救下周弘译,一时风光无限,哪怕落得个病秧子,也招来很多攀附之人。 未来皇储的救命恩人是何等的尊贵,更别提他爹还是尚书,本也是周弘译的伴读,想也知道将来会平步青云。 一切都止步于他这不争气的身子和过分招摇的容貌上。 柴雪尽是有些恨承昌帝的,垂下眼睑,长睫落寞:“他想让周家的江山继续延续下去。” “人事无常,他怎么想不重要。”斯百沼安慰人的理由很蹩脚,“中原御医医术不过如此。” 数次提及他身子差,柴雪尽敏锐这里面有事,脚步不由得放缓。 斯百沼快出去一步,停住回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柴雪尽朝他笑笑,“在想悬壶堂的病人多不多。” 斯百沼轻挑眉。 悬壶堂的人不多也不少,由于提前打过招呼,两人不必等在外面,径直入内堂。 李大夫抬头见是他们,微微颔首,抓紧先给眼前病人看诊,写下药方交给药童,起身往他们这边来。 “病去如抽丝,稍后我开个补气血的药方给你。” 这话不假,接二连三的伤寒反复抽走了柴雪尽为数不多的精神,瞧着总有些提不起劲的柔弱。 柴雪尽拱手做辑:“多谢李大夫相救,晚辈感激不尽。” 李大夫托住他的胳膊:“你醒过来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说话间,李大夫同斯百沼交换个眼神,只字没提他中毒的事,先给人号脉。 他的脉象比沉睡时更飘忽,令人吃惊的是上次俨然濒临死亡,这次又平和无害,重新蛰伏下去,仿佛他没中毒。 怪象让李大夫皱起眉头,细细观摩他的神态。 从容不迫,还颇有礼貌的笑着问:“怎么了?” 李大夫取走他手旁的毛笔,吸墨挥笔写补药方子,头也没抬道:“恢复的不错,还是要多注意,尽量少伤风。” 柴雪尽理了理袖子:“好,我谨遵医嘱。” 太乖太听话了,引得李大夫和斯百沼同时看向他。 第16章 柴雪尽浅笑着弯弯眉眼,看不出是不是真心想笑。 最终他们拎着几包药告别李大夫转头回客栈。 路途空寂,斯百沼想起一事:“你睡着的这几日郭昌来过。” 柴雪尽知道对方感兴趣的是什么,也没兜圈子,道:“那晚我在房内熏了一种香,他不举了。” 没有比让一个好色之徒丧失男性尊严更歹毒的报复。 斯百沼没吭声,这在当时大概是他仅有的自保方式,若不是这样,遭殃的是他。 郭昌不值得同情,反倒是手下留情的柴雪尽有些意思。 斯百沼道:“戎侍郎和你关系如何?” 柴雪尽意外斯百沼就此揭过他下毒手的事,闻言实话实说:“一般。” “难怪你会留郭昌一条命。” 身后无靠山,也就没有嚣张妄为的资格。 柴雪尽活得这般通透倒让斯百沼有了些许恻隐之心:“他在潍岭江镇结了不少仇。” 这几乎暗示他愿意开口就能除掉那讨厌的登徒子。 柴雪尽可不想登上男主顺风船前先给人惹麻烦,他用衣袖包住掌心再握紧伞柄,道:“犯不着脏了手。” 再说,现在的郭昌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美人在前,雄风不在,是个圣人也要发疯。 斯百沼莫名想起句中原古言,钝刀子割肉最痛,有了新认知。 “三王子在此逗留太久,会不会耽误正事?”柴雪尽问。 “护送和亲队伍回东夷是父王交代我的要事之一。”斯百沼看了他一眼,“东夷大军早随我父王退回海雅部落,如今应当在准备婚事,他很重视此次和亲。” 柴雪尽对东夷并非一无所知。 两国恩怨追溯到数百年前,大小摩擦不断,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 幼年时柴雪尽坐在父亲案桌前便听说东夷的奇闻轶事,心生向往已久,为游学还特意学过浅薄的东夷语,自然对如今局势有过了解。 东夷王斯山启是一代酷爱征战的草原勇士,在位三年以铁血手腕建立起骑射兵,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北荒。 又是三年,平衡草原各大部落间的矛盾,使得他们不再斗得你死我活。 此后长达二十多年都在为草原致富与树立起王室该有的制度努力,可以说东夷能将历朝打得落花流水,不单输在承昌帝轻敌。 再有斯百沼的两位兄长也非草包,虽沉湎美色,但同时是草原数一数二的勇士。 否则男主光环在身的斯百沼哪里要耗时长达两年才将两人及其麾下清扫干净? 以东夷目前的繁荣昌盛,不给他下马威就是大国风范,怎会值得东夷王重视? 柴雪尽疑道:“你父王担心我此行不太平?” “事实证明父王所料不假。”斯百沼意有所指,没在山脚遇见,和亲得黄,“别多想,我不爱多事。” 他没能逃走,斯百沼便当没那回事,等戎栋问及,该如何圆过去便是他的事。 柴雪尽心情复杂,在原著中,斯百沼没这么好说话,还主动避嫌。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斯百沼心里不再只是个陌生的和亲替身? 抬眼不远处便是客栈,门前有一道身影焦急地来回走动,瘦猴似的。 柴雪尽道:“三王子果然宅心仁厚,柴某会牢牢记住这份恩情。” 温顺的小猫再可心,斯百沼还是心痒伪装之下的野蛮狸猫,站定,眼尾带着促狭:“能允许我讨要报酬吗?” 怕挣脱不了天道会食言,柴雪尽才没轻易说报恩。 但斯百沼要了,他没多想也允了:“能。” “好,君子一言。”斯百沼仿佛真不知此次和亲背后的诡谲,把这事儿当朋友相约,“怎么说?” “驷马难追。”柴雪尽轻笑。 这次斯百沼看清他眼底清澈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丝丝细雨朦胧笼罩内,周围太静,静到斯百沼唯独听见自己失衡的心跳,因柴雪尽的一个笑容,他大脑空白。 “三王子?”柴雪尽收了笑容,迟疑着,“怎么了?” “没事。”斯百沼着急忙慌收回散落一地的春心,掩饰尴尬地举起手,翘起小拇指,“要拉钩吗?” 实在太小孩子气了。 柴雪尽没忍住又笑了:“幼不幼稚啊。” 边说还是边伸出小拇指勾上了斯百沼的指弯,跟着对方的大拇指盖章。 斯百沼压住要翘起的唇角,松开手:“到底谁幼稚?” “谁提出来的谁最幼稚。”柴雪尽有理有据道。 “你也没拒绝啊。”斯百沼又看了他的笑脸一眼,见客栈门前的人等不及冒雨往这边跑,神情恢复如常,“他每日过来是想求你高抬贵手吗?” 柴雪尽也看见谄媚的郭昌,粉唇微动:“无解。” 就像他体内的毒,是一团没头绪的乱麻。 他救不了自己,也不会救别人。 几步距离,郭昌恨不得跪在他腿边,奴颜婢膝道:“公子醒了?我特意带来一根百年老参孝敬您。” 柴雪尽抖落伞面的雨滴,避开对方献殷勤的手,慢条斯理地收伞:“不用,你孝敬家中父母吧。” 同行的斯百沼没急着走,俨然看戏姿态。 郭昌恼怒,但无可奈何,这些日子能看不能吃快憋死了,他语气很急:“公子,我真心想孝敬您。” 第17章 柴雪尽唇角抿笑,眼底却是凉凉的警告:“明日别再来了,否则……” 第十章 。 在他手上数次吃亏的郭昌笑脸微僵,知道这并非场面话。 得不到解药,郭昌心有不甘,低下头颅苦苦哀求:“公子,我知道错了,往后不会再做欺男霸女的歹事,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柴雪尽翻旧账:“那晚我警告过你,是你不听劝非要进房。郭公子,世上最欠缺的便是后悔药,你求我,我也没办法。” 在潍岭江镇,郭家就是天。 身为郭家独苗的郭昌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 顺风顺水二十年的郭公子生平第一次尝到恶果,心有不甘还对胆敢威胁的柴雪尽生出怨恨。 本想着装装样子把解药骗到手,再伺机报复,谁知柴雪尽一口咬定说没办法。 郭昌不信,他下的毒会没解药? 就是在骗人,郭昌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只得忍辱负重道:“好,那我明日再来,公子总会看见我的诚心。” 管不住要找死的人,柴雪尽神色淡漠:“随你。” 临走前,郭昌恶狠狠剜了眼转伞的斯百沼,一条指哪打哪的看门狗,等他重振雄风的那日便要当着这条狗的面欺辱柴雪尽。 招恨的斯百沼摸摸发凉的后颈,问:“我得罪他了?” “你打过他。”柴雪尽好心提醒,提着伞回客栈里,“他很记仇。” 一个有仇当场就报的明言另一个憋着找机会报仇的小人性子,画面清奇,斯百沼无声笑了。 “你和戎栋通过信了?” “没有,我告诉他在哪里而已。” 柴雪尽随口回答,寻到店小二,恳请对方帮自己煎药,还递过去一小块银子。 店小二看他的眼神晦涩不明,没接银子只接过药包,转身去忙活了。 不收钱肯帮忙的事怎么看都透着不妥。 柴雪尽心里不安,站定片刻,便听斯百沼轻声慢语道:“我说过郭昌在镇上仇家很多,不巧,那小二是仇家之一。” 所以刚在客栈门口的事对店小二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大仇得报呢? 柴雪尽恍然大悟:“还真是意外收获。” 雨下到傍晚将停,天际罕见有艳阳从描绘着金边的云朵间冒出来,粉紫色的天大片压过来,宛如泼墨挥洒出的仙境。 柴雪尽在二楼看台煮茶,清香阵阵,不多时对面空位便有人不请自来落座。 窗户大开,春雨过后的风竟是暖的,混着泥土的腥气与万物复苏的青草香。 临近窗沿的是一个巴掌大的玻璃鱼缸,那日单装鱼的简陋空缸今日已有了小块鹅卵石及供玩乐的假山水草,彩色四方片儿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斯百沼屈指弹了弹鱼缸,见四方片儿受惊一般钻进假山里,翘起唇角:“你对它不错。” “委屈它待在这一方天地里,好点是应该的。”柴雪尽手指白净,捏着青色茶盏的指腹却很粉,难以分辨是烫的还是本就是如此暧昧的颜色。 意识到盯着柴雪尽指腹遐想的行为过于变.态,斯百沼不自在转开视线:“打算一直养着?” 柴雪尽抿了口茶,故作轻松道:“我也想。” 但他们清楚这未必是一件能完成的事。 柴雪尽是因为早知小说结尾,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拼到一线生机。 斯百沼则是想到面具男透露的内容,真如那人所说,那柴雪尽到东夷当真生死难料。 “不逃了吗?”斯百沼又问。 身为东夷的三王子这么问未免太怪,柴雪尽期盼着问:“你想放我走吗?” 澄静漂亮的眼里倒影着斯百沼高深的脸庞,他似乎全心全意等着自己回答,很渴望,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仰仗。 前所未有的酥麻感席卷了斯百沼全身,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感受到自己在被需要。 斯百沼心底油然而生莫名的贪念,他想这么漂亮的人如同烟花转瞬即逝实在太可惜,为什么不让他多活些时日? 念头在脑海打个转,斯百沼视线又落在柴雪尽被茶水浸湿过的粉唇上,娇嫩妍丽,唇形饱满似熟桃,会是甜的吗? 下流的欲念宛如关不住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待斯百沼回神不禁恼怒,气自己轻易受柴雪尽所诱想些脏东西,也恼柴雪尽明知容貌惑人,偏恃靓行凶,实在可恶。 斯百沼垂眸不看那会蛊惑人的妖精,盯着茶盏里橙黄色茶汤道:“来不及了。” 在山脚下遇见他的那刻起,柴雪尽就不可能逃开既定的命运。 美人计失策的柴雪尽一点不生气,若是连他这点美色都抵抗不住,斯百沼靠什么打天下? 不过还是失望的,脸是他目前唯一能利用的武器,没能起作用,那便只能另寻出路。 他不想死。 “我请三王子喝茶,望来日在东夷能得两分照拂。” 斯百沼有些心不在焉:“小王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上忙。” 这是婉拒了。 柴雪尽顿时心凉,原以为的不是和亲替身也只是他以为,是他想太多。 认清现实,柴雪尽连个场面话都不愿说,无声自嘲笑了笑,便低头重新煮起一壶茶。 斯百沼被他苦涩悲怆的笑刺了下心,不由得解释道:“待你与父王完婚,会是东夷最受保护的人,那时用不着小王帮衬。” 第18章 这与先前提及的养鱼有异曲同工之意。 柴雪尽无法告知他自己惨烈的下场,强颜欢笑:“希望如此。” 一阵象征不详的预兆降临在斯百沼心里,他皱眉:“那时小王不便与你多接触。” 柴雪尽沏一盏新茶推到斯百沼面前:“嗯,三王子有难处,我并非强人所难者,三王子别往心里去。” 东夷王室有诸多未对外告知的祖训,眼下他还没正式成为东夷王室,斯百沼不能违背规矩,欲言又止片刻只好用茶堵住了自己的嘴。 没关系,等他祭祖后就会知道自己今日的为难。 最后柴雪尽捧着鱼缸,眉眼带着惹人怜的哀愁走了。 斯百沼心里好一阵难受,说不出的烦闷,待回到房内,左思右想不对劲,叫出了徐离风。 如墨夜晚,小雨似丝线。 徐离风被斯百沼招招凶狠的进攻招数打得溃不成军,又一次险些挨打后,徐离风跳开,蹲在屋顶龙脊上,举起双手投降:“王子,我认输,我打过你!” “太弱了。”斯百沼浑身湿透了,抹把脸坐到徐离风身旁,“不抓点紧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从小到大就没赢过的徐离风皱巴着脸不反驳了,主仆两像呆头鹅似的任由雨淋着。 徐离风突然道:“王子是为他烦恼吗?” “谁?”斯百沼下意识问,又极快否认,“没有,怎么可能?” “你喝完他的茶就来拿我撒气,是因为想到他和王成亲,以后要叫他额吉郁闷的吗?” “说了和他没关系。” “我不信。”徐离风不懂人情世故,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不同,“他生得那样好看,又会自保,很合王子的心意。” 徐离风一根筋,认准的事谁说都难改想法。 斯百沼气极反笑:“照你这么说,我会喜欢他。” 徐离风狂点头。 “反正他是去东夷和亲的,与我还是与父王成亲都差不多。我喜欢就该弄到手,与其闹出王子和后母淫.乱丑闻,不如在最初向父王说明把他抢过来,是吗?” 徐离风两眼放光,语气颇有些被他冤枉的憋屈味道:“王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还非嘴硬说和他没关系。” 斯百沼捏捏指骨,阴测测道:“这是你的想法,听着,我没这么想过。下次再乱编排我和他,给你脑袋拧下来。” 语气过于凶残,徐离风缩缩脖子:“那王子也受到他的影响了。” 这是供认不讳的事实,斯百沼无法狡辩。 徐离风舔舔唇上的雨水:“王子,你以前从来没有为别人犯过傻。” 斯百沼没好气推开徐离风凑过来的脑袋,起身快步往客栈里跳。 冒雨切磋,还淋雨闲谈确实够傻的。 换完里衣躺上床的斯百沼单手枕在脑后,这些日子来,数次反常都与柴雪尽有关,似乎真如徐离风说的,他动了不该动的心。 不管柴雪尽是何身份,明日戎栋来了后,他是东夷的三王子。 而柴雪尽只能是前去和亲的历朝二殿下周弘译。 他们是既定的没血缘关系的父与子。 牛毛细雨沥沥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晨,斯百沼在楼下靠东一角看见了头戴幕篱的柴雪尽,身旁是位风华正茂的青年,对方衣着华丽,带有佩剑,后有两个太阳穴鼓鼓的仆人。 哪怕素未蒙面,斯百沼瞬间猜出这几人的身份,倚着楼梯看了少顷,转身欲另寻桌子落座。 “大师,这边请。”戎栋出声请客。 斯百沼回身,戎栋露出个和煦的笑,不露山不露水,将情绪藏得极好,比柴雪尽道行高许多。 此人知道和亲的是谁吗? 斯百沼和戎栋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对上了,意味不明道:“我坐在这怕是不合适。” “我家公子想谢谢大师。”戎栋搬出了一言不发的柴雪尽。 第十一章 。 道谢是假,试探是真。 此人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呢? 斯百沼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欣然落座,隔着层雪白轻纱,与柴雪尽视线在空中短暂相触又不着痕迹分开,速度之快,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今日客栈餐食与往日不同,精致华美,美中不足的是分量太少。 斯百沼很少动筷子,怕敞开吃能把这一桌都给收了。 迟来数日与之初次打交道的戎栋见状,生出不满,这东夷小王子实在难伺候,宫廷美食都不吃吗? 柴雪尽没胃口,浅尝小半碗白粥和两块拇指大小的小酥饼便放了筷子,也看见斯百沼的拘束。 “送一盘荠菜馅包子和一碗鸡汤面上来。” 在人前,他是主子,戎栋不得不从,离去前探究地看了斯百沼一会。 待戎栋回来,同桌的两人仍无声对坐,宛如也是初次见面。 看似如此,但真相不尽然。 店小二将两道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顺便送来柴雪尽的汤药,放下后飞快溜走。 无需人说,斯百沼低头开吃,吃得快,却不见一丝狼狈,反倒飒然文雅。 戎栋心里微沉,十多天的相处竟让他们如此相熟,连口味都记得住。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柴雪尽心细如发还是别有用心。 戎栋想起两日前收到的那封密信,结合眼下局势,此前轻松化为了棘手。 第19章 等斯百沼面前碗碟全空,戎栋方才开口:“想必大师已然知晓使者团的事,戎某再次致歉,是我等保护不周,连累各位使者了。” 这说的是破庙里遭遇夜袭,藏有私心的戎栋不顾东夷使者团死活,下令撤走的事。 使者团的几位固然爱喝酒,但武功不差,况且伏击的那批杀手不是冲他们去的,所以只受了轻伤。 斯百沼不欲挑事,谁让戎栋的眼神太像审犯人,他便道:“他们的苦难不该被轻描淡写的揭过,戎侍郎真觉得愧疚,待再见到他们亲自道歉更有诚意。” 完全和历朝不同的为人处世,做好息事宁人心理准备的戎栋被堵住了。 “戎侍郎也别太担心,他们很好说话,哦,如果有上等好酒,比如飘香十里的竹青坛,相信他们很乐意与你做朋友。” 哪里是暗示? 明目张胆的索要。 想来在朝为官数载的戎侍郎没遇见过如此直白的人,瞳孔微缩,眼见要张嘴开骂了。 呼吸间,戎栋愣是压下情绪,坦然接受一般的笑道:“好,多谢大师指点。” “不必客气,戎侍郎不嫌我多事就好。”斯百沼遗憾没能见人破防,又看了眼垂帘喝药的柴雪尽。 往日里喝一口眉头能皱成川,仿佛多尝会要命,那时他的神情颇为灵动好看。 可惜,今日看不着了,斯百沼收起杂乱的心思,同戎栋又交谈两句,知晓明日再赶路,便披着蓑衣拎着鱼篓和鱼钩出门了。 这一行为再次震惊戎栋,他从未见过这么放荡行事的王室中人,很快他将这事抛在脑后,跟进了柴雪尽的客房。 “我看你们不像你说的不熟。”戎栋咄咄逼人道。 柴雪尽投喂小四方片儿,撒完鱼粮,取过绢巾拭手:“哦?那以戎侍郎所见,我与三王子的关系如何?” 交谈时背对自己玩那小鱼是何等藐视,戎栋生出怒意,几步上前,伸手要拨鱼缸:“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条鱼?” “你敢。”柴雪尽隔着绢巾抓住戎栋的手腕,幕篱之下的脸冷若冰霜,“戎栋,你想毁约?” 戎栋冷笑:“这么宝贝一条鱼?” 柴雪尽丢开对方,连同那绢巾一起:“管好你自己。” “柴雪尽,你真当自己是历朝二殿下,敢这么对我说话?”戎栋厉声道,夹杂着被欺骗的愤怒。 “我不是,但在外人眼里,我是。”柴雪尽平静道,“戎侍郎,把我完整顺利送到东夷是你身为送亲使的职责,我想你应该不想接到陛下的密诏吧?” 从黎明在客栈门外见到柴雪尽,戎栋就知道此行只能成功,由此被柴雪尽拿捏的死死的。 可戎栋到底是能官拜侍郎的佼佼者,不可能轻易服从。 他不留情面,戎栋也不遗余力,讥讽道:“我职责之内的事自当完成,只望柴公子管好自己的手脚,千万别爬不该爬的床。” 柴雪尽眼神凌厉,口吻凿凿:“戎栋,注意你的用词。” “被我说中了?”戎栋得寸进尺,“他看你的眼神算不上清白,柴公子应当清楚这时传出丑闻对两国意味着什么,我劝你三思而行。” 柴雪尽藏在衣袖里的双手陡然捏紧了:“胡言乱语,少用这等肮脏的心思揣测。戎栋,别挑战我的底线。” 戎栋也被惹毛了:“这句话我也送给你,柴雪尽,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火气十足地转身就走,明日要动身,要备的东西还很多,戎栋没那么多功夫和他吵。 甩上的房门让柴雪尽清醒过来,垂眸凝视那快活的四方片儿片刻,他捧起鱼缸举到眼前。 “戎栋眼瞎了,他怎么可能……” 柴雪尽叹了口气,被斯百沼婉拒这么多次,他该放弃了,就是心有不甘。 拙劣的美人计行不通,那便多些耐心继续尝试与斯百沼做朋友。 都说春雨润无声,希望他能活到斯百沼认可他的实力的时候,当务之急,他得解掉体内的毒。 小说里描写他身体从进到东夷后就不太好,久久缠绵病榻,全靠上等药材吊一口气,按理说死也不能死的那么干脆,可他就是恰好死在成亲当晚。 似乎有极为重要的地方被遗忘了,他把鱼缸放到桌上,摘下幕篱沉思。 什么时候开始的东夷内乱来着? 他取过笔墨,将记得的重要事件一一写下来,沿着记忆里的梦境编顺序,笔尖停在斯山启死这一行上。 内乱正是由此拉开序幕,而斯山启为什么会死,他一想,头就隐隐作疼,仿佛这注定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区。 没能想起来,反把自己折腾出一身冷汗。 柴雪尽颤抖着手放好笔,掐着眉心,跳过这一环节将重心放到斯百沼身上。 小说里斯山启看好的继位者一直都是斯百沼,偏爱在出生就有了原因,只是斯百沼那两不是省油灯的哥哥非要争一争。 恰好那时耿东策领军攻打东夷,让斯百沼内外受敌,格外艰难。 即便柴雪尽想不起来,但直觉斯山启的死和他有关,以他对承昌帝的了解,让他死能得到的利益太少,一定还有别的。 他就像这条微不足道的四方片儿,真正值得承昌帝钓的还有大鱼。 这次阴差阳错拖延了完婚的吉日,会不会引起事件变动? 第20章 柴雪尽难以预料,毕竟他千方百计的脱身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天道的安排。 把写满字的纸张抖落到茶盏里烧了,柴雪尽重新戴上幕篱,推门对上守在门口的元乐。 另有两位虎背熊腰的家仆,这是要看管他。 戎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明他都解释过了,装着相信的嘴脸真讨厌呐。 元乐手足无措:“殿下。” 或许已经知情,柴雪尽也没纠正他,只道:“帮我找些医书,越刁钻古朴的越好。” “殿……殿下,这恐怕得先请示戎侍郎。”元乐小声说。 破庙那时,他没被揭穿身份下达的命令才酿造后来那一出出的麻烦事。 现在戎栋为杜绝节外生枝,干脆独掌大权。 柴雪尽不意外,掸了掸袖子:“嗯,告诉戎侍郎,这是我路上打发时间看的。” 元乐不懂这句话有多大杀伤力,房门已经关上,想问也不得法,小跑着去找戎栋。 不到一刻钟,桌上堆着柴雪尽想要的医书,囊括民间偏方、大拿随记、医者游记,更有东夷药物记载。 元乐还在从箱子里往外搬,嘀咕着:“戎大人好像一点不奇怪公子会要书,这箱子是从随行车上搬来的。” 柴雪尽翻书的手微顿,被算计了,他屈指敲敲书籍:“放回去。” 元乐愣愣的:“啊?” “我不喜欢被敷衍。”柴雪尽起身,“我要出门,戎栋叫几个人跟着都没关系。” “公、公子,戎大人不许你出门的。”元乐在他身后声音微弱的提醒道。 “他命令不了我。”柴雪尽拉开门,踏出去一步就遭到阻拦,他语气凌厉,“让开。” “不行,我等奉戎大人命令,守住房门。”一人声音洪亮道。 柴雪尽强硬道:“别让我说第三遍,让开。” “公子请回。”守门的家仆态度也很强硬,半步不退让。 双方僵持间,柴雪尽眼角余光瞥见上了楼梯拐角正默默朝这边观望的斯百沼,他眸光微闪,往房内看一眼,回头那刻抬手将元乐推出去关门插栓,快步到窗前,探身往下看。 那儿果然站着个熟人,他弯弯唇角,丢下碍事的幕篱,踩着椅子站在窗台上,朝着那张开的怀抱一跃跳下去。 展翅高飞,仿佛奔向自由天际。 第十二章 。 许是临近惊蛰,镇上百姓比往日多,充斥着田野的茂盛味道。 书坊在客栈向东的方位,不太远。 人来人往间,他们默契的保持沉默,谁也没提刚才的事。 柴雪尽活这么大,第一次头脑发热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不后悔,甚至回想起那瞬来,还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么突然,那样托付信任,也是头一遭。 他不着痕迹看身侧安静的斯百沼,似乎也没熟到一个眼神就能懂的默契。 斯百沼怎么知道他关门会跳窗呢? 也许是他太好懂。 纵然心底很想用戎栋说他们熟来当理由,始终不合适,还是少在这方面自作多情。 柴雪尽按下心头疑团,笑道:“多谢大师相助。” 斯百沼并未看他,直视前方:“不用,我是为和亲事宜能顺利,没别的意思。” 补充的那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柴雪尽垂首:“大师心系社稷,真是东夷之福。” 极为尖锐地刺完人,书坊近在眼前,柴雪尽一撩衣摆,气冲冲进去了。 斯百沼站在门口,愣神片刻,也进了书坊。 坊内十分冷清,书籍成堆,徒留一人出入空隙,处处可见小山,眼花缭乱。 三两步走进,没能寻到柴雪尽的身影,斯百沼干脆回到门口等着,无所事事时难免想起方才的冲动事迹。 当读懂柴雪尽合谋的眼神,他想也没想便到了客房窗户下等,想自嘲太心急,都不问个时间,万一人家一时半会走不开呢? 那蹲守在这的他多冒昧。 谁知那窗像打消他退缩的一味良药般开了,瞧见翻窗的柴雪尽那刻,他不可受控地张开怀抱。 对方落在怀里是那么的轻,仿佛随时能飞走的蝴蝶,他贪恋地收紧胳膊,很快又松开了。 他知道不管再怎么狡辩,徐离风都不会信他对柴雪尽没想法了。 没关系,他望向渐渐转晴的天空,不会再发生这类事,他和柴雪尽不该再有更多接触。 在书坊老板帮助下,柴雪尽寻到一书箱的医术,种类繁多,比戎栋备得还要丰富些。 带着那箱书离开书坊,柴雪尽寻了一处巷角的馄饨摊,要了一小碗及一大海碗,他偏头看安置书箱的斯百沼:“要不要香菜香葱?” 斯百沼点点头,柴雪尽便重新对摊主说一遍。 巷角栽有榕树,如今成为苍天碧树,笼罩住这处馄饨摊,四张方木桌配长凳,颇有些有容乃大的祥和意味。 大海碗的馄饨先送上来,柴雪尽伸长手端到斯百沼面前,单是这会儿,他细白的指尖便烫红了。 斯百沼忍住继续看的冲动,心道,果然还是那么娇气。 这会儿柴雪尽的馄饨也送上来了,摊主招呼他们享用转身又去忙活,在他们后面又来三位客人,看其熟稔语气,是这里常客。 柴雪尽先舀起浅浅的汤尝了尝,鲜香汤汁配提鲜的香菜香葱,再用虾皮猪油打底,好喝到要咬了舌头。 第21章 “店小二果然没骗我,这里的馄饨真不错。” 斯百沼倒不知他何时问的店小二,只不过很赞同他的话,来中原的几年还真是没尝过这么用心的馄饨。 两人在用膳时都不是爱多话之人,加上心境略别扭,更是不多言。 柴雪尽是有意和斯百沼多说说话,不为套近乎,为了多知道些东夷王室的事,好在往后不被打的措不及防。 斯百沼拎着书箱步履匆匆,一副谢绝攀谈的冷淡模样,打消了柴雪尽的念头。 且再看看,不能操之过急。 离客栈十来步远的时候,柴雪尽叫住斯百沼,看着对方不解的眼神,他俯身去拿书箱:“我自己进去,别让戎栋牵扯到你。” 斯百沼微微侧身,躲开他的手,就这多走几步就喘的样子,除非戎栋鬼迷日眼才会信他能把书箱从那么远的地方拎回来。 “用不着。”斯百沼拾级而上,语气轻缓却很嚣张,“小王再不济也是东夷三王子。” 还能让一个小小三品官员给欺负了? 这等毫不避讳的姿态仿佛他们有什么,一改先前拒绝交谈的态度,让柴雪尽很困惑。 到底还避不避嫌了? 想不出答案,柴雪尽边皱眉边抬脚跟上,晚两步便见到戎栋拦住了斯百沼的去路,抬起的长剑半出鞘,彼此间剑拔弩张。 “戎侍郎这是做什么?”他走过去问。 “公子好大的本事,走不了门,何时学会的翻窗?”戎栋明明在问柴雪尽,看得却是一脸冷峻的斯百沼。 显然在戎栋心里,身娇体弱的柴雪尽做不出这出格的事,是这自幼长于草原的野蛮汉子故意拐人走。 可戎栋忘了,在成病秧子前,柴雪尽也是学堂里让夫子头疼的皮猴,时常惹得柴尚书拿着鸡毛掸子撵的满院跑。 这是柴雪尽做得好事,哪里会让别人背锅,他淡笑道:“是我,与他无关。大师路上偶遇我,好心帮忙。戎侍郎,别冤枉好人。” 戎栋扯扯唇角:“没想到悬壶堂的李大夫医术这般高明。” 话没明说,可在座的都明白是何意。 斯百沼再瞎也看出这人摆明和他们过不去,刚要开口被身后人又抢了先。 柴雪尽道:“戎栋。” 语气隐有威胁警告的味道,戎栋的攻势略顿,极为隐晦地看了斯百沼一眼,收剑进鞘,往旁边一跨让开了。 斯百沼刚要走,又听戎栋不紧不慢道:“既然是我们公子的书箱,烦请大师交给我吧。” 斯百沼没有强留的理由,看也不看单手提起书箱抵在戎栋胸前,不等对方伸手接便松了手。 戎栋眼里划过丝惊慌,忙双手去接,低估书箱的沉重,被坠的往前踉跄了下。 “大人!” 旁边的两位随从赶紧来扶,才避免戎栋摔个狗啃泥。 柴雪尽目睹整个过程,想笑又忍不住了,原来斯百沼再大度也不会吃闷亏。 堪堪被戏弄的戎栋把书箱塞给随从,挺直腰背,回身看他:“公子,请吧。” 不能为难斯百沼给东夷留把柄,对上柴雪尽,戎栋就没那么多顾虑。 书箱丢到桌旁,房门从外关上,戎栋把长剑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 柴雪尽摸了摸茶壶,温热,还能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 “你有前车之鉴,我防着你哪里有错?”戎栋质问,“换做是你,会放心让这样的人出门?” “我说过你可以多派些人跟着我,实在不放心,你亲自来。”温水入嗓,柴雪尽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想和你吵。” 吵来吵去,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戎栋气笑了:“你以为我想和你吵?柴雪尽,你用不着试探,从我来到这里起,你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既然这么有信心,你还怕什么?”柴雪尽问。 戎栋不客气道:“怕那位东夷三王子鬼迷心窍带你走。” 柴雪尽好笑道:“那你错了,他很希望两国握手言和,对我也没你预料的那种想法,之所以对我以礼相待的缘由也早和你说过了。” “最好是。”戎栋冷笑,“身为和亲皇子理应把握好分寸,在抵达海雅部落前,公子最好安心静养。” 彻底不让他见到斯百沼,免得再生事端。 防备到这等地步在柴雪尽意料之外,若不是清楚斯百沼对他再□□避,险些要以为他们正是情浓。 横竖接下来要忙一阵子,无暇去顾拉拢斯百沼,柴雪尽默认这一说法。 第二日,浓雾未散,长龙一般的队伍自客栈出发。 哪怕对柴雪尽有意见,戎栋仍旧为他安排了与出京那日规格相同的马车,车内布置也几乎一致。 柴雪尽依靠软垫,手捧一卷与蛊术相关的书籍,触及到昌字,陡然想起件事来。 “元乐,昨日有没有人来找我?” 忙着煮茶的元乐回道:“有,那时戎侍郎刚发现您不见了,正在气头上。” 可想而知那人的下场。 柴雪尽:“你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神情憔悴,瘦的像根竹竿,说是找了些许好东西来孝敬您之类的。” 那就是郭昌,没听进他的警告,落到戎栋手里,得到的教训只会更惨烈。 想来戎栋也会知道他会用毒的事,视线重回落到书上,那戎栋会是加速他死亡的人吗? 第22章 “公子,喝茶。”元乐小心翼翼将茶盏推到他手边。 “放心,我不会再丢下你。”柴雪尽道,上次破庙逃跑后,身为对他身份知情者之一的元乐想来也没在戎栋手里讨到好。 元乐飞快抹了下眼角:“嗯,只要公子要我,我会永远追随你。” 柴雪尽尝着茶里的苦涩,细想永远这个词,只觉得好远好漫长,但从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的轻易。 他轻叹了口气:“好。” 因在潍岭江耽误太久,便日以继夜地赶起路来。 即便不用风餐露宿,没日没夜缩在马车上,也让柴雪尽受不住,终于在第五日傍晚,他差元乐叫来了戎栋。 掀帘那刻,他不经意往前看,对上斯百沼深邃的眼。 第十三章 。 瘦了。 这是时隔多日斯百沼再见柴雪尽的第一想法,不知戎栋怎么安排的,还没到东夷,人先快饿死了吧? 以东夷的天气,柴雪尽这如风吹就倒的身姿顶不住。 身旁同行的使者团代表边问凝驾马过来,她是东夷朝内少有的女官员,生得英气,常年混迹男人堆,性子也大大咧咧。 先前同行的几位使者以伤未痊愈为由留在驿站,边问凝临时来顶替的。 “小王子在看什么?” 斯百沼收回视线:“你在人堆里挺玩得开。” 边问凝听出了祸水东引的意思,她笑道:“别说我,那就是和亲的皇子?” 那边谈话还在继续,挑起的车帘完全遮挡不住柴雪尽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庞。 边问凝看呆了:“好漂亮,比永春郡落的小郡王还好看。” “小郡王听见这话该伤心了。”斯百沼凉凉地说,“你追着他跑果然是因为那张脸。” “哎呀,别说的我那么肤浅。”边问凝眼睛都不眨,很快激动地狂拍斯百沼的胳膊,掩盖不住的兴奋,“快快快,他对我笑了。天呐,我真的要沦陷,他才是真正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斯百沼也瞥见柴雪尽的低头浅笑,确实好看,但哪里值得边问凝跟打了鸡血似的叫? 斯百沼一言难尽:“你能不能矜持点?好歹是个二品武将。” 丢得不止她的脸,更是东夷的。 边问凝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像他那样的美人生平少见,能多看就多看。” 在欣赏美人这方面,斯百沼浑身是嘴也诡辩不过边问凝,只好闭紧了嘴巴。 看着看着,边问凝皱起眉头,一把揪住斯百沼:“小王子,我怎么记得历朝和亲来的是皇帝最疼爱的二皇子?” 连边问凝都看出问题来,戎栋的表面功夫做得够差劲。 斯百沼并未明说,只道:“怎么,心疼美人了?” “那送亲使对他一点儿不恭敬,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姓戎的态度很不好啊。” 因破庙一事,边问凝对戎栋印象非常差,加上像只随时会咬人的疯狗,更不喜了。 斯百沼不置可否。 边问凝轻啧了声:“美人病还没好吧?吃住都在马车上,谁都养不好。” “你别动歪脑筋。”斯百沼警告她,“他和小郡王不同。” “在小王子心里,我是为美色昏头的色狼吗?”边问凝很想为自己争辩两分。 斯百沼斩钉截铁道:“是。” 边问凝:“……没那么一定吧?” 斯百沼要笑不笑道:“去年春,永春郡落外十里的矮山丛,还要我说的再清楚点吗?” 脸皮厚如城墙的边问凝脸颊可疑红了,眼神闪烁,连忙投降:“是我,别说了。那个什么,他再美也不是小郡王。” 斯百沼悠悠道:“怕就怕在这,你连小郡王都扛不住,他那样的美人对你勾勾手指,能不心动?” 边问凝设想柴雪尽趴在车窗对她勾手指的画面,眼神都直了。 不用她回答,斯百沼已然知晓答案,不禁摇头。 假使他真单枪匹马先行回海雅部落,边问凝迟早会成为柴雪尽手里的棋子,还是心甘情愿被使唤的那颗。 “收起你对他的可怜心,那小美人不是娇花。” “听起来您很了解他。”边问凝眼带促狭,“难道徐离风说的是真的?” 斯百沼额角青筋猛地一跳:“少听他乱说,忙你的去。” 边问凝听出他语气里的厉色,撇撇嘴:“再走三日就到宁平小镇,他们会一鼓作气赶过去吗?” “不会,穿过前方的树林有驿站,天色渐晚,应当会在那修整一夜再赶路。” 不光人需要休息,马也要好好养养。 果然不超出斯百沼所料,很快戎栋身边的随从来禀,说今晚会在来鹤驿馆落脚。 大半夕阳坠入天际,柔和的浅金色光芒从树枝罅隙里落下来,照得人暖洋洋。 大抵急于抵达驿站好休息,队伍的前行速度不仅没慢下来,还快上许多。 春风裹着暖回大地的温暖气息从车窗吹进来,柴雪尽微微仰脸,让风吹走看书太多带来的昏沉。 如墨青丝轻轻飘扬,他眉目如画,侧看如迎风飞升的仙,元乐一时看入了神。 “很累了?”柴雪尽回头低声问。 元乐猛地摇头,回想方才自己的痴态,脸颊滚烫:“等到驿站,您能好好沐浴,洗洗疲乏。” 第23章 柴雪尽喜洁,这几日都是在夜晚修整时勉强擦拭,早让这样子的凑合弄烦了。 所以能和戎栋谈来在驿馆留宿一晚,让他心情好不少。 “嗯,你也能睡个好觉。” 马车再宽阔,也难睡得踏实。 元乐脸颊更烫了,嗫嚅着:“我没关系,只要公子好就行。” 柴雪尽笑了下没说话,望向窗外的天,眼底划过丝渴求,那是他再难得到的自由了。 树林很静,一路走来在夕阳光芒里宛如画。 柴雪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由自主抬眼看过去,与斯百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不偏不倚,比方才还要放肆,眸色在光影交错间越发幽深,像一头即将苏醒要狩猎的猛兽。 柴雪尽浑身不自在,垂眸片刻复又抬眸,似有千言万语,又落魄叹了口气,最终含情脉脉直直地看着。 从小见过他的人就说他这双猫儿眼生得好,仿佛会说话,勾得谁都爱。 所以他活了十八年,多是顺风顺水。 成也这双眼,败也这双眼。 斯百沼不为所动,侧对着他的左手飞快动几下,便驾马往前去了。 柴雪尽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灰蓝色的天空,同样的静谧。 傍晚挨着近夜,倦鸟该还巢,这里却安静的可怕。 他拿着书籍的指腹微微发白,有埋伏,这次人又是冲着谁来的? 对方没露面,又藏在暗处,想动手也是两眼一抹黑,柴雪尽看向那边的戎栋,见对方身影紧绷,便知这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稍微放了放心。 很快树林被抛在身后,无事发生,正因为如此,反倒更不安。 那么好下手的机会都被舍弃了,只能证明前方有更危险的。 这一猜测出现在柴雪尽几人心里,谁也没开口,按原计划去往驿馆。 驿馆门前很平坦,十步远外是一片浅浅泛绿的草绿芽,扎在地里的长条木上悬挂四盏半新的白灯笼,写着来鹤驿馆。 柴雪尽不动声色打量附近,院落不见荒废痕迹,官路留有长年累月走的印记,做不得伪。 那厢应门的官衙也认识戎栋出示的令牌,这里似乎是正儿八经的驿馆。 种种合理之处都在告诉柴雪尽这里没问题,可他心里始终不安,扶着元乐胳膊下车时隐有一道极为贪婪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微垂首,余光确认不是随行人员,心里咯噔,脚下便慢下来。 将队伍其他人安排妥当的戎栋大步流星朝马车边过来,他神情过于严肃,让元乐误认为他要凶人,脑袋发热伸手挡在柴雪尽身前。 戎栋让元乐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震了震,沉默地拨开对方,挤到柴雪尽身侧。 离得太近,柴雪尽往旁让,被戎栋用剑拦了下:“这里有猫腻,今晚我睡在你房间外侧。” 柴雪尽:“那官衙……?” “是朝廷任命的。”戎栋短时间内说不清楚,“这地方穷,种庄稼只够养家糊口。” 人还是这里的官衙,但会不会做出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便说不准了。 像他们这支队伍在穷凶极恶的贼眼里就是一只金灿灿的肥羊,错过就再也没有。 危难当前,柴雪尽不会唱反调,思忖片刻:“茶水吃食怕是都不干净。” “我让自己人准备。”戎栋道,“你别睡得太沉。” 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能跑。 柴雪尽应了。 进院子里,马厩前又见到斯百沼,这次对方身旁还有一道高挑的倩影,正挥着马鞭兴高采烈说着什么,几乎没对他露出过笑脸的斯百沼眼神纵容,唇角的浅笑很温柔。 两人并肩站着,一个活泼英气,一个温和近人,倒是天造地设。 柴雪尽顿悟为什么斯百沼不吃他的美人计,很简单,他再漂亮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斯百沼显然喜欢张扬的女孩子。 小说里没明写过斯百沼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被死亡预告急昏头,病急乱投医,难怪会被拒。 意识到这点,再回想马车上那一幕堪称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戏,柴雪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 好歹用错试出一条明路来,他该从别的角度来寻得和斯百沼的合作,不知为何,这样反让他轻松不少。 只是……他进楼前还是没忍住回头看看斯百沼,希望他们真能成为普通上下级合作关系。 一众护卫随戎栋护着柴雪尽走了,旁观全过程的边问凝啧啧称奇:“我以为姓戎的会用大美人当诱饵的。” 斯百沼往嘴里塞两片薄荷叶:“他不敢冒险。” “我看不见得。”边问凝摸着下巴,“打个赌怎么样?” 第十四章 。 斯百沼不上当,转身给爱马追影添草料。 没能套路成功,边问凝心有不甘,抓着他手旁的草料装模作样往追影嘴边塞:“真不打个赌?不会是不敢吧,这世上还有我们三王子不敢的啊?” 那故作惊讶的语气太浮夸了,明摆着激将法。 都知是坑,斯百沼更不可能往里踩,宽大手掌托着草料引得追影偏头来追:“嗯,我不敢。” 都说马随主人,斯百沼不和她打赌,追影也不吃她递过去的草料,相当一心。 边问凝生气了,把草料往斯百沼和追影身上一丢:“算了,无趣的男人。” 第24章 挨骂的人和马谁也没理气冲冲走远的女将,良久,黑夜来临,马厩这片只剩油灯昏暗的光和马儿嚼草料的咀嚼声。 斯百沼理顺追影的额前长毛,仰头看向二楼,那儿刚有一扇窗悄然关上。 他不是没赢边问凝的信心,是对戎栋的为人不放心。 明明此地危机四伏,戎栋仍冒险留宿,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那日面具男提过入东夷后送亲队伍将会遭遇多次刺杀,如今看来,历朝境内同样不得消停。 他逗留外面许久,大抵过了晚膳,边问凝拿着两个油纸包来寻他。 “您这是喂马喂饱了?” 斯百沼接住她扔过来的油纸包拆开,是一整块葱油饼和两块撒着孜然辣椒的五花肉。 他用葱油饼裹着五花肉大口吃起来,并不言语,单听边问凝小声嘀咕。 “那姓戎的没肯给大美人熬药,单给人送去一碗菜粥,连口小菜都不配,忒抠门了。” “我看还没到海雅部落,大美人先饿成皮包骨的大头娃娃。” “大美人想洗个热水澡,他都不同意,好过分的。” “小王子,你就不能强势点吗?” 斯百沼被念得头痛,往旁边挪了挪:“怎么?” “你强势点,那大美人就是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了啊。”边问凝眼睛放光,“我觉得大美人胖点一定更好看。” 好不好看姑且不论,抱起来的手感必定会好。 斯百沼犹记得柴雪尽膝盖磕在大腿上的痛感,及那嶙峋肩头。 想到哪里去了,斯百沼厉声:“边问凝。” 目前身处地势指不定哪就隔墙有耳,这话要被有心人告诉戎栋,定会惹麻烦。 头脑发热的边问凝一下子冷静了,眼神懊恼:“三王子,我不是故意的。” 斯百沼认识她十多年,自然清楚她的脾性,道:“谨言慎行。” 别给东夷添麻烦。 边问凝神色冷凝:“我今晚守在您房外。” 斯百沼想也没想道:“别让我闹笑话。” 真让边问凝这么做,没等回海雅部落,嘲笑他的信件便会如雪花似的飞到他手里。 “老实睡你的觉,我今晚不睡床。”斯百沼又道。 边问凝:“?” 那您要睡在哪里? 二楼最东边的上等客房,元乐气得脸颊发红,为柴雪尽打抱不平。 “公子,戎侍郎太过分了!沐浴哪里会招来事端?” 半注香前,元乐想为柴雪尽要一桶热水,谁知戎栋不答应,说是万一那时候遭遇刺客,无法保证他的安危。 哪来的刺客会挑人畜警惕的清醒时候下手? 那是在白给。 元乐就觉得戎栋在针对柴雪尽,随着路程越近东夷越不掩饰。 今晚的事更能说明他没猜错,戎栋太不是个东西。 柴雪尽还算平静,拆开发带:“他有他的理由。” 元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公子怎么还为他说话啊?” “他说的有一定道理。”柴雪尽抓着发尾用木梳梳开,凑近轻嗅,皱皱鼻子,“不能沐浴,那送些热水不过分吧?” 元乐都替他憋屈,可他是主子都要咽下这口气,近侍急跳脚也无用。 元乐无奈叹了口气:“我去问问。” 这时屋顶响起一丝微乎其微的清脆声,若不是太安静,柴雪尽耳朵又很灵敏,怕是听不见。 他微微抬头,盯着坠有铜钱的房梁看了会,这次暗处的人冲他来的。 “公子公子,水来了。” 一道屏风外的门口响起元乐高兴的喊声,很快又听他扬眉吐气般道:“往里抬,放到屏风后,仔细着别洒了。” “是是是。”两道应答声,接着盛着热水的浴桶被抬到了柴雪尽面前。 柴雪尽很惊讶,明明戎栋都不同意,这又哪来的? 美人的任何一个表情都能令人喜悦。 元乐道:“我没和戎侍郎吵,就讲几句道理,他觉得对就答应让您沐浴了。” 要是戎栋这么听劝,早成为柴雪尽的好帮手。 这傻小子被利用了还傻呵呵邀功呢,在周弘译身边这些年还是个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由着那两人放下浴桶,对上元乐求夸的眼神,柴雪尽弯弯唇角:“谢谢你。” 元乐羞涩地挠挠头:“这是我该做的。” 见柴雪尽浅笑看着自己,浴桶腾升热气,房间内顿时烟雾缭绕,元乐脑子晕乎乎地想,他想说什么? 怎么还赖在原地不走? 像等待下一个指令的傻狗狗,他有些明白元乐为何会从周弘译众多随从里脱颖而出了。 他道:“你先去忙别的,我自己来。” 元乐愣了愣,脸涨得通红:“哦哦,我就在门口,公子可以随时叫我。” 说完同手同脚地退出去了。 柴雪尽将蜡烛放到铜镜旁,低头解开外袍挂上椅背,脱到贴身里衣,他指尖几不可见停顿了下,随后轻拉衣袖到臂弯,他半转身掀起衣摆,望向镜子里半遮半掩的后腰。 靠近左侧腰窝的大片雪白肌肤如今像被人刻意作过画,绿的叶托着粉的花苞,藤蔓交缠,延伸进裤腰内。 合欢花开自该合欢。 柴雪尽用指腹刮了刮,那片雪色刹那泛粉,指腹一片干净,这支寓意放荡的花儿仿佛从他血肉里长出来的。 第25章 他垂下眼睑,嘲道,确实,这朵花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指腹搭在裤腰边缘,他犹豫了会,还是勾着边缓缓往下退,待铜镜里完整呈现出那支花,他也红着脸衣衫不整,好似遭到了极为不堪的挑弄。 原来这里的图案真会随着时间生长,他以为是错觉,是不是如医书里记载花开便是他的死期? 不眠不休翻了这么久的书,只找到中毒特征,却没有解法。 真是造化弄人,他望着铜镜里眼含春水的自己,或许撑到东夷还有救,传说狼王身藏珍宝,也许…… 屋顶又是一阵细碎声响,惊醒走神的柴雪尽,连里衣都顾不上整理便跨进浴桶里,捧着热水往脸上拍,试图以此降温。 他不该乱想,就算想拉拢斯百沼,也得从谋略入手,比如东夷内乱的制造者——斯千顽。 在说服斯百沼前,他要更充分的证据,否则单是一句话,会被打成挑拨王室兄弟关系的小人。 柴雪尽洗着头发思索起当下的可行计划来。 而躺在屋顶上的斯百沼口干舌燥,从没像此刻痛恨过练武后的听觉过敏,明明隔着墙,还是能听清房内人拨弄着浴桶热水的声音。 水声时大时小,像是落在不同地方,那会是哪里? 是漂亮的锁骨还是不过巴掌大的细腰? 亦或者是他挪不开眼睛的那两瓣白嫩的浑圆? 他没想过这些日子清减不少的柴雪尽,屁股还是肉肉的,仿佛浑身上下的几两肉都长在那儿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无法忘掉不小心窥见的那一幕,明知不应该,还是眼睁睁将主人独赏的风景暗自分享了。 乍然回想,艳丽的花草,雪白的皮肉,那适合被按的腰窝,如若从后…… 斯百沼喉结滚动,面无表情盯着陡然臌胀的地方,疯了? 怎么会因为柴雪尽躁动起来,他拧紧眉头,并不想触碰。 “王子?”徐离风停在五步外,“有两拨人围住驿馆,要清掉吗?” “你想单枪匹马去挑一波人?”斯百沼嗓音喑哑地问。 徐离风神色怪异:“没想,王子怎么了?” 徐离风的视线直白又大胆,夜色根本不影响他看清他家王子身上的狼狈。 斯百沼:“……闭嘴。” 徐离风委屈巴巴的:“哦。” “边问凝呢?”斯百沼很生硬地问,“我让她回去休息,她照做了吗?” 徐离风想起刚过来时路过西廊看见的画面,生疏的为小伙伴打掩护:“睡了。” 斯百沼冷笑,半个字不信:“她和戎栋打起来了?” 徐离风诧异:“您怎么知道?” “本来不确定的。”斯百沼语气凉凉的,“她最好能打赢。” 徐离风没吭声,那送亲的侍郎看着像个草包,实则手上有点功夫,与边问凝打得难舍难分。 堵住人的嘴,斯百沼心底默念清心咒,难得对柴雪尽的举动生了恼意,揽镜自照时未免太含羞带怯,勾得他热血上涌,闹了笑话。 斯百沼微微眯眼,正常情况谁会那种表情看镜子? 难不成……斯百沼冷脸问一脸傻白甜的徐离风:“是不是都说柴雪尽身子骨差不会武功?” 徐离风:“?” 又打听他? 第十五章 。 被他主子询问的眼神扫过,徐离风点点头:“他不会武。” 斯百沼身体里有把火在烧,烧得快失去理智,他混乱地想,不会武功的人听觉寻常,不知屋顶有人,也就不存在故意勾引他。 是他,心思肮脏。 斯百沼揉揉眉心:“我知道了。” “您不是看过他的资料吗?”徐离风疑惑,似乎和柴雪尽有关的事总容易被反复盘问。 “考问考问你。”斯百沼敷衍道,“海雅部落局势如何?” 徐离风正色道:“一切太平,大祭司与王都希望您能尽快回去。” 斯百沼岔开双腿坐在屋脊上,手里不断转动匕首,这是他在思考的经典动作,徐离风不敢打扰他。 “既然太平,为何催我回去?”斯百沼觉得有猫腻,“让边问凝将狼骑调到宁平小镇外。” 等和亲队伍进东夷被狼骑保护,他就赶回去。 徐离风低声:“王子,这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再傻也知道狼骑的重要性,用来保护柴雪尽,未免儿戏。 斯百沼摆手:“别小瞧这场和亲。” 如若柴雪尽真出事了,已在宁平小镇的耿东策就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出兵。 说不定那位相国寺的贵客也在等这大施拳脚的好时机,他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徐离风私以为他重视的不是和亲,是和亲的人:“王子,让凝姐配点下火茶吧。” 斯百沼:“滚。” “春天来了容易出事。”冒死进谏完,徐离风小步子一扭消失了。 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拂过斯百沼的鼻尖,凉意吹散了燥热,夜空繁星璀璨,预兆明日的好天气。 斯百沼无暇顾及美景,隐约觉得在陪同和亲这件事上浪费过多时间,父王有心召他回去,像是被困住手脚没明说原因。 如此想着,他突然归心似箭,连这两日都等不得。 静谧的夜晚,马厩方向有了细微脚步声,斯百沼迅速看去,这么急? 第26章 爽快洗完澡的柴雪尽绞干头发,脸颊蒸出浅粉色,他披上玄色外袍,叫来元乐,清扫房间。 元乐一改先前的兴高采烈,默默做事,这番反常引得柴雪尽轻挑眉。 元乐心里藏不住事,柴雪尽等对方主动开口,只是没想到先见到一身肃杀的戎栋,此人携剑而来,威慑力很强。 柴雪尽轻颔首,转身要上床,便听戎栋跟进来的脚步声。 “戎侍郎?”他站在脚踏上,微微俯视戎栋,“你要在这里?” “为殿下安危着想,下官理应守着。”戎栋搬过木椅怼在窗前,大刀阔斧落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过于客气的口吻让柴雪尽意识到在场还有藏于暗处的人。 如若是朝内同行,戎栋犯不着这么演,那就只剩下东夷使者。 戎栋不把边问凝放在眼里,能得几分阴阳怪气客套的也就斯百沼。 柴雪尽轻嗤,这个身份还真是香饽饽,连男主都得围着他转。 “戎侍郎随意。” 柴雪尽拂手放下床帐,浅蓝色的绸布围在床沿边,为他撑起一小片私密空间,得以喘口气。 有这么几位高手护着他,这里该很安全,他屈起双腿抱着,摩挲掌心的白瓷瓶,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殿下。” 帷幔外冷不丁传来戎栋没感情的喊声,惊得柴雪尽迅速将瓷瓶藏在足袜内。 “怎么?” 清醒到一听就知道没睡的声音。 戎栋眼里闪过嘲讽,俯身用匕首拨开帷幔堆砌的交接边缘,将其推进去,转身坐好。 这柄做工精良的匕首在京都最有名的铁匠铺千金难求,戎栋不想他拖后腿。 出发点很好,就是这好东西落在他手里太委屈,他拔出匕首端到面前,发丝将将碰上刀刃便断了。 果真锋利,他收好抱到怀里,扯过被子盖好,侧身朝墙闭上了眼睛。 子时,万籁俱寂,不知何处起的风猛烈地刮,遮住暗处细碎的动静。 屋顶的斯百沼猛地睁眼,翻身踢窗而入,与拔剑迎敌的戎栋飞快过了两招,看清彼此面目的同时后撤。 戎栋收剑入鞘,神情阴沉:“三王子是何意?” 斯百沼看向毫无动静的床畔,快步过去:“这么大动静,二殿下都没醒吗?” 这不符合柴雪尽的性子。 戎栋脸色大变,与斯百沼同时掀开帷幔,里面空空如也,亲眼看着睡进去的人不翼而飞。 “不可能。”戎栋挑开锦被推掉枕头,连柴雪尽影子都没找到,“谁有滔天本事当着我的面把他带走了?” 斯百沼弯腰敲敲床板,一阵空响。 戎栋脸一下子黑了,偷天换日的机关装在床上,想起官衙引路来客房极为推崇另一间房,是他自作聪明选了这里,反掉入别人的圈套。 “外面需要你坐镇,我去追人。”斯百沼在床靠墙偏上的里侧找到开关,“给我个你们联络用的烽火。” 戎栋盯着他看了少顷,从腰封取出两个烽火递过去:“还请三王子竭力带回殿下,戎某感激不尽。” “用不着,只需你在小王被怀疑时帮忙说两句公道话就够了。” 斯百沼不看戎栋难看的脸色,在对方跳下床后,一跃进床中间的裂缝,如大鹏展翅,很快床又恢复原状。 一墙之隔,兵刃交接的哐当声骤起,外面交上了手。 戎栋当即拔剑朝外走去。 没什么比将将睡着床塌了再睁眼换个陌生地方的事更惊悚了。 柴雪尽一声不吭同围着他的数十个戴面具的人对视,对方着肥大白袍,脖挂白绳编织的环扣两枚铜钱,像是某种组织的身份象征。 他因不知情况谨慎沉默,这群面具人则似哑巴看管着他。 昏暗宽阔的崖洞下,一排六个烛火微弱的红灯笼高高挂起,画面相当诡异。 柴雪尽垂着眼睑,这总不能是什么邪乎的祭祀? 这么一想,他陡然发现十指被染上鲜红的蔻丹,手腕系有红丝带,不仅如此,衣袍也画上奇怪的符号。 猜测被验证大半,柴雪尽高兴不起来,古往今来的祭品都会死在祭台上。 绑走他的法子太刁钻,指望不了戎栋,微微动动小腿,藏在里面的东西还在,他眸光微闪,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互相对峙间吹来一阵清甜的香味,柴雪尽眼神瞬间凌厉,侧眸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很抱歉以这么冒昧的方式与殿下初见,但不这么做,等殿下出关更没机会,毕竟您身边高手如云,我等草莽之辈难以靠近。” 来人同样佩戴面具,也着白袍,胸前挂着一块泣血玉佩,柴雪尽一眼看清上刻无角蛟龙,这是—— “很高兴殿下对我教有所耳闻。”来人顺着他的视线拿起玉佩,听得出来很愉快,“请允许我介绍,在下腾龙殿左护法。” 与柴雪尽心底浮现的名字重合,他轻笑了下:“不知左护法为何要见本殿下,又将本殿下扮成这样?” 腾龙殿是近几年江湖新起的神秘势力,号称锄强扶弱,实则不讲规矩,与其有利的人受益,反之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太过神出鬼没,朝廷也没办法。 柴雪尽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怎么扯上的关系,或许这位左护法能给出些许线索。 第27章 随着左护法走近,围着他的面具人们散开,等他站到柴雪尽面前,清甜更浓了,隐隐有几分熟悉。 “殿下有所不知,每到四月初,殿内护法都需成婚,以此向神龙祈求保佑。” “好巧不巧,我被陛下钦点去东夷和亲,恐怕要辜负左护法厚爱。” “哪里,只要殿下点头,此事我来办妥。” “哦,敢问左护法要怎么办?” 左护法的笑声又轻又快,对他的追问有种莫名的纵容:“找个人装扮成殿下模样去东夷,在成亲当晚金蝉脱壳,岂不完美?” 柴雪尽注意对方说到成亲当晚微妙停顿了下,似刻意略过个词,他微抬眉,朦胧光影里越发精致漂亮。 “且不说东夷,随行的戎侍郎可不是睁眼瞎。” “殿下又怎知戎侍郎不会装作看不出呢?” 饱含信息量过大,让柴雪尽微微怔神。 左护法又笑了,似乎格外喜欢他:“我的小殿下意下如何?” 柴雪尽勾起袖角拉开,这会儿勉强从鬼画符里看出形似喜字,轻叹:“左护法,我不是三岁小儿。” 听着空口无实物的美味就被骗着傻傻跟着走了。 左护法大笑着抚掌,俯身要来摸他的脸:“有时候真想殿下愚笨些。” 柴雪尽偏头躲开,皱眉冷呵:“放肆!” 气势磅礴,自称一派尊贵。 左护法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凶巴巴的猫儿眼瞧:“殿下心里清楚我这是在帮你,与我成亲,我帮你脱身,两全其美的好事。” 柴雪尽暗道不好,这人不知从何时就盯上他了,连逃跑都看在眼里。 隐隐之中,他和斯百沼都成另一个人手中棋。 柴雪尽压下心悸,冷冷道:“我为什么要脱身?能和亲是我的荣幸。” “哪怕您的父皇要你死在东夷?” 第十六章 。 柴雪尽镇定道:“不可能,父皇答应我,太子之位会一直为我悬空。” 这便是和亲的筹码。 知晓内情的左护法怜悯道:“帝王许诺哪能轻易相信?殿下太天真了。” 似说中了,柴雪尽脸上没了笑容,低眉顺眼像个做工精良的木偶。 受到蛊动的左护法不自觉伸手,这次柴雪尽没反应,柔软的脸颊与微凉的掌心相贴,双方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 左护法眼神狂热,用大拇指轻抚他尖尖的下巴,很快那片肌肤如同微熟的桃子泛粉。 真是不禁弄,这要落到豺狼虎豹堆里会被拆到尸骨无存。 左护法温柔地问:“殿下愿意随我走吗?” 柴雪尽抬眼,眸光流转,似会蛊人的妖精:“左护法见过东夷三王子吗?” ——斯百沼。 左护法收回手背在身后:“我记得他也在殿下的送亲队伍里。” 柴雪尽:“没错。” “看来殿下不想走。”左护法又道。 “依我看,是左护法没想带我走。”柴雪尽看向通往崖洞的山路,乌漆嘛黑连着璀璨星空,能依稀辨出微弱身形来,“你真正要等的人来了。” “分明是殿下不想走,为何偏要将过错怪到我头上?”左护法很受伤,“我是真心喜欢殿下,想和殿下白头偕老。” 柴雪尽最讨厌被利用,不加掩饰厌恶道:“少装深情。” 左护法站到他身侧,望向黑漆漆的山路,继续一往深情示爱:“我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若是殿下不信,他日身陷危难,只需吹响哨子,自会有人搭救。” 一根不过小拇指大小的玉哨放到柴雪尽手里。 他浑身乏力,否则早扔了。 “本殿下还是头一次听把监视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语气全是嘲讽。 左护法悠悠叹息,俯身端详他因发怒而染红的脸:“我也没办法,谁让殿下不愿随我走呢。” 眼前的这双眼睛形似桃花,深邃多情,有着深深的熟悉感,可柴雪尽就是想不起来。 似乎意识到靠得太近,左护法站直了:“有客自远方来,送点好礼去请客笑纳。” 五道白色身影如离弦之箭飞向渐渐在靠近的陌生人,眨眼便缠斗在一起。 当熟悉的身影出现,柴雪尽很不想承认他松了口气,好歹不会死在这邪门护法手上,还没庆幸多大会儿,他便被抱起来,身体悬空的感觉很差,他尽量平静地问:“你要做什么?” “他们打他们的,就当为你我成亲祝贺,我两不能愧对他们心意,先拜堂过个明路。” 此人将成亲一事俨然当成过家家,相当随意。 柴雪尽哪能答应,像条鱼蛄蛹:“胡闹,本殿下成亲岂能如此潦草?” “殿下别生气,情况紧急先凑合,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再与殿下好好大办一场。” “不许,本殿下不答应。” “瞧殿下这般迫不及待,怕是连拜堂都等不及了,我本怕唐突殿下,此刻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左护法让他一通闹,脸不红气不喘坐到巨石上,将他往膝盖上一放,调笑道,“那便依殿下直接洞房。” 说着手指沿着柴雪尽的喉结要去剥里衣,肌肤相贴,柴雪尽起了鸡皮疙瘩,扭头拼命去看战作一团的人。 这就是个听不进去人话的神经病,继续申辩是在浪费口舌,可那边斯百沼被拖住了,他能靠的只剩自己。 第28章 他转过脸,闭了闭眼,红光落在眼角的那滴晶莹上,贴着他锁骨的手指几不可见停顿。 “这么不情愿?”左护法语气冰冷地问,“我堂堂腾龙殿护法不能做你的皇子妃?” 柴雪尽冷冷地看着只露一双眼的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蝼蚁,哪来的资格叫嚣?” 万没想到为人鱼肉时他还有底气叫板,左护法语气不明地连说三个好字。 “我倒看看殿下另一张嘴是不是也这么硬气。”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柴雪尽自然垂落在小腿边的胳膊猛地扬起,一道莹亮的光划破夜空。 左护法的眼睛被刀光照亮,心叫不好,迅速劈手要去夺他的刀,岂料他手腕一转,迎着刀刃刺过来。 距离太近,来不及躲开,左护法手掌微偏,当真空手接。 削铁如泥的匕首割起肉来轻而易举,柴雪尽唯一可惜的是力气不够大,没能刺进对方心口,堪堪割破手心。 饶是如此,也够让左护法震怒,一把将匕首甩开,掐住柴雪尽的脖子,阴测测道:“我看你是真不想好了。” 柴雪尽倔强地仰着脸,吃力道:“有胆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左护法低笑,收紧手指,成功看见他被逼到湿漉漉的眼睛,“你和斯百沼死在这,无人知晓,我座下擅长易容者不计其数,只需稍加锻炼,东夷迟早是我腾龙殿的地盘。好心请你来是谈个交易,谁知你这般不知好歹。” 柴雪尽扯唇:“废话那么多?” 左护法眯眼:“既然你一心寻死,我成全你。” 喉间的手缓缓收紧,柴雪尽渐渐呼吸困难,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死死瞪着对方,藏在长袖里的手奋力拨着白瓷瓶瓶塞。 咻。 一支黑色箭羽从斜前方射过来,左护法倏然抬头,那支箭摆明冲着喉咙来的,他想也没想便要拉过柴雪尽当挡箭牌。 手刚松开,如飞雪般的药粉在眼前飘散开,呼吸间浑身由内而外起了瘙痒,卸去他全身力气。 “周弘译?!” 看着滚落在柴雪尽脚边的白瓷瓶,左护法气得咬牙切齿,一晚上在他手里吃两次闷亏,换谁都得暴跳如雷。 失去支撑的柴雪尽从巨石上坠落瘫倒在地,大量新鲜空气入鼻,他缓不过来便呛住了,双手撑地急速咳嗽。 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到四肢,他这次恐怕伤得不轻。 “找死!”被激怒的左护法疯狗扑食般朝他扑过来,眼神透着骇然的杀意。 柴雪尽回头,失去血色的脸庞有着令人屏住呼吸的绝艳,他轻笑:“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左护法瞳孔微缩,已然感受到毒入肺腑似恶鬼投胎吞噬内力,连带着身体也绵软,双臂根本撑不住,他像条丧家之犬砸在地上。 “你……” “我怎么了?”柴雪尽笑着问,“现在轮到我问你答。” “做梦。”左护法宁死不屈,“来人,给我杀了他。” 早等候许久的几道身影一阵风朝他们扑过来,动作间身手不凡,绝不是柴雪尽能应付的高手。 他所积攒起来的力气都用在对这神经病的两次重创上,如没人救,他必死无疑。 那厢六人打得天昏地暗,能得那支箭相助已是极限。 柴雪尽拼上最后一丝力气抓起匕首抵住左护法的脖子:“再多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不用在意我,杀。”左护法声音沙哑道,“我死后把他们全部灭口。” 这是要同归于尽的狠人。 柴雪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顾不上补刀,先划向最先伸手过来的人。 他手无缚鸡之力对上顶级高手,连一招都没有就被夺走匕首,下刻就要血洒当场。 正在这时,又是两支箭划破夜空飞过来替他解了性命之危,这还不够,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跟上来,只听哀嚎四起,他身前再无刺客。 谁在这么要命关头出现? 柴雪尽仰脸,想看清来人的脸,可惜灯笼被吹灭了,对方又站在逆光处,正面模糊,难以分辨。 “长、长那么高干嘛?” 害得他脖子好累还看不清。 “感觉怎么样?”那人终于舍得蹲下来,举止小心,“哪里疼?” 熟悉的嗓音让柴雪尽目光微凝,下意识看向结束缠斗的另一道人影,迟疑:“三王子是双生子?”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让斯百沼伸手去贴他的额头:“烧坏了脑子?” 确实有些烫,远不到烧傻,斯百沼收回手,朝靠过来的徐离风丢去个烽火:“通知戎栋过来。” “斯百沼。”柴雪尽抓住对方的手,咽下喉间的腥甜,“让你父王小心身边人。” 事关斯山启,斯百沼刚起身又蹲了回去,托住柴雪尽的肩,让他枕着自己胳膊:“什么意思?” 柴雪尽让这毛手毛脚的挪动折腾的血气上涌,来不及推开人,张嘴便是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斯百沼:“……”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湿润感。 这是第二次了。 要说柴雪尽不是故意的,斯百沼都不信,看在事没说清的份上,斯百沼还虚搂着人,耐心地又重复问:“说清楚,什么意思?” 在他注视下,柴雪尽嘴唇微动,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第29章 斯百沼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尤其是这前后的事被擅长造谣的徐离风看个全。 他弯腰抱起柴雪尽:“让第四个人知道今晚的事,仔细你的皮。” 徐离风狂点头,他懂,他明白,这是为保全大美人的脸面,王子不仅为心上人铤而走险,还破了爱洁的习惯。 真的,他们王子超爱。 第十七章 。 柴雪尽睡了漫长一觉。 大抵昏过去前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太造孽,梦里不得消停,时不时被灌药,他抬手去推,被温热大掌掐脸,苦涩的汤药还是喂进嘴里。 太苦了,苦到他皱巴着脸醒过来,对上斯百沼冷酷无情的眼,他眸光微动,落在对方举着的青瓷碗上。 “怎么是你?” 他有气无力的,要不是斯百沼注意力都在他,险些听不清。 窗外微光朦胧又安静,隐有车轱辘碾地声传来,四周虫鸣声不断,万物复苏。 这几日梦里颠簸原来是又躺在马车上赶路了。 车内置有暖炉,他手里也塞着个汤婆子,见春的天,他在车里过着冬。 温暖的地方太催眠,柴雪尽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他醒,斯百沼哪里会让他再睡,放好碗,拿过枕头往他腰后塞。 “你昏迷了两日,戎栋怕你死在路上,请我来看看。” 见他眯缝着眼睛,一副半醒不醒的娇憨样,斯百沼板着脸道:“醒了就把药喝了。” 好累,好乏,睡到没力气。 柴雪尽扑棱两下没能坐好,斯百沼看不下去帮忙扶了一把。 然后他对递到面前的汤碗干瞪眼。 ……斯百沼到底怎么骗过戎栋来当大夫的? 他那点反抗力气都是绝境爆发,现在比煮烂的面条还不如,怎么喝? 跟等着的斯百沼大眼瞪小眼片刻,他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我没力气。” 斯百沼没太大反应,似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拿起调羹喂他。 生来就是王子做不来伺候人的活,但凡柴雪尽能自力更生,早一口干了。 “还记得昏过去前的事吗?” “人跑了?”柴雪尽嘴里发苦,一直皱眉,“戎栋和腾龙殿应当打过交道,你该给他留个活口。” 语气太过自然,斯百沼一时无言。 柴雪尽又道:“那人中了毒,附近无解,他想活命就得去京都寻回春堂。” “你不该告诉我。”斯百沼道,“我的手没伸那么远。” “要是那样,此刻在我面前的该是戎栋。”柴雪尽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三王子听见我与那位护法的交谈了。” 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斯百沼没否认,盯着他亮晶晶的猫儿眼看:“你那时真不怕死?” “怕。”柴雪尽干脆回答,“可看见你,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斯百沼心脏猛地重重跳了下,仿佛久旱逢雨。 眼前的柴雪尽美则美矣,却失了些许鲜活气息,像即将开败的花,数次波折让他消瘦的身躯越发单薄,血色更淡,仿若雪做成的。 就是这样的病美人,轻易勾动斯百沼的心,惹得情绪几经翻转。 “和我们交手的不能叫做人,在那护法逃跑后像失去控制的木偶全倒在地。”斯百沼看他眼巴巴在车内巡视,渴望着什么,记得他身边随从说过他喜甜,在袖子里摸出一小包饴糖,“戎栋看过,那些人早死了,被秘密炼制后充当死侍。” 柴雪尽眼睛全放在斯百沼手里的那小包糖上,几乎听不清话:“嗯……” 这么馋? 斯百沼微微挑眉,特意选块大的递过去:“在你心里,戎栋是谁的人?” 嘴里苦到散不去味的柴雪尽等不及一般用粉舌去卷斯百沼指尖的糖,那馋猫样过于可爱,但斯百沼目光触及到一点粉,眉心跳了跳,下意识挪开视线。 “等我吃到糖再说。”柴雪尽太急,卷走饴糖的同时舔了下斯百沼温热的指尖。 他没太大感觉,斯百沼却觉得指尖着了火,视线停留在他因吃到糖而心满意足的舔唇,心里无声起了火。 这张唇在过去两日里与斯百沼有过数次接触,软是软,可主人沉睡少了些意思。 眼下他不仅醒了,还用舌舔自己,舔完自己又舔唇,这不就是自己间接摸他的唇? 摸唇这种行为多用于床笫之间的调.情,那再进一步就坦诚相待,互相交底。 眨眼间,斯百沼被自己弄得身心皆着了火,再待下去得闹笑话。 “你先睡会,我晚些再来。” “没那么困……” 柴雪尽不知道斯百沼怎么了,话没说完,先落荒而逃。 静坐片刻,门帘掀开,哭成泪人的元乐跪到跟前,见他精神恹恹,又哭又笑。 “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原来东夷三王子没撒谎,他真能医好你。” 什么? 柴雪尽记得斯百沼不懂医术,这话是何意? 元乐道:“戎侍郎将公子带回来后,公子吐血不止还高烧不断,当时找不到大夫,这时三王子说能救公子,条件是由他照顾,不许戎侍郎靠近。” 以目前情况来看,戎栋答应了。 柴雪尽深感匪夷所思:“然后呢?” “戎侍郎说三日内公子醒不了,他要三王子看着办。”元乐说着开始抹眼泪,“他太坏了,公子当时生死未卜,三王子肯站出来就很不容易,戎侍郎还威胁别人,真不是个东西。” 第30章 元乐护主心切有这想法不难理解。 柴雪尽想弄明白的是戎栋究竟有没有借此机会弄死他。 与其让他死在成亲时候,不如栽赃斯百沼。 一样能拿回属于历朝的东西,让承昌帝有出兵的理由,还能害得斯百沼无缘继承狼王,失了民心。 可谓一举多得。 “别哭了。”柴雪尽调整坐姿,依偎着车壁,“所以这几日都是三王子在照顾我?” 元乐抽抽鼻子:“是的,三王子衣不解带的守着,期间戎侍郎还质问他,说他医术不精,两日过去您都没醒。” “那我的药也是三王子亲自熬的?” “对,这三日来公子的事宜都是他亲力亲为。” 柴雪尽扶额,绯红慢慢攀上了耳际,如若都是斯百沼,那有些脸就丢大了。 久病便知道病中的德行,也懂得分辨梦里梦外。 他记得混乱,可也忘不了那时烧到热得受不住,扯着里衣要脱被制止后的主动情景。 那时他那么热,对比之下离得近的斯百沼那么凉。 他不禁捏捏眉心,这是第二次把斯百沼当降温的工具又搂又抱,他脸也红了。 对方喜欢女子,他过于冒昧的行为就是强买强卖。 柴雪尽脑子乱糟糟的,对上元乐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倍感心累:“我倦了。” “哦哦,公子再睡会,我去备午膳。” 车帘掀起又落下,罅隙间,柴雪尽看见朝这边看过来的戎栋,对方眼神不明。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腾龙殿左护法的那句【殿下又怎知戎侍郎不会装作看不出呢?】。 连斯百沼都起了疑心,问他的看法。 戎栋出身朝内四大世家之一,在相国寺内待到九岁,后回京都入学堂,是太傅学子之一,早他几年高中,后有家族扶持,一路青云直上。 比起他被承昌帝看上欲藏在后宫惨遭毁掉的仕途,戎栋的升迁令无数莘莘学子嫉妒。 与其说戎栋站队,不如说他背后的戎家。 戎家出过两任皇后,五位贵妃,妃嫔数十,在朝为官的更不计其数,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 承昌帝膝下唯一符合继承的目前仅有周弘译,另一位皇子年龄尚小,与戎家也无瓜葛。 戎家……没有站队的必要。 除非他们不满承昌帝,想推翻之后另立新帝。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乃至于在车帘又被掀开时引得柴雪尽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看向来人。 斯百沼看清他眼底的慌张,神色渐冷:“在想什么?” 语气也冷,就地坐在门旁,远远地看着他。 一炷香功夫,宛如熟悉的陌生人。 柴雪尽有些尴尬,将这划分界限的行为默认为对他不满,欲盖弥彰道:“没什么。” “你让我父王小心身边人是什么意思?”斯百沼开门见山问。 “要我说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柴雪尽笑道,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斯百沼神情冷淡下来,心想底线在谈正事上让步不算没抗住诱惑:“说。” “不管多离谱,不能问我原因,照做就是。” “万一你想对我父王不利呢?”斯百沼轻抬下颚,低声质问,“我岂不是帮了你?” “三王子心里清楚我没那么做的理由。”柴雪尽当然想过会被怀疑,解释起来也不生气,“我的身份和我的性格不允许我以德报怨。” 无论是斯百沼,还是郭昌,亦是那位试图利用他的左护法,统统见识过他的睚眦必报。 那对于想置他于死地的承昌帝,柴雪尽没道理放过的。 斯百沼:“之前为什么没反抗?” 这是问他在遭遇承昌帝给予不公对待时的态度。 “这好像和现在谈的事无关。”柴雪尽的笑意也淡了。 避而不答的结果让斯百沼略不爽,但正事要紧,他没表现在脸上,道:“我答应你。” “既然如此,三王子是不是要给我个信物?”柴雪尽又道,“免得往后我被追查时误伤。” 不愧是小狐狸。 斯百沼摸半天只摸出个祖母绿的戒指来,两人对视,纷纷偏开头。 ——躲什么?! 第十八章 。 柴雪尽纳闷,斯百沼怎么一脸狼狈的羞涩,仿佛这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他不禁转头,看向那枚光泽极好的祖母绿戒指,价值不菲,样式是少有的动物底座。 嗯? 是狼。 “这个……” “见此物如同我亲临。” 这是符合柴雪尽条件的物件,只隐约觉得斯百沼有话没说,对方不说,他也不逼迫,伸手:“那我先谢谢三王子。” 斯百沼望着他白净的掌心,眼里纠结不见了:“先把这个押给你,等有合适的再和你换。” 戒指落到掌心里,沾着他熟悉的体温。 柴雪尽举起到跟前细细打量,戒指底托内部刻有三个花纹奇异的字,像东夷文,他偏头看不动声色的斯百沼。 “三王子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真能放心?” “我相信你能好好保管到我取的那天。” “好。”柴雪尽拿出个绣有文竹的荷包,以斯百沼浅薄的眼光也能看出绣荷包之人绣工寻常,走线歪歪扭扭。 单看他爱惜模样,这应当是极为重要的人赠送,斯百沼几乎将与他相关的人和事记得滚瓜烂熟,确信他没心仪的姑娘。 第31章 在传出承昌帝一事前,心仪他的倒是很多。 斯百沼脸色微僵,又在想他了,微拧着眉:“说吧。” “腾龙殿抓走我是想顶替我杀了你父王。” 这是柴雪尽受左护法启发想通的,最初整理已知事件,他没能准确推算出斯山启的死亡时间。 正在头疼该从哪里收集线索的时候,腾龙殿的人来了,真是瞌睡送枕头。 结合那晚的只言片语,他掌握的线索变多,不止成婚当夜斯山启会死,还有东夷想除掉斯百沼的真凶。 在完全取得斯百沼信任前,这是他保命的底牌。 显然听完全程的斯百沼也能猜到这一步:“你怀疑害死我父王的是他身边人?” 先前是怀疑,现在是确定。 那时梦境太逼真,醒后的他吓到失去部分细节,在这次长睡里又想起一些,比如他是和斯山启双双中毒身亡,所谓的凶手是东夷王室全是承昌帝命人散播出去的,只为让东夷低头赔偿,事实凶手是斯山启的亲信,那亲信知道东窗事发,先一步自戕。 如今让斯山启先排查掉身边的可疑人士也是未雨绸缪。 柴雪尽道:“是,往往越亲近的人越危险。” “周……”斯百沼改口,为防隔墙有耳,两步到他跟前,几乎气音道,“柴雪尽,通过我向我父王示好行不通的。” 什么叫向斯山启示好? 柴雪尽懵了,对上斯百沼深不可测的眼眸,然后轻笑出声:“你这么想的?” 只要斯百沼点头,他立即撵人滚蛋。 似看出他笑意里有被冒犯到的不痛快,斯百沼从善如流改口:“哦,你想示好的人还是我。都向我讨要信物,这不算卖人情。” 一本正经的纠正语气,柴雪尽不知为何听出了亲昵,忍不住去看近在眼前的小王子。 恰巧斯百沼也眼底带笑地看着他,神情竟很放松,朋友一般。 两人间若有似无的抵抗感莫名散了。 柴雪尽开玩笑道:“要是你接受我的示好,我会再奉上诚意。” “什么诚意?”斯百沼眼神晦暗一瞬,后退回门旁。 尝试着将距离拉回到起初的提防和试探。 “这要看三王子愿不愿意给我表现的机会。”柴雪尽把决策权踢回去,“如今我在三王子面前形同白纸,能拿出来的诚意也不多。” 他撑着下巴朝斯百沼灿烂一笑,心道,胆小鬼,越过的线退回去就能当无事发生? 做梦,他柴雪尽不答应。 斯百沼心底异样骤起,方才压下去想碰他的强烈念头此时又萌生出来,尤其柴雪尽还直勾勾地看着他,冲动如大雨倾落,他蜷缩几次手指,冷着腔调道:“你拿了信物等于把这条线索卖给我,就不能让父王知道是你透露的。” “为什么?”柴雪尽的猫儿眼里全是不解,倒映着斯百沼冷漠的脸。 “别问。”藏着的小心思太多,斯百沼不可能全说,“还有件事你要记着。” 有些该警告的得说,毕竟东夷王室的其他王子不像自己能抗住美□□惑。 柴雪尽以为对方真心告诫,一脸认真:“你说。” 漂亮的眼里满是专注和期待,如此动人的脸庞,任谁都免不了俗的心动。 斯百沼想到往后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无端烦躁,语气稍不耐烦。 “在东夷王室守男德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作为王的枕边人更要牢记这点。” “?” 柴雪尽明白过来顿时气红了脸,这是暗指他先前不妥举动为轻浮,更有勾引的意思。 真是冤死了,是,最初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有想过用美人计抱大腿的想法,后来失败了。 也是那时候,他幡然醒悟靠脸长久不了,要有真实力。 结果呢,他这正路刚走第一步,得来这么句警告,他气到胸闷,张嘴想骂人先冒出一串咳嗽。 “你没事吧?”斯百沼俯身过来要拍他的后背。 柴雪尽又惊又怒,抬手去推对方的胳膊:“咳…咳,不劳三王子费心,我…咳…我自己能好。” 这哪里像能好的样子? 斯百沼刚要伸长手去取他腿边矮几上的暖茶壶,也被他推开了,斯百沼不明地看过去。 不间歇的咳嗽让柴雪尽眼泛泪光,脸颊染上绯色,颇有些梨花带雨的可怜味道,带着斯百沼没见过的惊天诱惑。 在气头上的柴雪尽丝毫没注意有人看他看愣了,哑着声音刺人:“我想喝会倒,免得三王子往后想起来说我不守规矩,徒增把柄。” “咳…咳我生来这样的容貌合该受此无礼待遇,不怪三王子,是我不够争气。” 再迟钝也听出他生气了,斯百沼眼神懊恼,放软语气:“其实我——” “出去!”柴雪尽捂着唇厉声赶人,眼里水光犹在,像是被气哭了,“我突感不适需修养,请三王子见谅。” 话说到这份上,斯百沼再强留就有些太不要脸,况且他心里也乱,对上柴雪尽倔强受伤的眼神,什么也没敢说,掀帘走了。 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会被别人解读成这样,柴雪尽抚着心口感觉很累,单是活下去已经不容易,他还有空操心别人的看法。 什么时候开始误解的? 柴雪尽回想从遇见斯百沼后一系列的事,可耻的沉默了,脸颊再次漫上绯红,这次是臊的。 第32章 好像不能全怪斯百沼。 他无意识的举动太能误导了,发烧时候睡在一起是他先动的手,后来…… 这过错他占大头,斯百沼的警醒没错,纵然太直白,可也有道理。 柴雪尽双手捂着脸,直截了当的一棒敲碎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让他明白鸡蛋多放几个篮子的重要性。 是了,是他被斯百沼的主角光环迷住眼,执着想抱大腿活命,现在他想开了。 假使不能得斯百沼信任,那就另寻出路,他就不信条条大路通地狱。 柴雪尽成功哄好自己,喝水润嗓子,话是这么说,可想到斯百沼当时一脸‘莫挨他’的神情,柴雪尽还是气不过。 “往后肯定会有让你吃爱情苦的人。” “什么爱情?”元乐从车帘缝里冒出个脑袋,见他一脸红晕,担心地问,“公子不舒服吗?” “没有。”柴雪尽用手背贴贴滚烫的脸颊,“饿了。” 想追问的元乐瞬间忘了要说什么,忙拎着食盒往里来:“我给公子带来一碗清淡的鸡丝面,特意加过鸡蛋和青菜。这汤煨在炉上好半天呢,味道定然很好。” 元乐没骗人,食盒盖一揭开,香味充盈着车厢,勾得随口一说的柴雪尽果真饿了。 白瓷碗里一半卧着白嫩饱满的鸡蛋,一半摆着青色欲滴的青菜,鸡丝围在中间,缝隙里能见到晶莹剔透的面条缠着金黄色的汤汁。 朴素而花功夫的一碗手擀面。 柴雪尽眼睛发亮:“好香。” 元乐为他奉上玉著:“尝尝。” 第一口劲道的面搭着青菜滋润柴雪尽宛如失去味觉的嘴巴,第二口鸡蛋沾着鲜香的鸡汤缓解他的饥饿,似乎吃完不是多大的难事。 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的预估,柴雪尽堪堪吃掉大半碗便让元乐端走了。 味蕾得到满足,心情会好一些,柴雪尽抬起车帘往外看,不远处的是两道相依相随的般配身影。 对他口出狂言,对喜欢的女子温柔有礼,倒真是东夷男儿风范。 他没了看风景的兴趣,放下帘子,从荷包里取出那枚戒指细细端详。 “能如他亲临又刻有字的信物在东夷王室很少见。” 幼年时听过的奇闻轶事里提过东夷王子出生时的规矩,有一个便是象征身份的物件。 柴雪尽皱眉,不信斯百沼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 “公子?”元乐去而复返,这次送上来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这是什么?” “到哪了?”他将戒指塞进荷包收好。 “傍晚能到宁平小镇。” 第十九章 。 宁平小镇往北望便是东夷。 边境之城的夕阳与柴雪尽在京都以往看过的都不同,城墙上眺望,一马平川的尽头是灰暗的天和血橙色的落日。 头顶是大片的灰蓝色,随着夕阳的坠落而渐渐呈现出浓烈的黑。 月牙光辉黯然的挂在正东方,失去飞檐脊兽的陪衬,孤零零的。 越往北上,天气反倒越凉。 柴雪尽抓紧肩膀上镶有毛领的披风,眼角余光不经意发现上城墙楼梯口处伫立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他漠然收回视线,叫了声元乐往另一边楼梯口走。 避而不见最为合适,起码在他能完全心平气和面对斯百沼前,这面还是不见为好。 美人快步离去的背影透着不快,似乎还在为午间的事生气,斯百沼嚼着薄荷叶,往日能让头脑清醒的东西这会儿起不了作用。 到底是气狠了,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去,都因为他的到来不看了。 斯百沼扪心自问数次,大概心里有鬼,始终愧对柴雪尽,明明是他心思龌龊,哪里能算对方举止不妥呢? 要他实事求是向柴雪尽说清,实在抹不开脸,丢不起这个人,更羞于让对方知道他的想法。 就这么放任着柴雪尽生气,他又觉得不合适。 思来想去半晌,斯百沼没想出个最佳解决方式,倍感惆怅。 “唉。”左侧响起一道矫情的女声叹气。 “唉。”右侧照葫芦画瓢似的响起一道男声叹气。 斯百沼双手抱臂,看看左边的边问凝,又看看右边的徐离风,语气平缓:“干什么?” “有的人神色感伤,像惹心上人生气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傻小子。”边问凝调侃道。 “才不是,王子说过他不喜欢大美人。”徐离风说。 “哎呀,小风风,你也是男人,该知道这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边问凝趴在城墙上冲一脸正直的徐离风挤眉弄眼,“你跟了他这么久,还没发觉他惯会口是心非吗?” 徐离风歪着头,刚要回答被斯百沼的大掌捂住脸推开了。 “你两搁我这说相声呢?” “哪敢啊。”边问凝收起说笑的神情,“王子,今晚动身吧。” 一步之遥就是东夷的地盘,他完全不用担心柴雪尽,还有她在呢。 纵然爱看美人,但该做的事从没失败过,实在不放心再让徐离风留下。 他们两个还护不住一个柴雪尽,可以收拾铺盖滚蛋了。 斯百沼道:“就是这时候最不该掉以轻心。” 这就是等到明日了。 边问凝实在困惑,问:“他不是周弘译还有那么多人盯上他?” 第33章 “正因为他不是。”斯百沼别有深意道。 非皇室中人,动起手来没那么多顾虑。 谁都知道承昌帝对周弘译有多重视,倘若和亲的是二皇子本人,送亲使会再多加个耿东策,另择选一支精兵暗中保护。 重兵护行之下,哪里会生出那么多事端,柴雪尽也还是京都第一病美人。 边问凝理不过那么多弯弯道道,单是心疼柴雪尽:“这么草菅人命,他们皇帝不是个好东西。” “你两跟了一路,看出点什么?”斯百沼环顾四周,巡逻的守卫离得还远,这里暂且是个好说话的地。 “戎栋此行不像简单的送亲使。”边问凝字斟句酌道,“他似乎不特别抵触王子和大美人多相处。” 故意停住,去看他家王子。 果然斯百沼一听这话就头疼:“那时因为我能救他,戎栋也不想闹出事。” “我没说完,王子别反应过度啊。”边问凝脸上有戏耍得逞的得意嘴脸,赶在斯百沼翻脸前又道,“据我打听先前随行有太医,在潍岭江出事后太医便不见了。戎栋对外宣称太医遇袭去世,实际那人回了京都。” 斯百沼无端有了一种近乎直觉的危机感。 基于柴雪尽的阴谋并非针对他父王,而是冲他来的。 斯百沼绷紧唇角,可也不愿再以小人之心度柴雪尽:“嗯,让徐离风说说他那些天的发现。” 徐离风道:“在潍岭江失散的那几日,戎栋见了一行人,为首者身边带着两个高手,我怕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从戎栋的恭敬程度来看,对方身份高于他。” 历朝朝内能高于戎栋地位并且出现在这的合适人选不多,就算对方刻意隐藏行踪,也架不住有耐心的猎鹰。 边问凝摸着下巴:“这皇帝一家子玩什么把戏呢?” 让柴雪尽替嫁,自己悄默默跟在后面,意在何为啊? 斯百沼不免想起那日垂钓等到的面具男,或许当时想岔了:“京都回春堂有消息吗?” “暂时风平浪静,倒是打探到腾龙殿的藏身据点之一,王子要给历朝送份大礼吗?”边问凝故意问。 “你说错了。”斯百沼眼里浮现出坏笑来,“我要给腾龙殿送礼。” 边问凝:“?” 徐离风同样不懂他家主子这么做的原因,只道:“王已有发现。” 这么快? 斯百沼算算消息送回去到他父王动手再到徐离风得知结果,要是他父王没提前感知危机,那便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十三鹰还在我父王身边吗?” “不清楚。”徐离风觉得他家主子急昏头了,这等王室最为机密的事哪里是他一个暗卫能知晓的? “大祭司那边呢?” “占卜异动,她守在雪山上的星塔里未曾出门。”边问凝听出反常来,“王子怀疑有人声东击西想对大祭司下手?” 在东夷,狼王继位不仅得有上一任的传承图腾信物,还得在大祭司操持下获得星塔里占卜卦象的认可。 那占卜需由继承者滴血祭祀,每位出现的卦象不同,上等为基本认可,上上等为最佳。 迄今为止,斯山启是占卜卦象里表现最高的,在斯百沼出生后,他曾与大祭司感慨说后继有人了。 这些年来斯百沼游历四方,抵达历朝时受人指点进潍岭庙做俗家弟子,一晃三年过去,他虽远在潍岭江镇,但依旧熟知东夷的局势。 包括他父王携他二哥斯千顽出征期间种种事迹,都系数知晓,更清楚他那个感觉被落下的大哥斯以谨因此事不满,背地里有小动作。 斯百沼对狼王一位没多大想法,如若东夷太平,他更想和心爱的人继续游历山河,共赏锦绣美景。 可自从他在山腰捡到柴雪尽,一切隐隐暗中有了变动,好似一桌死棋被盘活,大有风雨将起的意思。 如血橙的夕阳彻底消失在地面,夜幕正式落下,被洁白的皎月冲散了些许冷寂。 斯百沼眸光深沉,侧颜冷峻:“敌在暗处,不得不防。” 这要防的不止那两心怀鬼胎的王兄,还有试图往东夷伸手的腾龙殿。 那一伙就不是好东西,能祸害的历朝人心惶惶,就能以同样的方式毁掉东夷得之不易的民盛富强。 徐离风知道此事要紧,当即消失在黑夜里去安排了。 微风习习,城墙之上剩两道挺拔的身影,火把燃烧的味道飘过来,边问凝侧眸看眼明显有心事的斯百沼。 下山长达数月,斯百沼光亮的脑袋如今铺着光泽亮丽的黑发,迎风吹向脑后,露出那张野性十足的英俊脸庞。 比三年前更成熟也更令人脸红心跳了。 再帅的男人没长嘴也是索然无味的,边问凝缩着脖子:“要没别的事,属下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斯百沼一开口,边问凝立即退回到身旁,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你一般怎么哄人?” 边问凝顿时露出吃到大瓜的表情,明晃晃的打探:“您惹谁生气了?” 斯百沼没想把事弄到人尽皆知,避而不答:“不该问的别问,回答我的问题。” 藏得这么严实? 其实不难猜,送亲队伍里能让斯百沼低头的只有那一位。 边问凝看在眼里吐槽在心里,这会儿笑得焉儿坏:“这不能随便支招的。” 第34章 斯百沼轻挑眉,似笑非笑:“你莫不是把我当徐离风那傻小子逗着玩了?” 哎呦,糟糕,边问凝眼神微转,一本正经的开编:“哪能,你想啊,每个人性子不同,哄得不对那就相当于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火上浇油吗?” 见斯百沼仍似笑非笑,边问凝心里发紧,硬着头皮继续编:“再说我要不知道你们争吵的原因胡乱出主意,药不对症的不是害死人吗?王子,你不想把人再惹生气。万一人家和你关系不怎么样,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你得多难过啊。” “还有啊,这哄人的花样多着呢,就拿小郡王来说,他就吃我清晨蹲在他窗台送上一束鲜花这套,别的金银财宝看都不看的。” 边问凝越说越起劲,先不论斯百沼信没信,反正她自己快信了。 说到最后,她觊着斯百沼若有所思的神情,轻声细语地套话:“谁让王子这么费心的想哄啊?” 斯百沼看了她一眼,转身下逞强:“少打听。” 没能捞到真相的边问凝气得跺脚:“活该你没老婆。” 第二十章 。 听闻柴雪尽带着元乐从城墙回厅,戎栋和拎着瓜果的耿东策匆匆赶来。 彼时柴雪尽将将喝过药,抬头见两张神情难看的脸,用袖掩面,自以为悄声问元乐:“给东夷使者团的接尘宴这就完了?” 明知故问。 他以身体不适拒了接风宴,转头在城墙上吹风,又偶遇同样看落日的斯百沼。 如若不是接尘宴结束,对方固然不会失了礼数提前退席。 他这么问,不过是借机自证没和斯百沼碰过面。 元乐哪敢与他一道调侃两位大人,勉强笑了下,缩着脑袋送上茶盏便退出去关了门。 厅内全是己方人后,耿东策先开腔,带着揶揄:“你都不去,还问那么多?” “我不是怕管不住嘴吗?”柴雪尽脸上笑意浅淡,直直看向进厅后自顾寻着坐到最尾端的戎栋,“万一说错了话,那可是要掉一堆脑袋。” 耿东策敏锐察觉到好友与戎栋之间的波涛暗涌,两人的相处并不愉快。 他打圆场:“少说不吉利的,你想滴水不漏还能让人看穿?” 那是在说曾经意气风华的柴雪尽,如今物是人非,他早没了当年鲜衣怒马的心境。 柴雪尽轻笑了声,看向垂首安静的戎栋,道:“我也想,以前可能没遇上对手。” “你说那位东夷三王子?”耿东策也注意到张弛有度的斯百沼。 谁对他客气,他给好脸色,谁让他下不来台,初看不记仇,被逮到机会得掉层皮,很符合耿东策见过的东夷人印象,要说哪里不同,斯百沼的报复像春雨润无声,尝到痛处方才后知后觉中招了。 嗅觉灵敏,手段高明,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这还只是初见,尚不知斯百沼领军能力如何,要是……耿东策能想到那是个多么棘手的对手。 柴雪尽含着饴糖,要笑不笑的:“是啊,你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不妨问问戎侍郎。” “哦?”耿东策是个武将,不是个傻子,“你啊,戎侍郎作为送亲使自然要和三王子多交流。” “恐怕他们之间的交流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柴雪尽语气咬在后面两个字上,暗示明显。 耿东策已觉不对,他话里话外都在刻意激怒戎栋。 为什么? 戎栋还是不动如山,却回答了他:“这话应当我对柴公子说。” 柴雪尽笑了:“哦,在戎侍郎心里,我就是和斯百沼有秘密。” 戎栋本不欲多谈,是他非要挑起事端,盯着他冷嗤道:“柴公子心里应当最清楚,我从不冤枉一个好人。” 也不想放过一个有问题的人。 柴雪尽凉凉的:“好啊,那请戎侍郎向陛下请命换个人替我,要是能办到,我亲自去相国寺三跪九拜为戎侍郎请一盏长明灯。” 这话实在过于大胆,耿东策脸色大变:“雪尽!” 戎栋脸色同样不好看,哪怕再看不顺,他也没将这个疑点大肆宣扬出去,即便如此,还是让柴雪尽不快。 事到如今,一切只能按计划行事,从承昌帝密令柴雪尽替周弘译和亲的那刻起,就无转圜余地。 假使柴雪尽心里还向着皇室,愿意为周弘译冲锋陷阵,那计划必然顺利。 可戎栋看出了柴雪尽的不忠,更担心对方得知承昌帝的命令——让他死在成亲当日。 在戎栋心里,为了江山社稷有人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事,要是能打下东夷,柴雪尽会是最大的功臣。 所以戎栋极为忌讳他和斯百沼碰面,甚至隐隐对斯百沼动了杀心,拖得越久,对朝廷越不利。 “柴雪尽,和亲为的是黎民百姓不吃打仗的苦,不是为了谁享福。”戎栋企图用深明大义说服他,“在斯百沼眼里,你就是历朝二殿下,说换人,你觉得可能吗?” “看来戎侍郎很清楚局势。”柴雪尽神情孤傲,颇为得寸进尺道,“既然历朝往后能不能太平的关键在我,就请戎侍郎记住自己的身份。” 戎栋虎躯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脸色发青:“我的身份?” “对,你的身份。”柴雪尽起身,明明他身姿单薄,这刻气场却压得两人喘不过气,他直视戎栋,“你是送亲使,我是‘二殿下’,想做什么想见谁是我的权利,你没资格置喙。” 第35章 耿东策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那个平日遇事谈话最爱插科打诨的病娇娇好友吗? 另一人被激怒了,戎栋倏然起身,死死盯着他:“柴雪尽,你真敢说。” “我为何不敢?”柴雪尽微微一笑,“我奉命以二殿下身份和亲,按戎侍郎所说为了黎民百姓,没资格吗?” 戎栋瞬间哑火,没见过他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也恍然明白他怕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就像自己看不惯他与斯百沼有瓜葛,他也受够自己处处管束。 不管是戎家公子还是礼部侍郎,戎栋鲜少吃这样的亏,在逻辑自洽的柴雪尽面前,他咬着牙:“有。” 得到满意答复的柴雪尽露出快意笑容来:“原来我有这样的资格啊。” 戎栋:“……” 他懂柴雪尽的意思,既然有,之前的为难就是有意为之。 柴雪尽一路的憋屈在此时终于出了口气:“戎侍郎,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敬我一分,我礼让三分。在抵达海雅部落前,希望你我能相安无事。” 毕竟此去东夷,危险重重,他一个病秧子需要保护。 戎栋险些气歪了鼻子,他倒是真好意思说:“柴公子真是爱恨分明,是戎某先前心思狭隘了。” 能让芝兰玉树的戎公子不顾教养的阴阳怪气,可见柴雪尽当真将人欺负狠了。 偏偏占便宜的当事人装作一无所知,笑道:“多谢戎侍郎夸奖,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戎侍郎了。” 戎栋脸一阵青一阵白,唯恐再坐下去会忍不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甩衣袖气冲冲走了。 门扉相撞闹出的动静震得屋檐下悬挂灯笼都跟着晃了几晃。 耿东策倒抽口气,这得气成什么样了啊。 柴雪尽神清气爽,施施然坐下,端起茶盏尝到了一嘴的微甜牛乳味,是东夷最常喝的牛乳茶,只不过他这杯里只剩牛乳没有茶,大抵是元乐怕他喝茶不好入睡给换了。 不愧是二殿下府邸出来的,细心体贴。 “你怎么还挺高兴啊?”耿东策替他操心,“惹谁不好惹他,你不怕他把你送到海雅部落就给你穿小鞋?” “真能送到那,不好说谁给谁穿小鞋。”他回的太自然,让耿东策心里怪怪的。 “你……”耿东策迟疑,“有把握摆平东夷王室吗?我见过斯千顽,那和京都的纨绔子弟可不同。” 牛乳煮的很好,不见腥味,加入糖水甜丝丝的,又不会腻,柴雪尽很喜欢。 “放心,我有办法。” 从小到大他都很有主意,不管是和承昌帝的传闻还是后来说服陛下替皇子和亲,都不曾与耿东策商议过。 有时候耿东策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可这刻对朋友的那份担心达到了顶点,道:“就算你再有办法,也要多加小心,东夷王室更为混乱。”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言顾其他了?”柴雪尽问。 就知道不该说这些有的没的,耿东策在他面前永远藏不住情绪,没好气道:“非要在东夷王室选个靠山,我建议你选斯百沼。” 柴雪尽惊讶:“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建议我选他?” 耿东策道:“他给我的感觉很微妙,但凭直觉他是个正直无私的人,会以礼待你。” 柴雪尽心想,这就要让你失望了,斯百沼怕我给他父王戴绿帽提前警告我守男德,这印象坏透了。 “你对他评价很高。” “大概可能还因为他曾经是个和尚,都知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受熏陶几年不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吧?” 这原因过分离谱,柴雪尽哭笑不得,冲散心头骤起的酸涩,他叹了口气:“好了,你别操心我。” 耿东策跟着笑笑,很快神情又低落下去:“你离京后柴家人一夜消失,是……” “东策。”柴雪尽就知道他会问这件事,轻声道,“我不想他们成为我的软肋。” 也不想他成为他一家的枷锁。 耿东策眼里有酸楚,声音微颤:“替二殿下和亲是不是陛下——” “不是!”柴雪尽打断他,眼神清明又肯定,“是我主动请缨。” 这在离京前耿东策就问过,当时谈话场景与此刻渐渐重叠,耿东策眼底发红:“你还说让我多照顾他们。” 结果他早就做好善后,谁也没告诉,就藏起了家人,孤身去探险。 耿东策突然又问:“你是不是没打算回来?” “我是历朝百姓,能回自然想回生我养我的地方。”柴雪尽缓缓道。 要是回不去,自然也就没了回去的必要。 耿东策越发觉得他替嫁的事有猫腻,语气稍急:“和亲究竟——” “耿将军!” 第二一章 。 逾越了。 身为戍边大将军不该过问皇室秘闻。 柴雪尽已经提醒耿东策,事已至此,再去追问缘由无非徒添困扰。 “好,我不问了。”耿东策深呼吸,“那你告诉我,以后你我会不会再见?” 许许多多的事情摆在眼前,耿东策不想思考也不想看,执着想要个答案。 对上昔日好友咬紧牙关的严肃神情,柴雪尽再次轻叹:“东策,回去吧。” 也许顺其自然对他们都好。 第36章 耿东策不愿,猛地起身逼近,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囚笼一般看着他:“告诉我。” 这太亲昵也太强势,让柴雪尽很不舒服,拧眉往后靠:“此事的决定权不在我。” “那在谁?”耿东策语调微扬地追问,又逼近一分,“你说。” 呼吸几乎交缠,柴雪尽浑身僵硬,迅速用力推开耿东策,神色不虞:“够了,做好你的戍边大将军,别再过问我的事。” 他眼里的冷漠刺痛耿东策的心,太过了。 耿东策竭力冷静,语气很生硬:“抱歉,是我失控了。” 没能控制好关心的尺度,失了分寸。 “你别生气,我就是……”耿东策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就是不想失去你这个好兄弟。” 动作太快,巴掌也太响了,柴雪尽沉默片刻,没辙似的说:“知道,我有点累,你先回去吧。” 一场本该叙旧的谈话不欢而散,耿东策很后悔,都是他非要柴雪尽回答才闹成这样的。 不该也不能让柴雪尽带着难过离开,耿东策在关闭的门前沉思须臾有了主意,快步离去。 厅内空寂,柴雪尽抬手捏捏眉心,无边疲倦,这还不算完,他起身走到靠西窗边,手搭在窗户上静默了会,还是推开。 今夜有风无雨,星月璀璨,树梢枝头挂满了嫩绿新芽,随风一点一点像在与人畅谈。 柴雪尽掩唇轻咳,边境的风对他而言还是凉了些。 他抚着心口平复呼吸,嗓音软软的带着哑:“没想到堂堂东夷三王子也爱听墙角。” 如手臂粗的树枝一沉一扬,簌簌声里窗前落影便多了一人。 一袭玄衣劲装的斯百沼双手背在身后,丝毫没被抓到的窘迫。 “谁知殿下这里如此热闹,倒是我来得不巧。” 他还好意思说,来了撞见人,不仅没走,还留下听了全程。 这般无耻哪里是男主该有的美好品质,柴雪尽无言相对。 夜色太沉,模糊了两人的神情。 斯百沼弯腰凑近去瞧他,几乎贴面,没见他闪躲,只睫毛微颤瞪了自己一眼,莫名心情很好:“我没偷听。” “那真是委屈你了。”柴雪尽眼尾微挑,似有娇嗔的味道,“不知三王子深夜造访是为哪般?” “也没什么。”斯百沼眼神微闪,居然有些难为情。 “哦。”柴雪尽点点头,后退两步便要关窗,“那早些休息,三王子慢走不送。” “哎,等等。”斯百沼抬手要挡,一手还背在身后。 寻常人闻言好歹要停手询问两句,谁料柴雪尽装聋作哑硬是关上了,将斯百沼连同藏起来的东西全给拒之窗外。 初次吃闭门羹的三王子干瞪眼了会,摸摸鼻尖,屈指敲窗,没能敲开。 “东西放在这,记得取走。” 不说什么东西,也不提送东西的原因。 好似只要柴雪尽肯收下,就是原谅他白日里的不当言论,大抵也怕柴雪尽不收,丢下句话,斯百沼溜得比兔子还快。 最后东西是元乐捧进来的,用绣着紫荆花纹的白色丝绸包扎好的礼盒,沉甸甸的,惹得元乐小声嘀咕:“什么东西这么重?” 柴雪尽披着外袍路过看了一眼:“放着吧。” “公子不拆吗?”元乐疑惑,“这是谁送来的呀?” 想起斯百沼难道局促模样,柴雪尽眼里满是笑意:“可能是意识到做错事的人吧。” “啊?”元乐一脸不解,憨憨挠挠头,那会是谁? 柴雪尽始终没说,浅笑着去了内室。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在耿东策护送下,送亲队伍沿着长街直往宁平小镇北门,晒着暖烘烘的太阳踏进东夷。 柴雪尽登车时耿东策副官送来了一个不起眼的包袱和一封信,在东夷使者团面前收下这份礼物太高调,戎栋皱眉要上前阻止,却先一步看见柴雪尽暗藏锋芒的眼神,阴沉着脸退了回去。 而斯百沼那边没任何反应,东西自然收进车内,与昨晚的礼盒放在了一起。 离开宁平小镇大半日,天渐渐低下来,无尽的蓝一望无垠,仿佛被纯净盖住了。 与蓝对应的是干燥的土黄色,一片宽阔,周围不见人烟。 元乐趴在车窗看了半天,实在没新鲜的,悻悻缩回脑袋:“公子,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荒凉的地方。” 柴雪尽正翻找古籍,体内的毒一日不解,他一日难安,昨夜沐浴时他发觉后腰那朵花又盛开了不少。 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柴雪尽陷入自救的旋涡里,眼看从潍岭江镇重金买来的医书要看完了,他还没找到毒的完整记载。 也许……他轻吐出口气,这是皇室秘药,民间神人再多,也难知晓。 如此一来,他必死无疑。 清醒意识到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命运的安排,柴雪尽眼底一片灰败,苦笑道:“是啊,我也没见过。” 往后也看不了太久,他命该如此。 受他情绪感染,元乐喉间微堵,心头有了悲凉感:“公、公子?” “怎么了?”柴雪尽合上书籍,“在车里闷得慌就去外面,没关系的。” 元乐摇头:“不是的,公子不开心吗?” 无数次找回的希望被清晰看到底的真相浇灭了,一个将死之人,该怎么开心起来呢? 第37章 柴雪尽偏过头:“没有,我在想要不要拆那两个包袱。” “公子想拆便拆,送到您手里就是您的东西。”元乐说着撩起车帘,“公子说得对,车里有些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这次元乐懂事的给他留有足够自在空间,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他的存在本就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柴雪尽先将耿东策托人送来的包袱放上矮几,大概猜到那封信的内容,侧身又去抱斯百沼送来的礼盒,上手先是一惊,很沉。 这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他揣着困惑先拆礼盒,触手足够柔软的丝绸质地彰显着贵重,待里面的木盒水落石出一般出来,指腹轻刮,很清透的甜香味。 这是防蛀虫的,他知道木盒里装的什么了。 揭盖后先飘出一阵墨香,书面古朴透着岁月感,这份礼物昂贵而稀少,斯百沼怕是花了心思的。 他很喜欢,满怀欣喜翻开第一页,瞬间垮了脸,真是好样的。 这本厚如千层糕的古医书满页都是东夷文,他一个尚且只能听懂一两句东夷话的外邦人如何无障碍翻阅? 可这不能怪斯百沼,是他不够博览群书。 尽管如此,他心底还是很感谢对方,这份礼物送的正是时候,又燃起了希望。 所以,斯百沼知道他中毒吧? 箱底还有一本书,他挽着袖子伸长手捞了出来,看清书名的时候,心底的柔软蓦然被触动,生出又酸又涩的复杂来。 斯百沼确实有受人追崇的本事,怕他看不懂,还特意放了本东夷文教学范本。 太贴心的礼物抚平了他生气的心。 而耿东策的赔罪礼是一堆调养生息的药丸,从里到外样样俱全,信上写满歉意,让他不要计较昨晚的失态,说他决定不了以后能不能再见,那就等着自己。 有生之年,耿东策会亲自去海雅部落大大方方迎他回京都。 信里展望多美好,知道实情的柴雪尽就有多无力,他默不作声烧了这封堪称祸事之因的信,掀窗帘透气时正看见前方如拔地而起的一片高耸入云的雪山,尚未靠近,丝丝凉意已随风侵入体内,他拢紧衣袖,没在使者团里看见每日都很张扬的一人一马。 许是他目光停留太久,引得人群前英姿飒爽的少女看过来,愣了一瞬,兴高采烈朝他挥手。 柴雪尽也怔神一瞬,回以个平和的笑,刚要放下帘,却见少女同身边人说了句话,那几人纷纷看过来,驾马格外优美的少女朝这边飞奔而来。 柴雪尽的笑容维持到边问凝靠到车旁,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美……殿下,是不是在马车里无聊了?” 她自来熟的让柴雪尽险些认为他们交情深厚,扫过与她一样眼睛亮晶晶的马儿,柴雪尽抿唇笑了下:“边将军有好建议?” 边问凝激动的脸都红了,他叫我将军,他笑起来好漂亮,怕吓到他似的捏着嗓子扭捏着:“要不要骑马?” 柴雪尽眼里闪过一丝黯淡让边问凝意识到她戳人痛处,忙想找补:“不会骑没关系,你要想学我可以教。” 完了,边问凝很绝望,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柴雪尽被逗笑了:“不合适,还是让男子来教我吧。” 第二二章 。 他没生气,还很认真和她商量。 边问凝身边没有过这样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两句话被感动的眼泪汪汪。 “好,不如让三王子教你吧?” “哦,有说法?”柴雪尽很捧场地问。 “这你就问对人了。”边问凝滔滔不绝,金黄的阳光落下,她茶褐色的眼睛亮得惊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三王子的事,他本人除外。” 如果说起初是见边问凝有趣才想陪聊两句,那这会儿柴雪尽是真来了兴趣。 看得出来边问凝很喜欢他的脸,他从不吝啬笑容:“连你都赞不绝口,那他骑术很厉害了。” “何止是厉害啊。”边问凝夸起斯百沼,神采飞扬,“三王子不论做什么都是我们中最出类拔萃的,让他教你保管没错。” “这么说,他射术也很了得。”柴雪尽猜测道。 “那是,草原长大的孩子会骑射简直像与生俱来的本领。”边问凝骄傲道,“三年前小王子留下的狩猎数至今还没人破呢。” 说了这么会话,柴雪尽还是没看见斯百沼,不由得将目光放到眼前炫耀自家主子的女将军身上。 他温柔聆听的模样太养眼,边问凝先是红了脸又怕他嫌自己聒噪,嗫嚅道:“抱歉啊,不小心话多了。” “无事。”柴雪尽哑然失笑,只一瞬又装作疑惑道,“今日怎么没见着三王子?” 边问凝留意了下他的神情,可惜没能看出点东西来,便按照斯百沼的交代道:“王子昨夜吹了风,清早觉得不适,在车内休息。” 尽管边问凝神情自然,没露破绽,可柴雪尽没信这番说辞。 且不说斯百沼身强体壮,一个习武之人哪里是凉风轻易吹伤了的。 他思及昨夜对方便于疾行的穿着,加之消失在使者团里那匹额间一抹白的黑色高头大马,猜测斯百沼怕是先行一步赶回海雅部落。 无缘无故的斯百沼定不会遮遮掩掩的离去,难不成海雅部落有异动? 还是说哪怕有他的提醒,斯山启依旧躲不过小说里原定该死的事件节点。 第38章 那他呢? 柴雪尽眼底划过一丝阴翳,就算是拖,应当也会拖到他抵达海雅部落与斯山启成亲那天,否则小说主线偏离了。 那么暂时还用不着关心斯山启,还是多花点心思在那本东夷古医书上。 他心里有了定数,看向边问凝的眼神更加柔和:“原来如此。” “殿下找三王子有事吗?”边问凝问。 柴雪尽摇摇头,笑道:“很喜欢三王子送的礼物,想当面向他道谢。” 边问凝一下子来了精神,纵马靠近,恨不得从窗钻进车内:“什么什么?” 柴雪尽微微坐正,不动声色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还是等我见到三王子再说吧。” “好吧。”边问凝妥协,很快拆起自家主子的台,“原来他要哄的真是殿下啊。” “什么?”这次轮到柴雪尽不明白了。 边问凝半点没揭斯百沼短的觉悟,只道:“您不是看在礼物是他送的份上说客套话吧?王子从小到大收过无数礼物,这是正儿八经第一次送东西呢。” 闻言,柴雪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惊讶于哪点,讷讷的:“是真的喜欢。” “他明知道你喜欢什么还问我,其心可居啊。”边问凝啧啧称奇,“殿下不要勉强,要是不喜欢,我帮你转告。让他重新送,没道理他第一次哄人就成功。” 柴雪尽:“……” 我是你们攀比的一环吗? 边问凝满脸不服气,念着:“想我第一次哄生气的小郡王用了半个月,他怎么能一次就哄好了。这不公平。” “?”柴雪尽茫然中夹着震惊,你和斯百沼不是青梅竹马吗?那个小郡王是怎么回事。 或许他沉默太久,自认失败的边问凝重振旗鼓,眼睛提溜转一圈,逮到看过来的戎栋,她凶巴巴瞪回去,戎栋漠然转过头,她方才靠得更近,贴着车帘去看笑容复杂的柴雪尽。 “殿下认为王子如何?” “……如何?”柴雪尽快要听不懂她的话。 美人很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傻了呢。 边问凝急得声音都压不住了:“就是王子帅不帅,你对他满不满意啊!” 容貌姣好的女将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神像要撮合一对有情人,连话里意思都像。 柴雪尽心里更怪了,垂眸淡笑:“三王子龙章凤姿,武功超凡,是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 话太绕,边问凝听得半句是夸半句是揶揄,直接道:“那殿下喜欢吗?” 这下柴雪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知道你问我这些吗?” “不知道。”边问凝抓紧缰绳让马儿往旁边侧两步,收起嬉笑伪装的女将语气肯定,“殿下可以想想,若他开口,王会同意。” 同意什么? 难不成是同意他和斯百沼成亲? 柴雪尽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实难不懂他俩的事为何非让自己牵扯在内,总不能是她找了个小郡王就要斯百沼礼尚往来。 那与他本该无关的,他也不想再因为这张脸节外生枝。 柴雪尽无奈:“边将军,此计不妥。” “哪里?”边问凝不解,“王子心里有你,我还没见他为了谁苦恼。” 这是什么鬼故事? 柴雪尽禁不住笑了起来:“这玩笑开不得。” 边问凝睁大眼睛:“我没开玩笑。” “多谢边将军开导,我今日很高兴。”柴雪尽中止这个危险的话题,微笑送人,“前方雪路难行,边将军仔细脚下。” 边问凝连声应下,见他放帘,心不在焉快马回到使者团里,回绝打探消息的同行同僚,她偏头看向一身肃然的戎栋。 这家伙长着张会告密的脸,会不会是有他在,大美人才不敢坦白承认对王子的感情? 她明明就从柴雪尽的眼里看见了对她家王子的喜欢,哪里能作假? 边问凝眺望远方,过雪山入林要再行大半个月才能到永春郡落,在那休整数日便得让柴雪尽着凤冠霞帔去往海雅部落,这要再花上四日。 想来那时王室早将成亲事宜准备妥当,待人一到就举行仪式,完成两国的和平约定。 留给柴雪尽的时间不多了,边问凝拧眉,他到底能不能想明白? 柴雪尽想不明白也想偏了,索性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一心专研那本医书。 配合教学范本,花了三日,他总算看懂医书架构,前面讲解毒的特征和制作,后面画出解药所需的药材,主打能毒能解。 满页的飞舞字体看得柴雪尽如痴如醉,转眼十来日过去,他能认识一部分东夷文,翻阅的快了起来。 期间戎栋来请示过他几次行进留宿,这是身份被识破前才有的规矩,柴雪尽欣赏戎栋的能屈能伸,又发觉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同寻常,想了想无所获,只得暗中警惕。 边问凝也来看望过他,偶然发现对照的教学范本,看他的眼神更不可明说了。 柴雪尽心里毛毛的,倒也没多问,因为他确认斯百沼已提前离开,那他的疑问便没了能解答的人。 毕竟后面马车里的那位装得再像也不是斯百沼。 穿越林间第十五日,日光混着清冽的凉风从尽头吹来,绿野间又是一座座雪山,而这次雪山深处有人家。 那一座座接连相建的深灰色城堡被高耸的城墙保护着,远远看着浮云轻飘过似仙境。 第39章 元乐将暖好的汤婆子递给柴雪尽,又替他收好桌上杂乱的纸张:“殿下,今夜要住在雪山里。” “担心我会生病?”柴雪尽放下毛笔,双手捧着汤婆子暖手,“我没那么娇气。” 元乐脸色变了变:“殿下快呸,这话说不得。” 柴雪尽笑弯了眼,被元乐鼓着脸颊央求,才往旁边小声呸了下:“那里叫永春郡落,是东夷最强的部落之一。” “那岂不是离海雅部落不远了?”元乐待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也知道了些东夷地势,“殿下,戎侍郎将我们送到是不是就回去了?” “是。”柴雪尽回答。 元乐到底年纪小,尤其亲近他后情绪都写在脸上,这会儿失落的很明显。 柴雪尽摩挲着裹着汤婆子的锦缎,轻声道:“元乐,你若是想家,我请戎侍郎带你一道回去。” “不要。”元乐慌了神,“殿下不想要我了吗?” “没有。”柴雪尽温声安慰,“是怕你离家太远会思念,不是想赶你走。” 元乐跪在他面前:“我没家人的,殿下说过不会再丢下我。” 柴雪尽伸手去扶:“没想丢下你,不愿就算了,起来吧。” 弄得跟他强撵人走似的。 元乐嘟囔着:“我就要跟着殿下。” 跟着他哪里好?马上就可能命悬一线。 不等柴雪尽感伤,车外响起戎栋硬邦邦的声音:“殿下,快要抵达永春郡落。” “好,戎侍郎辛苦。” “殿下客气。” 马蹄声远去,柴雪尽掀帘,巍峨的堡垒就在不远处,黑压压的乌云似他即将遭遇的祸事般奇形可怖。 第二三章 。 临近东门,两排身着甲胄携带弓箭骑在高头大马的士兵在列,领头青年一身靛蓝劲装,身姿挺拔,眉目俊秀不似东夷人。 待和亲队伍一到,那青年驾马到戎栋面前,未语先笑:“可是历朝礼部的戎侍郎?在下钟离世。” 是永春郡落的小郡王。 戎栋不卑不亢的拱手做辑:“劳小郡王久等,殿下想尽快进城。” 还挺急,止住钟离世要去见柴雪尽的念头。 “好,随我这边走。”钟离世拉缰掉头率先往城里进,看也没看眼巴巴想打招呼的边问凝。 边问凝顿时生了好大的气,凑到柴雪尽马车旁沮丧的诉苦:“他都不看我,是不是心里没我了?” 不等柴雪尽开解,她又没什么底气道:“也是,他是永春郡落的小郡王,未来一城之主,身边哪里会缺漂亮的妹妹?算了,他不理我是他的问题。” 一句话没说的柴雪尽无声笑了下,这姑娘自我调节能力当真强悍,不愧是在一众男儿里能当女将军的奇女子。 “殿下?”奇女子又有点难过,“难道殿下也不想理我了吗?” “没有,惊于边将军的好反应。”柴雪尽含笑道。 即将进城,柴雪尽身为和亲二殿下,按规矩不得抛头露面。 不过有边问凝在,许多规矩也就免了。 刚进城碰见一处馕饼的热摊子,她丢下句‘我给你寻些好吃的来’,便速速自行离队了。 柴雪尽欲叫住的话就那么憋在嘴里,好奇是什么引得边问凝如此激动,他不由得掀帘探头看向窗外。 城外一片灰暗,城内倒是多姿多彩,路是灰石板路,约有近二十余步宽,内有河流,面覆薄冰。 街边建有两层高的石屋,张灯结彩的好似过新年,前有贩卖各式各样吃食的摊子,多是柴雪尽不曾见过的新奇东西。 他看的认真,察觉到有一始终盯着他的视线才慢悠悠抬眸看过去,见对方眼里划过丝惊艳里的不自在,弯弯唇角当做礼貌,又转去继续看热气腾腾的各类吃食。 他没再多留意钟离世,对方反倒心里掀起滔天波澜。 这和亲皇子生得这样貌美,难怪向来见着他就像闻着肉味的狼一般的边问凝今日如此冷静,原来是身边另有美男相伴。 真是好啊,这一趟使者团当的必让边问凝满意,钟离世心口很闷,面上不显,同戎栋交谈。 “我为殿下与戎侍郎在郡王府备下接尘宴,待诸位小作休憩后好生享用。” 比起接尘宴,戎栋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他道:“不急,此次有贵邦三王子同行,我想小郡王与他是旧识吧?” 挑事来了,钟离世笑容不变:“唉,虽说戎侍郎远在京都,但对永春郡的事了解甚多啊。” “不巧,听说过。”戎栋板着脸的糊弄人倒有几分可信度。 “这样啊。”钟离世笑道,“听闻三王子偶感风寒,这一路上没少让戎侍郎操心吧?前几日收到三王子亲笔书信,说是病未痊愈,不方便见面。听戎侍郎的意思,莫不是他故弄玄虚想惹我担心?” “三王子确实还病着,让小郡王多想是戎某的不是。”戎栋毫无诚意的道歉。 钟离世笑呵呵摆手:“哪里,我还要多谢戎侍郎照顾三王子呢,他啊,病的时候难伺候着呢。” 戎栋皮笑肉不笑道:“哪里,三王子对我等很客气。” “几年没见是他成长了吧。”钟离世恍然大悟,露出恰到好处久未见故人的一点生疏感。 戎栋已然试探出这位钟离小郡王是个什么货色,勾出个假笑:“或许。” 第40章 同样钟离世也在戎栋身上将斯百沼总结出来的特点挨个验证,回送个分辨不出真假的笑。 两人同时在心里唾弃:狡猾的狐狸。 这时一阵急促马蹄声从远至今,太过熟悉,钟离世不禁回头看去,就见单手捧着好几个油纸包的少女扯着缰绳拉马靠近马车,同那位花容月貌的二殿下低头说话,声音压得低,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难以听清到底在说什么。 能看见那殿下纯净的猫儿眼里满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带着笑接过边问凝递过去的油纸包,歪头嘴唇微动,细白手指扣着窗边转身回车内,片刻又重回视线内,朝边问凝递过去一个东西。 包在粉色绢巾里,钟离世看不出是什么,可不管是什么,边问凝都不能收。 可偏偏边问凝像故意作对似的收下了,还喜笑颜开的道谢,眼睛里的欢喜太分明,刺痛钟离世的心。 真是太好骗了,钟离世气得牙痒痒,不再去看。 这边半点没感觉的边问凝还在催柴雪尽尝她买来的饼子点心:“殿下,那些都是我亲自试吃后选的精品,三王子吃了都夸好。” 她竖起大拇指笑得开怀,全然没了心上人不理自己的郁闷。 柴雪尽早将钟离世醋翻了的模样收入眼底,再看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将,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到底谁才是交付真心的那个。 “好,定不会辜负边将军的好意。” “没事没事,若是殿下不喜欢,我再寻别的。偌大的永春郡肯定会有殿下喜欢吃的东西。” 历朝与东夷是天南地北的两处地方,他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情有可原。 边问凝还是想让他尽早适应,往后就要在东夷生活,吃是首要的事。 柴雪尽心里涌现一丝暖流:“好,到时候要麻烦边将军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当是你赠予我耳环的谢礼。” “边将军喜欢就好。” “喜欢!” 边问凝更喜欢他的玲珑心思,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想要一副漂亮的耳环,这才两日就得他相送。 关键柴雪尽没有唐突直接送,是借着她送吃食的回礼给的,合理也不会给人落话柄。 十多日相处下来,边问凝越发喜欢柴雪尽,更懂她家王子为何会深陷不自知。 柔情攻势就是温水煮青蛙,烫熟了,动情了,方才知晓一颗心早被掳走。 边问凝看着浅尝酥油饼的柴雪尽,无声叹息,她家王子是要栽狠咯。 为彰显对和亲一事的重视,东夷王直接在永春郡拨了一处王室城堡给柴雪尽等人落脚。 离永春郡王府隔街相望,靠后是守城军,左右亦是郡落里手持重权的官员府邸,如此柴雪尽像被围了起来,哪怕再想逃跑,也插翅难飞。 要不是意外,那就是斯山启戒心太盛,柴雪尽裹着雪白狐裘下车时如实想着,思绪未理顺,先与等了会的钟离世再次打照面。 钟离小郡王生着张江南春水的脸,身形却很高大,站到柴雪尽面前得微微垂眸才够礼貌。 “二殿下安好,初次见面有不妥之处还请多见谅。” “是我该说见谅,未在城门前与小郡王打招呼实在失礼。 说到最后,眉头微皱,竟泄出一丝丝咳声。 他都病了,钟离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殿下客气,我见殿下似有郁结在身,可要请大夫看看?” “不碍事。”柴雪尽扬唇笑了,“路途颠簸没休息好罢了,小郡王不必担忧。” “哦,若是身子不适烦请殿下别硬撑。”钟离世温声劝道,“此地不比京都,病了得更耐心调养。” 柴雪尽颔首:“多谢小郡王告知,我会多留意。” 话语间,钟离世引着他们进了城堡的内厅,内里谈不上金碧辉煌,可也是画梁雕栋,处处花了功夫的。 “殿下的房间在二楼最东边,戎侍郎的在一楼靠东第一间。”钟离世道。 柴雪尽不关心住在哪里,先去看皱眉的戎栋,听这房间安排,离得也不远,哪里不满意? 他没问,戎栋也没提,竟坦然接受钟离世的安排。 钟离世眼里光芒几经流转,朝柴雪尽行礼:“那殿下先行休息,晚些时候我来接殿下去府内。” “不用,小郡王差人来便是。” “好,听殿下的,在下先行告退。” 钟离世虽走了,但此前与他一道迎接他们的两排兵将却留下了。 看似给自由,还是严加看管。 柴雪尽收回视线,看向格外沉默的戎栋,先一步往二楼上。 这里连楼梯都是石板堆砌,冰冷坚固,落在最后的元乐左右环顾,搂紧怀里的包袱,心中难安。 脚步落在梯面上几乎无声,长长的走廊被窗外灰蒙蒙的光照得似真似假。 柴雪尽偏头,不知何时戎栋快他小半步,神情专注,大有前方是龙潭虎穴的架势。 “戎侍郎别太紧张。”他轻笑了声,“这里是永春郡落。” 戎栋松开紧握剑柄的手,空抓几次后又抓紧了:“他人卧榻之下睡得着?” 柴雪尽挑眉:“为何睡不着?” 戎栋又不说话了。 柴雪尽没逼他,视线下落,扫到数十日没见过的人,微微抬眉:“他比你更不希望我在这出事。” 第41章 戎栋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窗口下,一身黑衣的斯百沼正仰头望着他们。 明明身处弱势,气势莫名高居上位压迫着人。 第二四章 。 不久前刚用来试探过的人出现在眼前,戎栋眸光黑沉,在别人地盘一举一动被盯着的感觉来了。 对方为刀俎,他们为鱼肉,反抗未必奏效。 只希望不会在这耽误太久,免得事情往不可控方向发展,戎栋看了眼不自觉眼睛亮起来的柴雪尽,深感微妙。 柴雪尽没想那么多,冲斯百沼明媚一笑,又抬脚继续往前。 这时候斯百沼还能现身,是不是证明斯山启解除危机了。 如此甚好。 边问凝寻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斯百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在无声作斗争,她轻手轻脚靠过去,刚要伸手拍斯百沼的肩膀,就被警觉的男人反手抓住手腕别在后背,动作行云流水,边问凝反应过来嗷嗷叫疼。 “松、松手啊王子,你把我当谁了?” 下手这么重,痛得她眼泪直飚,险些反打。 斯百沼轻轻一推将她推开:“躲我后面想偷袭?” 被猜中心思的边问凝讪讪的,揉着手腕又靠过来:“哪敢啊,你想什么事那么入神?” “没什么。”斯百沼目光停留在她那对色泽漂亮的珍珠耳坠上,“从哪弄到这小姑娘家的东西?” 边问凝抬手拨了拨,一脸得意:“二殿下送的,好看吧?” 平白无故的柴雪尽送耳坠给她干什么,斯百沼冷声:“耳坠好看,你戴着不好看。” 这是变相损人,边问凝不干了:“你干嘛啊,我戴着哪里不好看?” 斯百沼笑容偏冷,阴测测道:“哪哪都不好看,赶紧摘了。” 边问凝怒视他,张嘴就要骂。 斯百沼不紧不慢道:“回头我送你一些适合你的好看的。” “真的?”边问凝不是很相信,看他不似作假的神情,转了转脑子,幡然醒悟,“不是吧?” 斯百沼:“什么?” 还搁这装傻呢。 边问凝围着斯百沼边转圈边一脸惊奇的啧啧道:“没想到啊,有生之年我会成为三王子的吃醋对象,真是开天眼了。” “吃醋?”斯百沼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轻嗤着,“我有什么好醋的?” 这要不是嘴硬,就是还没意识到他对柴雪尽的占有欲。 边问凝心里藏不住事,拨着耳坠调侃,笃定道:“你嫉妒二殿下送我耳坠。” 斯百沼笑出了声:“你说我嫉妒?” “是啊。”边问凝点点头,“你给他送了那么一份重礼,又火急火燎从海雅部落赶回来,结果呢?连句话都没说上。而我,在你心里什么都没做,白得他送礼物,这不嫉妒不吃醋?” “我看你失心疯了。”斯百沼薄唇轻启,“我还犯不着因为这点蝇头小利上心。” “重点是礼物贵不贵重吗?是他心里有没有你。”边问凝站到斯百沼身畔,一副挑事语气,“没同你说话,也没给你还礼,这就仅仅是把你当东夷三王子,没别的意思。” 这就是斯百沼最想要的平和关系,可当真相被边问凝点破,他无法忽视心底那点躁动的难受,以他和柴雪尽的共同经历,不该是这样的。 他像想破掉边问凝口中的真话般极力辩解:“……他冲我笑了。” 这是什么苍白无力的挽尊话术啊。 边问凝怀疑他被风吹昏头,连这微不足道的礼节都愿意说,不过这恰恰证明他心里怕是在意的要命。 边问凝拼命忍笑,一本正经道:“哦,连路过的蚂蚁都能得他一个笑。” 还有别的好比吗? 斯百沼沉默了。 边问凝的笑快憋不住了,从没见过他想反驳却很无力的样子,恹恹的像刚被淋湿的落汤鸡。 “其实……” “这段时间你和他相处很愉快?” “很好啊,谁能和殿下那么好的人闹矛盾?” “他比钟离世还好?” 但凡边问凝多留心下四周就会发现端倪,可她太想看斯百沼破防,心思都用在构建这上面了。 为逼斯百沼,她一咬牙:“好。” 这时她看见斯百沼笑了,不等她问,对方先指指她身后,幸灾乐祸道:“哦,解释吧。” 单听这句话,边问凝不用回头都知道后面必有人,且只可能是刚被斯百沼提及的那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边问凝面目狰狞:“你害我!” 斯百沼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今天就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 搞完事的斯百沼潇洒离去,丢下个债主给边问凝。 心虚的边问凝面对神色莫测的钟离世,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直骂娘,说什么都不是,多少后悔刚嘴欠撩斯百沼的痛处了。 另一边走着走着斯百沼一脸冷淡,人人可见的心情不怎么样,他知道自己还是让边问凝的话扰了心神。 越想置之不理越是管不住想法,难道在柴雪尽心里,他真不如个刚认识没一个月的边问凝? 凭什么她有礼物自己没有? 收了自己的道歉礼没个表示,真真没良心。 斯百沼抬头,暮色沉沉,冷风四起,这里很快要迎来一场春雨,后面天气好起来,也能让柴雪尽舒服些,那样的身子得娇养。 第42章 又想到那小没良心的,斯百沼心口闷得慌,眼巴巴跑回来,得好大个刺激。 他说不清是什么促使他马不停蹄地狂奔,但就是无比想见到柴雪尽,想知道他的近况,任何人都没他亲眼看着安心。 算了,他总不能真像边问凝说的还嫉妒上了,不可能的。 笑话,他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斯百沼拧眉和自己较劲,想昧着良心装大度。 不是,柴雪尽究竟怎么敢这么对他? 将将入夜没多久,便有一行五人声称奉钟离小郡王之命来接二殿下前往郡王府参加接尘宴。 柴雪尽带着元乐和戎栋及两位礼部官员一道走了过去。 郡王府与柴雪尽下榻的城堡很相似,多了宽阔的后花园及藏在假山林间的亭台楼阁,在漆黑的夜里,被弯曲灯笼点缀出来的后院景色更朦胧梦幻。 钟离世设下的接尘宴便在这后花园前的二楼中庭,窗户留有一条缝隙,中央置放大盆炭火,烤着油光发亮的全羊,正散发着肉香味。 被领进来的柴雪尽未见到人,先让这香味扑了面,他鼻息微动,在钟离世扬起笑容过来时偏头打了个喷嚏。 钟离世的温文尔雅当场就稳不住了,眼神很危险。 “抱歉。”柴雪尽一脸诚意道,“这个羊烤得太好了,我情不自禁着急闻才呛到,失礼。” 牺牲自己的素养来圆场,钟离世意外他的让步,可这是个知微见著的小狐狸,一转又是笑容满面。 “能得二殿下喜欢,说明在下这手安排对了。” “客气,我是要入乡随俗的,小郡王别太担心,我对美食有无限包容。” “那殿下来对地方了,我们东夷虽地广人稀,但每处的美食都不同的好吃,保证殿下满意。” “那我要好好尝尝。” 钟离世将柴雪尽引到贵宾位请他落座,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殿下在这稍等片刻,我让手底下人快些。” “请自便。”柴雪尽笑道。 这时,门口来了一拨人,以斯百沼为首,后跟四五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各个情绪激动,叽里呱啦说着东夷话,你推我搡的好似下一刻就得打起来。 柴雪尽偏头看去,先与走在前面的斯百沼目光交接,他微怔,对方…心情不太好啊。 “瞧我这什么脑子。”钟离世故作恍然大悟道,“三王子也在,让他陪同殿下吧。” 一桌相邻的戎栋暗叫不好,抬头想婉拒,岂料没能快过钟离世。 那小郡王脚底抹油似的滑到斯百沼面前,两句话的功夫,斯百沼看了过来,目光在柴雪尽身上短暂停留,很快与虎视眈眈的戎栋对上了。 旁人并不知道短时间内两人暗波汹涌,只觉得眼神很不友好。 无视戎栋极具压迫力的眼神攻势,斯百沼径直朝看戏的柴雪尽走去,越是靠近,戎栋的脸色越是难看。 被制衡的窒息感上来了,戎栋当真讨厌这种感觉,事成定局,他干脆低头不再看,免得糟心。 而跟着斯百沼进来的几个壮汉懵在原地,看看独走的斯百沼,又看看立在跟前眼底闪过算计的钟离世,又是七嘴八舌的。 钟离世慢悠悠的回了句东夷话,那四五个人惊疑不定地互看几眼,挤着推着跟到斯百沼身后,探头去看柴雪尽,各个眼里都是打量,又不出意外的惊艳,也有狐疑。 这几人来得突然,冲散了柴雪尽和斯百沼数日不见的微妙尴尬感。 柴雪尽对上几位陌生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对方的身份,只得眼神求救斯百沼。 斯百沼的坏心情诡异的被治好了一些,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扭头低声训斥围在身边的壮汉们。 这可不得了,壮汉们面露不满,大抵顾及他,叽叽咕咕声低下去,难掩激动。 斯百沼眉头微皱又厉声说了句,抬眸看一脸懵懂的柴雪尽,他不自在道:“他们夸你好看,没别的。” 才怪。 第二五章 。 有人想上前放肆, 被斯百沼警告眼神扫退,悻悻的用十分憋足的中原话道:“是、是的,殿下比春天的花还好看。” 这对一个男子而言可以说是侮辱。 其他几人在同伴这句话出口后就察觉到无礼, 但凡柴雪尽想借此发难,先有错在前的东夷都得损失些许颜面。 原本一场简单平静的会面此时紧张了起来。 最先开口的那位额头布满大汗, 一个劲给斯百沼使眼色, 请对方帮忙斡旋,免得这位惊才绝艳的殿下发怒。 结果他眼睛快抽筋了, 往日自家最懂人心的三王子眼都不眨地盯着对方, 颇为痴迷。 他的汗流得更欢了,这算怎么回事? 手下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冒犯, 王子像个色狼眼睛不会动的,就算有浅薄的交情在,也很难原谅吧? 这人怕是要得罪定了。 惶惶等待柴雪尽怒火中, 却见那位比雪还白净的殿下先是一愣接着如雪融化笑开了,眉眼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谢谢,你也很不错。” 那人瞪大眼睛,立马兴高采烈的又说又比划,可惜他说的是东夷话, 柴雪尽一脸迷茫。 斯百沼的脸一瞬黑了, 在那人反应过来要用中原话再重复的时候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强硬道:“他是永春郡守卫军首领阿札布禄,熟知出入城的规矩。” 第43章 身后其他四位壮汉也自觉站好, 由他们王子给历朝来的殿下做介绍, 好好杀杀对方的气势, 不约而同挺起胸膛来。 “郡守巴特思,主管城内琐事。” “外巡官敖克勒, 堡外的事宜都归他管。” “这两位是辅佐郡王治理永春郡的左右丞,俄日恩和莫润思。” 五人:“?” 不对劲,我们明明是来放下马威的,王子怎么回事? 五人齐齐眼神谴责斯百沼,可惜斯百沼视而不见,简单介绍完后,非常敬职的为己方介绍柴雪尽。 “这位是来自历朝皇室的二殿下周弘译。” 在称呼上给足了尊重,同时向随行人员表明立场,毕竟在场的都知道他身份背后的意义。 有斯百沼亲自给面子,柴雪尽顺理成章得到这五位在永春郡落举足轻重官员的尊重,连语气都友好起来。 知道他此前没接触过东夷话,尽可能用中原话聊,有时言语不通僵持住了,便由默默被绑在旁边的斯百沼出声解释。 因此这场鸿门宴阴差阳错成了陌生朋友初次会面,氛围融洽的让一旁想随时出面的戎栋惊疑。 能得斯百沼撑场子,柴雪尽此人定有问题。 戎栋心里发沉,有些事该早做打算了。 热络间,貌美侍女忙碌将美食美酒摆上桌,众人纷纷落座,柴雪尽左顾右盼,怎么都没见边问凝,人呢? 他招来元乐,附耳过去交代几句,转头便见对面的斯百沼慢条斯理挪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什么呢,柴雪尽正要细品斯百沼的眼神,钟离世去而复返,身后跟着让他好找一通的边问凝。 柴雪尽下意识冲她颔首打招呼,却见她眼神怪怪的,像想躲开又生生克制住了,一阵胡乱点头自顾落座,同身旁人浅聊,一副很忙的样子。 小半天没见,似与他生疏起来。 柴雪尽猜不到是何缘故,仔细巡视左右逢源的边问凝,在她唇边发现了细小伤口,瞧那痕迹像是被咬的。 刹那想通诸多事情的柴雪尽唇角挂了上笑,视线一晃,钟离世站到他面前。 “殿下觉得我这酒如何?” 矮桌上每一道美食或多或少都动过,可见柴雪尽的滴水不漏,唯有酒盏空空的,让钟离世抓到了可利用点。 柴雪尽心想,吃醋的男人真不讲理。 小说里没着墨写过边问凝和她的腹黑醋缸,信息太有限,他只知道此人是斯百沼最忠实的拥护者,没想到还这么感情用事。 以钟离世和斯百沼的交情,哪会不知他究竟是谁? 这会儿话里话外都想让他喝酒,简直将居心叵测写在脸上。 柴雪尽想到此等遭遇的缘由,不禁想笑:“让小郡王失望了,我不沾酒。” 居然这么坦白,钟离世始料未及:“……那倒是我听信别人谗言,说殿下偏爱美酒。” 真正的周弘译确实爱酒。 可惜他是个冒牌货。 戎栋听不下去了,端起酒盏插话:“殿下近几日身子不适不能饮,我陪小郡王。” 钟离世挑眉,刚要阴阳两句,身后响起很重的两声咳嗽,是斯百沼。 当着自家王子的面欺负人太不是个东西,钟离世深感遗憾,转头应道:“好啊。” 支走两边的麻烦精,柴雪尽落得轻松,朝斯百沼举起茶盏,以茶代酒喝了一口。 斯百沼没什么表情喝了杯酒,被同伴看见,拎着酒坛就寻过来,吵闹着要他一道去给柴雪尽敬酒。 斯百沼语气平平:“他不能喝酒。” 阿札布禄第一个不高兴:“什么叫不能?嫁来东夷就是咱们的人,不能喝酒怎么行?” 敖克勒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谁也不是刚开始就能喝啊,慢慢来。” 另几人各有话说,纷纷赞同。 “难不成他瞧不起我们?没说要他喝多少,沾酒也算的。” “这不是一口酒的事,是两国交好的第一步。” “就是就是,我瞧他是个体面人,哪里会拒绝啊。” 斯百沼撩起眼皮子冷冷看着他们:“没看他脸色不好,万一出了纰漏,你们担责吗?” 几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同时去看斯百沼,每张脸孔充满欲言又止。 斯百沼:“有话直说,一个二个什么表情?” 阿札布禄胆子大先说:“王子是不是对他过分照顾了?” 敖克勒狂点头赞同:“几年不见王子学会怜香惜玉了?” “我觉得不是。”阿札布禄严肃分析,“是那殿下太漂亮,王子动心了吧?” 敖克勒眉头一皱要再分析,被斯百沼平静打断了。 “闭嘴。” 脸都要被他们丢完了。 斯百沼木然,是他管太多,这本就是顶着二殿下身份的柴雪尽该尽的职责,他插手反暴露了小心思。 “想去就去,别乱说。” 得了允许的阿札布禄几人立即像脱缰野马奔向了柴雪尽。 是时候该让含蓄的历朝皇室见识见识草原的豪迈,首先就是酒桌文化。 于是以为躲过一劫的柴雪尽很快迎来更为热情的围剿,这次是打着庆祝及祝福两国的旗号,让柴雪尽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元乐不在身边,随行的几位官员也全被永春郡的围住了,谁也没法救他。 第44章 隔着人群,他和稳坐如山的斯百沼对视,倏然轻笑,端起酒壶往杯里倒酒,缓缓道:“诸位如此热情,我再推托就是拿乔,也闹得不愉快,不如一醉方休,相逢即是缘,来,我敬诸位。” 如此率性洒脱惹得阿札布禄等人一愣,接着是连声叫好,饮下第一杯酒。 很辣也很香,有着东夷特有的醇厚。 与竹青坛是截然不同,每一口都是浓烈的酒香,柴雪尽尝到酣畅淋漓的舒爽:“好酒。” 阿札布禄眼睛亮晶晶的:“那再来!” 柴雪尽轻笑:“来。” 仿佛是来者不拒,真要一醉方休。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元乐匆匆回来,见他在推杯换盏,面色大变,顾不得那么多人,惊叫道:“殿下,你怎么在喝酒?!” 柴雪尽在唇边竖起手指,眸光潋滟:“盛情难却,这永春郡的酒实在好喝。” “好喝也不能喝啊!”元乐急死了,酒对他如今的身子有害无益,别人再劝也不该喝,“殿下——” “你这小东西叫什么呢?”敖克勒看不下去了,醉醺醺勾住元乐的肩膀往旁边带,“来来来,带你也尝尝咱永春郡的好酒。” 元乐小身板根本推不动敖克勒,一个劲左右扭动,试图躲开递到唇边的酒坛:“我不喝,放开我!我要照顾殿下。” “你们殿下好着呢,一路跟着他很累吧?就当犒劳自己,尝点。”敖克勒劝酒一把好手,拖着元乐走向远方。 元乐努力回头去看撑着额角的柴雪尽,急得嗓音劈叉:“殿下,殿下救救我!” 敖克勒咧嘴:“喝个酒而已,怎么还叫救命了?” 元乐大怒:“你们是不是也这么强迫殿下的?” 好大一口锅扣得敖克勒瞪大了眼睛:“可不能这么说,那是殿下给我们面子愿意喝的。” 元乐不想听,一脚踩在敖克勒脚背,得以从对方铁臂般的怀抱里挣脱,跑回柴雪尽落座的案桌前才发现人不见了。 元乐傻了,扭头问和同伴猜拳的阿札布禄:“殿下呢?!” 阿札布禄眼神迷离:“不知道啊,可能出去透气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元乐气得直跳脚,到底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悄将柴雪尽带走了? 入夜的风比日暮时更冷,吹得柴雪尽头昏脑涨,明明没喝醉,却有如登云端的轻飘感。 前面路很黑,仅有一点微弱灯光闪动,像给迷路人准备的指引灯。 “那是哪里?”他指着那点光软绵绵地问,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似自言自语,“我想去看看。” 他左摇右晃的走着,像支初次被风摧残的娇嫩花儿,无法稳住身形,待进到长而曲折的假山洞径里,这样子便容易受伤。 两步外洞顶低垂,山尖锐利,稍不注意会撞到头。 醉酒的柴雪尽显然注意不到,只觉得灯光被藏了一半,若是不抓紧赶去,另一半也会消失。 他步伐微急,念念有词:“追上光方才有活得希望。” 眼看白嫩额头要遭殃,突然从后伸出只手将他拽了回去。 第二六章 。 一阵天旋地转, 他跌进身后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让他紧绷的身躯瞬间放松,还未看见人, 先痴痴笑了。 他的笑声里有着讥讽,刺得人不舒服。 “笑什么?”耳畔传来疑惑而低沉的问话。 “笑你啊。”柴雪尽抬手推身后人肩膀, 似要脱离安全港湾, “今晚的热闹可让三王子满意?” 假山洞内诡异安静片刻。 “我很好笑吗?”斯百沼扶着他站好便松开了手,对上他湿漉漉的猫儿眼, 喉间微动, 声音低下来,“醉了?” “没有。”他站定没多大会儿, 像腿软无力般往后踉跄,长袖轻飘飞扬间被斯百沼往前一步接住了。 柴雪尽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几杯酒而已就沉不住气想撒野。 今晚这酒是他该喝的, 斯百沼凭什么帮他拦? 两人立场不同,他又是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斯百沼替他说话损失民心,得不偿失。 再者,他在小说里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角色, 让男主没理由的保护也太无理取闹了。 当时他想得太透彻才干脆展现大国皇子的风范与阿札布禄等人畅饮, 此时他看着带他出来的斯百沼不解之中带着嘲弄。 “三王子想单独和我喝两杯吗?” 他双手撑在斯百沼胸膛,微微仰头看着那张神色冷峻的脸庞,丝毫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惑人。 猫儿眼被酒烧得水汪汪的, 蔓延到眼尾成了耀眼的粉, 一颦一笑净是窒息的艳。 他的唇还泛着层水光, 不知是酒还是他不自觉舔的,让斯百沼很想尝一尝。 逼问时离近了也无声放大这份诱惑, 斯百沼眼眸微眯:“谁敬你都愿意喝?” “我能拒绝吗?”柴雪尽质问着,又觉得无趣,再次想推开斯百沼,“这是我分内之事,没有愿不愿意。” “在怪我?”斯百沼问。 柴雪尽忍俊不禁:“哪儿啊,我与三王子点头之交,冒然求助未免太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斯百沼听不得他妄自菲薄,掐着他想转开的脸颊,语气很沉带着危险:“说真话。” 喝醉的柴雪尽随心所欲,他问便答,含糊道:“真话就是我不奢望你会帮我。” 第45章 “为什么?”斯百沼下意识追问。 柴雪尽诧异于他的明知故问,这次是笑他的装蠢:“钟离世是你的人,那几个……” 未完之意都在他不明的笑容里,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还不知道传回海雅部落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你不该带我出来的。”柴雪尽又道,“松开我吧。” 此地再隐秘,也不绝对安全,被看见斯百沼抱着他,就会成为把柄。 他不想也不愿再成为旁人争权夺势的棋子。 石壁透着沁心的凉意,风从罅隙里偷偷溜进来,吹散了他的长发,也吹静他的心。 柴雪尽伸手往左想要扶住石壁,不曾想斯百沼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小臂。 “你让我很烦恼。” 到底谁让谁烦恼。 柴雪尽无奈叹了口气:“什么时候?” “你无缘无故给边问凝送耳坠,却对送你礼物的我不管不问。” 柴雪尽疑心自己喝酒喝多产生幻觉,否则怎么听见斯百沼宛如醋精一般的发言? 他深感匪夷所思,晕乎乎的去看对方,想确认件事。 “你很在意我送边将军东西?” “是。” “想不通我为什么对你不管不问?” “对,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还把自己想怄气了,以至于在看见他和阿札布禄等人喝酒时更恼怒,没能顾全大局带走了他。 柴雪尽想笑,可他实在没有力气,闭了闭眼:“你是不是怕我和你抢边将军?” 不想看斯百沼的反应,他仍闭着眼,一鼓作气道:“放心,我没那么不自量力,她永远是你的。若是我能活到你们成亲那时,定送上一份厚礼。” “什么?”斯百沼声音拔高,这都什么和什么,“少胡说八道。” 假山洞内终究是太冷了,柴雪尽出来的急,只着青色长袍,酒意涌上头,身体冷得出奇,他喃喃道:“我哪胡说八道了?” 斯百沼竟不知在他眼里是这么看自己和边问凝的,误会太大,一时之间不知从哪开始纠正。 眼看人要睡过去,这事儿不说清楚,斯百沼呕得慌,晃晃他的脸,直把他烦得睁开眼,恹恹地看着自己。 “听着,我和边问凝没有男女之情,充其量把她当妹妹。” 越想越气,到底是谁乱编桃色? 斯百沼又问:“谁告诉你我和她一对的?” “没谁,你弄疼我了。”柴雪尽扒着斯百沼捏自己脸颊的手,气鼓鼓地骂,“松开,不是让我守男德吗?你再离我这么近,我就非礼你了。” 原来他心里还是在意这句话。 斯百沼更后悔那时的口无遮拦,同时不可否认心底竟隐隐期待他说到做到,目光下落到他嘟起来的唇瓣上。 “想怎么非礼?” 话一出,柴雪尽酒醒了大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微微张开唇忘了要说什么。 柔软的唇里藏着无尽的甘甜,斯百沼似受到某种指引,眼神幽暗,缓缓低头朝散发着淡香的口舌靠近,一寸又一寸,快要相触时虎口倏然生疼。 “嘶。” 咬完人的柴雪尽眼神慌乱,想逃无处去,退路全被斯百沼堵住了。 就是这一口将险些犯错的斯百沼咬醒,差点就亲到了。 两人无声对视僵持,风声鼎盛,依稀吹来中庭内热闹的叫嚷声。 柴雪尽心跳全乱了,语调微颤:“我可以自己回去。” 斯百沼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放他离开。 柴雪尽不敢去想方才的事,仓促低头:“你想做什么?” “抱歉。”斯百沼嗓音喑哑地快速说了句。 “啊?”视线内与他很近的那双脚又往前逼近,径直挤进他的两脚中间,额头感到一阵温热呼吸,暖意包裹了过来。 意识到斯百沼道歉的真实用意,柴雪尽惊慌失措,倏然抬头:“你——” 唇瓣即将相碰的刹那,柴雪尽硬是往右偏脸躲开,让那个吻落在脸颊上。 很热,带着与他身上相同的酒香。 柴雪尽脑子乱成浆糊,额头残留的触感告诉他那不是幻觉,他被斯百沼亲了。 “你怎么敢的?!” “我为什么不敢?”斯百沼呼吸急促,没能亲到他的嘴够让人挫败,他还在火上浇油,让斯百沼想再来一次,“别动。” 眼看这人昏头又要来亲,柴雪尽真要疯了,细白的手去捂斯百沼的嘴:“我看你是喝醉发酒疯把我当别人了,混账东西!” 斯百沼皱眉,一把拉下他的手:“我很清楚我——” “闭嘴。”柴雪尽甩手盖住斯百沼的唇,打断对方即将出口的半句话,冷声道,“看清我是谁,下次再敢朝我撒泼,我就不客气了。” 剩下的话胎死腹中,斯百沼也没再坚持挡在他面前,无声被推开后,静默目送他远走。 一个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偏偏由斯百沼主动的。 斯百沼摸了下唇,片刻后轻笑出声,眼底清明。 色厉内荏凶一顿就能当做没发生过吗? 他斯百沼想要就要弄到手,别说柴雪尽是冒牌的,就他真是历朝二皇子也逃不掉。 这次不让亲也无妨,总有能亲的时候,除了他,柴雪尽还能仰仗谁? 斯百沼心情好起来,等着炸毛小猫求上门,那时他便能哄得小猫乖乖回家。 第46章 但当前首要问题是过两日他要护送柴雪尽回海雅部落完婚,先前没这份心思便算了,现在他生出邪念,还能眼睁睁看着柴雪尽和他父王成亲? 绝对不行。 斯百沼风风火火往外走,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成婚前说服他父王。 一路提心吊胆想原路返回,谁知夜晚下的后花园处处相似,柴雪尽不慎迷了路,站在原地四处眺望,周围空无一人,求救无门。 这里不比别处,他不好再随意走动,万一走到禁区惹出事麻烦就大了。 可就这么原地等着,他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回到前院,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他将将冷下来的脸不期然又热了起来。 “跟我走。” 好在斯百沼从后赶超没再说些奇怪的话也没对他有任何越雷池的行为,让柴雪尽松了口气,默不作声跟上去。 花园里的路弯弯道道,绕到最后柴雪尽忍不住想他一开始怎么进去的,这才惊觉丢失这部分记忆,一闭眼一睁眼就从中庭到了假山里。 当时他身边只有斯百沼,所以一切无需多言,他脸颊烫起来,不知不觉间,斯百沼……好像变了。 “你先进去。”斯百沼站在窄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多谢。”柴雪尽低声道,撩起下摆垂首要踩上台阶进中庭,即便没往旁边看,他还是能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 一步又一步,就要走出斯百沼的视线,手腕一紧,他如同受惊兔子般睁圆眼睛,颤声道:“做、做什么?” 他是真怕了斯百沼的疯劲,这里比假山里还危险。 “别怕。”斯百沼慢条斯理地哄他,“我带你出来,是不是该谢谢我?” “……我不是谢过了吗?”柴雪尽有丝不解。 “就只口头谢?”斯百沼上前两步,因身处台阶下比他稍矮,抬眸时眼神里汹涌的侵略意味还是让柴雪尽气势无端低了下去。 柴雪尽抿了抿唇,脸颊泛着淡粉:“我给不了三王子要的谢礼。” “我还没说要什么呢。”斯百沼握着他的手腕,触感细腻温软,让自己不由得摩挲几下。 柴雪尽脸颊爆红,用力想抽回惨遭狎昵的手:“没有!” 第二七章 。 “看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柴雪尽一惊, 不自然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三王子的想法。” 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不知道又为何激动的打断自己呢。 知道还硬要否认,是生怕他最不想听的话被说出来。 斯百沼眉梢微扬, 恶趣味横生,借助手腕将人拉到跟前, 似笑非笑:“哦, 那我说给殿下听听?” 让斯百沼说出口还得了,柴雪尽头皮发麻, 连忙倾身过去想再次捂住对方的嘴。 “三王子还是别开玩笑了, 有些事该谨言慎行。” 斯百沼朝后仰,趁势一手掐住他两只手腕别在胸前, 直接抱住他的腰,眉眼带笑。 “你为我着想?”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爷还爱自作多情,柴雪尽心里暗骂, 假笑道:“你就当是吧。” “什么叫当是?”斯百沼收紧手臂,声音微沉,“再乱动我就不保证会做什么了。” 柴雪尽:“……” 一趟海雅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斯百沼对他的态度逆天转变。 柴雪尽绞尽脑汁也没想通,看着眼前目光专注的男人, 他轻声问:“你受刺激了?” “没有。”斯百沼往灯火通明的长廊看了一眼, 这地方属实不是谈话的好去处,松手前他道,“今晚留窗, 我去找你。” 柴雪尽瞳孔微缩, 他们还没亲密到夜晚幽会吧? 一旦被发现, 彼此而言都是丑闻,斯百沼半点没想过名声啊。 柴雪尽躲都来不及, 哪里会想再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但柴雪尽看出他在兴头上,直说只会遭殃,委婉道:“我喝多酒想回去休息。” 借口太明显了,斯百沼眼底带笑:“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柴雪尽大惊失色,“你不能张冠李戴。” “那就等我。”斯百沼收起笑意,按着人肩膀转身,轻拍他后腰,顺势推进走廊里,“去吧,我让人送你回去,钟离世那边我来说。” “不用。”柴雪尽回头看了斯百沼一眼,“我叫上元乐会同钟离小郡王说。” 斯百沼思索片刻,欣然同意,在他转身将走时又道:“有事尽管找边问凝。” 从斯百沼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就能看出边问凝的作用。 一切早就做好安排,柴雪尽根本没反驳余地,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往这边来,他连忙点头转身就走。 中庭里尚且清醒的人不多了,柴雪尽谢绝旁人的敬酒,往里走时撞上一脸急色的元乐。 元乐眉头微松,继而小声抱怨:“殿下出去怎么不叫我?害我一顿好找,险些和那几个酒鬼吵起来。” 来到永春郡落后,元乐护主心切之下,胆子大了不少。 柴雪尽:“那时不好声张,你没事吧?” “我没事,殿下去哪了?”元乐随口问,见他唇色发白,心疼不已,“冷着了?我给殿下煮杯暖茶驱驱寒。” “别在这忙活了。”柴雪尽叫住转身就走的元乐,那边戎栋和钟离世早在他进门时双双看过来,“我去和小郡王打声招呼就回去。” 第47章 说明来意后,钟离世欣然答应,与之静坐的戎栋闻言施施然起身。 柴雪尽还未开口,钟离世先道:“戎侍郎别急,咱们还没喝完呢。” “殿下要回去,我身为送亲使理应陪同。”戎栋还在对刚发现柴雪尽不见了想去找被阻拦的事耿耿于怀,这次怎么说都不能再让柴雪尽孤身回去。 “我当多大事呢。”钟离世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原来戎侍郎担心二殿下安危,我让郡王府护卫护送便是。” 硬是曲解了戎栋意思。 早知道钟离世生性狡猾,戎栋还是让对方逆天发言震到静默片刻,后沉着脸道:“不用了,我奉命护送殿下,少一刻都做不得数。” 真是死板,钟离世面不改色道:“难道戎侍郎对我的人不放心?” 上升到信任这一层面,有些话就该经过脑子。 戎栋皱了皱眉,很不喜钟离世的谈话技巧,再者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桩小事,能得钟离世纠缠,背后肯定有问题。 “并非,是……” “好了。”柴雪尽听不下去了,感谢斯百沼,他突然听懂钟离世这么坚持留下戎栋的险恶用心,好声好气道,“既然戎侍郎和钟离小郡王投缘,便多留会儿吧,按小郡王的意思,让郡王府护卫送我。” 这话一出,戎栋和钟离世双双像吃了苍蝇,互看一眼又速速转开脸,别提多嫌弃。 柴雪尽忍笑,道:“先走了,各位随意。” 钟离世招人来低声安排,当即有十个身着甲胄的护卫走在柴雪尽两侧,几步路的功夫愣是营造出磅礴气势。 中庭里热闹依旧。 钟离世斜眼看陷入沉思的戎栋,双手背在身后盘着腕上的朱砂手串:“戎侍郎还是不放心?” “不敢。”戎栋落座,盯着一同坐下的钟离世看,换个心思浅的,这会儿脸上得写满心虚,“喝这么多杯,我还没机会敬三王子,多谢他漫漫长路的暗中相助。” “他来了。”钟离世冲着中庭门口轻抬下巴,眼睛笑着却没多少笑意,“戎侍郎很关注三王子。” 戎栋瞥了钟离世一眼:“毕竟是贵邦三王子。” 多关注总归没错。 “我还以为戎侍郎是想替二殿下和三王子交好。”钟离世笑吟吟道。 想起柴雪尽和斯百沼间暧昧不明的关系,戎栋唇角下撇,带着几分没露过的锋芒:“他真心和三王子交好用不着我多事。” 嗅到内情的味道,钟离世眸光微闪,佯装不懂:“哦?” 套话都写在脸上了,戎栋仰头喝酒,酒盏往案桌上重重一砸:“告诉你们三王子,他可不像他那副漂亮无害的皮囊是个花瓶,美人工于心计。” “我会一字不落的转达。”钟离世往戎栋盏里添酒,“不过戎侍郎恐怕多虑了,我们这没人胆敢对殿下包藏色心。” 戎栋哼笑道:“我不信。” 钟离世挑眉,就见戎栋视线一转,直勾勾看向越来越近的斯百沼,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要我说我觉得你们那位三王子就是包藏色心的第一人。” 要不是种种原因在,钟离世都想称赞戎栋火眼金睛。 可惜,实在太可惜。 立场不同,钟离世只得眼露惋惜,捏着鼻子为斯百沼费心辩解:“这就冤枉三王子了,他生平不近美色,再者殿下是为和亲而来,无人敢染指。” 话里话外都说斯百沼是识大体之人,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扰乱两国交好的事。 哪怕人到跟前,戎栋也不惧怕,道:“我言尽于此,这杯酒给三王子赔罪,今晚是我失言。” 利落喝完,戎栋丢下酒盏,快步夺门而出,看着像是要去追柴雪尽。 外面的风声更大了,临窗能看见后花园悬挂的灯笼摇摇晃晃,光影闪闪,充满危险味道。 一道屏风相隔,钟离世将牛乳茶推到斯百沼面前,觊着那厢还没走的历朝官员,低声道:“戎栋怀疑了。” “不用管他。”斯百沼压根没把对方放眼里,“这段时间城里有很多生面孔?” “相比之前偶尔出现一个算多。”钟离世又道,“你猜从京都回春堂寻到的线索最终去了哪里?” “周弘译府邸。” “啧,真没意思。”钟离世卖弄不成,一脸无趣,“你明知道结果还让我的人去查,闲着无事呢?” 牛乳茶的味道让斯百沼恍惚了下,长睫微垂走了神:“确认件事。” 此时风声里混进些许簌簌雨声,钟离世偏头顺着窗户缝隙朝外看,丝丝细雨如线,落进了后花园的林间,冲散了神秘。 钟离世饶有兴趣道:“你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没有。”斯百沼平静回答,“盯紧混进来的那些生面孔。” 他不想再发生柴雪尽被劫走的事。 “听你的意思是想让他在我这长住?”钟离世隆起眉头,就算彼此推心置腹,钟离世也不赞同他金屋藏娇,“哪怕他叫柴雪尽,也是和亲皇子。” 和自己父王抢人未免太过了。 斯百沼一口饮尽牛乳茶,语气很淡:“如戎栋所说,他惯会蛊惑,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你自己来就能行?”钟离世真想让他照照镜子看看他眼里写着的真实想法,“他真那么有本事,也不会沦落到替人和亲。” 第48章 “皇命不得不从。”斯百沼将窗户推得更大,心里想的却是柴雪尽会不会真听话给他留窗,“边问凝很喜欢他。” 钟离世的脸瞬间黑了,能得边问凝一时喜欢证明那人生了张好脸,可要得边问凝上赶着当真朋友喜欢的还真不多。 想起晚间自己与边问凝因柴雪尽吵嘴时她维护的话语,钟离世收了偏见。 “戎栋并不好糊弄。” “我没想糊弄他。”斯百沼收手关上窗,风雨声皆听不真切了,显得他很无情,“逼他自行回京都。” 钟离世:“……你疯了吗?” 斯百沼眼尾微挑,笑了。 钟离世:“……” 有你这样的主子真是我福气。 说不通只能帮衬着,钟离世揉着太阳穴:“把他放我这不是长宜之计。” 斯百沼自然明白这件事的关键在柴雪尽,万一人不愿意,总不能关起来,恰巧这也是斯百沼今晚要去找柴雪尽说的要事之一。 “嗯,我知道。待平定海雅部落的事,我会接他走。” “他们真对王动手了?”钟离世问。 斯百沼笑容微冷,却也不多言,起身道:“夜间增添巡防。” 钟离世还想再问,斯百沼已经走了。 这急匆匆的不知道还以为要去私会呢。 第二八章 。 饶是柴雪尽动作够快, 还是没能免于被雨淋。 他没将这点小事放心里,元乐快急死了,催着他速速回房换身衣衫再泡个热水脚, 这边再备上预风寒的姜茶及醒酒汤。 总之等会他要喝的东西有许多,够忙上好一会。 柴雪尽只觉好笑, 正要打趣两句, 偏头先是一个喷嚏,抬眸便见元乐眼里的不高兴。 “我没大惊小怪, 殿下若是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不等柴雪尽开口, 元乐念念叨叨率先往后厨去。 “不能再让殿下生病,我得抓紧。” 扭头去看, 发现柴雪尽还杵在前厅,元乐快步折返回来,一脸不赞同:“殿下怎么还在这干等着?快上楼, 我早将换洗衣物放好了。” 柴雪尽无可奈何,抬脚上楼梯:“没那么娇气。” “殿下的身子可没嘴硬。”元乐照顾他饮食起居算不得久,却很清楚他的病体,经不起一点小风小浪。 本来今晚接尘宴没能阻拦住他喝酒够让元乐内疚,再酒后淋雨疏忽染上风寒, 元乐得找块豆腐撞了。 眼看柴雪尽磨磨蹭蹭不愿动, 元乐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将这还有异议的主子送回房,等他换好里衣, 裹好狐裘, 这才下楼去忙活。 房门紧闭, 长廊外一片静悄悄。 柴雪尽站到窗边,透过一指宽的窗缝看向被雨淋湿的夜, 沉思片刻,反手关窗上锁。 他一点都不想和斯百沼雨夜幽会。 先不提他俩这充满禁忌味道的身份,就是如今他的打算里也不适合再与斯百沼过多接触。 他想清楚了,如之前设想,想活命的办法不止抱男主大腿这一个,还能与别人合作谋取条活路。 这段时间他仔细观察也想过,第二条路行不通,因为斯百沼作为男主,无论如何最后都会成功,他站到对立面,死路一条。 他的难处都因身在局中,那要是他跳出去呢? 局外人自然而然就是安全的,问题来了,成为局外人的第一步是什么? 很简单,远离男主,第二步就是从和亲一事里退出来,所以他有了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要将想法变成现实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好在他爹有先见之明给他留了后手,否则就算他满怀计谋,也无人可施。 现在他就要实施第一步,检查完房内两扇严丝合缝的窗户,他轻拍手,随口应元乐的呼唤,脚步轻快出去。 想到斯百沼跳不成窗再外气急败坏,柴雪尽觉得送到面前的姜茶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与姜茶接着的是醒酒汤,柴雪尽推到一旁:“元乐,我差不多醒酒了。” 这就不得不提某个比醒酒汤还好用的小王子。 元乐正弯腰往他面前的泡脚桶里添药草,抬头道:“殿下,喝完这个再睡明日醒来才不会头疼。” “喝不下了。”柴雪尽解释。 “等会再喝。”元乐一锤定音,用手试好水温,“可以泡了。” 柴雪尽这才脱去鞋袜,雪白的脚尖先蜻蜓沾水试试,舒适感让他放下脚,不到几息,他觉得手脚热了起来。 敞开门扉被敲响,柴雪尽与元乐双双回头看去,便见是头发还半湿着的戎栋。 褪去官袍的戎侍郎着月白色衣衫,莫名多了分温文尔雅。 “今晚雨大,殿下要加被子吗?” “不用。”柴雪尽招呼戎栋入座,让元乐净手给对方上茶,“戎侍郎用过醒酒汤了吗?” 戎栋回来匆忙,换过衣衫又匆匆来寻他,没顾得上忙自己,闻言神色微顿:“没有。” “元乐,去给戎侍郎盛完醒酒汤。”柴雪尽道。 元乐不甘不愿看了神色板正的戎栋一眼,领命去了。 房内顿时静下来,偶有柴雪尽踩水的泠泠响声,显得没那么空寂。 戎栋视线微转,落在他白腻形似月弓的脚上,脸生得好看,连这双脚都与别的男子不同,很适合用手握住轻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戎栋脸色难看起来。 第49章 “戎侍郎这么晚来找我,有话想说?”柴雪尽问。 以对方脸色来看,在他走后,戎栋恐怕在钟离世那又吃亏了。 “送你到海雅部落,我会逗留五日,待事情了结再返京。” “好,我知道了。” 一问一答又没了话。 这实在不像戎栋的风格,往日总是争锋相对,恨不能严刑逼供问让他亲口承认和斯百沼有染,今夜怎么了? 柴雪尽瞧着戎栋,字斟句酌道:“与钟离世相处不愉快?” 戎栋脸色奇臭:“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抵达海雅部落后日子没那么好过。” “我自会当心。”柴雪尽不紧不慢道,“就是好奇戎侍郎这么晚找过来想叮嘱什么。” 说好听点是叮嘱,直白的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出幺蛾子。 戎栋冷笑:“我不知道你今晚和斯百沼同时消失是不是私下见面了,但你该清楚陛下让我当送亲使的真正原因。” 一旦发现他有不忠之心,格杀勿论。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柴雪尽也没好脸色:“凡事讲证据,奉劝戎侍郎少凭主观臆想做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真若如此,你以为你还有好活?”戎栋问。 “好啊。”柴雪尽气极反笑,“我倒要看看戎侍郎怎么让我死。” 戎栋盯着他因愤怒而染上飞霞的双颊,片刻后甩袖就走:“我好言相劝你不领情,那你就好自为之。” 柴雪尽:“……” 不是,戎栋有病吧? 哪句话是好话,他压根没听出来。 此时,门外响起元乐的呼声:“醒酒汤来了,戎侍郎不喝啦?” 没能等来戎栋的回声,只听匆忙里夹着怒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殿下气人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元乐边喝醒酒汤边大胆揶揄道。 “有吗?”柴雪尽往他手上的碗看,“难道戎侍郎生气不是因为你先喝了他的汤?” “哪有,我喝是因为他不理人。”元乐理直气壮道,“那么没礼貌的人不配喝。” 柴雪尽抿着唇笑,没被戎栋破坏心情,泡完脚让元乐点燃熏香,便安然入睡。 至于风里雨里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没能推开他的窗才不管呢。 这晚终究睡不踏实,夜半天降巨雷,声响仿佛近在耳边,吵醒了沉睡里的柴雪尽。 他迷迷糊糊睁眼,朦胧昏暗的灯光里,隐约有道高大身影笼罩在眼前,遮去了明朗,徒留下无尽的恐惧。 有人。 清醒的那刻,柴雪尽张嘴欲喊,声音还未出来,先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对方俯身靠过来,黑沉沉的眸子里写满不快,皮笑肉不笑道:“小骗子。” “唔唔唔。”他的话全含混在嘴里化为一通咕哝,见对方没松开的意思,他不死心,“唔……” 有只手沿着锦被边钻了进去,掌心朝上贴住他左侧腰窝:“骂什么呢?” 柴雪尽瞪着这半夜偷袭的贼,眼眸里水润漂亮,无声控诉他的强盗行为。 “让你留窗,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锁死,谁教你的表里不一?” 天知道斯百沼一扇窗都没能推开的恼怒,被徐离风狠狠嘲笑了,这还不算完,自己辗转难眠,他睡得香甜,半点不愧疚,真是好啊。 “我知道了,你想欲拒还迎是不是?” 是个屁,柴雪尽一手去推斯百沼捂着嘴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床试图躲开那只抚着腰窝掌心的骚扰。 上下都很忙,然而他的挣扎在斯百沼这根本不够看,对方仅是上半身压住锦被,将他一并抱着,他便如同笼中鸟,扑棱不开了。 “跑什么?”斯百沼问。 柴雪尽剜了这自说自话的人一眼,那么喜欢唱独角戏还来找他干什么? 斯百沼被瞪得浑身舒服,张牙舞爪的才是他,稍稍抬手给他留有说话的空间:“外面有人,别太大声。”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派来的。 柴雪尽头皮发麻,伸手推蹬掉鞋子试图上床的男人:“那你还敢来找我?!” “声音再大点把戎栋招来。”斯百沼占据床中央,轻而易举将他裹在锦被里抱进怀里,“正好让他捉奸在床。” “你——”柴雪尽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他的不要脸打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斯百沼一条长腿屈膝给他做靠枕,另一条腿圈着他,手仍旧不老实,去磨记忆里有朵花的地方:“看管你。” 这算哪门子看管? 柴雪尽脸颊绯红,双手抵着斯百沼肩膀,扭着腰躲:“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 “单凭你是历朝皇室来的就足以引起警惕。”斯百沼按住他的后腰不再乱动,抬手勾着他的下巴,“你生得太好看,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所以呢?”柴雪尽忍下污蔑,就想听斯百沼会口出何等的狂言。 “一路走来太多人受你迷惑,为防止王室成为你搅弄风云的地方,我只好舍己为人看住你。” “这么说,三王子能抵挡住我的诱惑?” “或许可以。” 在柴雪尽听来,都是借口,分明是这家伙动手在先,他冷着脸:“哦,三王子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勾引你。” 俨然快要说服自己的斯百沼闻言轻挑眉,大拇指去碰他泛粉的眼尾:“怎么?” 第50章 柴雪尽仰脸缓缓往前,几乎贴着斯百沼的唇,他勾起唇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因为我对你不感兴趣。” 所以别自作多情了。 斯百沼眸光微闪,压下躁动低声问:“那你对谁感兴趣?” “这样的追问像在说你喜欢我。”柴雪尽给斯百沼下了一剂猛药,“在潍岭江是你说过到东夷后不便和我多接触,现在是打自己脸吗?” 第二九章 。 自己伤他心了, 让他将那时的话记到现在来堵自己的嘴。 柴雪尽生气时眼眸比平时要亮许多,水润润的,好似快要哭了, 但见过数次的斯百沼知道他不会轻易哭的,太倔。 “我改变主意了。” 斯百沼不够坦然。 柴雪尽还忌惮着外面的人, 怒骂都得忍着:“不要脸。” “说对了。”斯百沼的手不老实, 指腹蹭他柔软的唇,“我就是不要脸。” 比刚才还理直气壮, 俨然是个流氓。 柴雪尽往后仰躲开那只撩闲的手, 冷笑:“这么说三王子承认喜欢我了?” 这事儿在斯百沼心里还有待从长计议,坦白而言, 他承认对柴雪尽有感觉,喜欢这张脸,也会因柴雪尽与他人亲近心生不快。 可要就这么说是喜欢, 未免太草率了。 斯百沼认为还没到那份上,两情相悦并不适用他们,即便如此,也不能放任柴雪尽成为别人盘中餐。 这番沉默倒没让柴雪尽失望,他嗤笑:“我知道了, 三王子与郭昌一丘之貉。” 也是好他色的登徒子, 说喜欢太唐突。 “你拿我和郭昌比?”斯百沼脸沉下来,他们都知道郭昌是个什么货色。 “在对我这点上你们有区别?”柴雪尽讥讽道,话既出口, 他也豁出去了, 伸手去抬斯百沼的下颌, “非要说,三王子更英俊潇洒。” 斯百沼压低的眉眼里有不满:“你就这么想我?” “哦, 还有啊。”柴雪尽眼眸流转间满是风情,细长的手指从斯百沼的唇到鼻再往上停在了眉心,他笑容一收,轻轻一摁将人推开,“郭昌比你诚恳。” 起码想做什么都说出来,不像有个人,心里鬼鬼祟祟,嘴硬的能碎大石。 柴雪尽收回手,别过脸:“要做什么就做,做完快滚。” 免得扰人清梦。 斯百沼盯着他微垂着轻颤的长睫毛看了良久,直把人看得蜷缩起手指,才慢悠悠又靠过去:“柴雪尽,我不会送你去海雅完婚。” “……什么?”柴雪尽一愣。 斯百沼欣赏着他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没留窗的怒气渐渐散去,语气轻快道:“你留在这,钟离世会照顾好你。” “你父王怎么样?”柴雪尽问。 斯百沼脸色变了变,带着点生气果断道:“别想了,你不可能和我父王成婚。” 柴雪尽蹙眉,冷冷淡淡的:“你少乱来,还是说你不要民心了?” 儿子抢爹准媳妇这种事在历朝能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伤风败俗,只要斯百沼想做狼王,就不能不考虑这点。 无论在哪里,称王者都是民心所向。 斯百沼神色有片刻古怪,又道:“这你别操心,我问你,要不要留在这?” “不要。”柴雪尽回绝,在这固若汤池的永春郡落里躲不过钟离世,就无法金蝉脱壳,他想远离这尘嚣。 “你就那么想当我后娘?”斯百沼拧眉。 柴雪尽:“……” “我听说海雅部落的雪山上有一位精通医理的大祭司。” 他想解他体内的毒,斯百沼顿悟,看向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强势道:“他不会轻易下雪山。” “历朝与东夷和亲隆重,他不会缺席。”柴雪尽知道但凡是王室人成婚,这位大祭司都会亲自到场为新人送上诚挚的祝福。 当然,这是他为出城找的借口,太妥帖让斯百沼挑不出问题。 没在感情方面吃过亏的小王子脸色阴晴不定,语气尽量平静:“他不会那么快接纳你。” 只有得到草原狼认可的人才能得到大祭司的祝福。 没完没了了,柴雪尽不耐道:“你知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我帮你。”斯百沼截住他的话头,在他怀疑的注视下如实交代,“这次回去我去见过大祭司,他说你不能待在太冷的地方。” 而海雅部落比永春郡落还要冷上不少,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还没到王宫先玉殒香消了。 “这里似乎也不暖和吧?”柴雪尽就是在挑毛病。 斯百沼当然知道,看了他一眼:“我不可能让你回历朝。” 不让他回去,也不让他去海雅部落完婚,更不肯承认喜欢他。 斯百沼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矛盾的人了? 柴雪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疲倦道:“去海雅部落与斯山启完婚是我的使命。” 旧事重提,斯百沼问他:“你不是想活吗?现在去海雅部落死路一条。” 柴雪尽抬眼,一扫先前的颓态:“怎么了?” 斯百沼抿紧唇,又不肯细说了,只道:“你乖乖留在这,我会处理其他的事。” 再三推脱还是被当成了所属品,柴雪尽轻笑:“三王子,这一路上来你和戎栋也打过多次交道,该知道他不好打发。” 第51章 斯百沼:“嗯,这里是我的地盘。” 有些人会发生意外那也是不可控的。 柴雪尽惊讶:“你疯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去海雅。”斯百沼说。 柴雪尽彻底没话,快愁死了。 先前他想攀上斯百沼这棵大树好乘凉,结果对方不答应,在他熄了这份心思想自力更生的时候,这人又跟鬼上身似的缠过来。 当真世事无常。 他有些头疼,能不去海雅部落是好事,但留在永春郡也不好,他想离开寻个不被打扰的地方解毒疗养。 好不容易对照着东夷文范本啃完那本古籍找到解法,他想早日脱离苦海,否则等后腰那朵花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他自然不会和斯百沼交底,目前他还没摸透对方对他这么执着的原因。 或许不是不愿承认喜欢,是另有所图。 这一切的亲昵行为都是迷惑他,柴雪尽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再看眼前低眉的男人,一阵心悸。 好险,差点就被骗了。 柴雪尽冷静自持:“你不能让我不清不楚留在这,起码得让我知道海雅部落的情况。” “你明明没见过我父王,似乎对他格外关注。”斯百沼察出别样迹象来,目光沉沉锁住他,“为什么?” 因为他的死是小说里推动发展的重要节点。 柴雪尽故意气他:“他是要与我成亲的人,再者,早就听说东夷狼王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英俊温和,不可多得的良人。我多关心他哪有问题?” “别试图激怒我。”斯百沼太懂他的小动作,压根不吃这套,反手将他放倒在床,俯身去压,“以后你的良人只会是我。” 被偷袭的柴雪尽险些叫出声,死死咬住唇,待心跳平复才骂道:“混账东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说良人就是在骗人!” “你不喜欢我?”斯百沼双手撑在他肩侧,低头压近。 视线之内,斯百沼那张野性英俊的脸离得近看压迫感十足,让柴雪尽憋红了脸,没能掷地有声的反驳,小声哼唧:“不喜欢。” 太软太没说服力,斯百沼眉眼带笑,问:“不喜欢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柴雪尽眸光微闪,脸上多了丝不自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四方片儿长大了,看得出来殿下很喜欢它,连价值百两的玉石都舍得往鱼缸里添。” “你在哪看见的?” 斯百沼能精准说出小鱼儿的近况必不是靠猜,可柴雪尽记得再三叮嘱元乐藏好那缸鱼,不能再被别人看见。 他和戎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走钢丝,就看谁先打破平衡。 若那缸鱼是他自己买的最多会被戎栋阴阳一句玩物丧志,偏偏那是斯百沼给的,这就有了危机。 他大可在四方片儿被发现时狡辩句自己买来玩的,大抵是心有贪念实难欺骗,冒着风险做起了极易弄巧成拙的事。 “藏着做什么呢?”斯百沼追问,眼里都是促狭的笑,“一条鱼还能被误会了?” “没有,是怕这边太冷冻死了。”柴雪尽急中生智,“对,那好歹是条命,大师就没点慈悲心肠?” 真是伶牙俐齿,斯百沼心想,垂眸一瞬,眼神不断流转在他的眉眼及唇:“唔,看对谁。” 柴雪尽才不顺着他的话踩坑:“三王子这么晚来就为些风花雪月?” “夜深人静不谈风月谈什么?”斯百沼侧躺下来,在锦被里握住他的手,“柴雪尽,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枷锁落在了柴雪尽的心头,认真的语气如羽毛拂过,勾起酥麻,柴雪尽轻轻打了个颤。 莫名的直觉告诉柴雪尽,接应他诈死的人暴露了。 能给答案的人就在身畔,他属实没必要再折腾逃跑一趟再以狼狈姿态被抓回来,开门见山的求证更适合此时的他。 “你知道了?” “我说过这里是我的地盘。” 那么,一旦有生面孔,哪里能躲过追查? 柴雪尽平静下来:“看来三王子也得知我和亲的真正目的。” 斯百沼倒不介意告诉他这件事,相反,还要借着此事挑起他报仇的心,主动逃了成婚的事,好安心留在这。 “据叛徒交代,他要在你和我父王成亲当晚下毒,先借我父王的手除掉你为历朝谋取赔偿,再借你之名毒死我父王,挑起两国纷争,失了我父王,东夷一盘散沙。对历朝来说,一箭双雕。” 他果然知道,柴雪尽沉默,原以为早平静接受真相,没想到听到斯百沼重述,他内心居然还是感到了气愤:“你是不是以为我心甘情愿赴死?” “他救过你的命吗?”斯百沼答非所问道。 “……没有。”柴雪尽迟缓回答。 “柴雪尽,我有基本判断能力,他是皇帝没错,但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为了他的江山社稷送死?” 第三十章 。 一室静默。 自柴雪尽救下周弘译, 在承昌帝面前崭露头角起,他在他爹唉声叹气里学会收敛情绪,藏住真实性情。 与耿东策等人相处时也多是病弱温和的, 像是从来不会计较。 京都人人惋惜他被困太医院,更叹息才貌双全的他是个病秧子。 没人知晓他骨子里是个记仇的人, 每到夜深人静, 他承受着撕心裂肺的咳嗽都会忍不住去怨。 第52章 怨自己不够强,让一张脸毁了仕途。 也恨不忌史官狠骂的承昌帝, 为了得到他不惜折断他的羽翼, 明里暗里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还非装出一副痴情假象, 甘愿等他两情相悦再碰他。 此等腌臜事多不胜数,他忍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和亲的好机会。 谁料承昌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 所以,斯百沼说对了。 他确实不会为了周家的江山赴死。 但柴雪尽是困惑的,偏头去看闭目养神的斯百沼。 这位爷今夜显然不打算走了。 “你认定我会报复他,故意想把我留在这。” 既破了害斯山启的局,还能用他做文章。 “错了。”斯百沼依旧闭着眼睛, 伸手来揽他, “我想让你活着。” 柴雪尽抵住斯百沼的胳膊,坦然道:“我不会因为你两句话就感恩戴德。” 最初陷在死亡预告里的他拼命想活,六神无主下走了许多弯路。 现下情况有变, 斯百沼送上门来, 他不禁重新考量起对方口中的报复。 以前他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连先用哪只脚走路都身不由己,想明哲保身是大势所趋。 如今不同, 他眼神不明地看着悄然睁眼的斯百沼,撇开真心与否,对方再想利用他也不会比承昌帝更差劲。 一个早注定会成功的男主无疑是个很好的靠山,更何况对方主动来给他撑腰。 为什么不搏一搏? 他也是真想颠覆承昌帝的江山,让那口蜜腹剑的老男人尝尝忍气吞声的苦楚。 就算将来事成后斯百沼要卸磨杀驴,好歹拔掉心里的一根刺,至于斯百沼……他眼神冰冷,真是如此,他断不会让他好过。 一瞬,柴雪尽心里有了决定。 只是他得让斯百沼知道,他不是被两句甜言蜜语就骗得晕头转向的傻瓜。 斯百沼再次朝他伸手,这次成功揽人入怀:“嗯,那不如我先送你一份大礼?” 柴雪尽半点不领情,侧身背对:“什么?” “戎栋让你很烦,不是吗?”斯百沼不强求他像与心上人相见的娇娘投怀送抱,小臂微抬,大掌又来摸他的脸颊,“戎侍郎事多繁忙,先让他回京述职。” 说起来容易,戎栋再怎么说也是历朝的礼部侍郎,哪轮得着东夷三王子指使。 除非…… 柴雪尽按下复杂念头,垂眸看着斯百沼骨节分明的食指往他唇上跃跃欲试地探:“随你。” “我弄走他也有私心。”斯百沼的指尖又往前伸了伸,这次成功落在他温软的唇瓣上,“他太烦了。” 对内防着柴雪尽,对外防着斯百沼。 要不是廊内太多人,今晚斯百沼犯不着废那么多功夫才进来。 早点把戎栋弄走,方便随时随地出入这里。 柴雪尽眉头微蹙,让斯百沼灵活的手指揉得心烦,躲不开骂不怕,气恼地张口就咬。 “嗯?”斯百沼撩猫不成反被咬,侧身去舔他的耳垂哄着人,“你亲我一口,我就不弄你了。” 还惦记晚间假山里没亲到的那一下。 柴雪尽拽下撩闲的手,闭上眼睛:“要么睡要么滚出去。” 再多要求别的就没了。 斯百沼盯着他泛红耳朵尖看了会,被大掌包裹的那只手微凉。 他身子不好,被闹醒到此时还不睡够有诚意了。 换做旁人来,恐怕还没爬上床先被他叫人丢出去,这何尝不是一种喜欢的表现呢? 斯百沼一通歪理解读,奇妙的哄好了自己,沾沾自喜去亲他的脸:“睡,今晚先放过你。” 柴雪尽不知斯百沼脑补了什么,困意涌来,睡过去前随意哼唧两声充当答应。 “好乖。”斯百沼挤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圈住他,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草香跟着睡去。 第二日近黎明,窗外雨声依旧,昏沉的光影进不来。 房内烛火早熄,朦胧光影里侧身卧睡的柴雪尽长睫轻颤从梦里醒来,好半晌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闭了闭眼,被窝里比往常要热,他将脸往被子里埋,周身暖洋洋的。 人刚离开没多久。 或许是潜意识作怪,再次睡去的柴雪尽没能睡踏实,不到两炷香,他便起身去拿衣袍。 门扉半开,惊到守在两旁的护卫,双双朝他看过来,见他神色不虞,忙低头作辑:“殿下。” “这是做什么?”他将将睡醒,嗓音里透着软绵慵懒,撩得人耳根子发热。 护卫不敢多看,记起戎栋的叮嘱,如实道:“戎侍郎担心殿下。” 如不是怕惹恼他最后破罐子破摔,戎栋都得在房内亲自守着他。 柴雪尽翘唇讥讽道:“担心什么?” “这……”两个护卫答不上来,互相看看,在彼此眼里看见了为难。 在别人地盘上自然要注意他别出事,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护卫支支吾吾的,柴雪尽脸色一寒:“说。” 听着像动怒了。 护卫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道:“殿下息怒。” “算了。”柴雪尽话锋一转,抬脚朝外走,“既然你们不知道,我就去找戎栋。” “殿下,戎侍郎也是为您好,您千万别怪罪他。”护卫忙起身在后苦口婆心劝说。 第53章 “这里不比京都,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戎侍郎的担忧不算多余。”另一护卫也道。 柴雪尽停步,转身看这着急的护卫,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两觉得我是要去兴师问罪?” 难道不是吗? 护卫敢想不敢说,连声道:“殿下息怒。” 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让柴雪尽很无趣,拢着狐裘不理人,转身又去寻戎栋。 他想追究的其实另有一桩事。 不知戎栋是目明耳聪被吵醒还是一夜未睡,柴雪尽刚站定,门先从里打开了。 戎栋视线略过那两不知所措的护卫又看向从容的柴雪尽,侧身行礼:“殿下。” 柴雪尽玩味一笑,轻轻嗯了声,进屋后对戎栋说:“关门。” 在外人面前,戎栋得听命于柴雪尽,动作微顿,还是照做。 只是门一关,戎栋也就撕下了好臣子的伪装,冷冷看着施施然落座的柴雪尽:“是要来质问我派人看着你的事?” “那不是为了保护我吗?”柴雪尽笑盈盈问。 他起床没惊动旁人,是以元乐不知情,也便无人侍奉他梳洗,此时如墨青丝披散在肩,配着他那张懒散未退的漂亮面孔,言笑间像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可惜戎栋对他戒备颇深,只觉他行为有异,怕与他待久生事,直接问:“有事?” “是有些事。”柴雪尽点点头,“戎侍郎返京时能否帮我带封信给耿东策?” 戎栋都做好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岂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和缓道:“天明就能帮你送。” 柴雪尽摇头,偏要往戎栋的不情愿里踩:“不行,得戎大人亲自送。” 什么信还得他亲自送? 戎栋直觉这里有阴谋,近日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底下,非要说哪有蔽处,也就他睡觉的时候。 出宁平小镇到永春郡落一路太平,他也安分,还以为他学会审时度势,没想刚在这住一晚便来寻自己。 是因为斯百沼吗? 戎栋意识到日防夜防却忘了住得是谁的地方,神色微变:“你房里有人。” “……?”柴雪尽神情微妙一瞬,掩去笑意,“戎大人没醒酒?” 怎么胡言乱语了起来。 戎栋看清他眼里的冷意,思绪断裂少顷,将诸多怀疑悉数咽回肚子里:“为什么非要我亲自送?” 正事要紧,柴雪尽不和他计较:“不管是我还是以二殿下的名义私自给戍边大将军写信都易生事端,让戎大人转交便安全许多。” 送亲使在宁平小镇落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除送信与收信的,不会有第四人知道。 戎栋冷脸:“我不会替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一封信而已。”柴雪尽上下扫了遍戎栋,在对方越发紧绷防备的神情里莞尔,“还是说戎大人怕我怕到连这件小事都不敢帮的地步?” 戎栋哂然:“柴雪尽,激将法对我没用。” 柴雪尽一脸无辜:“那便是我说中了?” 瞧那猫儿眼里的狡黠,戎栋气得牙痒痒:“你少造谣。” “实话实说,不然戎大人怎么不愿呢?”柴雪尽装作不解。 戎栋气不过,恶声恶气吓他:“你就不担心我会看?” 柴雪尽轻笑,随手从果盘里抓过一把葡萄干:“戎大人想看便看吧,我写得也不是多重要的秘密。” 一点不重要的小事差使礼部侍郎跑腿,好似把戎栋当信鸽。 戎栋差点没气成河豚,憋红了一张俊脸:“柴雪尽!” “好了,在此先多谢戎侍郎,晚些时候我便将信送来。” “不急。”戎栋道,“回京还早。” 柴雪尽意味深长道:“也许吧。” 在戎栋探究眼神里,他煞有其事道:“唔,戎大人这里的葡萄干挺不错的。” 一把吃的还能让他惦记上,戎栋快步过去,端起果盘塞到他怀里:“还有事吗?” 这明摆着要赶人了。 柴雪尽识趣抱着果盘挪到门前:“其实——” 话音未完,门一开他被推出来,合上的门扉堵住他的话。 这是戎栋不听的,以后可不能怨他。 第三一章 。 停留在永春郡的第二日, 风雨急骤,树影重重,行走受阻。 戎栋抖落蓑衣上的雨水, 簌簌雨声带来浓烈的潮湿,厅内跟着钟离世书童学东夷话的柴雪尽抬头看过来。 眼神交汇, 戎栋借着悬挂蓑衣的机会率先转开了脸。 做贼心虚? 柴雪尽发觉当下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便对认真教学的小书童温声道:“瓦达尔,我有些累了。” 瓦达尔十五六的年纪, 正是春心萌动, 让他一笑笑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好、好的, 殿下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多谢瓦达尔体谅。”柴雪尽取出早让元乐备好的游记书籍递过去,“以后还要小先生多担待, 这是我的拜师礼,请收下。” 永春郡王府的人都知道瓦达尔爱看风土人情的游记,这份礼简直送进了他的心坎里。 可瓦达尔皱巴着脸不敢收,偷偷去看逐渐走近的戎栋:“郡王会给我酬劳的。” “那是郡王给的,这是我送的。”柴雪尽大概猜到他究竟受谁命令来的, 笑了笑, “没关系的,如若有人为难只管让他来寻我。” 第54章 有他这句话在,瓦达尔欢天喜地收下了, 大眼睛眨巴眨巴许诺:“殿下放心, 我一定好好教, 争取让殿下早日对答如流。” 柴雪尽哑然失笑:“好,那我先谢过小先生了。” “不用谢, 殿下留步,我先走了。”瓦达尔对上戎栋冰冷的模样,立即收了笑容,瑟缩着跑了。 厅内静悄悄的。 柴雪尽恢复淡然,翻着桌上的东夷启蒙文,没理会站到面前的戎栋,仿佛早间闯人房间抱着个果盘被撵出来的不是他。 他待得住,自是有人熬不住了。 这座城堡现如今里外被送亲护卫队包围,算是个能说话的地儿。 即便如此,戎栋还是不着痕迹看了一圈,毫无异样后低声道:“有点不对。” 柴雪尽撩起眼皮子看不安的戎栋,无声示意对方继续。 “原计划是在永春郡落停留一晚,于第二日午后启程海雅。”戎栋神色凝重,“方才我在马厩看见阿札布禄带着人匆匆往城门口去,说要协助敖克勒戒严。” 除非永春郡城内有异动,否则日常巡护用不了两员大将。 在戎栋看来这是个不同寻常的讯号,而柴雪尽知道这是斯百沼要动手的前兆之一。 他颇有深意地又看了眼身处危险不自知的戎栋,一副吃瓜语气:“可能城内混进不该来的人。” 然后戎栋的神情变了,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这意有所指的语气简直明晃晃的在说有奸细混了进来。 柴雪尽支起胳膊撑着脸,打量着脱口而出闯完祸神情紧绷的戎栋,似玩弄猎物的猫儿游刃有余道:“戎大人,露馅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戎栋咬着字警告他,“你该祈祷午后能顺利启程。” “那如果不能呢?”柴雪尽问,“戎大人要把过错归到我身上吗?” 戎栋没说话,往日冷静的面孔上难得多了急躁:“柴雪尽,到海雅完婚是迫在眉睫的要事。” 东夷狼王不是善人,行程拖拉难免会有心不诚的歧义在,容易节外生枝。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东夷欺人太甚,路途遥远,有些耽误在所难免。 柴雪尽却清楚这恐怕是因为潜伏在斯山启身旁的奸细暴露,再不抓紧,让斯山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承昌帝的如意算盘得落空了。 “忘了说,在戎大人喂马的时候,钟离世派人来说,去往海雅的路遭遇山崩被堵了,加上雨天恶劣,近日不好赶路,请我等在此小住,待雨停天晴,山路清扫出来再动身。” “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柴雪尽看戎栋确实着急,忍住幸灾乐祸,给出建议,“戎大人可以去向钟离世求证,他大抵很乐意解答。” 话是这么说,他眼里的情绪藏得不够严实,让戎栋看了个正着。 糟了,柴雪尽暗叫,被看见啦。 戎栋黑着脸:“得罪东夷,你同样没好处。” 这也算殃及池鱼,柴雪尽在心里骂作乱的斯百沼,不动声色道:“我为戎大人指了条明路还被迁怒,实在可怜。” “柴雪尽,收起你那套装可怜的把戏。”戎栋抓不到他叛变的小尾巴,仍孜孜不倦恐吓他,“你知道我还带了另一把剑吗?” 柴雪尽还真不知道,抬眼那瞬察觉到杀气:“能斩贪官的尚方宝剑?” 这是承昌帝给的底气。 他那么聪明能猜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戎栋希望他能在这威压下再聪明一些,知道该怎么做。 免得他会后悔,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戎栋:“能再回到京都也是你心中所想要的吧?” 柴雪尽没回答,一时间不知戎侍是真的还是演的。 以戎家的情报,戎栋不可能不知道在他离京的第二日柴家人去楼空,家都不在京都了,他何必回去。 “你很担心我会临时反水。” 凡是两人独处,戎栋话里话外都在告诫他,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全是站不住脚的自以为是。 柴雪尽回想所作所为,没刻意表现出过会倒戈的迹象,那戎栋的态度怎么回事? 这次戎栋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又走回门口拿上蓑衣出去了。 事已成定局,戎栋找谁都改变不了。 柴雪尽对戎栋的负隅顽抗不感兴趣,思索起让对方动不动像条疯狗乱咬的原因。 思前想后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事,他被腾龙殿护法抓走,后斯百沼来救,晕过去前的那句忠告。 也是这句话改变了小说原定发展的节奏,同时让斯百沼魔变,对他进行所谓的看管。 当时他身受重伤,想说就说了,完全没想过会被人听见,引起重视。 所以,戎栋真和腾龙殿有关? 午后,风停雨却更大了,戎栋也没回来。 柴雪尽让元乐将鱼缸送进房内,抱着汤婆子窝在榻上搭着软毯补眠,小四方片儿鱼在铺有黄金玉石的缸内游来游去,偶尔靠在壁边用那双绿豆大小的死鱼眼望着脸颊睡出酡红的美人。 一觉醒来,天边放晴了。 柴雪尽倚着临窗的塌上软枕,眺望远方大片如成团泣血杜鹃花盛开的火烧云,如梦似幻,预告明日的好天气。 睡前没关窗吗? 柴雪尽陷入回忆,也许是晚霞太美亦或是刚睡醒,脑袋晕晕的,想不起来了。 第55章 元乐端着一小碗鲜香的猪骨汤进来时便见霞光落在他白净侧脸,勾出淡淡粉色,比京中千金难求的名画还要精美。 “殿下,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将汤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元乐留意到那条同样被拢进画里的鱼,目光一顿,发出惊疑:“哎?” “什么?”柴雪尽也看向鱼缸,片刻后眉梢微扬,“戎侍郎回来了吗?” 元乐疑心缸里多出来的那条略大点的四方片儿,答道:“回来了,浑身酒味,听说在郡王府与小郡王喝了许多酒。” “谁送他回来的?”柴雪尽推开汤碗,轻轻将鱼缸挪到眼前,观察着那条初来乍到的小鱼。 “三王子。”元乐说着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觊着他平静的神情,“殿下,这鱼……” “怎么?”柴雪尽偏头问。 “殿下不是怕被戎大人看见吗?” 元乐还记得那些偷偷躲着戎栋喂小鱼的日子,也记得柴雪尽如何珍视这再寻常不过的小鱼,掉一片鳞都皱半天眉。 元乐以为这条鱼会被藏到抵达海雅,没想到这么快端上桌了。 “没必要怕了。”柴雪尽屈指弹浴缸,将新住鱼吓得小尾巴一抖,飞快溜进水草里。 胆小鬼,悄悄送来一条鱼算什么? 他的行为实在幼稚,元乐一脸一言难尽,揽着碗推到他面前:“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殿下不喝吗?” “没什么胃口。”柴雪尽如实说,脸颊仍是粉粉的。 “殿下中午就没吃多少,再不补补又该瘦了。”元乐劝说,“自从离京,您日渐消瘦,长久下去如何是好?” 眼看着元乐要长篇大论,柴雪尽先示弱地举起手,妥协道:“我喝。” 元乐眉开眼笑:“这才对,您晚膳想吃点什么?” 慢吞吞喝汤的柴雪尽闻言顿时苦大仇深,幽幽叹了口气:“元乐,我胃口没那么大。” 喝完汤差不多饱了,哪能再吃得下东西。 元乐不赞同:“不行的,汤是汤,晚膳是晚膳,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您想养好身体,膳食均衡是第一步。” “……好。”柴雪尽是知道这小子的缠人本领,“清淡点就好。” 元乐心里有了主意,监督他喝完汤,伸手去接碗的时候碰到他手指,不正常的热度让元乐神情陡然严肃。 “殿下,你发烧了。” 笃定的语气让柴雪尽一愣,慢半拍道:“我没感觉。” “请殿下原谅我逾越。”元乐说完手背已贴上他的额头。 微凉触感让柴雪尽感觉舒适,微微眯了眯眼,这下不用元乐说,他也知道自己病了。 元乐脸色难看,目光游离在开着的窗户和一脸淡然的柴雪尽身上,分不出罪魁祸首是谁。 他是随从,哪怕柴雪尽脾气再好,也轮不着他以下犯上,静默半晌,端着碗转身去熬药了。 昨晚折腾那么狠的报应来了。 柴雪尽捏捏眉心,将咳嗽吞回嗓子里,喃喃道:“好一个害人精。” 这个礼送的真不错。 小郡王府书房里。 钟离世挥退前来禀告的下属,回头见斯百沼一脸事不关己的高尚模样,抱着看戏的心态道:“送亲使差人来说要请大夫。” 第三二章 。 斯百沼头也没抬:“他喝伤了?” 说话的功夫分神编错了两步, 斯百沼深呼吸忍住暴躁,又低头笨手笨脚毁绳重新编。 四条长长的红绳在他宽大掌心里显得格外细小,编一会就要圈起来比比, 认真的像在谋权篡位。 东夷草原勇士没几个这样的,钟离世没眼看, 八卦地问:“听阿札布禄说你花大半天钓上来一条小彩鱼。” “别瞎打听。”斯百沼唇角隐隐带着笑, 不像是不准问,反而要秀。 钟离世太懂他了, 在书案前站定:“你送小彩鱼的那位病了。戎栋给他请的大夫。” “什么?”斯百沼肉眼可见的慌张, 顾不得几条红绳缠绕,一股脑收进怀里, 起身的同时不忘数落,“连个人都照顾不好,送亲使当真失职。” 骂骂咧咧的, 像是要去拆了戎栋。 钟离世不是想为人开脱,实话实说:“是那位殿下午睡没关窗着了凉。” 翻窗送小彩鱼的斯百沼当即住嘴了。 “你要去探望他吗?”钟离世问,“去的太快会让戎栋看出来你重视他,到时候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斯百沼看了他一眼,健步如飞往外走, 嚣张的语气落在房内:“他可以试试。” “没想到还真上心了。”钟离世皱皱眉头, 抬脚跟上,“王子等等我。” 二殿下发烧了的消息一传出来,先惊动酒醒大半的戎栋, 在随行无太医的情况下, 当机立断去请钟离世帮忙。 大夫来的时候, 戎栋像个木头桩子不声不响立在床边,被强制卧床休息的柴雪尽则捧着本东夷游记津津有味地看着。 以脸色判断, 酒后脸颊浮肿又难看的戎栋更像病了。 柴雪尽脸色绯红,精神倒是不错,偶尔咳嗽两声,没太大的事。 大夫把完脉,又细细瞧他的脸色:“殿下感染风寒有些发热,喝两贴药便好,但身子太弱,需多多注意保暖。” “多谢。元乐,送大夫出去。”柴雪尽抬头笑了下。 第56章 等大夫随着元乐走了,柴雪尽这才去看显然游魂的戎栋,不知在郡王府发生了何事,戎栋格外沉默落寞,像是挨打的丧家之犬。 “我这是老毛病,戎大人可以放心回去休息。” “暂时走不了,你用不着故意生病拖延时间。” 听听这让人想捅刀的发言,柴雪尽笑了:“我为什么要用我的身体和你作对?” 因为他知道他们按时抵达海雅一事迫在眉睫。 答案在戎栋舌尖滚了几圈到底没说,酒意麻痹大脑没错,戎栋没忘记他们迟到早成定局。 之所以对着生病的柴雪尽出口伤人,是戎栋潜意识的偏见作祟,真对上柴雪尽的讥笑,又不想说了。 对方被问的像个哑巴闭了嘴,柴雪尽心想,算了,不和这愚忠的狗腿子计较。 但人在跟前就是碍眼,柴雪尽不免尖酸地驱赶:“现在我要休息好早日病愈配合戎大人计划,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戎大人能别在这站着了吗?” “你什么意思?”戎栋问。 “意思就是看见你很烦。”柴雪尽不留情面道。 他们本就相看两相厌,彼此不信任。 戎栋有些头疼,说不清是宿醉还是他的缘故,再互相伤害没好处,戎栋刚要走,就听门外护卫来报,说是斯百沼和钟离世来了。 这很符合常理,毕竟生病的是和亲二殿下。 戎栋又站回床边当木桩子,惹得柴雪尽偏头凉凉露个笑,好一个装模作样。 先进来是事不关己的斯百沼,看了柴雪尽一眼,应过戎栋的问安自顾自找个地方坐着,似不关心柴雪尽如何。 这位的装模作样更胜一筹,不知是谁昨晚抱着他又摸又亲。 柴雪尽没什么表情,同落后的钟离世说上了话。 “抱歉,是我太不小心,这么晚还让两位来一趟。” “殿下太客气了,生病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钟离世笑道,“大夫怎么说?” “小风寒。”柴雪尽回答,“不会耽误启程去海雅。” 在场几人对谁最着急去海雅心知肚明,反正不会是他这个冒牌皇子。 钟离世和稀泥:“殿下放宽心,我王得知这边的事只道好好照顾殿下,待一切妥当再动身,王很清楚殿下及承昌帝的诚意。” 此话一出,戎栋和斯百沼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钟离世装瞎看不见,又道:“殿下喜欢看书不妨等病愈后多去我府上走动,我那的藏书阁充箱盈架,绝对包殿下满意。” 至于他到藏书阁看的是书还是男人,这不在钟离世的过问范围。 戎栋眉头微皱,实在没资格逾越去做柴雪尽的主,他一个送亲使在这两位面前放肆,太不像话了。 柴雪尽淡笑着应下了,全程没看过斯百沼,仿佛关系淡薄。 探视结束,钟离世和斯百沼走后,戎栋也在他喝过药后退了出去。 深夜里,处在林间的城堡寂若无人。 灯火微亮间一道身影站到戎栋房门前,两短一长如百灵鸟的哨声后门开了条缝,影子无声滑入,门缝随之合拢。 戎栋就站在门前没动,看着那道进门后隐入暗影里的人形:“计划有变,无法立夏前赶到海雅。” “殿下早已知晓,大人别急。”黑影语气刻板生硬,“此事需再作商议,在这之前大人做好随时返回历朝的准备。” “为什么?”戎栋非愚笨之辈,柴雪尽有所暗示,现在周弘译那方也有提,恐怕他这几日就回历朝是板凳钉钉的事。 “殿下收到消息,斯百沼动手了。”黑影言简意赅,“毒杀斯山启的计划注定失败,为防他伺机留下大人,殿下会调你回京。” “那柴雪尽呢?” 身为送亲使的自己先走了,和亲的人何去何从? “这就不是大人该过问的。” 戎栋缄默,于公于私确实不是他该问的,再者他和柴雪尽的关系没好到他关心的份上,对方也许巴不得他走。 “全听殿下安排。” “大人且放心吧。” 黑影僵硬的安慰半点没让戎栋松懈,重整心思说起正事:“钟离世是斯百沼的人,永春郡看似在他们掌控内,事实不尽然,那两内外护城将领是没头脑的武将,以斯百沼马首是瞻,左右丞各怀心思,我与他们接触很少,暂时不知是站在哪一王子边的。” “好,我会一字不落转述给殿下。” “辛苦。” 在黑影走后,戎栋看向压有东西的枕边,也许替柴雪尽递交这封信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同一时刻的二楼,柴雪尽睡得很熟,压根不知有人偷偷溜进来,摸进被子里在他脚踝一阵动作后又与他额头相贴,确认他退烧了才翻窗离去。 这次小贼关好了窗,徒留下一室清淡的薄荷味。 历朝和亲殿下生病的消息很快传遍永春郡,引得阿札布禄等人争先恐后要来探望,被钟离世询问过柴雪尽后挡了回去。 貌美的小殿下不喜应付这等场面,单想躲在房间里养病,这一养就是三日。 戎栋来辞行的时候,他正披着狐裘屈膝坐在榻上喂那两条形影不离的小四方片儿,外面风冷,房内温暖如春。 小鱼被养得胖胖的,争着向上游来接食,热情得很。 元乐见戎栋进来,将一个细长的礼盒摆到桌上退了出去。 第57章 戎栋视线从他泛粉的指甲一寸寸往上挪,最终落在他恬静漂亮的侧脸,大夫没说错,小风寒不碍事,休养这两日让他的气色好了不少。 长久的沉寂让柴雪尽心生怪异,偏头看去:“大人?” “我一会就要走了。”戎栋在他眼里看见了惊诧,他不知情,“陛下密令我速速回京,接下来的事宜由解时琅负责。” 解时琅年过三十,是前些年科举出的,如今位居礼部郎中,曾受柴雪尽他爹的恩惠。 因这层关系,解时琅在送亲队伍里一直被边缘化,低调到许多人都忘了还有这号人在。 柴雪尽知道他到今没能和解时琅说上一句话是戎栋的手笔,现在人要走了,还把解时琅送过来,整个大写的居心不良。 “难道大人不怕解时琅助纣为虐吗?” “解大人明辨是非,该知道怎么做。” “看来大人叮嘱过解时琅,既然如此,我就祝大人一帆风顺。” 语气平平的像真心,他低垂着头自顾玩起那缸鱼,半点不过问往后的事。 是坦然接受还是另有计划,戎栋突然希望是后者,他盯着泰然自若的柴雪尽,轻声问:“你就不怕命丧于此吗?” 本该送他去死的人冷不丁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柴雪尽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好笑到眼角沾了泪珠。 在戎栋越来越阴沉的眼神注视下,他笑够了,用食指轻轻揩去水痕。 “大人,你在装悲天悯人吗?” “没有。” “那就别明知故问,戎栋,我会不会死已经和你无关。”柴雪尽伸手点点桌上的礼盒,“我与大人无甚交情,而在驿馆那夜得大人鼎力相助,如今也该物归原主,再向大人道一句迟到许久的多谢。” 盒子里装得是戎栋那柄价值不菲的匕首。 戎栋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并不见喜悦,嘴唇微动:“你……” 柴雪尽微微抬眸。 他的眼睛当真漂亮像会说话,戎栋再荒谬也得承认他是美的:“东夷局势复杂,你多保重,别为一时权势昏了头。” “打住。”柴雪尽忍不住笑起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往后如何,我自会斟酌。大人,后会无期。” 如此决绝,戎栋不好再说什么,离去前深深看他一眼。 为了活,他或许真没错。 第三三章 。 身为送亲使的戎栋离去是件要事, 因此不仅钟离世露面了,斯百沼也过来送行。 婉拒钟离世要派人护送的好意,戎栋拜别柴雪尽, 带着随从,迎着东风朝永春郡落城门而去。 斯百沼和钟离世大抵是忙中偷闲来这趟, 事毕同柴雪尽打过招呼又匆匆回郡王府。 风起残叶飞, 明明该是春暖的季节,柴雪尽却嗅到即将来临的寒风冰雨。 回到城堡, 柴雪尽先让元乐去后厨煮碗手擀面, 他今晚想吃鱼汤豆腐面。 元乐顿时热泪盈眶,高兴于他终于想通了肯好好养身子, 轻拍手:“影响食欲的人走了,是得吃点好的。” 本就想找个借口支走人的柴雪尽哭笑不得,算了, 能不引起怀疑随他去吧。 待内厅外无旁人,像影子似的解时琅方才低声开口,开口便道:“抱歉公子,是我无用。” 没能在进永春郡落前寻到合适的机会送他走。 柴雪尽笑道:“不怪你,之前安排在山间接应的兄弟没事吧?” 说起此事, 解时琅很疑惑:“起初被不明不白抓走了, 没过两日又给放出来,还给一袋钱做补偿。怕给公子惹事,我没让他们声张。” 可这事儿就是什么都没说更怪异。 解时琅不好同他过多接触, 按下疑心忍到今日。 旁人只觉得一头雾水, 柴雪尽心里清楚这是斯百沼所为, 一抓一放的,故弄玄虚。 “没事, 让他们继续待着,等我消息。” “是。”解时琅觉得干等着总不是个办法,“殿下,还去海雅吗?” 柴雪尽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要不要逃走,反正戎栋先行一步,以道义来说也是承昌帝那边不仁在先,就算他们溜了也情有可原。 再说,朝中都知道解时琅的身份,不帮柴雪尽反会被骂白眼狼。 不合时宜的,柴雪尽想起那晚斯百沼的计划,眼里起了兴味:“再看看,现在不是我们说的算。” 尽管解时琅不知道他出于何种心思道出这句话,却也想到那位行事作风不走寻常路的三王子。 “殿下,他非良善。” 能成功从年轻草原狼一代中脱颖而出,靠得不但是自身实力够硬,还得有脑子。 接尘宴那晚,解时琅暗自观察过,在场的永春郡官员对斯百沼皆是敬畏的,这不是光靠身份就能办到。 解时琅调查过斯百沼,能用的太少了。 越是神秘莫测越是危险。 解时琅在看待斯百沼上与戎栋不谋而合,继而真心劝告:“不久前东夷王室有过一阵短暂的内乱,是他一力平定。” 三年未归,仍旧一呼百应,可见斯百沼在海雅的号召力。 柴雪尽微微挑眉:“那更好了。” 解时琅一脸迷惑,好在哪里? “不用过度担心,照旧。”柴雪尽安抚完对新靠山畏惧的心腹,俯身从矮几上的书籍里取出张纸,“帮我找到这些药材。” 第58章 解时琅接过:“这是……?” “别让他人知道。”柴雪尽叮嘱着。 解时琅神情一肃,拱手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柴雪尽颔首。 被迫留在这里虽非本意,但该解的毒不能再拖了。 也许是他久病麻木,尚未察觉出潜伏体内的毒发作前的征兆,倒是…… 他抬起胳膊轻嗅,似有一丝丝很淡的合欢花香藏在发苦的药香里,常年药不能断的他坚信这不是错觉。 看来得找个人问问。 夜半,郡王府内院灯火辉煌,书房更是有人不停进进出出。 过了子时,埋在成堆公文前的斯百沼抬头,露出发红的双眸,看向另一边同样红着眼睛的钟离世,长叹一口气:“今晚先到这。” 钟离世闷了口冷茶,活过来了:“你想抓住大王子二王子的把柄也不能太操之过急,想短时间弥补你不在这几年的空隙还是太赶了。” “我知道。”斯百沼揉了揉眉心,“我没和他们较劲。” “单纯想在东窗事发前借王的名义拔掉这两毒芽是吧?”钟离世查账查到头昏,氛围太紧张,不利于谈话。 这几夜不管忙到多晚,斯百沼都没宿在房内,今夜看来也是如此,钟离世调侃,“这么晚不出去了吧?” 已从衣架取下外袍的斯百沼披上身,回头上下看了眼他:“又吵架了?” 钟离世露出个不尴不尬的笑容来,道:“王的事……” “再瞒两日。” “一旦传出风声,他的处境就尴尬了。” “不会,到时候好吃好喝供着,等事态平息再和亲也一样。” 他将新旧王更迭的血腥过程说得比吃饭喝水还简单,心境之强大让钟离世自叹不如。 想来也是,换做是他要在父王受伤近病亡时挑起大梁,既要封锁消息,也要防止有心之人的刺杀,还要应对和亲的事,绝非一般人能轻易做到。 有时钟离世都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做不到的,或许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斯百沼在门槛前停顿了下。 “做不到让他喜欢吧。” “?”钟离世脑袋空空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些许不敢置信,“他不喜欢?” 哈? 夜风起得急,吹得刚出新芽的树枝呜呜作响,影子落在地面,像一群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怪物。 斯百沼停在城堡外隐秘角落处,抬头看二楼,意外见到了两扇散着微弱暖黄光芒的窗,这么晚还没睡? 不可能,柴雪尽晚间用的药里能安眠,每每过来,他都睡得不知人事,连被抱进怀里都没动静。 忘了熄灯的可能不大,斯百沼胡思乱想着脚步无比诚实摸进了熟悉的卧房。 进去的那瞬,屏住呼吸,静候少顷,没听见柴雪尽的声音,偏头往里看,美人侧卧朝外睡得脸颊粉粉,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 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犹豫了会,斯百沼还是没去灭了蜡烛,脱去沾有寒意的外袍丢到床尾,搓热手才俯身去贴柴雪尽的额头。 将将贴上,美人的眼皮动了动。 斯百沼顿时不敢动了,眼睁睁看着那双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向上抬,眼眸迷离地看过来。 懵懂而纯真,有着想让人弄坏掉的干净。 斯百沼喉结滚动,突然很想亲亲他的眼睛。 柴雪尽刚醒还不清醒,盯着缓缓靠过来的俊脸看了会,微微皱眉:“去洗漱。” “……好。”斯百沼倏然站直,刚走两步又觉得不对,自己偷溜进来的,上哪洗漱去? “屏风后有热水。”柴雪尽又说。 感觉更怪了,斯百沼乱糟糟地去忙,怕他等太久,快速收拾好折返回床边。 这才发现柴雪尽睡到了里侧,留出大片外侧床铺,给谁留的不言而喻。 进房后的一系列事透着异样,斯百沼不动声色躺下,慢慢让混着合欢花香的药香侵遍自己身上的薄荷味。 “下次没洗漱别上来。”柴雪尽说。 被抓个现行的斯百沼想说自己每晚都是洗干净再来的,可这解释怎么听都是不打自招。 他仗着柴雪尽那几夜睡得沉胡言乱语:“我只是来看看你。” “哦,那你现在可以走。”柴雪尽治嘴硬的人向来有一套,“我没想到三王子这样纯情,每次什么都不做看看就够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原来三王子也会趁人之危。” “……” 斯百沼听出来他在刻意为难,想了想:“戎栋走了,还有哪不顺心?” 绕半天说到重点,柴雪尽翻过身直勾勾看着斯百沼:“海雅怎么了?” 上次他问海雅被斯百沼插诨打科糊弄过去了,这次他打定主意要问出个结果。 “没什么。”斯百沼不愿多谈,“明日继续让瓦达尔教你东夷话。” “少转移话题,如果海雅无事发生,你不会让钟离世炸山堵住路,也不会弄走戎栋。” 在戎栋走后,柴雪尽始终觉得这两者间的关联还要算上海雅部落,小说里东夷内乱始于立夏,算算时间也快了。 按原时间算,这时他和斯山启都死了,两国都没提谈判,莫名僵持住了。 现在他还活着,斯山启对外宣称养伤,有狼王坐镇,海雅的小乱不叫事。 第59章 可要真无事,斯百沼犯不着冒险走这一招。 被他质问,斯百沼罕见的沉默了。 “你两个哥哥来永春郡了。”柴雪尽这话不亚于惊天霹雳,“你应该早知道了吧?” 斯百沼拧眉,终于没再一声不吭,侧眸看他:“从哪来的消息?” 柴雪尽枕着胳膊,红润的唇翘了翘:“要是我说收到他们两位的拜帖,你信吗?” “信。”斯百沼干脆道,这确实是那两人能干出来的事。 “我挺好奇他们两这个时候找上我想说什么。” “别见。”斯百沼看着他,“那两没一个好东西,你见了就会沾上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说着两个亲哥哥的坏话,斯百沼半点不脸红,柴雪尽好整以暇道:“和你一样难缠吗?” 斯百沼眼里有着不情愿,对上他剔透的双眸,话顺着嘴跑了出来:“我和他们不一样。” 柴雪尽没问哪里不一样,半阖眼眸打了个哈欠:“该见还是要见。” 原因是什么,他们心照不宣。 斯百沼挺不爽的,悄然往他面前凑:“你单凭他们递来的请柬就断定海雅出了事?” “倘若你父王无事,就不会让他们来扰我。”柴雪尽听见了斯百沼粗重的呼吸,撩起眼皮子看清对方眼底蕴藏着的激烈风暴,弯弯唇角,“三王子在与他们的博弈没能占到多少便宜,目前只在我这占有先机,所以想牢牢霸占我,是吗?” 保住他这个和亲皇子有时未尝不是一条退路。 第三四章 。 斯百沼知道他聪明, 连这没对外人透露过的事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就不单是聪明那么简单。 斯百沼眼神深邃起来:“说对大半,我想独占你和博弈失败与否无关。” 又绕回感情上,是情还是欲, 早有答案。 柴雪尽不会再自讨没趣:“我是不是永远去不了海雅?” “不是。”斯百沼将他放在这是一时打算,等他解毒养好身子自然要去的, “你很着急?” “有人应该很急。”柴雪尽回答, 眼看斯百沼的脸越来越近,他又很煞风景开口, “三王子喜欢我的身体?” 斯百沼缩了回去。 “不用觉得羞耻。”柴雪尽司空见惯, “人是情.欲动物,对漂亮的东西难免心生贪念。” “睡觉。”斯百沼带着羞恼道, “在我贪念还不强烈前别再说了。” 房间内静下来,一句话封住两个人的嘴。 再懂得收敛的人有时也会有劣姓,柴雪尽骨子里的叛逆总是不合时宜的冒头, 好比这会儿。 明明斯百沼说得够明白,也渐有危险笼罩周身,他就是没忍住撩闲。 “那夜匆忙忘记问三王子想要什么样的风花雪月?” 自己想放过他,他偏要上赶着作死,斯百沼心浮气躁, 忍着没动:“你睡不睡?” “没弄明白睡不踏实。”柴雪尽语气困惑似乎真被困住了, “三王子许诺会照拂我,哪怕孩童都知道不会天降好事,这几日我辗转反侧, 想不通我有什么能回报三王子, 也就一副好皮囊勉强看看。” “……嗯。” “原来三王子真看上我的脸了啊, 怎么办,我之前说过我不喜欢你——” 话没说完先被黑着脸的斯百沼按住了, 被惹毛的男人手劲奇大,掐得他肩膀疼,但还不是时候示弱,柴雪尽忍住了。 “这是做什么?”他故作不解地问。 逆光深处,看不清斯百沼的神情,散发出来的气息很不友好,一阵阵急促里有点沉。 热气洒在唇瓣上,烧得柴雪尽心里不太自在,隐约有些燥。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让你去别人身边。” “哦?你就把我困在身边,当个能看不碰的花瓶。” “谁说的?” 这时斯百沼撑起手臂,微薄光亮落在线条分明的俊脸上,让柴雪尽看清他眼底的郁色,带着些许狠厉:“我现在不碰你是怕你经不起折腾,一场午觉都能睡着凉,我弄你一次,你得养多久?” 虎狼之词冲击的柴雪尽瞬间红了脸,嘴唇微动,好半天居然没能反驳。 斯百沼尤觉得不够,滚烫的指腹隔着里衣从分明的锁骨勾到了青涩的红豆,用指甲轻刮,刚碰一下就被面红耳赤的柴雪尽一巴掌拍开了。 他道:“你当我真什么都不懂?柴雪尽,我想要你没法不给,别再恃宠而骄。” “谁恃宠而骄?”柴雪尽不服,“我不过想知道自己哪点得你青睐罢了,怎么到三王子嘴里变样了呢?” “那你现在知道了。”斯百沼被撩出浑身火,见他还倔着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恼怒地低头咬他唇,“我看你今晚不想睡了。” “唔。”柴雪尽唇上一疼,眼睛湿润地瞪着斯百沼,“两个没感情的人怎么能亲嘴?” “那你以后都只能尝到没感情的亲嘴。”斯百沼盯着他捂住嘴的手看,太快,没能尝出滋味,反把自己弄得心猿意马,想再好好亲一下。 柴雪尽气恼,闷着声道:“我要是不愿呢?” 斯百沼拉过他另只手往自己身上摸,低声道事实:“实力差距这么大,你认为自己能反抗我吗?” 掌心下的肌肉温热结实,每一处都蕴藏着力量,和他柔软身躯完全不同。 第60章 别说斯百沼强迫他亲个嘴,就是扒光了再做点别的,他的挣扎也就是闹着玩,阻止不了对方想做的事。 要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那是装傻,初见他便落在下风,时至今日,也就嘴上能赢几分。 柴雪尽心思飘远了,没发现斯百沼握着他的手停在裤腰处,似有要往下的意思。 这段时间每逢夜晚过来陪睡,他得了自己这天然暖炉睡得美滋滋,唯斯百沼自己快忍出肝火了。 “还想跑吗?” “什么?”柴雪尽回过神对上他隐忍的双眸,一时愣住了,片刻后察觉出不对。 他们的姿势太糟糕,斯百沼压在腿.间,他为了不受罪长腿敞开微微屈起,膝盖几乎贴在对方腰侧。这样一来,门户相对,他的手跟占便宜似的覆在对方腹肌和人鱼线上,肌肤相触,异样横生。 最让他忽视不了的是斯百沼的反应,这人身体太好了。 “你……” “我……”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对视一瞬又纷纷转开视线,露出通红的耳朵。 柴雪尽心乱成麻,怕恐斯百沼会说出旷世话语,推着对方肩膀:“下去,硌到我了。” 他一慌,斯百沼反而镇定起来,捉住他的手往下拉:“是你惹的。” “你在栽赃陷害。”柴雪尽气急的想抽手,脸颊被闹出了红晕,“放开我,我什么都不问了。” “不行。”斯百沼脸皮厚起来,先带他隔着亵裤感受雄伟,“不想知道海雅的情况了?” 相触那刻,柴雪尽被烫到手指蜷缩,不禁想,这是人长的东西吗? 让斯百沼贴耳一问,他顾不上想这个,忙道:“不想,以后我都不提。” 这会儿他不仅脸红红的,连猫儿眼都盛满羞赧和懊恼,实没想到斯百沼会把尺度拉这么高。 只是隔着层布料打个招呼就让斯百沼狼血沸腾,哪里能让他退缩:“那想知道腾龙殿和周弘译的近况吗?” “我打听他们做什么?”柴雪尽又想抽手,奈何抵不过斯百沼的手劲,白嫩的指腹让硬邦邦的草丛扎了下,他猫儿眼颤了颤,猛地看向眼睛写满欲色的斯百沼,“你还要不要脸呀。” 连声音都被烫软了,发颤了。 终于成功会面,斯百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爽轻叹,他的手软又带着微凉,很适合降温。 哪怕被骂,斯百沼也接得心甘情愿,哑着嗓子道:“不要,以后还会更不要脸。” “你不怕我给你拧废了?”柴雪尽咬牙切齿问,从小到大他没碰过别人的,也是斯百沼胆大,敢把下崽的地方往他手里送。 斯百沼闷笑了声,故意惹他似的挺了挺腰:“你舍得?” 柴雪尽羞恼,指尖用力收缩:“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嘶,轻点。”斯百沼呼吸急促,视线落在他抿紧的唇上,“弄出来就让你睡。” 逃不掉还得帮忙做手工,总不能再什么都不问,这么亏本的买卖做不得。 柴雪尽看了眼眼神如狼的斯百沼,侧过头,红着耳朵:“腾龙殿和周弘译怎么了?” “动一动。”斯百沼催他,感受到他生涩的手法,眯着眼睛轻吐出口气,“他想把腾龙殿收为己用。” “没那么容易吧。”柴雪尽记得腾龙殿很看不上皇室做派,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和朝廷作对。 “你知道承昌帝下令追捕腾龙殿,此事由他近卫执行,可他不知道近卫首领早成了周弘译的人。” “腾龙殿不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投诚。” “嗯,所以周弘译还另有许诺。” “什么?”柴雪尽问,注意力一旦放在谈事上,手里动作就慢了下来。 这一阵有一阵没的,何时是个头。 斯百沼更怕他再来两下真将自己弄废了,干脆包裹住他的手自力更生,喘着粗气道:“他日登基,大赦腾龙殿,并让其在朝廷有一席之地。” 柴雪尽的手腕已经酸了,闭闭眼问:“你还要多久?” “事还没说完。”斯百沼找了个搪塞他的好借口,“前两日钟离世抓到了个腾龙殿的教徒,说是来给戎栋送信的。” “……戎栋未必知道送信的是腾龙殿的人。”柴雪尽说,但戎栋肯定信那是周弘译的人。 斯百沼的掌心出了汗,湿润他的手背,这下手心手背都湿漉漉的,让柴雪尽的脸颊又红了,不敢看斯百沼的神情,垂着眼睫安静了下来。 他难得一见的乖巧模样让斯百沼血脉贲张,恨不得一口吞掉他。 但斯百沼始终记得他身子不好,经不起一点波折,玩玩他的手暂且就很满足,不能再乱动别的歪心思。 只是这光靠手实在难顶,斯百沼忍了又忍,终于去掰他的脸,亲上惦记许久的唇:“下次这种时候不准再提别的男人。” 柴雪尽刚想说不是你把他们当筹码么,话音没出,先让斯百沼钻了空子来勾他。 空气里不知何时起黏糊起来,稍稍一挪动就牵出丝,周遭闷热得不像话。 烛火跳动,照出床榻上相携的两道身影难舍难分,高大的身躯将那道纤细的影子搂进怀里,抱在腿上,吃不够似的追着要。 柴雪尽手腕发软无力,唇瓣微疼发麻,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他披着狐裘坐在床里,垂着眼睛看某个不要脸的男人拿着冒着热气的绢巾来擦拭他的脏手。 第61章 “满意了?”他哑着嗓子问,里衣松垮着,依稀能见雪白的锁骨上沾了点点红痕。 斯百沼捉着他的手腕擦指缝,不落下一个地方,激情褪去突然嘴硬了:“还行,手活太差。” 柴雪尽想踹人,冷笑:“那你下次自己玩。” 斯百沼低笑了声,看着他发红的指腹,低头亲了亲:“下次你还会帮我的。” 柴雪尽用力抽回手塞进袖子里,没好气道:“你还没把刚才的事说完吧?我不和没诚意的人玩。” 第三五章 。 就知道他不会就此略过, 斯百沼收拾好自己,重新躺回他身边。 “目前腾龙殿还没给出答复。” “他们不会舍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腾龙殿生性贪婪,否则不会在承昌帝一次次打压下还顶风作案。 曾经不堪其扰的承昌帝也在他面前提过此事, 那时他还抱着或许有机会重返朝堂的可笑念头,进谏过寥寥数语。 如今看来, 全是荒唐。 他神情陡然冷下来, 让斯百沼窥见一丝对过去的不满,便翻身去强制将人抱进怀里:“据我所知腾龙殿在内讧, 一方执意要与朝廷作对到底, 另一方想接受周弘译的提议,成为他的走狗。” 离得太近, 柴雪尽后背撞到对方结实火热的胸膛,心里别扭,抓着床沿想往外挪。 “周弘译知道吗?” “他不知道。” “你这么肯定?” 斯百沼坏心眼的没在他逃那刻立即出手, 非等他挪出去自以为安全时迅速伸手又将人捞了回来。 扭头回望的柴雪尽眼里都是恼怒,这狗东西故意玩他呢。 眼看小猫要挠人,斯百沼搬出正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我截下的就是他的信使。” 能当周弘译信使的人定有几分本事,可见斯百沼的势力已蔓延到对方不知情的角落。 柴雪尽又道:“你不怕信使向周弘译如实禀告?” “怕什么?”斯百沼将被角掖好,勾着他的发丝玩, 漫不经心道, “信使送了消息回去,至于是不是腾龙殿内应给的,他们暂时无从得知。” 悄无声息的掉包, 等周弘译得知真相, 早错过和腾龙殿合作的最佳时机。 那时再主动求和, 就是亡羊补牢。 这一招倒是够狠。 柴雪尽思忖片刻,探究的看着斯百沼:“你知道周弘译在哪。” 斯百沼眸光微闪, 轻咳:“很晚了,不困吗?” 今晚特意等人的柴雪尽闻言似笑非笑道:“你怕什么?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见过面。” 没能谈拢,导致斯百沼做出截人信使的事。 也不对,小说里详细记载过在耿东策与周弘译被打的节节败退前,彼此素未蒙面。 如今不能单单依靠他记忆里的小说来判定事态发展,毕竟按那算他该死了,事实却是他睡在斯百沼怀里,还被迫同某个物件打了招呼。 斯百沼垂眸看了他一会,没回答的意思,伸手拨拨他:“没有,睡吧。” 柴雪尽不死心,还想再问什么,被斯百沼捂住了嘴,这人故作恶狠狠吓他:“再不睡就玩点别的,我体力不错,想试试吗?” 酸意瞬间涌上柴雪尽的手腕,眼见斯百沼深邃的眼底渐渐有了熟悉的欲念,柴雪尽权衡利弊后一声不吭闭上了眼睛。 再来一次,他别想睡了。 识时务为俊杰,这次到此为止,下次他换个法子,免得耗费精神。 戎栋走后没两日,天渐渐放晴,暖阳落在身上散发出燥热,风吹过,枝头绿芽渐冒,终于有了万物复苏的迹象。 柴雪尽的衣袍仍旧厚实,被元乐絮叨着汤婆子不敢离手,低头和瓦达尔无奈对视,偷偷指着去厨房做甜点的元乐,小声抱怨:“啰嗦吧?” 瓦达尔跟着小声笑:“我不觉得,元乐哥哥是为了你好。殿下伤寒没好几日,是要好好保暖。” “再保暖也不能这样啊。”柴雪尽举起汤婆子,“你们都穿单衣了。” 就他还过着冬天。 抱怨的神情太像小孩子了,瓦达尔又不住偷偷的笑:“殿下再忍忍,我们这的天阴晴不定,别看今日暖,也许明日下雨又冷了。” 柴雪尽并没被安慰多少,往瓦达尔藏在桌下的手里看:“你在做什么?” 从来到内厅,教过他今日该学的内容后,瓦达尔就在低头忙碌。 “没、没什么。”瓦达尔很没底气地说,他还在看着,瓦达尔迟疑了下,还是把双手放到桌上,露出手里的东西。 是四根黄色长绳,有部分被编成手链,样式熟悉,柴雪尽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脚踝上的红绳。 “这是……?” “是我们这边的习俗,立夏前编好手链向山神请愿送给想送的人,如果对方收下了,立冬就会心想事成。” 柴雪尽很难想象斯百沼亲手编织这东西,再看一眼发现颜色不同:“有别的颜色吗?” “有。”瓦达尔瞬间羞答答的,捏着手绳扭捏起来,“黄、黄色多半送给父母亲人,祈祷他们一年身体健康,还有用红绳的。” “嗯?”柴雪尽屈膝,指腹搭在脚踝的红绳上,心底隐隐有了猜想,莫名紧张起来。 瓦达尔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仍红着脸道:“就是喜欢的意思。” 第62章 柴雪尽眨了眨眼睛,果然是这样,难怪斯百沼对送红绳只字不提,他不问就当没这回事。 想到斯百沼嘴硬的模样,他弯弯唇角:“哦,如果把红绳还回去就是拒绝了,是吗?” “是啊。”瓦达尔不明所以,很快明白,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殿、殿下收到红、红绳了?” 永春郡落里的百姓对他的来历一清二楚,包括这被指使来当小先生的瓦达尔。 注定要与斯山启成亲的人在这收到了象征爱意的红绳,未免太像恐怖故事。 瓦达尔绞尽脑汁回想可疑人员,一无所获,他虽是历朝皇子,但被限制外出,在这座城堡里能接触到外人的可能几乎没有。 那会是谁避开所有耳目来向他示爱呢? 瓦达尔神情严肃,涉及国之尊严,少年不留情面:“不管殿下收到谁的红绳都请拒绝,如有人说这是保平安的,那一定是想让您蒙上不白之冤。” “这样啊。”柴雪尽眼角余光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唇角微挑,“可惜我没能找到送绳的人,这要怎么办?” 真有人送,还是匿名相赠,瓦达尔大惊失色:“我这就告诉小郡王,请他帮殿下做主。” “小郡王能做主吗?”柴雪尽故作忧虑问,“指不定敢往我这来的是何等尊贵的客人,万一……” “能,小郡王不行还有三王子,他是我们草原最无畏权势力求公正的勇士,有他在,殿下会平安无事。”瓦达尔信誓旦旦的,全然没想过这送绳之人会是某位监守自盗的王子,“再说,殿下为与王和亲而来,三王子最敬重王了,绝对会拥护殿下的清白。” 柴雪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要再逗逗瓦达尔,便听斯百沼脚步沉沉走过来,弄出的动静一下子惊到了替自家王子立人设的瓦达尔。 “王子!”瓦达尔眼睛亮起来,满是见到偶像的喜悦。 “嗯,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和殿下商议。” 瓦达尔哪敢有怨言,临走前还惦记着柴雪尽收到红绳的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既然王子来了,您对他说吧。” 柴雪尽看了眼神色有异的斯百沼,忍笑道:“抱歉,其实没这回事,是我一时好奇心起杜撰出来的。为了不被他人说我挑弄是非,瓦达尔能帮我保密吗?” 原来是假的,瓦达尔松口气,露出个笑来:“没有就好。” 想再絮叨两句,惨遭他家王子的死亡凝视,瓦达尔抖抖肩,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殿下再见,王子再见。” 然后一溜烟跑了。 柴雪尽心道可惜,没了能什么都不知道却很能打配合的瓦达尔,恐怕很难让斯百沼失态了。 往日为避嫌,斯百沼不会在白日过来,晚间倒是一趟没落。 “三王子大驾光临有何事?” 假惺惺的客套真像那么回事,斯百沼没怎么见过他装腔作势,不免起了点逗猫小心思。 “殿下消息那么灵通,不会没收到风声吧?” 光冲这句话就知道事不小,毕竟斯百沼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两日确实一切太平,柴雪尽狐疑。 此时,解时琅匆匆从外进来,尚未见到人先闻其声,语气难得惊慌:“殿下,戎大人出事了。” 柴雪尽下意识看向坦然将他茶盏据为己有的斯百沼,这人不会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殿下——”解时琅转到内厅里,一眼对上慢条斯理看过来的斯百沼,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鸟雀没了声。 他怎么在这? 解时琅眼神一抬,柴雪尽没任何被威胁的混乱情绪,对斯百沼出现在这里接受良好,仿佛他们是同伴。 这个念头让解时琅毛骨悚然,当即闭嘴只用眼神请示柴雪尽。 “戎侍郎怎么了?”柴雪尽问。 解时琅心头疑惑更盛,皱紧眉依言道:“戎大人在林间遇袭,生死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子时,听说偷袭他们的是一群灰狼,消息由戎大人身边幸存的随从之一飞鸽传书来的。” 人还没出东夷先出了事,于公于私对方都该表个态。 柴雪尽顿悟斯百沼在这里的另一层含义,他偏头去看:“三王子来寻我也为这事?” 斯百沼颔首:“不错,我已命人带二十人小队前往戎大人失踪的树林寻找,若殿下有要求尽管提,此事既在东夷地界,是该我来负责。” “只有一点,务必找到戎大人。”柴雪尽顿了顿,语气有点冷,“无论生死。” “这是自然。”斯百沼喝完两口茶水,起身要走,“不扰殿下清闲,有事让解大人来说。” “三王子走好。”柴雪尽口头送送,瞥眼神色莫名的解时琅,“说吧。” 解时琅眉头皱得更紧了,怕被人听见似的低声:“戎大人可能凶多吉少。” 柴雪尽双手背在身后,往向后厨的长廊口走:“死不了。” 第三六章 。 解时琅追上来, 刚张嘴便见柴雪尽回头,神神秘秘的嘘了声。 有些事不该问还是别问,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与永春郡落相隔数百里的一处宽阔雪山山洞里, 白日里云朵飘扬,影子堵住洞口, 内里景象一应被隐藏。 洞底深处有一石床, 铺设厚重棉被,躺着位脸部许多擦伤的男人——赫然是失踪的戎栋。 第63章 似做了噩梦, 戎栋胡乱挥着胳膊, 嘴里不停叫着:“退。” 失了大家风范的戎公子,语气严厉, 带着必死的决心。 不远处光亮洒进来,入口处几道影子一闪而过,静悄悄的, 仿佛是幻觉。 噩梦里与狼□□战的太激烈,疼痛真切到让戎栋唰地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崎岖洞顶,陌生的草木花香,他是被人救了吗? 在戎栋撑着石床要坐起来的时候,旁边伸出来一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大人, 还动不得。” 熟悉的声音, 戎栋转脸见到了那位在潍岭江就打道回府的随行太医。 “薛太医……” “是,殿下救了你。” 薛太医退让到旁,让戎栋见到缓步上前的周弘译, 对方着黑蟒袍, 发间有玉簪, 半边银面具露出优越的下半张脸,此时眼含关切:“可有哪里不适?” 愣神后戎栋挣扎着要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你重伤在身, 免了这俗礼。”周弘译按住戎栋肩膀,“是我来太迟,否则你何至受伤。” “这不怪殿下。”戎栋道,“是下官时运不济。” 偏走山林时遇见捕猎的灰狼群,惹了麻烦。 戎栋面上沉默寡言,心道周弘译为何会在这。 按计划,他说服了承昌帝离京到宁平后,就会和耿东策谋划攻克东夷的良计。 “还是怪我。”周弘译自责道,“倘若我事先和你打过招呼,你大抵不会为着急赶回宁平而夜行。” 在东夷这大片荒原或雪山树林有群兽出没的地方,夜行等同于喂畜生。 先前护送柴雪尽一行人,有边问凝等本地人在,才得以一路顺利。 回来是戎栋失策,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把错归咎到周弘译头上,况且他从不是愚蠢之辈,哪里听不出周弘译的言外之意? “殿下当初也是为我安危着想,万一让斯百沼等人知晓殿下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我倒是真想同那位我行我素的三王子见上一面。” 戎栋敛眸,这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回避太明显,周弘译微微一笑:“你也和斯百沼相处过一段时间,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戎栋听不出周弘译的深意,谨慎道:“心思深还难缠。” “看来是个强劲对手。”周弘译突然意味不明的又道,“以你所见,他对柴雪尽有没有私心?” 这不像询问,更像试探。 戎栋一直知道送亲队伍里有周弘译的人,有些事不经过他也能到周弘译耳朵里。 不愧是皇室中人,与承昌帝如出一辙的多疑。 戎栋道:“大抵没那么多儿女私情。” 周弘译没否定他的说法,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原来真有人能抵抗住他的诱惑。” 提到柴雪尽,戎栋少见主动开口道:“殿下要见他吗?” “暂时不了。”周弘译看了他一眼,“最近他身边围着的人很多,我贸然出头容易被盯上。” 看来在他走后,柴雪尽那边局势也不轻松。 周弘译又道:“你不必担心他,单凭他愿为我出嫁东夷这份恩情,我也不会亏待他。” “殿下多虑了。”戎栋心神微颤,义正言辞道,“我是怕他坏了殿下的大事。” “不会的。”周弘译笃定道,“他识大体懂格局,不会听信别人谗言。” 这份信任让戎栋心惊,到底是他对柴雪尽认知太少,还是周弘译一叶障目,真以为柴雪尽能为了周家江山甘愿赴死? 以前戎栋愚昧会信,如今今非昔比,可不知为何,戎栋居然没吐露实情,而是无声默认了。 周弘译从这其中读出柴雪尽与前世相同命运的味道,出于可怜,不再计较柴雪尽曾出逃的事。 联想到往后的波折,周弘译轻叹:“我想他不会怪我的。” 自己费心留他一命,怕是感激都来不及。 戎栋摸到贴在心口的那封信,抿紧了唇,轻声问:“殿下需要我接下来做什么?” 周弘译欣赏他的豁达:“隐藏身份回宁平,与耿东策坐镇边境,不久后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戎栋低声应是。 周弘译转身看向让逼仄洞口压成狭小的天空,野心昭昭,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先一步夺走斯百沼的气运。 集天时地利人和,哪有输的道理? 戎栋失踪的第三日,搜查小队按随从提供的线索在树林与山峦交汇的水沟里找到了衣袍碎片及大片血迹,从惨烈的现场来看,戎栋毫无生还可能。 消息传回永春郡再到柴雪尽手里,他放下了书,看向前来禀报的解时琅。 “死了?” “是,后来小队寻到半截手臂,那手上戴着戎大人从未摘下来的玉扳指。” 戎氏一族在子嗣行加冠礼时会由父辈赐予一枚内刻姓名的玉扳指,以示身份。 在历朝地界内,戎栋身份摆在那,无需这东西傍身,自离开宁平那日,柴雪尽远远看过一回,当时还想戎栋提防心思够多。 没曾想那东西会成为指认戎栋身亡的证据之一。 “朝廷命官身首异处,这次东夷怎么说都得掉层皮。” “意外丧命不能全怪东夷。” “不是的。”柴雪尽陡然明白那日为何戎栋要借口轻装出行而推了钟离世安排的护送小队,后手原来在这里,“他故意的。” 第64章 “故意寻死?”解时琅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他没这么不顾生死。” 能听出解时琅对戎栋有过了解,柴雪尽笑了下:“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解时琅也不胆怯,直言不讳:“是个圈套。” “什么样的圈套?” “试探东夷王是否还安好,再怎么说这也是两国大事,不能由一个王子说了算。” 看来承昌帝也得到消息,斯山启恐怕不好,他这边被困在永春郡无法动身,只能另辟新径。 假设斯山启不露面,那就坐实人死了这一事实,骤时不止东夷内乱,早在宁平虎视眈眈的耿东策也会有所行动。 以戎栋死替换他死嫁祸东夷王室这一重要情节后,后续仍能按照原轨迹推进。 包括斯山启的死,虽事情发展有了变化,但结果大同小异。 这一招狠毒至极。 想出这招的人心思诡谲,如不是身在居中,柴雪尽不禁要鼓掌叫好了:“我也很好奇斯山启到底是死是活。” “应当不太好。”解时琅手底下的人一直在打探,“上次在人前露面已是两月前了。” “纸始终包不住火。”柴雪尽想起三日后要赴的那场约,“不急,会有人告诉我们的。” 解时琅想到该焦头烂额的斯百沼,事关东夷国势,对方会轻易松口? 当夜柴雪尽没能等到人,显然因戎栋一事,永春郡大小官员都忙了起来。 不止如此,连续两日都没有斯百沼的踪影。 柴雪尽问过瓦达尔,少年挠挠头:“好像回海雅料理要事,是王召回去的。” 无凭无据的猜不出这是斯百沼的权宜之计还是斯山启真活着。 “对了,郡王说殿下待着无趣可以出去走动,不过要边姐姐跟着。” “是钟离小郡王说的还是三王子同意的?” “都有。”瓦达尔指指东方,献宝似的,“郡王还说殿下若喜欢温泉便去东朝坊,那地接山脉,温泉有着别处没有的滋补养身功效,对殿下有益无害。” 想必那日来把脉的大夫将他的情况悉数告诉了钟离世。 泡温泉对他确有益处,柴雪尽笑道:“替我多谢郡王的美意,晚间便去。” 瓦达尔很开心,这些时日与他朝夕相处,混熟了放开许多。 比如敢问好几次欲言又止的问题了。 “殿下也喜欢吃薄荷叶吗?” 柴雪尽临摹东夷文字的手微顿,不经意问:“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要说的话太暧昧,瓦达尔脸红红的,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有时候能闻到殿下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我印象里只有三王子喜欢。” “是、是吗?”柴雪尽无法形容心脏骤停那瞬的感受,寻思该如何糊弄这小鬼。 “不过郡王说这是海雅那边的风土人情,地太宽阔,放牧时无聊会困,用薄荷叶提神的。”小鬼莫名其妙糊弄了自己。 柴雪尽将心安放好,顺势而为:“我不吃,房间熏香偶用薄荷醒神。” “原来是这样。”瓦达尔挠挠头,“我还以为殿下在学着入乡随俗呢。” “或许可以试试。”柴雪尽回道。 近来舒坦日子过多,降低他的防备,连这点小事都忘了避讳。 得亏发现的是瓦达尔,换做旁人,怕是露出了马脚。 晚间用过膳,在边问凝陪同下,一行人往东朝坊去。 坊内空无一人,这处温泉非贵不可用,平日只有钟离世及斯百沼出入。 这里不比历朝,却别有风味,温泉池旁置放几块大石头和一方屏风,也摆上瓜果牛乳供享用。 池内热气腾升,薄雾缭绕,热烘烘的,柴雪尽着轻薄衣衫,撩起衣摆绷着脚尖往池内水面去探。 水温适宜,他寻着处石踏小心翼翼踏入水里,被泉水包裹住的那刻,他舒了眉眼。 泡了一会,他转身趴在池沿上,被蒸得昏昏欲睡。 将睡不睡时隐约听见了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倏然睁眼,偏头看向门口。 “谁?” 第三七章 。 来人没回应, 脚步没停,每一步都像在给他叫人的机会。 能堂而皇之从东朝坊正门进来的人不多,敢进他汤池的更是凤毛麟角。 起身到一半的柴雪尽又回到池子里, 凝视着声响传来的方向。 当对方不紧不慢出现在视野里,柴雪尽收回目光, 意味阑珊地想, 果然如此。 那所谓的斯山启召他回去就是为了迷惑即将到来的那两位。 这拙劣的障眼法又能骗到多少人呢。 当脚步声停在耳畔,捧着水玩的柴雪尽头也没回:“忙完了?” “殿下好狠的心, 我不去找你, 你就一点不过问我?” 语气有几分委屈。 他在紧要关头添乱才真是应了那句恃宠而骄,再说他一个被强制爱的炮灰就该有哪天失宠的觉悟。 柴雪尽懒懒的:“我一介阶下囚哪里敢过问三王子的大事?凡事得先问自己配不配再去做。” 嘲讽的语气像巴掌甩到了斯百沼的脸上, 三王子听不得他妄自菲薄,长腿入水,伸手来掐他的脸蛋。 “你配, 没人比你更有资格问我的事。” “别找打。” 柴雪尽推开斯百沼的胳膊,偏头看那光着的膀子,线条很漂亮,肌肉薄薄一层覆盖在宽大的骨架上,融合成一具健壮的体魄。 第65章 前几次只见一角, 光知道斯百沼身材好, 没想到每一处都是他梦中最想要的那种。 多一分太壮实,少一分干巴,就现在刚刚好。 柴雪尽眼神不自觉流露出喜爱来, 让斯百沼微微挑眉, 似乎重新有了能利用的工具。 “我让你们历朝狠狠算计了一把。” “怎么能这么说呢?”柴雪尽不赞同, “是你和钟离世大意了,戎栋嘴上说着不要, 你们不会背地里派人保护?” “是,没想到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戎栋那样身份的人说杀就能杀。” “不是吧?”柴雪尽大为惊讶,“别人信戎栋死就算了,你与钟离世也信?” 话刚出口便见眉眼被雾气凝湿的男人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来。 柴雪尽顿时懊恼不已,美色误我,让漂亮的肉.体蛊惑到露了底。 “小公子很担心我呀?”斯百沼靠过来,肌肤覆盖着水珠,盈透着力量,很想上手感受一番,尤其是近距离后这份诱惑被无声放大,“这么担心我怎么做到不管不顾的?” 柴雪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抬手去挡:“没、没有。” 声音软软的,连拒绝都没了底气,他的脸红透了,像秋日枝头的红柿子。 “我不信。”斯百沼微微挺直腰杆,让他的手落在了自己心口。 泡这么半天,他的掌心还是有些凉凉的,可见身子骨是真的很差。 斯百沼倒是感谢这份凉意,否则按不住热血,昏头了得在这里和他乱来。 这会儿也有些难以自控,他红着脸缩肩想躲的姿态看起来太好欺负了,撩得斯百沼情绪上头,想狠狠亲他。 “喜欢还要躲吗?” 心思被戳穿,柴雪尽脸颊红晕更盛,语气却是恼羞成怒,瞪着眼底有着得意的男人,嘴硬道:“也没有很喜欢,在我见过的身材里勉强算及格。” “你看过很多?”斯百沼语气危险地问。 不管真相如何,这时候都不能露怯,柴雪尽硬着头皮答:“对啊,我好歹也是男人,有那么三五好友,约着去泡温泉再正常不过。” 这瞬间斯百沼想了一圈最终想到耿东策,两人自小认识,相伴长大,后来他被困承昌帝的谣言里,耿东策仍不顾流言蜚语与他交好,可谓患难与共。 那一起泡温泉何止是常有,之前在宁平,耿东策那番话里话外要护着他的言论似言犹在耳,彼时再回想,斯百沼听出了情意来。 真有那么亲密吗? 再联想他近来留窗的举动,勾得自己心一颤一颤的,这份殊荣是不是也曾给过耿东策呢? 斯百沼心里像掐了一百颗柠檬那么酸,连带着语气也酸溜溜:“是吗?那看来我在小公子眼里没特别的。” “嗯?”柴雪尽正感受掌心下的肌肤,闻言心不在焉疑惑了声。 在斯百沼听来这是承认,堂堂受草原少男少女追捧的三王子在京都养成的娇花眼里不过尔尔。 像京都那样美色迷人眼的地方,身为礼部尚书的柴雪尽的日子自当很快活,总归比自己这个和尚有趣。 想到柴雪尽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美人相伴,斯百沼酸死了,猛地将走神的柴雪尽搂进怀里:“不让你出门的这些日子是不是闷坏了?” “还好吧。”柴雪尽心跳全乱了,单隔着层里衣那温度快要灼伤他,“你松开。” 他适应不了这样的热度,唯恐再晚些又要出事。 “我自己能泡。” “你不想摸吗?”斯百沼问,将他抬起的双手抓着按回自己身上,带着他从肩头开始往下,“干过眼瘾有什么劲的?” “那也不能……” 这么冒昧上手,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手感真的太好了。 之前睡在一起多是斯百沼动手动脚,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男菩萨,如今来看倒是误会很深。 斯百沼努力压住嘴角,低声哄他:“是我主动凑过来的,你是迫于无奈才动手,都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 有这么懂事的背锅人在,柴雪尽没了顾忌,手还是轻轻的:“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这样也不耽误的。”斯百沼哑声说,只是牵着的手越来越不像话了。 柴雪尽耳朵脖颈也烧红成片,触到熟悉的老朋友,猛地抽手:“打住。” 等斯百沼还要再说,便得了他沾着娇嗔的一眼刀,微挑眼尾带着羞涩,太美。 他太白了,粉色从浑身肌肤透出来,增添了抹不掉肉.欲。 斯百沼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你说。” 视线还牢牢锁在他交叠的衣襟领口处,那儿半敞开,却刚好遮住了风景,半遮半掩着更让人冲动。 斯百沼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眉眼一旦沾上欲就有着脱控的野,让柴雪尽无端害怕,想往后退。 “明晚酉时南街庆丰楼天字一号。” “来的是谁?” “有没有可能他们联名给我下的请柬?” 那晚他没说破,原以为斯百沼知道,瞧对方眉头紧锁的凝重神情,不会是不知道他们联手的事吧? 斯以谨也好斯千顽也罢,都按耐不住在斯山启生死不明的时候做小动作。 两人龙争虎斗之余更忌惮备受大祭司重视的斯百沼,做出先合作除掉这强势小弟的决定并不稀奇。 第66章 “我跟你一起。” “他们太熟悉你了,我还没说话,你先暴露,到时候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让你单独见他们。” 这跟把小绵羊送进狼嘴里有什么区别? 柴雪尽成功从那令他智昏的怀里逃脱,逻辑清晰起来:“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你想错了。”斯百沼希望他能再多了解些东夷文化,“王室推崇狼性传承,不问正道,只认强弱。” 他真在永春郡被绑走,钟离世只能承认技不如人,反过来礼貌要人会被嘲笑,如果钟离世真的够厉害,就该凭真本事再把他抢回来。 “嗯,我知道他们有这个打算。”柴雪尽笑起来,“你就认定我一定会输吗?” “他俩下流惯了,也许两句话不到,你就想甩他们耳刮子。”斯百沼道。 对于那两位的骄奢淫逸,柴雪尽略有耳闻:“哪怕我是历朝和亲皇子也不能幸免?” 斯百沼抿紧唇,低声道:“有时候打破底线只需须臾。”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的柴雪尽少见有了犹豫,这次赴约存了打探的想法,万一失策被抓走,那就得不偿失。 哪里都没在斯百沼这安全,他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想帮忙是一回事,再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斯百沼看出他的踌躇,道:“别怕,你也可以去。” 柴雪尽一听就懂:“你在暗处,让钟离世出面?” “嗯,在他们得到的消息里我该在回海雅的路上,来不及杀回马枪。” “你老实回答我,你父王的身体到底好不好?” “……最多三日,就会有消息。” 明明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柴雪尽心头一紧,这基本给了他答案。 如果斯山启还活着,斯百沼用不着唱这出空城计来骗他那两哥哥入局。 柴雪尽沉默片刻,又道:“就算是来见我,他们也不会毫无防备。” “我知道,你只管做你的,剩下我来管。” 正事话题接近尾声,斯百沼的手又不老实了,盯住他里衣的系带。 “喂!”柴雪尽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已经想制止了,然而没能快过武艺高强的斯百沼,温水入怀,他尚未感受出个一二,衣衫先顺着胳膊被剥离,周身陷入温软里,惊得他下意识往水里藏。 “藏了秘密不让我看吗?”斯百沼施施然将湿透的里衣放到池边的石头上,指尖弥漫开一阵清甜的淡香,喉间微微滚动,“你好香。” 柴雪尽脸颊爆红:“你闭嘴。” “我没穿你穿着,这多少有些不公平。”斯百沼强词夺理。 “又不是我让你没穿的!”柴雪尽骂骂咧咧,“你泡吧,我先走了。” 傻子都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出事,他才不要被这样那样。 “你在怕什么?”斯百沼人高马大,三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我不会害你。” 确实,只会把他弄得手酸腿软,差点下不了床。 “精力那么好不如去帮我挖几味药材。” “好啊。”斯百沼一口应下,也没放过他,“不过在这前,小公子是不是要付定金给我?” “!” 第三八章 。 这可使不得。 柴雪尽手忙脚乱要从身后堪称狼窝的怀里逃走:“我想起来还有事, 下次。” “下次?”斯百沼缓慢而疑惑地重复道。 “是!”柴雪尽使劲去掰腰间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下次一定。” “哦?”斯百沼手臂如铁般巍然不动, 呼吸落在他耳朵,从耳边燃起的酥麻一路烧到脖子上, 后落在脸颊, 然后他就被咬了一口,“小骗子, 下次又说以后一定。” 连到时候他的推脱都被料到了, 到底是斯百沼太懂还是上当太多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柴雪尽思绪开差一瞬,又被眼前水深火热的氛围拉回来, 他按住斯百沼的手,真心实意道:“下次我肯定兑现诺言,在你心里我是爱食言的人吗?” 斯百沼考虑了会, 在他忐忑的眼神里忽而笑了下。 完蛋,要遭。 “我……” 他想说我真不爱骗人,就被斯百沼按住肩膀强迫转个身,这样背对着兴致盎然的男人,明显更危险。 柴雪尽雪白的肩背一下子绷紧了, 仿佛拉满的弦, 弧度极为漂亮好看。 斯百沼只看两眼便将眼神落在最初勾他情动的地方,相较于数月前,腰窝附近的合欢花更浓艳了。 记忆里拢住的花朵此时悄然开放, 这与斯百沼所知的刺青全然不同。 柴雪尽在这刻心情复杂极了, 他知道斯百沼不会胡乱在这里上演活春.宫, 可也知道对方大概不会轻易放过他。 上次俨然是那副景象,那这次呢? 博览群书唯独在这方面欠缺的柴雪尽想不到, 也很难预料出斯百沼的手段。 无法预知的事往往最令人心生不安。 柴雪尽迟疑了会,还是小心扭头,轻轻颤声问:“你在看什么?” 像怕声音大点会惊醒沉睡的恶龙。 斯百沼直接上手,指腹按在被根根花瓣包裹的花心上,意味不明地问:“这是什么?” “啊轻点。”柴雪尽惊喘着叫道,“刺、刺青。” 他不确定相遇时斯百沼有没有看见,现在一律当不知道来编。 第67章 “让谁给你纹的?”斯百沼沿着花的藤蔓抚.摸,动作很重,很快花呈现比往日更艳丽的粉,这并不能让小王子冷静,“耿东策吗?” “唔。”柴雪尽被按的浑身发麻,根本站不好,伸出双臂想要扶住池沿,“关、关他什么事?” 这个姿势让他后背的风景更美了,就是他勉强勾住的修长手指太吃力。 于是,乐于助人的斯百沼帮了他一把。 身躯相贴,双脚离开水池底,被铬着往池沿走了两步。 老伙计触感太鲜明,措不及防被偷袭了腿缝的柴雪尽恼怒,回头就骂:“混账东西!” “气什么呢?”斯百沼慢条斯理地问,仗着比他大一圈的体型愣是将人按在池边,“你不也挺兴奋的吗?” 柴雪尽更恼怒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往日寡淡到像装饰的挂件会就这么突然出丑了。 他自己心里还不清不楚,就被斯百沼直白说了出来,属实丢脸。 “你胡说,我不喜欢——” “嗯?小骗子,这叫不喜欢呐。” 脸颊比那日着凉烧得还厉害,柴雪尽不堪其扰,羞愤地闭上眼睛,哀求道:“你别碰。” “不敢看?”斯百沼低笑着,像个教坏小少爷的风流公子,“掩耳盗铃要不得,小公子羞什么,这是正常的反应,你喜欢我,嘴硬不承认,但它表现了出来。” “胡说八道。”柴雪尽骂完人就现学现用,瞪他,“照这么说,你不也一样?”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斯百沼不慌不忙道:“你这么个美人活色生香躺在我怀里,我还一动不动,那是死了不成?” 柴雪尽:“……” 在床上这档子事狡辩能力上,他远不是斯百沼的对手,这人能不要脸,他做不到。 斗嘴失败的下场就是他再没反驳的机会,只能沉溺在斯百沼给予的无边欲海里。 温泉池内的雾气似乎比之前浓了不少,将历朝的娇花淋湿透彻,花瓣洒落在四周,揉碎成泥,捡不起来了。 柴雪尽得以离开浴池已是两炷香后,被安置在一块巨石上,石头表面温暖,他穿着干净的里衣抱膝坐着,眼皮在打架。 “想睡了?” 湿润的气息扑到脸上,柴雪尽皱皱鼻尖,困倦道:“嗯,有些累。” 自病后鲜少自抒,他对这方面相当冷淡,否则不会与斯百沼同床共枕这么些时日都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如此,被这么一闹便精神不济了。 “还想让你躺下给你按按的。”斯百沼道,说话间坐到他身侧,手落在他肩膀揉捏起来,“我手艺很好,试过的都说好。” 柴雪尽打了个哈欠,眼尾红红的,长睫上挂着些许晶莹看他:“哦,那你按吧。” 斯百沼起身:“按疼了和我说。” 柴雪尽胡乱点头,困到睁不开眼:“你想让你那两哥哥有什么下场?” “去他们的封地。”斯百沼的手落在后腰,这次有意避开了那对刚在水里被把玩的腰窝,“我听说你又喝上药了。” 这是要打听他要几味药材的真正原因。 柴雪尽没想瞒,实话实说道:“要用来解毒。” 不愿多谈的一句话让斯百沼想到他身上怪异的刺青:“少年时曾听大祭司说天下秘毒有三种传奇皆出自各国王室,其中有一个便是历朝皇室的花落。” 柴雪尽脑子空白了一下。 “身中花落的人身体会有个花朵刺青,不同的是这刺青能预兆中毒人的死亡。” “你早之前就见过了,是吗?” “所以你中了花落?” 柴雪尽无声默认,他不想问斯百沼何时看见过,也不想安慰对方,毕竟他已经在自救了。 斯百沼眼底染上深沉的狠戾,大概能猜到他为何会中毒,对他代替周弘译替嫁一事有了更深的认知。 “我会安排人送来药材。” “别让不该看见的人看见。” “小公子,你身边还有没有个靠谱的煎药人?”斯百沼问,“不如让钟离世这边熬好由边问凝送去?” 这么使唤一位郡王和大将军,当真过分,就算对方再无怨无悔,柴雪尽也不能答应。 “有解时琅,他是能用之人。” “看来误打误撞将你留在永春郡反倒帮了你一个忙。” “我也没想到。”柴雪尽自嘲地笑了下,“你有周弘译的消息吗?” 小说里这位将斯百沼衬托成救世主一样的重要配角是在斯山启死后出场,如今也该有了消息。 因发生了戎栋意外死亡的事,柴雪尽无端觉得周弘译是个变数。 斯百沼按到他胳膊,闻言侧眸看他:“他在东夷境内。” 柴雪尽睁眼,意味不明地和斯百沼对视:“来找我的?”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来找你?”斯百沼收拢住他的手,十指交扣拉到指尖又往回贴到指蹼,反复几次。 这动作……柴雪尽拧眉看了会,太像某些事,他猛地夹紧手指:“他想说服我对付你。” 斯百沼又看了他一眼,轻拍他手背:“放松,别夹太紧。” 这话与不久前某些时候重合,柴雪尽脸颊腾的一下子红了:“无耻。” “想哪里去了?”斯百沼诧异,“我在给你按手,不舒服也不能张嘴就骂啊。” 第68章 斯百沼的神情不似作假,还有几分被他冤枉的委屈,柴雪尽不禁反思,难道真是他思想太肮脏误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太不是东西了。 斯百沼好心让他放松,他不识好歹还倒打一耙。 很过分哎。 他嗫嚅着,低声道:“抱歉,是我想多了。” “哦?”斯百沼神情一变来了精神,“刚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眼神闪躲,不好意思看斯百沼。 误会暗示什么的实在太丢脸了,他说不出口。 斯百沼笑里憋着坏,故意叹气:“没想到小公子那么快学坏了。” “谁学坏了?”柴雪尽打死不能承认,“我就是觉得你那个手势不舒服。” “不舒服就骂我无耻啊?”斯百沼俯身看他,“这不像你。” “我想改变你的看法。”柴雪尽诡辩,眼看斯百沼要不依不挠,立马绕回之前的话题,“你到底要不要继续说周弘译了啊,不知己知彼,再被他算计就被怪我没提醒你。” 这警告的语气带着劲,说是提前甩锅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 斯百沼被脑补笑出声,遭到一剜,立马收敛:“说,他是想见你,具体谈什么不好说。” “永春郡戒严是为防他?”柴雪尽问。 斯百沼脸上笑意淡了,眼神略轻蔑:“他还没到这地步,主要为了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哥哥,有阿札布禄和敖克勒在会安全很多。” “我还挺忙。”柴雪尽细想近几日的事,“见完你两哥哥就得准备着随时觐见二殿下,比双面奸细难多了。” 去取外袍的斯百沼折返回来,抖开衣衫往他身上套:“谁说你要见他了?” 柴雪尽伸胳膊进衣袖,闻言疑惑:“什么意思?” 理好衣衫,斯百沼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头去亲他的唇:“明晚我会让边问凝连夜送你出城。” 柴雪尽愣住:“为何?” “你在这里始终难清体内余毒,再说身子骨也经不起糟蹋,给你换个清静地儿,省得杂七杂八的人来扰你。” 东夷王子和历朝殿下在斯百沼这里都成了杂七杂八了。 柴雪尽回过神来:“你要让周弘译和你两个哥哥狗咬狗?” “他们适合碰面。” “你就不怕反而给他们送去了帮手?” 第三九章 。 “就怕他们不联手, 我不关心他们成为敌人还是朋友。” “……我看出来了。”柴雪尽又打了个哈欠,他是真困了,“你就想给他们创造见面机会, 故意搞事。” “不能这么说,如果他们心里没点别的想法会见吗?”斯百沼说完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想睡就睡, 等事了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是能信的吗? 柴雪尽将信将疑,听这意思, 周弘译会和那两王子见面早在斯百沼意料内。 看来, 他这次赴约算是帮斯百沼好一个大忙。 至于事成后对方是不是会兑现承诺,他无心追问, 便陷入香甜的梦境里。 边问凝在外等半晌等来了她家主子抱着大美人出来了,画面养眼,前提忽略她家主子那略得意的神情。 “您不晓得收敛啊?”边问凝四处张望, “您现在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整条街都被钟离世清了。”斯百沼单手搂着柴雪尽根本不费劲,“他们在城外了,明日让阿札布禄放放水。” 免得被抓个现行,还没进城先被扭送回海雅。 那时他辛苦准备的好戏就白费心思了。 边问凝从东朝坊屋顶收回视线,握紧腰间的大刀:“好, 王子不想趁机抓出郡里给他们送消息的奸细吗? “不急。”斯百沼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郡里不止他们的人。” 历朝的、腾龙殿的,想清理门户就一劳永逸,省得总兴师动众。 边问凝便没再问, 看了眼在他怀里睡得沉的柴雪尽:“他这是累着了?” 斯百沼没回答。 夜色昏暗, 一行人打着灯笼飞快回了城堡。 这次斯百沼没亲自进去, 在门口将人唤醒,让边问凝送他上去, 自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着。 没多大会儿,边问凝去而复返,发现斯百沼身旁还多了个钟离世,她脚步微停又若无其事走过去。 “我离开后永春郡的事由你全权负责,边问凝会协同你。” 刚走过来就听见这句话,边问凝不是矫情的人,低声应是。 斯百沼又道:“钟离世,我把她留给你是希望她能助你更好完成我交付的任务,不要仗着人在身边乱来。” 钟离世没半点被说得尴尬,直言不讳:“那王子您呢?” “我什么?”斯百沼扬眉。 “您把那位雪美人弄到身边是为了方便乱来吗?”钟离世问完先预料到斯百沼会偷袭一样往旁边跳两步,斯百沼板着脸,让钟离世深感不好惹,忙举起双手收起嬉笑之色道,“我会与边将军好好相处,有个事,雪美人不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留下的那位贴身随从怎么办?” 斯百沼轻嗤:“你看着办。” “行,他在这失踪了,我肯定要接受解时琅的盘问。”钟离世分析着,“据我所知解时琅是他的心腹。” “能不能让解时琅相信他被我那两位哥哥带走就看你的误导能力。”斯百沼开始给人上压力,拍拍钟离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你可以,别让我失望。” 第69章 钟离世:“……” “边问凝。” “属下在。” “协助钟离世,另外可以适当接触解时琅。” 斯百沼直觉周弘译得知柴雪尽失踪时会找上解时琅,对方接替戎栋在东夷的送亲事宜,那一切沟通就得由解时琅补上。 边问凝满口答应。 斯百沼又看向一脸沉思的钟离世:“我向你借个人。” 钟离世:“?” 第二日晚间临近约定时辰,柴雪尽带着解时琅和边问凝去了庆丰楼。 南街热闹非凡,小吃遍布几条街,到处是欢声笑语,可见永春郡百姓安居乐业。 柴雪尽在永春郡住这么些日,倒不知这里的夜晚如此美妙,心底可惜不知下次何时再能好好来逛逛。 夜行没带元乐,对方以要为他熬药为由留在了城堡,如此一来,更方便行事。 进庆丰楼前,柴雪尽鬼使神差抬头看了眼,在一扇半开的窗户看见熟悉的面孔,他微微扬眉。 有钱果然远比不上有权,斯千顽和斯以谨费尽心思隐藏身份订这里的包厢,结果砸进去那么多钱,只勉强订个天字一号。 某位就不同了,直接拿下最顶一层不对外售的专属包厢,位置刚好在他们上面。 “难怪人人都想当大男主呢。”他轻声吐槽。 “殿下说什么?”边问凝疑惑凑过来问。 “没什么,就是想说在烟花秀前要买那么多小吃实在为难边将军了。” “放心吧殿下,我速度很快的,不会耽误你看的。” 柴雪尽微微一笑:“我还是不放心,真不用解大人与你一起?” 边问凝扫了眼像块木头的解时琅,摇摇头:“用不着。为避免有人不长眼冲撞殿下,让解大人跟着会更好。” 解时琅眉心微跳,或许是错觉,他听出这话里有话。 说话间,边问凝将他们送到天字一号门前,拱手要走:“我这就去买,速战速决。” “好,麻烦边将军了。”柴雪尽客套送走人,在解时琅嗅到不同寻常氛围时推开了包厢的门。 一瞬,解时琅眼神流露出震惊来,不由自主看向神色不变的柴雪尽。 这是怎么回事? 解时琅咽下到嘴边的疑问,随着柴雪尽的步伐进了包厢,将边问凝带来的六人护卫留在门外,缓缓关上门扉。 再转身面对房内陌生的六张面孔,解时琅握紧腰间长剑,微微上前一步挡在柴雪尽身前,眼神如鹰,大有这些人稍微不敬就拔剑相对。 “殿下身边这条狗不错啊。”坐在圆桌靠里侧着夜行衣的一男人赞叹道,他生得还算英俊,可惜眼睛下方青黑,脸色略黄,有种纵欲过度的颓感。 据斯百沼的描述,这应该是那位爱沉湎肉色的二哥斯千顽。 他落在柴雪尽身上的眼神很露骨,是最容易遭挖眼珠子的恶劣。 “堂堂二殿下身边有难用的人吗?”另一个同样惊艳于柴雪尽长相的华服男人道,语气有对没见识二弟的鄙夷,“和人见面前也不打听清楚,这位是礼部郎中解时琅,自戎栋被一道圣旨召回去,他就接替了戎栋的职责,护送殿下去海雅。” “少在我面前卖弄你那点情报。”斯千顽骂骂咧咧,“你那么会说,要不要说说戎栋死后,海雅的局势?” 直接把斯以谨怼闭嘴了。 有趣,他尚且一句话没说,这兄弟两先二话不说斗起嘴来。 柴雪尽没去同那不怀好意的两人同桌,而是转到一旁的红木椅落座。 解时琅仍抱着剑站在一旁,保护姿态不言而喻。 他摆出架子看热闹,斯千顽和斯以谨反倒不好继续再吵闹,双双拱手道:“让殿下看笑话了。” “哦,没事,二位可以当我不存在继续,我挺喜欢看笑话的。” 话音里有些微的阴阳怪气,弄得两人互看一眼,心生埋怨。 他们有意给柴雪尽下马威,谁知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这就尴尬了。 斯千顽噌的支开了一把折扇,摇头晃脑故作高雅:“殿下兴趣颇为广泛呐,等到了海雅,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这怕不合适。”柴雪尽犹记得当初在客栈如何被斯百沼婉拒的,“到时候我与令尊一辈,太亲近小辈容易生出谣言。” 斯千顽神情古怪,连闷声喝茶的斯以谨也从茶盏里抬头看他,眼神探究。 说错话了? 柴雪尽垂眸思索不过瞬间,那两人神情已恢复如常。 斯千顽笑得焉儿坏,问道:“在永春郡的这些日子殿下没向钟离小郡王了解了解王室的祖训?” “二王子也说那是祖训,在和亲未成前,我始终是个外人。” 而钟离世哪里会违背规矩,私自告诉他呢? 斯千顽大感意外:“我以为钟离小郡王不说,我那不拘一格的弟弟也会告诉殿下的。” 本来没什么的,被斯千顽煞有其事的一挑拨,他居然真好奇起来。 这自然不能让这两人看出来,他莞尔,倒没说什么。 美人一笑相当蛊。 好色如斯千顽,这会儿已经看直眼,将此次来的主要目的抛在脑后,直勾勾道:“他们没说没关系,殿下想知道的话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协助殿下的。” 有这么个动不动就精.虫上脑的弟弟属实丢脸,斯以谨在桌子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第70章 再看被逗笑的柴雪尽,斯以谨还算镇定:“此次约殿下,是想谈笔交易。我想殿下既然愿意赴约,想必也有合作的意思。” “合作与否还要看二位有多少诚意。”柴雪尽撑着脸颊,笑容和煦,眼神却很冷漠。 这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斯以谨逐渐将情报和眼前人重叠起来,唯一有出入的是对方长相。 得到的消息里提到历朝二殿下周弘译常年佩戴面具,是何模样难以得知。 眼前人面若桃花,姿态从容到谈笑间控住全场的自如感,一身只有皇室才能养出来的矜贵气。 动身来永春郡前,斯以谨收到过匿名信件,内容说这里的和亲皇子是个冒牌货,真的藏了起来。 可此时此刻,斯以谨认为那封信恐怕是他那倒霉弟弟放出来混淆视听的,为了能更好独占周弘译及他背后的权势。 这怎么能行,美人也好,帮手也罢,他都要掺上一脚。 斯以谨正襟危坐,率先坦诚道:“如若殿下愿意助我铲除斯百沼,我愿亲自护送殿下回京都,并说服各大部落郡王主动与贵国修百年之好。” 同样的承诺,身为王子的斯千顽也能给出来,挤过他哥,着急忙慌道:“我也行!” 第四十章 。 互相攀比的模样太丑陋了, 柴雪尽眼底划过丝不明情绪,看向这两人的眼神各有不同。 他在思索,这两不会事先商量好, 在他面前来‘仙人跳’吧? 都能为铲除斯百沼联手,那为得到他助力, 演场看起来很愚蠢却很有用的戏也无可厚非。 他一时没说话。 斯以谨和斯千顽的心沉下去, 不会吧,周弘译胃口那么大, 这还不满足? 真要再让利, 那就只能用东夷的往后承诺,一旦让利出去, 对他们来说没半点好处。 俗话说找人谈合作,光吃亏不能做。 两人对视,挤眉弄眼使眼色。 斯千顽:再割点肉给他, 万一没谈拢,他反手把我们的行踪捅给钟离世,那就完了。 斯以谨一脑门子青筋:怎么可能,一路走来他都没和斯百沼交好,没道理这两天成铁腕了。 那还真说不准, 斯千顽心想, 历朝的人最会朝秦暮楚,周弘译一看就是聪明人。 一般聪明人最识时务,或许用不着谈不拢, 这场赴约本就是请君入瓮。 想到这个可能, 斯千顽顿时打了个激灵, 恐惧地看向他大哥,无声张大嘴巴:‘外面不会被钟离世的人围起来了吧?’ 这是什么品种的傻缺, 在别人地盘上这么喜欢自己吓自己。 斯以谨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又看向深思的柴雪尽,道:“殿下意下如何?” “很空,像水中镜月,如若两位王子只能拿出这些来,恕我直言不好谈。” 柴雪尽没把话说得太死,万一闹翻了,他离得近先遭殃。 被美色冲昏的斯千顽也冷静下来,闷头喝茶,将谈话让给他大哥。 “殿下想要什么?”斯以谨问。 两句话的功夫将主动权送到别人手里,这在谈判场上是大忌。 柴雪尽不免想到了斯百沼,同样草原出身的某人很干脆的只给结果,这是差距之一。 他道:“老实说,我不太想对付斯百沼。” 斯以谨的心凉了半截。 一路相处,他肯定摸清楚斯百沼的为人,觉得那是个难对付的主。 “不过呢,凡事没那么绝对,他得罪过我,我也不是那么乐意见他过太好的人之一。” 斯以谨半截凉掉的心又暖了,他盯着柴雪尽:“殿下想清楚了?” “还要想想。”柴雪尽把糊弄学发挥到极致,装作不经意问,“我大概何时能去海雅?与令尊完婚是我此行的任务。” “那恐怕是难了。”斯以谨道,“不过殿下还是可以去,只有在那,我们才好对付斯百沼。” “为何?”柴雪尽虚心请教。 “一旦父王的死讯传出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守孝,而历代狼王停尸的雪山神殿地势偏僻,为不被人打扰,子辈们在里守孝三日期间外人不得入内。” 这是王室祖训。 守孝期间,不论神殿里有何动静,护卫都得在外等着。 所以也曾发生过新任狼王是从神殿杀戮里产生的事迹,能在里面杀出重围,那必定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勇士。 斯以谨和斯千顽就打着以多欺少的主意,要在神殿里弄死斯百沼。 或许殿内还不止他们,为达目的,必定还会多安排些杀手。 柴雪尽微微眯眼:“他没那么好杀。” “自然。”斯以谨早有准备,“我们会请大祭司剥夺他的继承权,让他成为全草原的公敌,到时候他走投无路,只能远走他乡。” “是啊,他不是喜欢去庙里当和尚吗?干脆长灯相伴,做一辈子好了。”斯千顽恶劣的笑道。 “两位是不是太乐观了?”柴雪尽打断他们,“据我所知,斯百沼离开东夷三年号召力不减当年,你们口中的大祭司似乎也是站到他那边的。” 光靠嘴说谁都会。 尽管柴雪尽没说这句,可他神情表达了出来。 斯千顽下意识看向斯以谨,说周弘译没调查吧,知道的又比想象中多,要说调查了,事关海雅又一问三不知。 第71章 果真迷惑。 斯以谨半点不颓,他很兴奋,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眼睛亮起来:“人不可能没弱点,我很荣幸在斯百沼回来前抓到了大祭司的软肋。” 神情不似作假。 柴雪尽心往下沉,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兀自笑了:“你怎么确定那不是斯百沼故意抛给你的饵?” 草原谁人不知大祭司不会屈从于任何一股势力,他得天道听天命。 谁是真正的新任狼王得问过他和星塔里的塔阵,不存在软肋。 连他这个外来人都知道的规矩,斯以谨不可能不知道。 “不会的。”这次回答他的是斯千顽,对方收起玩笑姿态,“那是我手下人花了一年挖来的,那时候斯百沼还在当和尚。” 柴雪尽撑着脸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继而坐直:“看来二位为了铲除斯百沼,做出很多准备。” “殿下说笑了,如若殿下用膳时旁边有只随时会跳上桌夺食的恶犬,你也会想办法弄死他。” 明明是兄弟,互骂起来真是不留情面。 柴雪尽轻笑:“那依两位所见,斯山启早死了。” “是。”斯以谨肯定道,“是我派人动得手,那毒无解,中毒者最多能活一个月,最短几天就死了。” 距离斯山启中毒早过去数月,不是斯百沼捂着,早尸骨无存。 柴雪尽又道:“知道斯百沼在哪里吗?” 斯千顽道:“他装模作样做出父王还在世的假象,召自己回海雅了。” 这时候,柴雪尽轻挑眉,淡笑不语。 “殿下什么意思?”斯以谨嗅出别样的味道,脸色微变,“他还在永春郡?” “我不清楚。”柴雪尽摇头,“你们也知道我进永春郡后被禁止出门,前两日刚被允许走动,否则也无法来赴约。” 斯以谨脸色又是一变:“难道他得知我们会来永春郡见殿下的事?” 好端端的,怎么专挑这两天让他出门呢。 疑心一起,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不仅两人眼含锋芒地看着柴雪尽,连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四人也蠢蠢欲动。 解时琅丝毫不畏惧,提着剑便上前一步,气势如虹,威震八方。 柴雪尽按住解时琅的胳膊,阻止对方拔剑:“哎,解大人冷静,两位王子被吓到了。” 再看向斯以谨和斯千顽,柴雪尽好脾气笑笑:“两位别太紧张,我与斯百沼结仇在前,在关于他的事上难免多些考虑,方才不是质疑两位情报,就是单纯想确认斯百沼究竟在哪。” 合情合理。 斯以谨再看身后经不起风吹草动的四个护卫,顿感丢脸,呵斥道:“什么都没说就要动刀动打的,像话吗?得亏殿下不计较,否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柴雪尽眸光微深,没反驳:“大王子不用给我戴高帽,我没那么小心眼。既然双方都看斯百沼不顺眼,那就结个盟。” 废话一箩筐大半天后,总算听见个好消息。 斯以谨眼睛发光:“当真?” 斯千顽也按住兴奋,咽了口口水:“殿下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们?”柴雪尽蹙眉,似乎难住了,视线在眼巴巴的斯千顽和渴望的斯以谨身上打了个转,如实道,“两位是一体的?” 两人都不是傻子,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在杀斯百沼一事上,他们姑且能被叫做一体,那后面呢? 目标可以有很多个,狼王只有一个。 他们之间最终还是会有一场决斗,周弘译想要助得就是那个能当狼王的人,他不做亏本生意,更不做冤大头。 合作还没谈出个所以然,矛盾先被抛出来了。 这一刻,斯以谨和斯千顽连眼神交汇都不敢,生怕会泄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用不着闪躲,这时候谁能不贪心想要坐上王位呢? 否则他们也不会坐在这里,来拉拢周弘译,想要先除掉竞争最大的斯百沼。 越是明白,越是煎熬,对上柴雪尽仿佛早看清一切的眼睛,双双生出些许恼怒。 都是他,非要把最残酷的事最先摆在台面来说,撕毁他们引以为傲的假友好。 略施小计得到成效的柴雪尽弯了弯唇,扶着解时琅的胳膊起身,轻飘飘道:“既然二位还没想好,那今夜先就此别过。” “殿下——” “请留步——” “二位想谈,随时欢迎。” 柴雪尽头也没回往外走,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再拦,外面可都是郡王府的精锐,楼上有斯百沼,想拦住他很有难度。 门扉开开合合,随着柴雪尽走的那几人仿佛没看见包厢里的景象,瞎得可怕。 被扰乱心神的兄弟两谁也没着急开口,化身水牛,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这茶泛着苦,实在废嗓子,斯千顽装不下去了,茶盏往桌上一掷:“大哥,你不会今晚不睡就去敲他窗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斯以谨冷哼,“你小子平时没少翻人窗,今晚不会打着商量的旗号去强睡他吧?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心思,这二皇子看着不是个善茬,真沾上了甩都甩不掉,一张风流芙蓉面,最是毒蝎心。” “我有分寸的好吧。”斯千顽梗着脖子说,“之前和老三说不要王位要他都是开玩笑,谁还能为了个弃子干蠢事啊。” 第72章 “我希望你是真知道。” “大哥也别装得那么清心寡欲,那时候你不也附和了?” 斯以谨道:“我那是为迷惑斯百沼的,周弘译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有何用?” 三兄弟一脉相承的嘴硬,转身就开始打起翻窗找柴雪尽夜谈的戏码。 谁知夜半时分刚动身,就听见惊天动地的搜查——来和亲的二殿下失踪了! 第四一章 。 在同一客栈落脚的斯以谨闻言睚眦欲裂, 扭曲着脸道:“斯千顽!” 说好不会翻窗去找人,结果倒好,直接把人掳走了。 好好好, 这是把他当大冤种骗着玩呢。 这所谓的铲弟联盟不要也罢,他斯以谨就该六亲不认发个疯把试图和他抢狼王的通通杀了。 斯以谨气得不轻, 显然忘记在得到消息前他也是想食言的人。 这下子不用再去城堡, 斯以谨带着人气冲冲掉头回客栈,打算收拾行李回海雅, 岂料在门口同另一伙人撞上了。 黑灯瞎火又憋着股气在, 斯以谨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和你爷爷抢道?” “干你娘的,你在说什么东西?”对方也骂了起来。 声音一出, 双双沉默。 斯以谨狐疑不到一瞬,怒气更甚,二话不说甩了对方一巴掌。 “嗷, 大哥你打我干什么?”斯千顽莫名其妙挨打,抱着脑袋就问。 不问还好,一张嘴反而挨上更多巴掌。 斯以谨虎背熊腰的力气也大,被酒色掏掉不少身子的斯千顽哪里是他的对手,几巴掌下来, 连声哀叫:“哎呦喂大哥, 你打我也要有个理由吧?还是说天太黑,大哥看不清,认不出我?我是斯——” “闭嘴, 你想找死啊?”斯以谨吼了句, 揪着斯千顽的耳朵进客栈。 “轻点, 疼疼疼,大哥, 耳朵要掉了。”斯千顽眼泪飚飞,在嚎啕大哭前被放开了,他抽着鼻子怨怼地看着烛火下他大哥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你干嘛对我下死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仇人呢。 装挺像,斯以谨阴测测地笑了,往前两步堵在斯千顽面前:“这么晚你从哪回来?” 斯千顽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起来:“没、没去哪,我、我就是睡不着,想找个美人玩。” 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有着明显的慌张。 这在斯以谨看来就是做贼心虚,恐怕这平日里看着藏山藏水的弟弟先一步带走了周弘译,在他面前装傻,把他骗得团团转。 今晚周弘译话里意思够明确了,他们之间他只会帮那个能胜出的。 谁先找上门,胜率要大很多。 斯以谨越想越觉得斯千顽花花肠子多,冷笑道:“是吗?该不会找得美人刚好姓周吧?” 斯千顽眼睛瞪大了,也反应过来,顿生恼怒,大嗓门道:“大哥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掳走了周弘译?” “你怎么知道周弘译不见了?”斯以谨问,他能得到消息是有人加急送来的。 目前阿札布禄带队搜查还在几条街外,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原因。 这更加剧了斯以谨的怀疑。 斯千顽气笑了:“我不信大哥不知道,要是不知道,干嘛冲我发这么大通火?” “你就说是不是你干的?”斯以谨没了耐心。 兄弟是否反目成仇都在斯千顽这一次回答上。 斯千顽没好气道:“不是,我要真有带走他的本事,还能亲自来这见他?” 斯以谨盯着他看了会:“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你不能因为我从外面回来就怀疑我啊。”斯千顽叫屈,“那我还没问大哥这么晚要去哪里?” 斯以谨面不改色道:“去见一位故人。” “哦,这位故人不会恰好姓周吧?”斯千顽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是,是我留在这里的旧部。”斯以谨到底比斯千顽多混几年,借口找得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斯千顽冷笑了声,没说信不信,转身往楼上走:“不管大哥怎么想,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会出城。” 斯以谨很不甘,此行目的半途而废,他和斯千顽的关系不如之前稳固,却也不想再维护。 因为他还是怀疑是斯千顽藏起了周弘译,既然如此,那他必须继续跟着对方。 斯以谨敲定主意,跟着上楼:“嗯,我和你一道走。” 斯千顽抬眉看了他一眼,进房关门,眉头一皱,周弘译失踪的事不简单,是谁抓走了他? 城外东竹林。 被从边问凝护送队伍里掳走的柴雪尽也想问,按计划他会被送到一处安全的村落,等着斯百沼安排的另一拨人来接。 岂料中途陡增变数。 掳走他的人单枪匹马,有一身好本领外还准备十足,用烟雾隔绝边问凝等人的视线,马蹄绑有棉布,根本不给追踪的机会。 只是……他被横着放在马前,腹部接连遭到颠簸攻势,弄得他想呕。 “你、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要吐了。” 拉缰架在他后背上的男人身形微顿,反手搂住他的腰将他调坐起来:“会骑马吗?” 声音耳熟到不久前刚在庆丰楼里被他挑拨过。 可这个怀抱…… 他鼻息微动,默不作声将手搭在缰绳上,垂眸看了眼胯.下彪壮的马,通体漆黑,额前有一长绰白毛。 第73章 眼熟。 他偏头去看身后的男人,对方扣着宽大的帽子在奔波的夜色里看不清脸,他抿紧唇抬手一鼓作气掀了碍事的东西。 底下是一张与他意想截然不同的脸。 “怎么,失望了?”对方饶有兴趣地问,眼神露骨地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钻,整个一色胚子,“殿下想见到谁,我那看似稳重的大哥吗?” “是我眼拙,没想到二王子神通广大,一人一马就能从边将军手里抢人。” “没关系,本王子不生气,谁让殿下生得这样美。”斯千顽咧嘴一笑,“殿下这样冷静,是看上我了?” 柴雪尽唇角微勾,如葱白的手指蝴蝶落花一般轻触斯千顽的喉结,后顺着往上,去碾那张没颜色的唇。 “所以二王子这是要带我浪迹天涯吗?” 斯千顽眼里闪过丝奇异的光,叼住他的手指,裹住相当色.情的舔舐:“殿下愿意吗?放弃江山社稷,抛下使命,从此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 柴雪尽捏住他的下颚,抽出湿漉漉的指尖,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先不说我愿不愿意,二王子真这样想的?” 斯千顽低笑:“当然,我在诚邀殿下啊。” “看在二王子这张脸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柴雪尽慢条斯理道,腰间手臂陡然一紧,他像感觉不到,“我早厌倦勾心斗角,能得二王子这样有底蕴的勇士共赴白首,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柴雪尽!”身后人咬牙切齿喊道,听语气快气炸了。 “嗯?”柴雪尽瞪圆了眼睛,“二王子为何叫我从前伴读的名字,莫非你们认识?” “别演了。”男人狠狠捏他的脸,凶巴巴道,“斯千顽哪里长得比我好看?” 这就装不下去了,柴雪尽嗤笑:“二王子怎么同自己比起来了?” 再听他阴阳怪气下去,斯百沼醋缸子得翻好几个,实在不耐,径直揭掉脸上的假面皮,露出英俊的真面孔来。 “来,好好看看到底我是谁。” “唔,是二王子呢。”柴雪尽睁眼说瞎话,“掳走我还让我腹部骑马,哦,还说要和我浪迹——” 算旧账的声音被动消音,斯百沼脸上挂不住,轻咳着,在他耳边低声认错:“是我不对,不该挂着他的脸来骗你。” 柴雪尽双手扒着斯百沼的胳膊,挣不开,只得怒视着男人。 说不过就捂嘴,什么土匪行径啊?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真看上他的脸,想和他浪迹天涯?”斯百沼语气沉沉,心里在意极了。 “唔唔唔。”他胡乱叫一通,又接着瞪斯百沼,要他回答还不给松开? 他又凶又叫的太可爱了,斯百沼放开他的时候没忍住先低头亲他一口。 刚亲完就挨了巴掌,柴雪尽神情冷冷的:“好玩吗?” “咳,顶着他的脸掳你走是情有可原。”斯百沼半点不生气,边解释还要过来继续亲他,“你随边问凝出来的时候,解时琅就跟在后面。” 这是把解时琅也算了进去。 柴雪尽躲着男人的嘴,似笑非笑道:“在你心里斯千顽是人见人爱吗?” 斯百沼拉紧缰绳让追影跑慢了下来,追影打了个响鼻以示不满,可惜这会儿他主人泥菩萨过河顾不上它了。 “也没有。” “是吗?”柴雪尽语气明晃晃的不信,“你就那么怕我朝他倒戈相向,还是因为他的脸。” 真正原因无法明说,斯百沼憋红了一张脸,又挨上一胳膊肘。 柴雪尽:“说话。” 斯百沼吭哧呼哧道:“不是,其实是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 “怎么,我丑到见不得人?”柴雪尽眼神危险,就看他能为圆谎胡扯到什么地步。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柴雪尽少见的咄咄逼人。 斯百沼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语气也发虚:“就、就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我才想把你藏起来。” 暗夜可见度太低,以至于柴雪尽怀疑自己眼花,居然在斯百沼的脸上看见了羞意。 这太惊悚万分,柴雪尽沉默了,面上跟着隐隐发红。 “不相信?”斯百沼大胆说出来没能得到回应,没忍住展开说说,“计划将你带出永春郡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该把你放在哪里,一个方便我看你,而不被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在那儿,你认识的只有我,那么你遇见麻烦能依靠的也只有我。” 柴雪尽低下了头,只露出一对发红的耳朵尖。 “这还远远不够,在你依靠我的时候,我会不那么轻易满足你,就让你求我,比如主动张嘴让我亲,或者不穿衣衫睡在我的被窝里。”斯百沼停顿片刻,沙哑道,“让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味道,别人一靠近就知道你是我的。” 第四二章 。 “……你是疯子吗?”柴雪尽听不下去了。 从京都到东夷, 打他主意的人数不胜数,可像斯百沼这样将想法恬不知耻说给他听的还是第一个。 斯百沼没羞耻心,他听得快要羞死了。 “不是。”斯百沼镇定地回答, “你就当我占有欲作祟,在胡言乱语。” “我看也像。”柴雪尽道, “下次发疯别再说给我听了。” 斯百沼遗憾他认可自己的说法, 心底始终不甘,故意去闹他:“不行, 是你让我发疯的, 怎么能不听?” 第74章 柴雪尽好气又好笑:“你信不信下次我把你废了?” “不信。”斯百沼给他裹紧披风,将他往怀里搂紧, “坐好,我要快马加鞭了。” “……你不会是想在传闻的日子里抵达海雅吧?” “真聪明。”斯百沼倾身亲了他一口,“奖励你个亲亲。” 柴雪尽嫌弃地擦擦脸, 眉头紧锁:“太赶,你想累死这匹宝马?” “追影是草原最好的汗血宝马,能不眠不休跑上七日七夜。”斯百沼答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在正事上斯百沼运筹帷幄,单独和他相处时总听不懂暗示。 放弃绕圈子, 柴雪尽扭头道:“我吃不消。” “我知道。”斯百沼冒出来这句又继续沉默赶路。 然后呢? 柴雪尽想知道的是解决办法而不是一句知道, 他深感离谱,像这样问一句答一句的模式太心烦,他干脆不问了, 双手搭在马鞍上, 静静地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夜深人静, 穿过竹林抵达宽阔的平原。 再也不是满目的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璀璨星辰, 月似怕太过夺目没来凑热闹。 柴雪尽让这大片点点星光震撼住了,太美太宏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北斗上,视线随着马儿奔跑起起伏伏,没了遮挡,风沾着透骨凉。 凉意穿过衣衫,直袭他的肌肤,让他下意识躬身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里躲。 察觉到他的动作,斯百沼默不作声用宽大的披风裹住他,让后背贴进前胸里,以体温相暖。 冷风里再大的困意也睡不安宁,柴雪尽侧过脸,脸颊挨进斯百沼肩窝里,小声道:“就算马能跑上七日七夜,你还能跟着不吃不喝吗?” “逗你的。”斯百沼摸摸他被吹凉的脸颊,“先安置你。” “唔,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柴雪尽问,片刻后声音含混,“算了,我不知道是好事。” 万一半路遭遇不测被抓,他一问三不知更安全。 斯百沼低笑,对他如此不信任自己也无怨言,好歹现在会主动关心,多难得的事。 “嗯,抱着我睡会吧,等睡醒看日出。”斯百沼温柔的耳语,丝丝热气扑到耳尖上,“我们这的日出不比京都的差。” “那你记得叫我。”柴雪尽伸出双手扭着身子在斯百沼怀里怎么都找不到个舒适的位置,折腾快要生气的时候,斯百沼抱着他的腰将他掉了个方向。 这下他与斯百沼正面相对,手能自然搂住对方的腰,脸颊埋进温暖的肩窝里,满足的叹息像只吃饱喝足的猫。 斯百沼无声笑了下,没错过他轻轻的叹气声。 哪里不舒服吗? 斯百沼想了想,刚想再替他换个姿势,就听见他绵长的呼吸。 睡着了。 这一夜奔波下来早耗完柴雪尽的精力,能撑到此时再睡已是极限。 再折腾一次,爆娇的小公子绝对会发飙,要不给他换,等不到日出,后面有罪受。 斯百沼低声问:“想不想睡得再舒服点?” 柴雪尽一声没吭,睡得相当沉稳。 “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斯百沼为了让他这身娇贵的肉少受点罪找足借口,凭借出色的臂力愣是给柴雪尽换成了侧坐。 而整个过程柴雪尽没任何醒的迹象,随斯百沼任意摆弄。 睡这么沉? 斯百沼不禁想,那这个时候随便他做什么,柴雪尽都不会反抗也不会知道吧? 良久过后,他低头含着柴雪尽柔软的唇瓣舔舐,慢慢闯进了乖巧的世界,在里面搅弄个天翻地覆,直逼得柴雪尽呜呜带着哭腔哼了两声才心满意足退出来。 “乖宝宝。” 安抚完一脸委屈的睡美人,斯百沼抱紧人,加快速度朝新日升起的地方驾马狂奔。 当完整的黑色天际被第一丝光亮划破,斯百沼轻轻揉着柴雪尽的后腰,低声哄人。 “醒醒,看日出了。” 柴雪尽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还没彻底醒来。 斯百沼便凑过去在他脸颊咬了下:“不看了吗?” “唔。”柴雪尽半睁着眼睛看扰人清梦的混蛋,眼皮沉甸甸的,刚想闭上,耳垂一疼,他刷的睁眼,“你咬够了吗?” 不说话毫无感觉,一说话觉得舌尖和唇瓣有些刺痛,像被狠狠蹂.躏过。 他蹙紧眉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无辜的斯百沼:“你这衣服布料太粗糙了。” 斯百沼不明所以。 “磨得我嘴巴疼。” 他说完便扭头去看太阳升起的地方,根本没注意到斯百沼复杂的神情。 太单纯了。 新日诞生温和无害,一丝丝金光随着升高而逐渐扩大变刺眼,等太阳完全诞生,天际铺满了染着金色的云朵,像金线绣成的。 日出固然好看,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下坡处有一条蜿蜒向远方的小河,即将入夏,雪山相融,水顺着山势蔓延而下,使得河水充沛,两岸青草盈盈。 跑了一整夜,该进行休整。 斯百沼也想让他下马走动,找个地方坐一会,便勒马停在河边。 柴雪尽扶着斯百沼的胳膊顺势往下跳,双脚踩到地的那刻,双膝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嘶。”他倒抽口冷气,腿根很疼发麻,火辣辣的使不上力气。 第75章 “我抱你去那边。”斯百沼说着屈膝单臂抱住他的腿弯,“等会让我看看,可能要上药。” 柴雪尽撑着斯百沼的肩膀,脸颊红红的:“没那么严重。” 斯百沼不听他嘴硬,把人放到大石头上,俯身过来就要解他的腰封。 “等、等等。”柴雪尽四处张望,哪怕这片宽阔到一马平川,他还是无法做到坦然宽衣解带。 “听话,不上药的话会严重到你走不了路。” 以前也习得骑术的柴雪尽当然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就这么大咧咧张开腿。 他不肯多说,满脸写着难为情,斯百沼左右看了眼,也懂他的意思,没忍住笑了下。 “你笑什么?”柴雪尽不高兴地问,“觉得我矫情?” “不是。”斯百沼捏他的脸颊,“咱历朝小公子生性内敛,不愿席天慕地多正常的事。” 能被理解反倒让柴雪尽不太好意思,抿了抿唇:“我没做过这种事。”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斯百沼坏笑道,“在我这不丢脸,我见过你那么多第一次……” “别说了!”柴雪尽缓缓松开手,由着斯百沼解腰封脱亵裤。 很快露出他那双又白又细的长腿,如斯百沼所料,原本白嫩的腿侧现在红肿泛着血丝,触目惊心的一长片。 “伤得比我想得还要严重。”斯百沼皱眉。 这不能怪柴雪尽,他怕耽误行程又太困没出声。 也不能怪斯百沼,他想到这点已经及时给柴雪尽调整坐姿,避免伤处雪上加霜。 真要怪就只能怪柴雪尽的肌肤太嫩了,经不起一点折腾。 柴雪尽双手往后撑着石头稳住身形,看着沉默蹲在腿前的斯百沼,对方皱紧眉头,一手拿着药膏,一手沾着往他腿侧摸,怕他疼似的很轻很轻上药。 这其实无济于事,有些地方磨破了皮,与药接触必然会疼。 他本可以忍住的,斯百沼太严肃了,他没忍住小声的嘶了声。 “疼?”斯百沼停手,仰头看他。 “有一点。”他说。 “忍着。”斯百沼语气沉沉地说,动作比方才还要轻,根本不往上抹。 等上完了药,斯百沼后背全是汗,看眼光着大腿的柴雪尽:“饿不饿?” “你要弄点什么给我吃?”柴雪尽歪着头问。 此时他在斯百沼眼里很割裂,上半身穿戴整齐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下面光溜溜的,那双细白的腿不久前还被架在自己腰间过,满是旖旎放荡。 没沾染情.欲之事前,柴雪尽尚且懂得别人看他眼神的含义,更别提被斯百沼占尽各种便宜还做过手工后,更能读懂男人的眼神。 此时对方虽什么都没说,但柴雪尽看懂了危险,默默用指腹刮过仍旧红肿着的地方:“不可以碰呢。” 都知道不可以碰,他还故意撩拨。 斯百沼眼神沉郁像要能一口吞掉他,在他挑衅的眼神里恶狠狠亲上他的唇。 “我没那么禽兽,等着给你弄条鱼吃。” “你还咬我!” 柴雪尽捂着红润的唇对着斯百沼边走边脱衣衫的身影大骂,这混账每次都不会吃亏。 斯百沼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柴雪尽惊疑,刚要问他笑什么,就见那厮手一扬丢开外袍再是里衣,在他震惊的眼神里,弯腰脱下了亵裤。 “啊!”他叫着捂住眼睛,“混账,你要干嘛?” “下河洗澡顺便抓条鱼。”斯百沼笑道,语带促狭,“怕什么,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敢看的?” 柴雪尽烧红了一张脸,想起指腹摸过那一块块结实身躯的触感,不承认自己有点心动想看,为掩饰想法,他强作镇定:“你就那么脱光了,就不觉得很羞耻?” “不觉得。”斯百沼的声音近在咫尺,回到了他面前。 柴雪尽心跳骤急,指尖蜷缩,没底气地赶人:“你走开。” “去哪?” 斯百沼分明在故意逗他,光着不抓紧下水,也不怕着凉。 柴雪尽憋红一张脸,闭着眼睛道:“去抓鱼。” “这么不客气啊?”斯百沼还没走,像是非要他睁眼看看,“有求于人可不是这样的。” “我……”柴雪尽也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骨子里的恶劣,鼓足勇气放下手,“哦,那请这位不好好穿衣的三王子去帮我捉条鱼烤烤吧?” 他眼神诚挚,目光聚焦在斯百沼的脸上,完全不敢乱看,拘谨得像男女有别。 斯百沼眼里带笑:“小公子生性爱洁,跑一夜也接了不少灰尘,不如我抱你过去一道洗洗?” 真一起下水还得了,柴雪尽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能忍忍。” 他宁愿忍着也不轻易答应下水。 “真不用?”斯百沼倾身,强壮的身躯就在他眼前晃,被光一照更能看清其中隐藏的力量。 柴雪尽深呼吸,摆出四平八稳的姿态来:“不用,你那么热心,先让我吃饱。” 不知哪里说错了,斯百沼的眼神一瞬深了许多,但只扬了下唇角,转身就朝小河走去。 这么轻松就把人打发是柴雪尽没想到的,他也无意费功夫想那么多。 毕竟斯百沼真想对他做什么,以他的力气也改变不了结果。 第76章 更别提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排斥斯百沼,否则不让对方近身。 别的不好说,就这些年他同承昌帝周旋也锻炼出不少自保的办法,总归不会吃亏。 他单手撑脸望着在小河里站着如同入定的斯百沼,对方姿态标准,耐心十足,肌肤沾上水后莹润漂亮,透着健康的颜色。 抓鱼的动作漂亮干脆,以他没看清的速度入水再出来,手里就多出两条活蹦乱跳的黑脊背鲫鱼。 巴掌大,很肥美的样子。 柴雪尽歪着脑袋想,这鱼应该炖汤,等要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葱花,能鲜到咬舌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斯百沼只穿单裤坐在火堆前娴熟地翻着鱼:“刺多,吃慢点。” 鱼处理的很好,又撒有佐料,烤至金黄色时香味扑鼻,馋得柴雪尽咽了口口水,忙不迭点头。 长着对猫儿眼,看见鱼的模样还真像猫。 “想吃吗?”斯百沼问。 柴雪尽偏头看他,迟疑着还是点头:“嗯,很饿了。” “想吃也不是不可以。” 眼看烤鱼就要好了,斯百沼便有了别的想法。 柴雪尽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闻言慢慢坐直身体,良好的世家教养无声显露出来,他问:“什么?” 这混账想用这条鱼做什么文章呢? 斯百沼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没过多要求,只侧脸点点自己的唇,笑吟吟的:“亲一下?” “就这么简单?”柴雪尽怀疑。 “你觉得对我不公平可以主动补偿我。”斯百沼提议。 “你想得挺美。”柴雪尽说,“说好亲一下就行的。” “君子一言。”斯百沼微微举高烤鱼,免得等会太忙把小公子心心念念的鱼给烤焦了。 看在那条卖相很不错的鱼面子上,柴雪尽参加这一场豪赌。 他没主动亲过人,局促地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想着凑过去飞快碰一下就算完成赌约,岂料看准要亲的地方在落下时有了偏差,该亲的嘴变成了亲嘴角。 斯百沼惊讶:“这不能算,顶多是擦边。” 柴雪尽恼怒:“明明是你在我快要亲到的时候动了。” 这人明摆着要多占他便宜,可恶至极。 斯百沼还不认,诋毁他:“明明是你看错了,不对,你眼神好着呢。” 柴雪尽沉住气,看斯百沼还能胡说八道到何种地步。 “哦,我知道了。”斯百沼恍然大悟,冲他笑得灿烂,“你想多亲我几次才故意亲错的,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柴雪尽就知道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 为避免再次跌进对方的坑里被耍赖,他起身,膝盖压在斯百沼的腿上,靠过去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对着那被他挤到微微嘟起的嘴亲了口。 亲得太快太用力,发出声轻响。 柴雪尽装作没听见,抽身离去的同时从斯百沼手里拿走那条此时现在属于他的烤鱼躲到旁边,小口小口吃起来。 以斯百沼的反应不至于被他偷袭,享受小公子难得强势后斯百沼心里生出厚重的寂寞来。 这次是拿着烤鱼当借口骗到人主动来亲,那下次该怎么把他骗到自己身上主动摇呢。 斯百沼啃着烤鱼陷入沉思,没注意到柴雪尽眼里也带着笑。 柴雪尽胃口一向不大,再饿也没把鱼吃完,剩下的小半条都被斯百沼接过去吃掉了。 当时柴雪尽欲言又止,却听斯百沼神情自然道:“我没吃饱,不能浪费。” 追究不了真假,多问就显得太在意,柴雪尽由他去了。 饭后,斯百沼又给柴雪尽腿侧上了次药,用纱布包扎好才将人抱上马。 再次赶路,路途不再是孤零零的两人,他们看见成群的羚羊不怕人似的昂着脑袋望过来,清澈的眼睛里是好奇。 告别羚羊,又碰见一阵阵逃离危机的水牛,撒开脚丫子狂奔,后来他们看见追赶过来的花豹,被斯百沼三箭射退。 柴雪尽眼里流露出艳羡,这恐怕是他这辈子都再难做到的事。 斯百沼一眼看见,心里不知为何被轻轻刺了下,低头拨弄伴身多年的长弓。 接下来半天,柴雪尽没机会再见到斯百沼出手,对方指着眼前辽阔的景色介绍哪里安全,哪里容易捕猎,事无巨细的好似他马上要春狩。 柴雪尽听得认真,时不时提出疑问,均得到完美解答。 临近傍晚,斯百沼从深草丛里拎来一只肥嘟嘟的野鸡,给柴雪尽展示了另一种吃法——叫花鸡。 这次没遭到调戏,很顺利地分到了两只鸡腿和一对鸡翅,裹着荷叶烧熟的鸡肉透着淡淡的清香,肥而不腻。 柴雪尽吃得很慢,脸颊不知是被夕阳还是热火腾出来的浅红,衬得他气色很好,很是可爱。 斯百沼盯着他的脸吃完了剩下的叫花鸡,取出绢巾给他擦干净手,便带着他又继续赶路。 两日两夜里,他们默契地没提庆丰楼那晚的事,偶尔斗嘴偶尔看一眼互相躲闪。 发乎情止于礼,明明之前快要做尽这世间情人最亲密的事,现在纯情的像情窦初开。 第三日送别黎明,迎来日出。 柴雪尽已经养成看日出的习惯,用不着斯百沼叫,他依靠着对方宽厚的肩懒洋洋地看着橘黄的太阳。 “你是不是很清楚我和他们的谈话。” 第77章 所以什么都没问。 斯百沼:“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不会。”柴雪尽实话实说,“那种情况下你旁听多正常。” “我以为你会生气。”斯百沼不想破坏这两天难得来的平静,可不得不承认因担心这点在逃避。 柴雪尽不明白:“你居然会因为我生气有顾虑。” 这似乎在提醒斯百沼,不该为情爱退步,在狼王一位上的勾心斗角都是应当的。 与其说在提醒,倒不如说柴雪尽在告诉斯百沼,以往赫赫有名的君王无一不抛开儿女私情,哪怕心爱的人也不能比。 斯百沼缄默好久。 在柴雪尽以为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斯百沼低声道:“我不知道别人如何。” 他不会为权势糟蹋人。 柴雪尽听出言外之意,继而默然,最初他怀疑过斯百沼的真心,哪怕时至今日仍有一丝不安。 可斯百沼用行为一点点打消他的疑虑,花言巧语也只许在床帏之事上。 有时柴雪尽作践的想,该不会斯百沼就想骗他上床当个漂亮玩物,那些阴谋是他想太多。 事情早超出所料太多,种种迹象表明斯百沼不是把他当玩物。 “你会后悔吗?”他问。 “后悔什么?”斯百沼漫不经心地问,扯缰让追影跨过一丛草丛,调转方向去往那片山峦,“我从不后悔做任何事。” 也不会后悔冒着那么大风险把他从永春郡偷出来,悄悄送到自己的安全基地里。 柴雪尽便不再问,抬眸便见一道逼仄的山缝,朝上是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将天割成很窄的蓝带。 “这是哪里?” “一个你很会喜欢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柴雪尽问。 斯百沼笑了下:“我就是知道。” 活脱脱的嘴硬,就是不肯说原因。 山道太狭窄,追影却跑得很快,从熟练转弯下坡来看,追影没少来这。 柴雪尽回忆脑海里东夷地图,沿着太阳的方向,想了一圈毫无头绪。 如若他记忆没出错,那就是这里没标在地图上流落在外。 看来东夷王室的秘密很多。 “你在这好好解毒养病,我有空就来看你,别怕他们会找过来,有人会保护你。”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吧?” 柴雪尽嗅到了空中一阵很淡的草药清香味,在转过弯后眼前的山壁不见了,阳光洒进凹进去再一层层往上递增的山势里,让人豁然开朗。 斯百沼语气莫名宠溺:“什么都瞒不住你,这是海雅最大的药材种植部落。” ——祥湖。 柴雪尽讶然,他知道这个地方,传说是王后留给小儿子的财富秘密,就为防止他在争夺狼王之位失败后命丧黄泉。 祥湖多年不对外人开放,进山与出山都不似表明看起来那么简单。 肯把他带到这里,足以说明斯百沼的看重之意。 柴雪尽神情诡异:“你就那么放心我啊?” “我敢带你来就有兜底的本事。”斯百沼带他踩着山阶往山巅上走,“柴雪尽,我巴不得你真是骗子。” 真是那样,斯百沼便能狠下心将阴暗不堪的想法全部实施在他身上,不会愧疚。 柴雪尽抬头,视线从斯百沼英俊的侧脸望向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抬脚时莫名沉重起来。 “好,不过当下你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带我上去。” “走不动?” “嗯,我身娇体弱,后天病秧子又娇气,骑不得马,走不得山。” 简直将斯百沼点评他的几句话全部还了回来。 明报私仇呢,斯百沼啼笑皆非:“那要我抱你上去?” 山阶旁有许许多多庞大巨石平台,建有相邻的石屋,或许是来的时辰不对,并未见到人影。 想也知道祥湖这等重要的种药之地不可能没人,柴雪尽脸皮没厚到能坦然被看见他在斯百沼怀里。 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他丢不起那脸,深吸口气:“……不用。” “那等会可别求我。” 轻描淡写一句话,柴雪尽不在意,一路走来,输掉的仅是个亲亲,他输得起。 天真如柴雪尽,完全没将这点警示放在心上:“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吗?” 斯百沼扬眉看他,笑而不语,只与他一步步继续往上似要入云霄。 许是种养药草的缘故,此处空气十分清新,让柴雪尽比在别处行走起来轻松。 太阳渐高,驱散了山间的冷意,柴雪尽浑身暖洋洋的,漫不经心左右巡视。 “后面是山吗?”他问。 “不是,等你站到山巅就知道了。” 斯百沼在这还卖了关子,像给奔跑的驴吊着根萝卜似的激发他登山的斗志。 想法糙理不糙,柴雪尽调整呼吸,抬手想解开披风:“以后我想下山都得靠走吗?” 斯百沼按住他的手,手指灵活又系回去:“还不到脱的时候。” 柴雪尽不想重复问,眼神无声催促对方,有话直说。 “可能不用。”斯百沼确定他不会断章取义的与自己生气,“这是外人进山的唯一入口。” 并非故意针对,但凡有第二种办法,哪里会舍得累着他。 江湖上有些神秘门派,会在进大本营的地方设置多重保护的机关,祥湖大概也是如此。 第78章 道听途说来的对祥湖描述不多,除去留给斯百沼的说法外,另有一句让众人垂涎的传闻。 此地富可敌国,得之如有取不尽的金山银山。 柴雪尽猜测在山巅之下别有洞天,不用斯百沼多言,他自己先憋足一口气要上去。 但,人贵在有先见之明。 他对自己的体力有错误认知,行到小半,便热得小脸红扑扑,腿脚发软,每上一层石阶,仿佛有重物坠着快步履艰难。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求斯百沼,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 又是一刻钟,他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披风早在斯百沼的默认里解下丢到对方臂弯里,鸦青色长袍罩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衬得他如青竹般挺拔。 他的脚步慢下来,这时再看旁边跟个没事人似的斯百沼,不禁咬牙想,人和人果真不同。 羡慕不来,他连卷起袖子擦额头汗的力气都没了,再多走两步得跪在地上。 避免出丑,柴雪尽停步,双手掐腰缓口气,见斯百沼眼带促狭地看着他,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一句话慢吞吞说完了,想凶人也变成软绵绵的询问,毫无气势可言。 斯百沼掏出雪白的绢巾动作轻柔地给他擦汗,好声好气地劝:“累了吧,我牵你上去。” 柴雪尽问:“不让我求了?” 斯百沼静默着收回擦汗的手,他若真倔强起来,十头牛拉不回。 “我知道了。”柴雪尽心想不就是亲一下,这事儿不难办。 斯百沼刚想问什么,衣领一紧。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拉得斯百沼低头,仰脸飞快亲了下。 心跳再次错乱成章,柴雪尽无视掉了,左顾右盼一番后再看向斯百沼:“能带我上去了吗?” 收获意外之喜的斯百沼压下狂扬起的唇角,以手握拳抵在唇角:“能。” 有时柴雪尽的悟性总令人意想不到。 “那还不快走?”柴雪尽佯装生气掩饰失态,“做人要有诚信。” 斯百沼看破不说破,弯腰想公主抱又被他抵住了肩膀。 这位先结账的债主有要求,正儿八经道:“我想你背我上去。” 斯百沼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两层石阶,方便他趴上来。 两人亲密好几回,这还是柴雪尽初次正面看斯百沼的身影,宽厚到强大安全感的后背,背他绰绰有余。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斯百沼轻轻松松背起他,连上几十层石阶连呼吸都未曾变过。 柴雪尽酸得像喝了陈年老醋,搭在斯百沼肩头的手装作不经意捏了下,依旧结实且硬实。 “在这不管听见什么都别怕,有想问的就等我来了问。” “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看情况。” 柴雪尽哼笑:“让我想问的就问你,又说看情况回答,我是不是能说你虚情假意?” “可以。”斯百沼的步伐稳到不会有一丝颠簸,除非这厮想使坏。 比如这会儿因不满他拆穿故意双臂发力捧着他的双腿往上抛几次,起起落落的失控让柴雪尽大怒:“斯百沼!” “记住,在这里你能依靠的只有我。”斯百沼说。 “那不见得。”柴雪尽故意唱反调,“等我混熟了,能帮我的人会多起来。” 斯百沼想起被一对耳坠收买的女将军,不置可否,只要他想,能做到真正的人见人爱。 嘴甜会讨人欢心的美人总会得到偏爱。 他刚可不就是用一个亲哄得自己背着他上山吗? 想到以后再有人如此惦记他,斯百沼心里很不舒服,大掌没忍住落在他圆.润挺.翘的臀上:“不可以。” “啊!”柴雪尽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惩罚,顶着张红透了的脸锤斯百沼,“你怎么敢打我屁…那的啊!” 斯百沼从喉间发出快活的低笑:“打疼了?” 疼倒是不疼,更多的是羞耻。 从小到大连他父亲都没打过,斯百沼实在可恶,他越看这人越冒火,盯着那印着浅浅牙印的耳朵看了半天,突然恶从胆边生,重现数月前那一幕。 飞扑过去就对那可怜的耳朵张嘴,这次也为报复。 可惜斯百沼早有所料,伶牙俐齿的小野猫只咬住了一点儿耳朵尖。 饶是如此,也够斯百沼受的,他沉声同小野猫打商量:“我道歉,你松开。” “唔,那样抚平不了我受伤的心。”柴雪尽含混着,混着淡香的热气扑到斯百沼肌肤上,引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斯百沼呼吸重起来,脚步未停,嗓音沙哑带着危险:“我再说一遍,松开。” 柴雪尽像提前预知危险的小动物,当即要松嘴,然而还是太晚了。 不给他反应的斯百沼已经将大掌再次落在他遭过袭击的地方,这次更过分,直接兜着不挪开了。 柴雪尽顿时成了哑巴,一念地狱莫过于如此。 他不敢再以牙还牙,趴在斯百沼的背上比捏住后脖颈的猫还乖巧。 太过温顺让斯百沼心底起了涟漪,逗他:“还咬不咬?” “我比不过你。”柴雪尽甘拜下风,与此同时认清个事实,唯一能打赢的斯百沼也没了。 论不要脸,他终究是败了。 怨气十足的一句话让斯百沼笑出声:“这就比不过了?” 第79章 柴雪尽道:“是啊,承认比不过你又不是丢脸的事。” 斯百沼:“要是他们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自古以来,通往最高权势的道路都是腥风血雨的。 “他们怕你当上狼王不给条活路,拼命想夺权然后杀了你以绝后患,而你呢,为了活着陷进争夺王位风波里,被迫反击。” “你就没想过我是为了你主动入局的?” “斯百沼。”柴雪尽语气平静,声调稳到不讲一丝人情,“哪怕没有我,你也会入局。” 用他做当王的理由太儿戏,何况他一个炮灰实难担得起这祸国殃民的罪名。 斯百沼眼神流露出不明情绪,不知不觉加快脚步:“三日后我会来看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避而不答让柴雪尽心里一松,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的悠闲时光,他问:“我落在永春郡的那缸鱼能弄来吗?” 太过荒唐的要求让斯百沼身形微顿,很快,但柴雪尽感受到了。 他误以为这对斯百沼很难,体贴道:“不能也没关系,我不会难过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加后面两句话还好,这一听莫名惨兮兮的,好像斯百沼办不到就是无能。 这像个温和版本的激将法,斯百沼不该应激,可他鬼使神差地回答:“能,你很喜欢那缸鱼?” “我喜欢那条从潍岭江带来的彩色鱼。” “……另一条呢?” “都在那个缸里我也赶不走,就是觉得他讨厌,仗着身体好块头大,有事没事就欺负那条彩色鱼,一点不懂循序渐进。” 搁这指桑骂槐呢,斯百沼扬起唇角,又问:“还有呢?” “哦,另一条老是堵在水草口,不给那条鱼出来,他不知道相处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太笨了。” “你没教他?” “教不会,可能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柴雪尽话音一转,伸手指向石阶尽头一棵盘根错节形似梨花的高树,“先去那。” 斯百沼收回朝几步外院落走的脚,往树下走去:“你把我当什么呢?” 柴雪尽说:“任劳任怨的救命恩人。” 讨好的痕迹太明显了,斯百沼回头去看:“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时已经到了树下,柴雪尽挣扎着要下来,没能得到回答的斯百沼不撒手。 一来二去僵持住了。 第四三章 。 苍天碧树下, 他低头与固执的斯百沼对视。 因一个称呼较劲真有闲心。 柴雪尽身边还真没有过这样直率的人,他新奇的同时不住想知道斯百沼心里想听他叫什么。 “你——” “沼哥哥回来了?” 左侧后方传来欣喜的女子惊呼声,声线稚嫩, 听着便知道年纪不大。 柴雪尽回头去看,是个眼里藏不住爱意的娇俏少女, 着鹅黄色劲装, 乌黑长发编成两股麻花辫搭在肩头,或许是知道斯百沼要来, 麻花辫里藏有与衣服同色的丝带, 使得少女添上些许明媚。 “宗楹楹?”斯百沼也是时隔三年再回到这里,曾经追在身后跑的少女长大了。 宗楹楹惊喜不已:“沼哥哥还记得我?” 斯百沼神色冷淡:“你长大了而已。” 宗楹楹娇羞地笑了笑, 视线转到在斯百沼背上小动作不断想下来的柴雪尽,语气还算平稳地问:“沼哥哥,他是谁?” 斯百沼似才如梦初醒, 到石椅旁将柴雪尽放了下去。 “你爷爷呢?” 宗楹楹没错过斯百沼一举一动间对柴雪尽的爱护,她承认这是个美人,可明显是个男的,还病恹恹的。 她心里很不舒服,看向斯百沼的眼神不由得幽怨起来:“他在山间采药呢, 让我回来看你到了没。“ “嗯, 今日来不及去拜访,替我向他说句抱歉,下次我登门请罪。” “哪里用得着, 沼哥哥肯来, 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斯百沼颔首, 转身看差把瓜子就很圆满的柴雪尽,有时他的表情太好猜, 用不着脑子。 斯百沼仗着背对宗楹楹大胆上手捏他的脸,低声说:“我要走了。” “所以呢?”柴雪尽想拽下这不知好歹的手,皱着眉,“想听我说什么?” “好好吃饭争取养胖点。”这不是斯百沼最想说的,只是能在人前说的。 哪怕有个人形遮挡物在前,柴雪尽依稀能感觉到那道锋芒般的视线,他突然拉住斯百沼的手腕,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认真地问:“你不会让她照顾我吧?” 男女有别不说,这姑娘明显喜欢斯百沼,真受她照顾恐怕未来的日子水深火热。 斯百沼神色微妙:“你想让她照顾你?” 柴雪尽疯狂摇头:“没有,我可以照顾自己,不必麻烦宗姑娘。” 斯百沼放心了,起身飞快道:“我安排好了。” 柴雪尽轻轻唔了声,偏头越过斯百沼去看宗楹楹,那小姑娘眼里满是不高兴,鼓着脸在生气。 这么明显的吃醋行为,斯百沼看不出来? 总不能说斯百沼天生对男女之情迟钝,除非开门见山说情意,但…… 柴雪尽回想这家伙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时拿不准斯百沼在感情方面到底如何。 胡思乱想的功夫,斯百沼又和宗楹楹交代两句,便过来要带他去住的院落。 第80章 宗楹楹离去时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那个痴情劲引得柴雪尽心神微动,问:“她喜欢你。” “我早和她说清楚过。” “哦,那就是对你余情未了。”柴雪尽懂了,“那她爷爷呢?” “怎么?”斯百沼问,“你从第一眼见她就很关注她。” 话里有话的就差问他是不是看上宗楹楹了,柴雪尽想笑,半真半假道:“是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当成了情敌。” 眼看要到院落正门,斯百沼知道自己快要走了,只道:“她应该不会。” 到底三年不见,斯百沼也不知道宗楹楹的脾性改了多少,突然问:“我给你的那枚戒指戴了吗?” 柴雪尽拎起腰间的荷包:“在这。” “嗯,戴着吧,要是她真欺负你就告诉我。” “你还能替我去找一个小姑娘麻烦啊?”柴雪尽隔着荷包摸着那枚戒指,淡笑了声,“放心吧,她欺负不到我头上。” 斯百沼莫名感觉往后祥湖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当即顾不上那么多,把披风往他肩头搭好,抬手敲门。 “我让宗老备好你要的药材,晚些时候他会送来,进去吧。” “这就走了?”柴雪尽惊讶,他知道斯百沼着急赶路,没想到这么迫切。 “嗯。”斯百沼应答完低头看他,眼神晦暗,低低地问,“舍不得我走了?” 柴雪尽轻哼,白嫩的侧脸满是骄矜,一股恃宠而骄的味道。 斯百沼被勾得心痒痒,赶在院门开之前,捏住他的脸,俯身去轻轻咬了口:“我会很快来看你,记得想我。” “斯百沼!”柴雪尽捂着脸颊扭头怒喝,可惜罪魁祸首早用轻功脚底抹油开溜了,徒留下一阵梨叶簌簌作响,“跑得真快。” 再转头,院门轻开,他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抓住胳膊。 “啊,没想到王子要我在这等的会是殿下你啊。” 柴雪尽定睛,这不是钟离世推辞说家中有事得先回去的瓦达尔吗? 少年见到他情绪激动,拉着他往院子里走,嘴巴没停:“在殿下来之前我不敢出门,怕给王子添乱,现在好了,我终于能出去看看。殿下怎么来的?后山上百层石阶,我那天来走大半天,差点累死了。” 似乎想到这点,瓦达尔往他身后看,什么都没有。 瓦达尔:“……殿下自己走上来的?” 这是对他的藐视,柴雪尽该生气的,可事实胜于雄辩,他动动嘴:“不是。” 送他上来的人先走了,柴雪尽不想多谈,先看向一应俱全的小院,收拾的很干净,还在水池旁种有花花草草,池内有巴掌大的红鲤鱼游来游去,显得整个院子生机勃勃。 “他们让你照顾我?”柴雪尽问。 “殿下不信我吗?”瓦达尔搬来竹椅让他坐下,又搬来煮茶的茶具上手熬,“书童会的不仅是读书啊。” 柴雪尽看着那一篮子补气血配茶用的草药,心累累的。 他出神道:“哦,我信你。” 正要慷慨激昂的瓦达尔不知为何心虚了一瞬,故作老成道:“殿下放心吧,我肯定把你照顾的好好的。” 柴雪尽有所察觉,抬眼看了他一下:“好,我等着你大展厨艺。” 瓦达尔干笑两声,赶紧给他送上暖呼呼的热茶,见他尝了尝,张张嘴又闭上,可又有话想说,快纠结死了。 “支支吾吾干嘛呢?”柴雪尽浑身不适让这口热茶褪去大半,眉眼流露出的情绪越发平和。 “殿下一点不知道吗?”瓦达尔迟疑,在他视线压迫下一股脑道,“王驾崩了,昨日传出的消息。” 柴雪尽神色凝重起来,卡在这点传出斯山启的死讯是斯百沼预谋好的还是这事儿是被那两人捅出来的。 无论哪个,对和亲一事都不利。 再者,现在的永春郡应该还乱套,身为和亲人选的他不见了,解时琅必定会找上钟离世要彻查此事,以斯百沼的手笔早让斯千顽将锅背得稳稳的。 就看斯百沼有没有能把斯千顽按死的本事了,他想起还没解决的戎栋一事,这是悬着的一把刀。 就像他得知周弘译在东夷地界内,便有种对方要做主动局内人的感觉。 “那永春郡呢?” “热闹着呢。”瓦达尔掰着手指头一件件说给他听,“小郡王不仅要忙着处理城中公务,还要陪着解大人查你失踪的案子,另外听说历朝要派一位大理寺卿来协查戎栋与殿下失踪的事。” 柴雪尽沉吟:“知道那位大理寺卿是谁吗?” “传闻承昌帝钦点的,叫柴雪尽,在此之前他就职太医院。” 与柴雪尽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他顿时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是何许人也,大抵用不着他提醒,斯百沼也能猜到对方身份。 周弘译胆子挺大,谈不上孤身涉险,但总归是在别人地盘上,稍出差池,无人能救。 瓦达尔:“殿下认识他吧?” 柴雪尽意味深长一笑:“或许你不知道,他做过我的伴读。” 瓦达尔连连点头,接着愁起来:“这么说他很了解殿下,小郡王又要烦恼了。” 这话不假,柴雪尽笑起来:“是你们王子授意你告诉我这些的吗?” 瓦达尔挠挠头:“是,他说你在这里不能真成了笼中鸟。” 第81章 所以路上那番话是为了逗他,从把他从永春郡带出来,斯百沼就着手放他享真正的自由。 柴雪尽若有所思,心里的话不自觉说了出来。 “我偷偷溜走会被抓回来吗?” 回过神来就看见瓦达尔惊恐的神情,他没忍住笑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说说而已。” “不不不,殿下可千万别当着王子的面说。” “怎么?” “我是为你好。”瓦达尔一副看透的语气,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瞪圆一瞬,做贼似的四处看一圈,往他面前凑低声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说。” 柴雪尽许久没见过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天真少年,瓦达尔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把暗处的人出卖了。 他该想到斯百沼不会放任一个瓦达尔照顾他,目前他不着急探出暗处是谁。 “好,谢谢你。对了,你来这几天没出过门?” “对啊。”瓦达尔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睛发光,“我们能出去逛吗?” “为什么不能?”柴雪尽连自己住的院子都没看完就迫不及待要出门了,“难道你不想看看祥湖?” 身为东夷百姓,谁能摆脱掉游历祥湖的诱惑? 反正瓦达尔办不到,他抱着柴雪尽的披风兴高采烈跟在后面出了院关上门,美滋滋地想,这回长大见识了,完全没想过别的。 在山脚的时候,柴雪尽就知道他要住的地方在最高的山峰,也想过山的另一面会是何等的灿烂光景。 真当他站在山峰看过去一时失语,形容不了内心的震撼。 与其说这里叫祥湖,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药材镇,有成片的居住房屋,远远能看见人来人往。而房屋之外的地方肉眼所见之地全是郁郁葱葱的药草,划分为田,另有各种药堂,再往西边去入目一片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的海面。 海……? 柴雪尽屏住呼吸,原以为祥湖与世隔绝,是他狭隘了,能被比作金山银山哪是封闭之地。 岸边停靠条条挂有翠青底旗帜,书写个龙飞凤舞的沼,一眼便知是斯百沼的船。 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海,如何逃过那两精明王子的法眼? 柴雪尽往四周看,下山的路同样有上百层石阶,要走这么远才能去小镇未免太遭罪了。 他不信没有捷径,扭头看呆愣的瓦达尔:“你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山啊?” 瓦达尔懵懵的:“王子没告诉你吗?” 柴雪尽沉默了,主仆两大眼瞪小眼,对这上百层石阶有了不同程度的阴影。 “啊对了。”瓦达尔一锤掌心,“我们去找楹楹。” 柴雪尽:“宗楹楹?” “殿下见过楹楹啦?”瓦达尔脸颊泛出一丝淡淡的粉,“她肯定知道怎么下山。” 柴雪尽没异议,看眼春心萌动的瓦达尔,不忍心少年难过还是闭了嘴。 春天,果然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呐。 柴雪尽平静地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找到宗楹楹?” 瓦达尔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瓦达尔从脖子上摸出个鱼骨哨放到嘴边,一阵清脆的鸟啼声飞向天际,接连三声后停下。 柴雪尽知道接下来就该等,等宗楹楹来找他们。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柴雪尽没觉得等人有多煎熬,溜神没多大会儿,宗楹楹提着个花篮子从后侧方的巨石后走了出来。 “找我有什么事?” 她一露面,瓦达尔从脸红到脖子,话都不会说了。 柴雪尽好笑地摇摇头,礼貌道:“宗姑娘,我们想下山。” 宗楹楹冷着脸道:“不行。” 第四四章 。 柴雪尽不认为这是宗楹楹在针对, 问:“宗姑娘能说说原因吗?” 他能心平气和地问让宗楹楹稍感意外,在她印象里,历朝的世家公子大多倨傲无礼, 一点不顺心都会写在脸上。 宗楹楹语气缓和了下来:“要等我爷爷给你把过脉。” 柴雪尽往在云间半遮半掩多了些许仙境感的小镇看,那儿看着仿若桃源, 但毕竟是药草种植之地, 宗楹楹现在不让他们下去的原因恐怕是别的。 “好,多谢宗姑娘, 那我先等着宗老。” “你不急着下去了?”宗楹楹问。 “你们有考量, 我该做的就是听劝不添乱。”柴雪尽大概懂这姑娘怎么想的,想看他不满吵闹, 好抓着这个把柄去向斯百沼告状。 宗楹楹诡异地看了他一会,掉头先往小院子走:“你能这么识相再好不过,我可不想成日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 说到底宗楹楹对他是斯百沼亲自送来的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不难理解,但柴雪尽希望她懂得适可而止。 瓦达尔在旁听完,咬着手指头小声道:“殿下,你怎么惹到她啦?” “嘘,姑娘家的心事不要乱猜。”柴雪尽没想让自己影响到瓦达尔和宗楹楹的关系, 转身却没往院子走, 而是去了斯百沼不让他看的那棵大树下。 他仰头,树枝粗壮,枝叶茂密, 绿色相间里能看见朵朵绽开的白色小花, 拇指大小, 风吹来带着一阵如梨般的清香。 “殿下?”瓦达尔站定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地看向那挂满枝头的白花, 这有哪里不对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第82章 “梨树?” 按理说瓦达尔身为东夷人又熟读各种风土人情记事,对本土传说里的神木会有所耳闻,可这树就在眼前,愣是错认为梨树。 柴雪尽笑了笑,往上山的地方看:“后山的石阶不见了。” 瓦达尔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走了:“是,那石阶非寻常人能开启。” 上百层石阶变成了崎岖的山峦,藏在暗处,像一处从未经过雕刻的原始山林。 这当真是一个很好的掩饰,不知情的人误入山路,走到尽头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堵山墙,无路可走的时候自然会回头。 柴雪尽越发觉得自己进到斯百沼的秘密之处,如若他仍一心向着承昌帝,甘心为周家赴汤蹈火,那斯百沼这次要跌个巨大的跟头。 “你们怎么还在这?”宗楹楹怒气冲冲地问,见他俩双双回头,更怒了,“没来过祥湖,总归听说过祥湖的传闻吧?” 瓦达尔傻傻的:“啊,什么?” 柴雪尽扶额,这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宗楹楹的眼睛要喷火了,快步过来赶鸭子似的撵着他俩回去:“立夏前后祥湖空中有瘴气,吸入过多不仅昏迷还会死人,你两真不怕死啊。” 瓦达尔顿时懊恼:“啊,我想起来了,进山那日宗爷爷说过这事儿,还给我吃过药丸。殿下哪里不适?” “没太大感觉。”柴雪尽如实说,“这里瘴气对我应该没太大作用。” 他当了好几年的药罐子,身体早有一定抗毒能力,像一般的迷.药和毒瘴为难不了他。 宗楹楹瞪着他:“别逞强。” 待把两人赶回院子里,她反手关上门,不顾瓦达尔叫嚷,拉过柴雪尽的手腕开始把脉,她不敢自称神医,小病不在话下。 可真摸到柴雪尽平缓的脉搏,她拧紧了眉头,还真是没受瘴气侵蚀啊。 柴雪尽从宗楹楹的行为举止看出这是个撇开喜欢斯百沼外很明事理的姑娘,这对他来说是个好事。 “宗姑娘,有个很冒昧的请求,不知当不当说。” 宗楹楹露出个疑惑来,心想,你都知道冒昧还说? 柴雪尽无奈叹了口气,他也不想的,可是到了饭点,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肚子啊。 指望瓦达尔,不如丢个脸向宗楹楹求助,好歹能混口热饭吃。 对他能坦然讨口饭吃的行径让宗楹楹震惊,恍惚着应下,恍惚着回家去给他们取饭了。 大抵从没想过风光霁月的公子能为一口吃食折腰,小小年纪受到大大冲击。 柴雪尽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让瓦达尔一脸羞愧,心虚地低声问:“殿下怎么知道我不会做饭?” “别想那么多,饿不着你的。” 柴雪尽慢悠悠往内厅里走,能看见有人曾经在这生活过的痕迹,墙上还挂有弓箭和长剑,以此地地处位置来分析,能在这住的人不多。 穿过内厅后有弯曲穿廊,长廊的尽头是山顶的凉亭,另有一条廊几步路能到两间卧房,房前摆有很多花盆,开出姹紫嫣红的花朵。 柴雪尽双手背在身后,巡视一般:“你也住在那?” 瓦达尔:“不啊,我睡前厅。” “让我住后院是斯百沼的意思?” “是的,殿下放心,卧房的床头挂着个铃铛,只需轻轻摇动,我就会出现。” 柴雪尽倒不知道瓦达尔会武功,转念想起那藏身暗处的人,就算有危险,估计也是那人先出手。 “我知道了。” “殿下,这里的夜景很漂亮,你要觉得无聊,晚间可以登上去看看。” 柴雪尽记在心里,脚步微顿转身回前厅:“宗姑娘差不多要回来了。” 瓦达尔应和了声。 他所料没错,前脚刚到厅里,宗楹楹拎着食盒推开了院门,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有宗楹楹救济的这一餐,虽谈不上丰盛,但也有滋有味,让柴雪尽吃了个八分饱。 饭后柴雪尽去看了卧房,干净整洁,他在窗前发现一个巨大的鸟架子,上有各种抓痕,像是猛禽。 斯百沼身为东夷三王子,哪怕养头狼都在情理之中,他又去了隔壁,那是一间有不少藏书的书房。 他看了一圈,有很多斯百沼起初学写历朝文字的珍贵书写字迹,能看出对方在这常住。 斯百沼把他安排在这里,私心满满,以宗楹楹看他的神情,大概只知他来自哪不知他是谁。 那他就算在这里横行霸道,丢得也是斯百沼的脸吧? 既然如此,他不必有那么重的面子包袱。 可惜这想法只持续到晚间宗老露面便一败涂地,因为双方一见,精神抖擞的老者做辑行礼:“见过二殿下,殿下舟车劳顿,老朽未能及时来接见是失礼,还望殿下见谅。” 跟在后面拎食盒的宗楹楹瞪圆了眼睛,很难相信他会是个皇子。 在柴雪尽来之前,她几次三番追问爷爷他是谁,就问出来个他是历朝的世家公子。 没人告诉宗楹楹,这世家公子居然历朝那和亲皇子,斯百沼将他藏在这,岂不是…… 宗楹楹窥探到秘密,不好当面求证,只得憋回去,憋红了一张俏脸。 “宗老客气,是我该说叨扰,往后还请宗老多多照顾。” “殿下说笑了,三王子早交代过,您在这安心住下。”宗老从随行医箱里取出脉枕,“先允许老朽为殿下请脉。” 第83章 来的路上斯百沼提过,向宗老明说他中毒的事,要他自己少偷偷开方子乱吃药,不管大祭司是否真成为斯千顽的人,他中毒是事实。 柴雪尽伸出了手,发现宗楹楹看向他的眼神震惊里混着诡异,千言万语眨眼一瞬,快到让人读不懂。 这次请脉很久,久到柴雪尽难得起了忐忑,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得握紧了。 “能治。”宗老捋捋胡子,向柴雪尽露出个宽慰的笑容,“殿下放心,两个月保证药到病除。” 柴雪尽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笑道:“多谢宗老,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说。” “我想下山。” 宗老将答应送来的药材全部取出来放好,收起药箱:“自然,殿下想去就去,回头让楹楹和你们一起,她自幼在这里长大,能解答殿下的任何疑问。” 宗楹楹噘着嘴,无声嘀咕了几声还是没反驳。 柴雪尽转头向宗楹楹道:“我先谢过宗姑娘了。” “不用。”以为被逮到的宗楹楹涨红了脸,看他眉目舒展的漂亮模样,没忍住凶了句,“我也不是每日都有空带你闲逛的。” “嗯,没事,那就等宗姑娘有空。” 他这般通情达理倒显得宗楹楹小家子气,让姑娘又闹红了脸。 宗老叹气地摇着头:“楹楹啊,殿下初来乍到,你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我还不够照顾他吗?”宗楹楹梗着脖子道,“给他吃给他喝,还答应带他逛小镇。爷爷,我是个女子哎。” “宗老不必太苛责宗姑娘,她很好。”柴雪尽道。 宗老更无奈了,看眼还不高兴的小姑娘,朝柴雪尽行礼:“多谢殿□□谅,老朽这就回去配药,明日便差人送来。” 柴雪尽颔首,起身与宗老往外走。 因他刚替宗楹楹说过话,她总觉得带在这很别扭,打过招呼,拎着箱子一溜烟跑了。 “没轻没重的。”宗老望着宗楹楹的身影数落了句,眼神里仍是对自家孙女的偏爱,“殿下,近来天气暖和,可多出门走动。” 柴雪尽淡笑:“好,我会的。” “另有一事,老朽思索再三还是想着要告知殿下。”宗老停在门口,向后看见还在内厅忙碌的瓦达尔,语气不由得轻起来,“解毒前殿下切忌与男子欢好。” 柴雪尽险些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顶着张通红的脸,讷讷道:“这、这是毒的副作用?” “我不知他们如何做到的,总之殿下的身体因为这毒起了变化,能孕育孩子。” “……我知道了。”柴雪尽应答的很勉强,男子生孩子的事实在前所未闻,他根本不敢想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除却谨遵医嘱,想不出别的。 宗老知道他接受不了,安慰他:“世间奇事无所不有,殿下不用惊慌。” 柴雪尽镇定:“是,我明白,那就麻烦宗老了。” 待宗老走后,柴雪尽回到卧房端坐在床榻间想了很久,作为最先与宗老联系过的人,斯百沼肯定也清楚他的体质。 嘴可真硬。 他躺进暖和的被窝里,接连几天的奔波让困倦来得无比快,几乎闭上眼睛的那刻就坠入梦乡,直至天明。 第二日晨间,山间起了薄雾。 前厅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粥,昨夜一脸不乐意的宗楹楹吃得津津有味,看见他很自然打了声招呼:“殿下,早啊。” 柴雪尽坐到她对面:“瓦达尔呢?” 宗楹楹指指厨房:“他在给你熬药,爷爷说那药要熬到还剩最后一口。” 越是这样越费功夫。 柴雪尽又问:“那他用过早膳了吗?” 宗楹楹意外,抬眼认真看了他一会,点点头:“等你喝完药再下山。” “那就好。”柴雪尽这才用起膳来。 宗楹楹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和沼哥哥成亲?” 第四五章 。 柴雪尽一口粥呛在嗓子眼, 上不来下不去,呛到死去活来,他看着丝毫不觉得语出惊人的宗楹楹, 不愧是爷孙两,前后脚都惊到了他。 “说啊。”宗楹楹催促道, “就回答是或不是, 有那么难吗?” “你应该很想听我说不是。”柴雪尽煞有其事道。 宗楹楹顿时明白不能信他的话了,愤恨咬着包子, 还不死心:“你不会为了逗我故意这么说吧?” 宗楹楹这么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 料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拿别人在意的事开玩笑。 “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柴雪尽先抛出个问题。 就算他是来和亲的, 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在斯山启死后再和个男人成亲。 宗楹楹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柴雪尽扬眉。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大抵是真不知情,这让宗楹楹忍不住心生狂喜, 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样,她还有机会。 宗楹楹又道:“你喜欢沼哥哥吗?” 他问的问题没得到任何解答,宗楹楹倒是一个接一个地问,柴雪尽好笑道:“你喜欢他,不代表人人都喜欢吧。” “这么说你不喜欢?”宗楹楹急切地追问。 这次柴雪尽没像先前那般爽快答复, 沉思片刻, 低头吃起了包子,居然就这么忽视了。 第84章 宗楹楹对此很不满,却也知道人与人之间该友好交流, 便借着一盘咸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待柴雪尽抬眸, 纤长浓黑的睫毛小扇子似的颤了颤, 她才道:“你回答我呀。” “别问了。”柴雪尽没碰咸菜,慢慢咀嚼, 见小姑娘还不肯放弃,翘着唇道,“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宗楹楹心里难安,伸手想夺走他的筷子:“你不准吃了,万一你喜欢沼哥哥,和我就是情敌。” 柴雪尽手一扬错开她的攻势,笑道:“我想你弄错件事,在喜欢斯百沼这件事上,主动权不在你。” 宗楹楹一呆:“什么意思?” 本来没想气她,可连顿饭都吃不消停,柴雪尽厌烦了,直言直语道:“就是我要真喜欢斯百沼,你也没法替他拒绝我,因为他才有资格做取舍,就像你喜欢他,也得是他做主是否和你在一起。” 好言好语的相劝落在宗楹楹的耳中,她只捕捉到少部分重点,瞪着他:“你果然喜欢沼哥哥。” 柴雪尽:“……” 算了,和这种满脑子都是心上人的小姑娘说不了话。 柴雪尽默默低头用膳,他还想早些下山,见见祥湖的风土人情,待吃到半饱,宗楹楹往他面前放了个白瓷瓶。 “这是爷爷让我给你的,下山前记得服用一颗。” “多谢。” 山上有瘴气,山下为防外人突进,应当有别的防卫,这药丸能保证他的安全。 宗楹楹看他喝粥喝到泛起红晕的脸颊,心里小声哼哼,长得就像狐狸精,偏偏一张脸又纯又欲的,那么白那么瘦,真是好让人嫉妒。 但是没关系,她和沼哥哥青梅竹马,这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算他是先王的遗产,也得看沼哥哥喜不喜欢,不喜欢直接送回历朝就好。 可……宗楹楹想起那天斯百沼送他上来的亲密劲,怎么看都是喜欢的。 也许得再好好想想了,宗楹楹盯着柴雪尽粉白的脸颊,半天后终于想出个词,像烂熟了的春桃。 饭后,柴雪尽捏着鼻子喝下那熬成一口的汤药,苦到五官变形,偏偏宗楹楹义正言辞说不能吃糖,会影响药效。 他不说阅尽世间医书,也能说是小有所知,还真没听说过那一方药会被后吃的饴糖影响。 分明是宗楹楹想让他尝尝苦头,以报早膳时拌嘴的仇。 柴雪尽是好男不和女斗,没戳破,忍着喝了两口水冲散苦味,揣着小荷包打算下山。 走过巨石,进了山洞,洞内沿路筑有巴掌大石台,石台上放置油灯,使得洞内亮如白昼。 沿着走约数百步抵达一处能容数十人用木板钉成的木篮处。 八条铁链在木篮底部交叉形成个网兜,猎物般兜住篮底,链条穿过升降台,以手拉控制上下。 瓦达尔从小到大没见过这等机关,眼神不住流露出震撼,连嘴都忘了合上。 柴雪尽也大开眼界,但因他在书中读到过多次,即便初次见也没表露出来,看起来相当从容。 宗楹楹:“小心脚下。” 三人站进木篮里,内置扶手,方便站稳。 向下的甬道里漆黑一片,像是能吞人的无底洞,瓦达尔伸头看一眼,忙缩回来往柴雪尽身旁靠近。 “殿、殿下,我有点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瓦达尔的声音带着人都在发抖,像是怕到极点。 柴雪尽伸手拍拍瓦达尔的肩膀,低声询问:“是怕黑还是怕高?” 在恐惧面前,瓦达尔的脑子乱成了浆糊,磕磕巴巴道:“可、可能都怕。” 这就没法了,柴雪尽无奈,刚想收回手就被瓦达尔一下子抱紧了,把脸埋进他的臂弯,大声忏悔似的叫:“对、对不起三王子,我、我冒犯殿下,改日定当请罪。” 行为太怂又很窝囊,话让人不痛快,宗楹楹气不到一处来,来扯瓦达尔:“你个胆小鬼,连这都怕还怎么当草原勇士啊?” 她一开口勾起瓦达尔的喜悦,当下抛弃柴雪尽,抹黑去扑她,哽咽道:“好姐姐,救救我吧,我真的怕啊。” 宗楹楹只觉得小腿一暖,这痛哭流涕的家伙就跪在腿边,像家里养着的那只狗撵都撵不走了。 她大怒:“瓦达尔,你在干什么?” 瓦达尔大哭:“在害怕。” 宗楹楹一噎,莫名骂不下去了,心累地看着淡笑不语的柴雪尽,愤恨地想,他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硬是听瓦达尔呜呜咽咽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才渐渐明亮起来。 宗楹楹面无表情,低头看着两手一抹泪,撑着板子站起来的瓦达尔,冷笑:“我迟早治好你这破毛病。” 瓦达尔自知这次在心上人面前丢了大人,嗫喏着不敢多言,偷偷去看柴雪尽。 他家殿下也无法,只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瓦达尔顿时又想哭了,被宗楹楹瞪着,什么都收了起来。 迎着亮光再走上百步,眼前空白一瞬,再看清的那刻光影依然不同。 有花有草有树,远处有鸟啼,还依稀能听见田间农作百姓互相攀谈的热闹声,再往前便见到炊烟袅袅,一片烟火气息。 左右两边的田里种着常见的药草,多是黄芪,当归等,更甚有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色泽鲜艳,漂亮张扬。 第85章 走在宗楹楹身后的柴雪尽一个个看过去,逐渐发现这里药草的不同,单凭颜色也能断定往后出来的品质是上等。 并非偶然,几乎生长在田间的全是优品,看那种植出一列列的形状来不是后天补救。 他明白祥湖的财富如何积累起来的,这里的土地本身就价值千金。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宗楹楹回头看着他,手背在身后,那是个很危险的姿势。 柴雪尽漫不经心道:“我要是你不会挑在这里下手。” 宗楹楹看了他一会,缓缓垂下手:“我不管沼哥哥为什么这么放心把你送过来,一旦我发现你做出危及祥湖的事,会毫不犹豫送你去死。” “这是忠告?”柴雪尽问。 “是威胁。”宗楹楹快步往前,“不是要逛小镇么?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你两就回去吧。” 当真是农忙时候,镇上闲人不多,偶有些许围在小摊前的多是浑身沾着鱼腥味的船上之人。 他们走过,总能引起那些人的注视。 宗楹楹皱了皱眉,不由得加快脚步,她一言不发,柴雪尽和瓦达尔也不多问,闷声跟着走,直到穿过小镇抵达镇东近山脚,她仍不忘回头看。 山脚良田众多,有许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远远的,柴雪尽扫见熟悉的面孔。 瓦达尔憋一路,这会儿总算敢开口:“楹楹,你怎么了?是想吃刚才的红豆糕么,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你脑子里不会装得只有吃的吧?”宗楹楹问,没看见柴雪尽,“人呢?” “啊谁?”瓦达尔问完,四处张望,指着宗楹楹身后不远处,“殿下在那。” 宗楹楹随即转身,果然看见同她爷爷聊上的柴雪尽:“他何时过去的?” 瓦达尔道:“在你看红豆糕的时候。” “笨蛋,说了我不是想吃的。”宗楹楹自觉和瓦达尔没好说的,也跟着去寻他们。 走近才听清柴雪尽在和她爷爷讨论人参的种植方式,这过分奇怪的内容让她愣了好一会。 历朝二殿下也种草药? 她以为柴雪尽多在说些皮毛,谁知仔细聆听,还真是些心得之谈,当即情绪更复杂了些。 这二殿下在皇宫处境恐怕很一般,否则怎么会懂这些呢? 宗楹楹有些可怜柴雪尽,看向他的眼神不住的怜悯。 柴雪尽根本不知道几句话让宗楹楹脑补出那么多,他愿意和宗老聊这些是最近在研究一种新毒,下毒时无色无味,中毒后死活不如。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实在做不了救死扶伤的医者,干脆走极端,当个心狠手辣的毒物。 他学不了武功,打不过也骂不过,如真能练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毒,何尝不是自保的法子呢? 早先他就想过,在生死这方面,不能单靠别人,自己强则命长。 在潍岭江的那次足以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哪怕后来数次有斯百沼相救,也不能抹去他的努力。 这一路上,他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现在有大施拳脚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他是要抓住的。 起码在去海雅前,他要有些傍身本事。 宗老在这见到柴雪尽本就惊讶,对方一番独特见解后他不由得正视起这位殿下来,传闻中风光霁月的皇子,却有几分特别之处。 这还不能让宗老完全认可他,只道:“殿下不该来这。” “那我该去哪?”柴雪尽问,“宗老认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做不来乡间的粗活?” 宗老微微一笑:“殿下身躯金贵,实在不该碰这等脏污之物。” 柴雪尽想炼毒,往后就少不得要和药草打交道,到时候要宗老帮衬的地方太多了。 据他所知,祥湖真正盛产昂贵药物是在山涧,而那非寻常人能进去的。 他不可能用身份去压人,就只能靠和宗老打好交道来想法子,虽然有时候可能只是斯百沼的一句话,但他莫名不想走这层关系。 凭心而论,他也是真想和宗老处成朋友,而非尊卑有别的上下级。 柴雪尽有私心,也肯为这份私心花功夫。 当前他没急着往宗老面前凑,只含笑道:“我想终有一日您会对此有所改变。” 青年眸光清亮,神情认真,似做好改变他想法的长期打算,宗老哑然失笑,并未应对,抬起沾有泥土的手摆了摆。 “楹楹,领殿下看看这里。” 宗楹楹应是:“跟我这边来。” 山野之大,几步路走不完。 往南边走上一炷香,人渐渐多起来,瞧见宗楹楹,便热情打招呼,继而好奇地看向他,不知细皮嫩肉的他为何会在这。 偶有听见瓦达尔称他殿下,眼神渐渐不对劲,这里虽似桃源,但并不闭塞。 起初柴雪尽未将这些人的神情放在心上,一心琢磨起宗老让他巡视田野的用意,直到第二日再下山,发觉镇上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打量和怪异。 柴雪尽低头看眼自己的穿着,入乡随俗的粗布衫,难不成被当成……? 他想了想,把斯百沼给的戒指摸出来戴上。 那刻四下响起一阵抽气声。 第四六章 。 有问题。 柴雪尽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祖母绿衬得他手白嫩如青葱,微微泛粉的指腹透着养尊处优。 第86章 也难怪宗老不信他能做得来田间的活,这双手透露了太多。 他看了会, 又不动声色去看周围纷纷看过来的老百姓脸上,打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敬重。 这枚戒指的权势比他所猜想的还要大。 他本来要去田间向宗老讨些能做的事, 当下有了更需待解决的事。 “瓦达尔,带钱了吗?” 瓦达尔一激灵, 恍惚才从某种震惊里回过神来:“带了。” 柴雪尽记得他对这枚戒指会出现在自己手里的不敢置信, 想来也是个知情人,脚步一转进了街旁的茶楼。 “那随我喝杯茶。” 待他进去, 茶楼里稀稀落落的客人起初先看他的脸,等视线落到他手上的戒指也露出了震惊。 一个两个人稀奇不打紧,走到哪哪都是人在稀奇, 问题就大了。 柴雪尽毫不犹豫要了包间,小二引路带到后退了出去,神情多为恭敬,连动作都小心不少。 柴雪尽清楚之所以被奉为上宾全是因为这枚戒指,他不禁举到眼前再次端详。 “殿下, 这是三王子亲手交给你的吗?”瓦达尔迟疑地问。 “嗯?”柴雪尽大拇指无意识摩挲, “你们似乎都认识这个东西。” 他好像不知道这枚戒指的意义,只是他不知道,斯百沼还能不清楚吗? 瓦达尔挠挠头:“嗯, 为了不让王子莫名其妙被围攻, 每一位王室子嗣出生便会由大祭司从神殿请出一枚戒指, 由其随身佩带。待他婚配时要将这枚戒指当做最为珍贵的聘礼赠送给妻子,如没有父母之命, 王子擅自将戒指交给他人,则代表他要和对方私定终身。” 说到最后,瓦达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看见柴雪尽渐渐泛粉的双颊,大抵这事儿太超乎意料,他的眼神里少见有了一丝慌乱。 许是片刻后意识到不妥之处,柴雪尽默默摘下了戒指。 这在瓦达尔看来叫掩耳盗铃,一路走来多少人看见,哪怕没看见的人也会在流言蜚语里得知真相。 到时候他就是把戒指藏起来,也说不清楚的。 瓦达尔道:“殿下,你还是戴着吧。” 柴雪尽抿紧唇,将戒指塞进了荷包里,撑着额角轻叹口气:“我怎么就听信他的谗言。” 遇事不决,就拿信物,实在荒谬。 瓦达尔大概猜出他口中的那人是谁,忍笑道:“原是殿下不知这戒指的缘由。” “在书上看过。”柴雪尽道,没想到会那么刚好从斯百沼那得到的信物就是这东西。 瓦达尔少年心性,又事关斯百沼,不免追问起来:“三王子交给您的时候没说过吗?” 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斯百沼就是想说也不好意思吧,给未来王妃的东西先给了他一个男人。 柴雪尽不好明说,只道:“我没让他说。” 主动将错揽在了身上,今天这事儿也算自作自受。 瓦达尔同情他不到片刻,又道:“如此殿下彻底坐实往后会嫁给王子的谣言。” “什么时候有的?”柴雪尽顿觉荷包里的戒指像块烫手山芋了,“前任狼王出事后你们似乎有事瞒着我。” 不止是他们,包括斯百沼,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都没能说出口。 昨日用早膳时宗楹楹亦然,这些明知不说的话让他很不舒服。 瓦达尔苦着脸:“也没什么,就是我们草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柴雪尽心跳加快,秘密快要揭穿的紧张感席卷住了他,使得他不由得屏住呼吸。 瓦达尔偷偷看他,双手绞在一起:“前任狼王驾崩后,新狼王不仅可以继承他的王位,还包括他的后宫。” 柴雪尽露出见鬼的神情,似在无声指责乱.伦,瓦达尔忙道:“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因为先前新王多是靠角逐和大祭司占卜推选出,没有血缘关系,再说新王不喜欢便能遣散后宫,自选婚配的。” 这是常理来说的,如今他情况不同。 原定他来和亲的斯山启死了,新王待定,局势动荡,他是一件从未拆封的礼物,能落到谁手里各凭本事。 这时候他戴着斯百沼的戒指,意欲何为,一目了然。 柴雪尽深吸口气,可恨自己了解的还不够多,头疼地按着额角:“我在永春郡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过?” 他一脸烦躁,显然为这事儿心生不悦。 瓦达尔讪笑:“殿下是贵客,有小郡王和三王子在,是非到不了您面前。” 现在不同,他顶着斯百沼所有物的标识堂而皇之的过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柴雪尽算是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面无表情道:“那我真要谢谢他们的保护。” 但凡早些知道,他宁死都不会拿出这东西。 “殿下不用愁,不管怎么样,三王子都会赢的,他肯把戒指给你,就表示他不愿意让那两位王子得到你。”瓦达尔开导他,“这里很安全,殿下可以放心的。” 柴雪尽愁得是这个吗? 他愁得是没那么厚脸皮继续出门,想起刚才愚蠢的行为,他恨不能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到底得多大的心才能不将这当回事? 还没等他想清楚,外面传来宗楹楹震怒的吼声:“瓦达尔,你在哪?” 这要杀人的凶狠语气哪里是要找瓦达尔? 第87章 分明是要顺着瓦达尔来找柴雪尽的。 祥湖地广物博,但同时八卦传播盛行,这么会功夫,够让事儿传到宗楹楹耳朵里来了。 瓦达尔回头请示柴雪尽,他才是主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柴雪尽需要点事情转移注意力,颔首:“去请宗姑娘进来。” 瓦达尔便去开门寻在走廊里的宗楹楹,这一看,对方手里拎着根红色小皮鞭,满脸煞气,走哪哪鸡飞狗跳。 真让她见到柴雪尽,不得闹翻天? 这刻瓦达尔犹豫了,正想着要不找个借口支走她,先被宗楹楹发现了,对方快步过来。 “楹楹——” 瓦达尔伸手想拦一下她,说两句好听的话灭灭火,可惜刚叫出个名字,就被宗楹楹一把推开。 “让开,我和他的事少管,免得伤及无辜。” “哎,你冷静,别一时冲动做后悔的事。” 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力气格外大,瓦达尔一时不设防被推到柱子上,后背被撞得生疼也不敢喊,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不能让她伤了柴雪尽。 宗楹楹一想到柴雪尽和斯百沼私定终身,浑身都是火气,仇视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直等着看我笑话。” 他们相熟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斯百沼好几年,就等着斯百沼从中原回来,她要带着几十种稀缺的药草上门表心意。 瓦达尔心里叫苦:“我没有,你不要乱冤枉人。” “是吗?你认识他这么久,会不知道他和沼哥哥真正的关系?” 这波属实是迁怒。 说到底瓦达尔就是钟离世府上受重视的书童,就算他真是钟离世的心腹,也未必会知道斯百沼的私事。 草原谁人不知斯百沼生平随心所欲惯了,说要隐姓埋名去历朝,当即就没了踪影。 这三年除了斯山启有他的消息,谁也联系不上他。 被她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指责,瓦达尔也冷下脸来:“宗楹楹,你该想清楚他的身份。” “他什么身份?”宗楹楹仰着脸,红着眼眶里有要掉下来的泪珠,“一个身份尴尬的和亲皇子!如果不是沼哥哥,他现在保不准死——” “想不到在宗姑娘眼里,本殿下如此担不起事。”柴雪尽轻声打断了宗楹楹的口无遮拦。 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包厢仅有的几人都探出脑袋来吃瓜。 他就那么站在走廊上,姿态挺拔从容,一张芙蓉脸清雅漂亮,眼神很淡,看过来的时候却让宗楹楹感到了压迫。 轻视以及失望。 宗楹楹迟钝地想,他在失望什么? 他又凭什么对她失望? 她猛地抬头,直视柴雪尽锐利的目光:“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来这里?” 柴雪尽理了理弄乱的袖子,这身粗布衫过于粗糙,磨得他手腕通红。 有些事终究是他想太多,非要强求,弄得自己不舒服,还凭空惹麻烦。 他弯了弯细白的手指,撩起眼皮子看向死死盯着他中指的宗楹楹,似笑非笑道:“看在斯百沼的面子上,这次我不和你计较。” 宗楹楹一听就怒了,往空中甩一鞭子,仿佛隔空要抽在他身上:“用不着。” 柴雪尽却不理她了,拍拍无声挡在身前的瓦达尔肩膀,轻声说:“走吧,回去。” 瓦达尔点点头,深深看眼愣在原地的宗楹楹,半侧身护着他离开了茶楼。 被这一闹,柴雪尽没了去田野的兴趣,随意找一处小摊,与瓦达尔用过午膳,又去了趟医馆便打道回府。 山间小院固然冷清,胜在安静。 柴雪尽让瓦达尔搬了个摇椅到神树下,拿着本医术琢磨,瓦达尔在旁按照他的指令将买来的各色药材研磨切料。 两人各有各的忙,偶尔累了,停下吃块糕点喝喝茶,小半天过去了。 临近傍晚,一道清脆的鹰啼响彻云霄,又像在头顶如响雷般炸开。 柴雪尽抬头,只见一臂长的大翅膀乌云蔽日般罩了下来,眼看要往他身上扑。 “嘘——” 那庞大的鹰闻声不满发出一长声啼叫,翅膀微转,眨眼略过他们,落在后面的神树上。 身旁瓦达尔拿着哨子的手都在抖,当着自己的面能让鹰把他给伤了,回头斯百沼怎么罚都不为过。 他身子太弱,被这鹰一扑,不知得伤成什么样,还好,救着了。 瓦达尔回过劲来,回头指着鹰就骂:“往哪里扑呢?三王子就让你那么扑他啊,真把人弄伤了,三王子得扣你口粮。” 那鹰像是听懂了,耀武扬威似的展开大翅膀,威胁地抖了抖。 “得,我打不过你。”瓦达尔瞬怂,转过脸见柴雪尽正盯着鹰看,“它是王子养的,叫空吾。” “养了很多年?” “从一颗蛋就开始养,我之前只是听说,这也是第一次见。” 柴雪尽看过瓦达尔攥在手里的口哨:“它随斯百沼在这里住过。” 瓦达尔道:“在王子去历朝前,如影随形,后来交给王代养。” 原来如此,柴雪尽往空吾的爪上看,那儿捆着个信筒。 敢让空中霸主当信鸽,斯百沼果真不拘一格。 他想了想:“它听你话吗?” 瓦达尔收拾桌上让空吾扇乱的药材:“它认人。” 第88章 也就只有在紧急时候吹哨才会理。 柴雪尽苦恼道:“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瓦达尔听不得这种话:“怎么会,在这有什么我们解决不了的事吗?” 柴雪尽指了指空吾的爪子,两手一摊,这事儿他还真帮不上忙。 瓦达尔看看歪着脑袋的大鹰,再看看很识趣的柴雪尽,两眼一黑,那这取信的重担只能自己来了。 于是,在夕阳完全落进地面前,柴雪尽撑着脸,看着瓦达尔忙里忙外,用一堆吃食试图诱惑栖在神树的鹰。 天渐渐黑了,瓦达尔仍没能让鹰下来,他撸起袖子:“殿下,我上去吧。” “你上去,它指不定就飞走了。”柴雪尽实话实说,这鹰看着通人性。 瓦达尔一脸受伤:“那怎么办?” 柴雪尽施施然起身:“我来试试。” 也只能这样了,瓦达尔想着站到一旁,死马当活马医。 柴雪尽仰头看着那只雄赳赳的鹰,往左走了两步,空吾的眼珠子跟着挪动,他往右,空吾也跟着动。 验证心中的想法,柴雪尽指着被收干净的石桌:“下来。” “这不能吧?”瓦达尔忍不住小声说,“它报复心很强的,别人命令它,它只会抓别人的脸。” 瓦达尔后面一句话是在游魂里说完的。 这时已走到石桌旁,伸手去摸空吾的柴雪尽回头:“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瓦达尔立即当没说过刚才的话,在他身后伸长脖子去看,“殿下见过空吾吗?” 柴雪尽摇头,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鹰,羽毛顺滑,像上等瓷釉。 他听说鹰这类猛禽不能摸脑袋,容易遭攻击,刻意避开了空吾的脑袋,只摸了摸背。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空吾居然回头用脑袋蹭他的掌心,又大又亮圆溜溜的眼睛写着求抚。 柴雪尽微微诧异,他怎么觉得空吾认识他? 瓦达尔早惊到张大嘴巴:“殿下,它认识你。” 不止他有这错觉,柴雪尽摸完空吾脑袋顺手解下信:“或许。” 是斯百沼从海雅送来的信。 第四七章 。 柴雪尽一目十行看完, 神情凝重起来,他知道斯山启的死讯传出后,斯以谨和斯千顽不会老实, 没想到他们那么等不及。 尽管斯百沼将他失踪的事栽赃到斯千顽头上,但在解时琅的调查下, 斯千顽减少嫌疑, 有了脱身机会。 这对斯百沼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对方没指望能轻易绊住斯千顽。 真正棘手的是戎栋死在东夷的事。 大理寺卿‘柴雪尽’昨日抵达永春郡, 没人关心他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只对他的动向虎视眈眈。 斯百沼很清楚他的身份,让钟离世以礼相待外便是按兵不动。 斯百沼有心蛰伏, 偏偏这位大人不让,一个劲催着要去海雅。 理由很简单,他此行是为解决戎栋惨死一事, 如今斯山启不在了,但还有几位王子呢。 要说一个人做不了主,三个人商量着来,总该有个结果吧? 三个王子凑不出个满意答复,只能说东夷气数已尽。 这话如同长着翅膀的鸟雀儿眨眼飞到了海雅, 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更岌岌可危了。 斯山启没留下只言片语, 也不曾对身边人说过推举谁当新王,毕竟这事儿不是王一个人说得算,要看天神。 然而草原子民早对新任狼王的人选心知肚明, 在斯百沼还未动身去历朝前, 他就是一众年轻里的佼佼者, 更别提他骁勇善战,聪明果敢。 十六岁那边随斯山启上雪山祭拜, 早被塔里先祖钦点,没道理不让他做王。 在历朝的三年和尚时光,只是让他更懂何为慈悲和自控,锻炼他成为一名更合格的狼王。 话是这么说,但同为王子的斯千顽和斯以谨又哪里愿意沦落为衬托斯百沼的无能者呢? 所以在大祭司推崇新王继位前,他俩预谋要动手杀了斯百沼,摔杯为号。 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猎杀,哪怕知道斯百沼武功高强,柴雪尽仍忍不住担心,心不在焉收起信。 对上瓦达尔问询的眼神,他简短扼要道:“报平安的,说他抵达海雅了,目前一切安好。” 从这封信不难看出斯百沼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信的结尾写了些许肉麻的话,大致是思念,让他好好吃饭养病,期盼早日见到健康的他。 分别数日,斯百沼像个恋家的孩子般絮叨。 瓦达尔愁容满面:“没王子说得这么简单,他们快打起来了吧。” “你知道什么?”柴雪尽问。 “就大二王子想要争王位的事。”瓦达尔被柴雪尽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不自在地偏过头,“这不是多秘密的事,近两年来他们二位动作不断,不就是想趁着三王子不在夺得王位吗?” 柴雪尽:“你们都很想让斯百沼当新王?” “是啊,草原的王够足智多谋才能让我们不被欺负。”瓦达尔说到这神情激昂,“像驾崩的大王,就是足够厉害才能殿下来到这里,不是吗?” 这么打比方也没哪里不妥,柴雪尽笑了:“是。” “再说殿下也会想让王子继位吧?”瓦达尔眼睛里倒影着柴雪尽带着不解的漂亮脸庞,他道,“如果是大、二王子其中之一掌权,您永远无法过上想要的太平日子。” 第89章 “我在这过不下去了,还能回去。”柴雪尽看了愣神的瓦达尔一眼,抬脚往院子里走,“你应该从别的角度考虑。” 瓦达尔跟上来,脸隐入黑暗看不清神色:“殿下落到他们手里不会安生,能帮你的只有王子。” 柴雪尽无声笑了笑:“这是个好理由。” 瓦达尔嘟囔着:“你都收下王子的定情信物,哪里还能逃得走啊。” “听着,那不是定情信物。”柴雪尽冷静地纠正。 “那是什么?”瓦达尔又问。 柴雪尽答不上来,总不能将和斯百沼间的交易说了,真相一旦暴露,他和斯百沼都会被千夫所指。 “我好像闻到了糊味。”他一本正经的瞎说。 谁知瓦达尔脸色大变,叫着往厨房跑:“药、我熬的药!” 毛手毛脚没元乐机灵。 想到元乐,柴雪尽的笑容淡了,揣着那封信去后院书房。 点灯刹那,房间透亮起来,他看眼蹲在鸟架上无声梳理羽毛的大鹰,举着蜡烛同那双圆溜溜的鹰眼对视。 “和你那主人一个样。” 跑得都挺快。 他站到书案前,将那封信展开铺到案上,再次认真捋了一遍。 首先斯百沼很安全,即便得知在雪山神殿要为父亲守灵时会遭遇刺杀也不为所惧,再者是他想好如何应对两个哥哥的突然发难,再就是告诉他,元乐被‘柴雪尽’以身边缺个人的借口带走了,让他不必挂怀,最后写着些许骚里骚气的情话。 再次读过,柴雪尽心里已经知道回信怎么写,可他不打算写。 研墨的时候,空吾停下顺毛,侧着脑袋静静地盯着他,仿佛在替某个远在海雅的人尽职。 柴雪尽语气严厉:“转过去。” 空吾带钩的喙开开合合,像是在无声骂人。 柴雪尽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取笔抬手蘸墨,在铺开的纸张上勾勒起来。 半炷香后,瓦达尔端着装有熬到最后只剩一口的药来找他,先看见他将卷好的信塞到空吾的爪子上。 “殿下这就要送它走?” “怕它随时会跑,先给它系上。” “应该不会。”瓦达尔知道空吾聪明,“它会等您写好回信系上再走。” 柴雪尽咽下比黄连还苦的药,拧眉道:“我怕它等急了。” 瓦达尔接过空碗,心想,到底是它等急了,还是急得另有其人,这话不好说。 “你去休息吧。”柴雪尽道,“不用来伺候。” 他不习惯生人近身,没必要让瓦达尔留在这干熬。 瓦达尔便走了。 柴雪尽单手摸着下巴,打量着还在鸟架上休憩的空吾:“我要投喂你吗?” 家里可没有能让鹰食用的生肉,就算有,他暂时没那么大胆子徒手喂猛禽。 空吾将脑袋往翅膀上搭了两下,俨然要睡觉,柴雪尽让这小动作逗得发笑:“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不知道这鹰什么时候会走,所以这晚睡得很不踏实,总会从梦中惊醒。 天近黎明,他披着外袍进了书房,没能在鸟架上看见那一大只鹰,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睡意退得一干二净。 天空似感知到人低落的情绪,稀稀拉拉下起小雨,雨滴落在青石瓦上,砸出脆生生的响。 柴雪尽坐在廊下,伸手去接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下来的雨,微凉湿润,带着春的朝气。 雨丝线般下成了雾蒙蒙的一片,长廊连着翠绿后山再到那一点红的凉亭,赫然是高山远景。 柴雪尽凝眸,耳边有两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个年轻一个年迈。 还没回头,他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也猜到来人为何而来。 “殿下,宗老来了。”瓦达尔说完便回身去厨房,炉上还熬着药,离不了太久的人。 雨丝落下,湿润扑面而来。 柴雪尽微微转过脸,整个人像被层薄雾笼罩,朦胧中看起来不似凡人。 早些第一眼便觉得他容貌过分昳丽的宗老此时心头猛跳,不合时宜想起斯百沼的委托,读懂祸国美人的真正深意。 “宗老,请坐。”柴雪尽指着旁边备好的竹椅,伸手拎起小炉上的茶壶,为宗老添了杯暖茶。 “多谢殿下。”宗老也不推脱,落座后浅尝杯中茶,舌尖微麻泛苦,后散去后涌上丝丝甜意,不腻很清香,“好茶。” 能得一句称赞,柴雪尽眼里有了笑意。 他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但宗老对即将出口的话仍没信心,斟酌再三,才道:“实不相瞒,老朽此次不请自来,是有一事相求。” 柴雪尽往宗老面前空掉的茶杯又斟上了茶:“为了宗姑娘?” 自家孙女昨儿闯那么大祸,于情于理,他该连夜上山请罪,奈何昨日属实太忙,待回到家中已是后半夜,再来叨扰属实无礼。 宗老忍到今早,将将卡过用早膳的点便来了。 这抹不开脸的话刚开口就被对方洞察到了,他当即满脸惭愧道:“昨日在茶楼是楹楹冒犯殿下,老朽已经教训过她,可小姑娘气性太强,待日后我定让她向殿下登门道歉。” “宗老在担心什么?”柴雪尽轻描淡写地问。 同聪明人说话就不该兜圈子,宗老思索再三,开门见山道:“殿下看出来楹楹喜欢王子,但王子对她无心,我也多次劝说,她不肯听,一门心思想让王子对她刮目相看,有时遇见与王子有关的事会冲动行事,王子以往不曾和她计较过。” 第90章 后半句尽在两人不言中。 柴雪尽展颜一笑,眉眼带着沾过雨水的湿润:“宗老放心,我不是个喜欢告状的人。” 宗老苦笑:“殿下误会老朽了,老朽想让殿下替楹楹求求情,请王子不要责怪她。” “我向斯百沼求情?”柴雪尽觉得这更好笑了,“未必有用。” 宗老道:“殿下开口必定有用的。” 话音笃定到柴雪尽恍然他真是斯百沼的心肝宝贝,舍不得难过的那一种。 他道:“我知道了,如果宗老是特意为这事来的,那我真的有些羡慕宗姑娘。” 能有人为她的一点小事奔波,这份疼爱属实难得。 宗老叹了口气:“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不是老朽不愿,是王子特意交代过,后山涧危机重重,毒物诸多,稍有不慎恐怕就会一命呜呼。殿□□内有毒,不能去那。” 所以宗老对他没意见,也没想过他是个娇养的公子哥。 单纯是因为斯百沼有令,他不得不从。 知道真相的柴雪尽牙痒痒,讨厌死了,他扯出个笑容来:“好,那是不是只要斯百沼同意,宗老也不多做阻拦?” “依老朽所见,殿下目前还是不要去为好。”宗老诚心实意劝告,“殿下当下该养好身体,海雅不比别的地方。” 严寒非常人能抵挡。 柴雪尽含笑道:“好,我还是想问宗老会阻拦我吗?” 这一瞬宗老有种怪异的错觉,今日上山并非自己所愿,而是被柴雪尽请上来的,他同那双狡黠的猫儿眼对视片刻:“不会。” “那我先多谢宗老。”柴雪尽倾身又给宗老斟茶,“对了,我想买些小鸡崽子,宗老可有推荐的卖家?” 宗老没敢接这第三杯茶,探究似的看着他:“殿下要试毒?” “没有。”柴雪尽哑然失笑,“是山上太冷清,想养些牲口热闹热闹。” 宗老不懂几只鸡哪里能热闹起来,或许是真的不懂年轻人,只道:“晚些时候我给殿下送来。” “约个时间,我和瓦达尔亲自去拿。”柴雪尽不可能真让老人家跑来跑去的。 估计因为昨天茶楼的事,宗楹楹闹了脾气,凡事都只能让宗老动手。 宗老说:“傍晚即可。” 柴雪尽应了,见宗老要走,起身慢悠悠的要送。 宗老自认担不起他这份厚礼,忙摆手要他留步:“殿下使不得。” “怎么会呢,我这条命还要靠宗老相救,往后要去后山涧,要宗老帮衬的更多,到时候都是我给您添麻烦,现在客气些总归没错。” “殿下。”宗老这口气叹得尤为苦涩,“老朽会早些让楹楹打消不该有的痴心妄想,在此之前请殿下多担待。” 柴雪尽眉梢微扬,一双猫儿眼里满是真诚:“宗老,我真不介意宗姑娘喜欢谁。” 宗老了然地笑了:“或许吧,殿下不必再送。” 这次柴雪尽听话的站在山洞入口处,略施小计被看穿,他很淡然,但宗老离去前的笑容让他突了下,好像有什么事他没想过,却在无意识里透露了出去。 他转了转手里的青色油纸伞,水珠被甩出去,飞向四周,落在青草上增添一片晶莹。 长这么大,他生平初次碰上这样的事,没经验也就很难有个头绪。 他回去的时候走神得厉害,没听清瓦达尔的话,险些让一口刚出炉的汤药烫哭,眼泪汪汪地喝下两杯凉茶,方才好些。 瓦达尔:“什么事能让您连这么烫这么苦的药都面不改色往嘴里送?” 柴雪尽想,我要是想到了还会这德行? 傍晚,主仆两从宗老那带回来一窝十六只小鸡崽,卖鸡的见是他,二话不说送了只老母鸡。 柴雪尽从不占人便宜,让瓦达尔多给了些钱。 一晃十天过去,这晚喝过药,柴雪尽去了浴堂,这里不比永春郡,想要沐浴需等上一等。 他脚步轻慢转到半人高镜子前,凝神许久,看向镜中右下角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片陌生衣角。 第四八章 。 这段时间他与斯百沼书信往来并不频繁, 多是对方让空吾来送,他会挑些重要的回,像永春郡与海雅局势的内情, 他不问,斯百沼也会告知一二。 他得以知道周弘译虽用他的名义在永春郡现身, 但被解时琅拖住了, 这事仔细说来还是他的功劳。 解时琅始终认为他会失踪都和自己有关,如不是那晚他临时被一件小玩意儿吸引了目光, 又被柴雪尽看见, 好心让人去买,他也不会在边问凝身边被掳走。 当时边问凝已尽力去追, 实在实力有悬殊。 解时琅内心煎熬,想找到他的念头更甚,哪怕对上周弘译, 也敢默不作声叫板。 周弘译急着要去海雅是事实,可也不能就那么丢下解时琅不管,万一解时琅嘴上没留神把他卖了得不偿失。 所以一行人莫名其妙留在永春郡,这反倒让钟离世少了一桩烦心事。 可海雅这边情况骤然不同,雪山刺杀最终以失败告终, 还被斯百沼抓到了活口, 尽管那几人没招供,也让做贼心虚的兄弟两马不停蹄地跑路,这一跑无异于要和斯百沼对打。 兄弟反目成仇早是不宣于口的事实, 斯千顽也不怕人知道, 告知斯以谨后, 大张旗鼓的要和斯百沼抢位。 第91章 作为合伙的斯以谨能怎么办? 只能先装模作样唱上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再列出斯百沼的‘恶行’, 打着为父报仇、匡扶王室并修复历朝关系的旗号,要和斯千顽一道围剿斯百沼。 为避免柴雪尽看不懂,斯百沼还很贴心地解释了修复历朝关系的意思,就是要和他成亲。 当天,受到迁怒的空吾没能填饱肚子,骂骂咧咧飞向了天际。 即便写过好几封,他仍装作不知暗处有人的事,半点没问过斯百沼,于是他对今晚在浴室露出马脚的人突然有了提防之心。 要知道能让斯百沼安排在他身边的必定是高手,可没见过哪个高手连藏匿这么简单的事都做的毛手毛脚。 柴雪尽没来由生出危机感,装作无事发生走向放置浴桶的地方,那儿依靠墙角放有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前几天瓦达尔絮絮叨叨说用来防身的长剑,怕他伤到自己,那剑没开刃,不拔出来就他们知道。 此时此刻,柴雪尽后知后觉意识到件事,能悄无声息潜进来的人都有武功在身,那必定能认出一柄剑好用与否。 瓦达尔的这个主意真是糟糕透了。 可恨当时他忙着驱赶试图偷叼小鸡崽子的空吾,没能将此事放在心里,造成如今的局势。 他停在了那花瓶几步远之外,陡然转身看向对方的藏身之处,语气平平:“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那片衣角纹丝未动,似以为他在诓骗。 柴雪尽摸出口哨,单手抱臂,尽管口吻平静但有威胁的味道:“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忘了说,我这有只鹰。” 身在草原的人都知道鹰的攻击性有多强,凶猛些能致死。 他料定藏在屏风后的那人是东夷的,更猜测对方知道他身边有空吾。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屏风发出一声轻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站出来,神情不见慌张,怀抱一柄剑,对他拱手:“见过殿下,我叫徐离风。” “我记得你。”柴雪尽冷不丁道。 徐离风不记得他们何时在青天白日里打过照面,嘴上没说,疑惑写在眼里。 “那夜是你和斯百沼联手将我从腾龙殿手里救回来,你是斯百沼的影卫?” “公子当时看清我了?” “没看清脸,记得你的身形。” 徐离风沉默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他记住,更没想到数月未见,他会一眼认出来,这对影卫来说很失败。 柴雪尽并不知道简单的一句话给徐离风带去了多大伤害,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徐离风当即说起正事:“我见宗姑娘悄悄进来过,想看看她是否做了什么。” “宗楹楹来过?”柴雪尽皱了皱眉,人来了,却不和暂住在这里的他打招呼,偷偷地来偷偷地走,要说没做什么,实难说服他。 自上次在茶楼外闹出事后,柴雪尽再也没见过宗楹楹,偶有下山见宗老,也没见过她。 柴雪尽问过,宗老回答说小孩心性,还在生闷气,让他别往心里去。 此时来看,宗楹楹消失的这十多天里,恐怕没安分过。 “她来这里能做的事不多。”柴雪尽道。 “公子,她可能对你没坏心,不过有你和王子关系匪浅在,没坏心也会有嫉妒。”徐离风没两句话就暴露本性,直言直语起来,“我见过她因为有姑娘离王子近了些就让对方脸红鼻子肿的,她很喜欢王子,不会让你好过。” 在房间里转一圈的柴雪尽漫不经心点点头:“我知道,她越是针对我,越是将斯百沼推得更远。” 徐离风见他如此清楚个中要害,不由得问:“你知道还同她过不去?” “我怕她做什么?”柴雪尽扬起个笑容,眼神清透有几分狡猾,“我还得谢谢她。” 如果不是她,宗老哪里会主动上门,应下那他不好开口的请求。 即便关键在斯百沼,能得宗老松口也是稳赚不赔的。 正巧这些日子他发现祥湖沿边停靠的船只不见了,打探不出个所以然,在宗老那也碰壁,正愁问不出来,宗楹楹又来送机会了。 柴雪尽感慨,有时都觉得宗楹楹是他为数不多的贵人吧。 徐离风:“原来如此,她太笨了,看见你戴王子的戒指就昏头,那你这次要做什么?” 柴雪尽站到池边,双手抱胸,微微俯身看向冒着热气的水面:“没有,我不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浴池有问题?”徐离风也站到池边,鼻息微动,“公子走吧,明日让瓦达尔下山找两个人来清扫。” 不愧是斯百沼的影卫,一闻就知道池子里的东西出了大问题。 柴雪尽关掉引热水的入口,道:“光是清扫还不够。” 徐离风:“?” 明明他闻到的东西就是水脏了,哪里不对? 他望着柴雪尽意味不明的笑容,后背一阵生寒,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第二日清早,宗老背着药篓将要出门,先在朝阳光芒里在路尽头见到了慌里慌张的瓦达尔,少年一路狂奔,脸颊潮红,到他跟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宗、宗老,出事了!” “缓口气,慢点说,到底怎么了?” 瓦达尔眼睛里包着泪,急得话说不利索,颠三倒四:“就昨晚、不是,殿下他昨晚沐浴后,今早没醒过来,我叫半天他没反应,额头很烫发起热来了。” 第92章 “我给他配得药一直都在吃?” “一顿没落。” 宗老神情凝重,他在这里出事那不止自己照顾不周,更有可能是遭人暗算。 宗老当机立断:“走,我去看看。” 在门口偷听半天的宗楹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那个殿下昏迷不醒了。 怎么会这样?她咬着指甲,焦虑得不行,这不对劲。 因险些伤到柴雪尽,她被爷爷勒令在家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能出门。为避免她再做出错事,房门被上了锁。 起初她生闷气不肯和爷爷说话,后来实在被关急了,先伏小做低几日,引得爷爷心软,遂放她出门,但仅限在家里,还是不准出门。 她再不愿意也答应了,心里在盘算着该怎么报复柴雪尽。 想了好几日,她想到个很歹毒的办法,让柴雪尽过敏,这一招她百试不爽。 世人多爱惜自己的容貌,经不起一点伤害,她曾用这招击退多个想要和她抢斯百沼的人。 想来柴雪尽再怎么傲,也无法接受自己毁容的事,她只需先让柴雪尽肿了脸,再出面晓之以理,必定事半功倍。 所以,她昨晚趁着宗老被请去问诊,飞快偷溜上了山,摸进浴室里下毒,就等着传出柴雪尽毁容的消息。 可她想不通好好的毁容怎么成了昏迷不醒,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宗楹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疑问深挠她的心,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柴雪尽的情况,想了会,她卸掉了半扇窗偷偷翻了出去。 山上,艳阳天之下,房内清凉。 宗老看着坐在书案后执笔作画,时不时用蘸着墨的毛笔去逗空吾的柴雪尽一脸空白,显然不知这是何意。 在瓦达尔口中昏迷的人好端端的,还颇有兴致的逗他们王子养得鹰,此事太怪。 “宗老请坐,不急。” “殿下身体无恙?” “目前还好,等会就不好说了。”柴雪尽写完最后的落笔,拎过空吾的大爪子,只取一根蘸红泥再落款。 空吾发出低沉的咕声,大脑袋很不高兴地去推他肩膀,傲娇地抬起爪子,示意他看没弄干净的红泥。 这鹰爱洁,平时飞行后碰上点泥土都要进湖里洗洗,可想而知爪子沾了红泥得有多不高兴。 “马上给你擦。”柴雪尽敷衍地摸摸它脑袋,待墨干折好信塞到信筒里,这才拿过绢巾细心地擦鹰爪,像是知道宗老一直在看,“我在永春郡住的那段日子听过一个有趣的传闻,说祥湖很难被外人找到的根本原因是它不会永久停靠在一个地方,它本身就是一座随海风漂浮的海岛。” 他说这话的时候,时刻留意着宗老的神情。 可老人家到底比他多吃几十年的饭,连个眼神都没变过,看不出端倪。 柴雪尽并不失望,又道:“我那时觉得很荒唐,一个地方再怎么严防死守,只要用足够的人力财力就能找到入口。直到我在这里观察了这么久,发觉那个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殿下想知道什么?” “海港的船都去了哪?” “去了该去的地方。”宗老对他想打探内情用病骗自己上山有了不满,私心觉得他算计过多,语气异常冷淡,“以殿下和王子的交情,用不着来问老朽。” “宗老请息怒。”柴雪尽剥了两颗板栗喂空吾,将闹腾的大鹰推到一旁,“我请宗老来的借口固然不妥,难道宗老不想知道缘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宗老瞬间想到被关在家里的宗楹楹,眉头隆起:“她在我眼皮底下……” “别急。”柴雪尽侧眸看向半扇敞开的窗,正对后山一条幽闭的小道,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来,这是必经之路。 在漫长的等待里,柴雪尽悠闲地喝起茶,宗老难得有一丝坐立难安,他很清楚自家孙女的性子,如真做出对柴雪尽不利的事,就依瓦达尔急吼吼的那番话,她也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凑热闹,看看柴雪尽究竟惨到何等地步,只有亲眼看见才能缓解她心里的不痛快。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宗老清楚知道柴雪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没证据不会乱开口,敢当着他的面下套,那必定是有这事。 宗老说不清楚是疲倦还是失望,重重叹息:“殿下想知道的事恕老朽不能说。” “斯百沼不让你告诉我?”柴雪尽问。 如后山涧一事,宗老同样做不得主,说到底祥湖真正的主人是斯百沼,宗老充其量是这里的守山人,只能守,不能逾越。 宗老沉默片刻,好言好语道:“王子也是为殿下着想,您余毒未清,身子经不起波折,这里很适合您休养。” “也就是说斯百沼骗了我。”柴雪尽思忖道,“外面局势不似他信里写得那样轻松。” 他早该想到的,有周弘译堂而皇之的搅局,东夷局势想稳住太难了。 再说乱世出枭雄,周弘译一向离经叛道,做不了历朝太子,就会在别处搅弄风云。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一定见过斯千顽和斯以谨了,达成短暂的共识。 斯百沼为让他放心,编织出另一种荒诞局势,偏偏他出于对解时琅的信任相信了。 一叶障目太可怕,柴雪尽深抽一口冷气:“三日前海雅局势危机,他命你关闭入海港,保住这里的安全。” 第93章 他会细致猜到这种程度已让宗老大开眼界,顿时明白他在山上每日也不是吃药养病,大抵在暗处观察。 宗老:“……殿下在这里已帮了王子的忙。” 他在外界露面,会引起滔天波折,如今他作为一股强劲的外力,多的是想争取他的人,威逼利诱皆不在话下。 柴雪尽轻笑,语气听不出情绪:“我没怪你,一个宗姑娘已让宗老焦头烂额了。” 于是他传信给了最该头疼的那位,看看他怎么说。 第四九章 。 临近傍晚, 柴雪尽正弯腰在鸡舍旁数着茁壮成长的小鸡崽子,生怕稍有不慎莫名失踪几只,听瓦达尔说最近山里有野兽出没, 爱吃牲畜。 这不免担心起了买回来的一窝鸡,好在还够数, 大抵家里有只鹰坐镇, 普通兽类不敢来。 斯百沼到的时候,他刚巧直起腰回望, 刹那夕阳落在那张芙蓉脸上, 映照出无边美好。 平淡生活的温馨画面浮现在斯百沼的脑海之中,宛如遐想多年的梦境成真, 勾得他心神激荡,快步朝愣神的人走去。 “你……”柴雪尽刚开口就被情急的斯百沼低头封住唇,这个吻又凶又急, 几乎两个来回就让柴雪尽软了腿,全靠斯百沼扶在他腰间的双手做支撑。 漫长的一吻结束,柴雪尽脸颊绯红,双唇红润得不像话,他看着意犹未尽的斯百沼。 “你来这么快?” “怕你再受欺负。” “真心话?” 这似乎在警告别耍花样, 斯百沼肃然:“是, 再说离开太久,我很想你。” “斯百沼,你让我很失望啊。”柴雪尽推开对方, 不让这人的味道沾到身上, “让让, 你熏着我了。” 斯百沼闻言微怔,接着低头在衣领和袖口闻一圈, 再看他轻飘飘的眼神,心想,他这什么鼻子连这都闻得出来。 “要不先让我洗个澡再好好解释?” “你能保证解释的时候说实话吗?”柴雪尽不想被蒙在鼓里,“如果撒谎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只字没提生气,却句句不离本意。 斯百沼顿时脑壳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微哽,哪里敢不同意,无奈应是。 “那说好,我向你坦白,你来给我搓澡。” “不要。”柴雪尽轻易识破他的小心思,凉凉的,“我可不想胡闹,自己洗去。” “搓个澡而已,殿下何必那么怕呢?你该知道我不会在那对你怎么样。”斯百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殊不知他的贪欲都写在那双眼睛里。 柴雪尽哼笑,转身往内厅走:“我怕死了。” 反正他死活不会再上这个当,就斯百沼折腾人的手法,他实在吃不消。 “真不去?”斯百沼跟上来,低头在他耳边问。 温热的气息混着薄荷香围绕在柴雪尽身边,让他没来由想起打过几次招呼的家伙,掌心发麻:“不去,你问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 “这样啊。”斯百沼拖长尾音,这透露着坏坏的味道,柴雪尽意识到要撒腿就跑,腰间一紧,他被腾空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他抓住斯百沼的胳膊,因身为男子被轻松抱起来而涨红脸,“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不答应,那我只好霸王硬来了。”斯百沼另只手兜着他的脸颊,掰过来亲了很响的一口,“乖宝,陪我洗澡。” 柴雪尽脸颊红晕更甚,长腿蹬了几下没能落地,恼怒道:“我不要。” 斯百沼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哄骗:“我不做什么,就想抱着你谈谈心。真的,你要相信,我不是色中饿鬼,怎么会乱来呢?” 柴雪尽回头,垂眸凝视着就差举起手指发誓的男人:“是吗?” “当然是了。”斯百沼又亲了他一口,“你要对我有信心。” 这是有没有信心的原因吗? 他们此时严丝合缝的贴着,一点儿身体变化都能洞察到。 柴雪尽就不信斯百沼没感觉,那玩意儿可长在他身上,见他神色不变的撒谎,柴雪尽忍不了。 向来睚眦必报的小公子反手贴着两人间的那条缝往下,面无表情:“你硌到我了。” 斯百沼不在意道:“不用管。” “你……”柴雪尽想问难道就这么让它举着么,话未出口,见斯百沼给人使眼色,他闭了闭眼,放弃回头去看瓦达尔是何表情,自暴自弃道,“不是要洗澡吗?” “同意了?”斯百沼将他往上颠了颠,一脸愉悦的去了浴室。 关上门后,柴雪尽被斯百沼放到了桌子上,被捧着脸颊又亲了好几口,似短暂过足这口瘾,斯百沼才转身料理自己。 柴雪尽双手撑着桌面,长腿一晃一晃的:“来得这样快,你就在附近?” “就不能是你回信的时候我恰好在来找你的路上?”斯百沼将衣袍丢进竹篓里,由着里衣松垮挂在健壮的身躯上,转身见柴雪尽凉丝丝的眼神,笑着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想看你能胡说到什么时候。”柴雪尽回答。 “没胡说。” 他对于自己会出现半点不惊喜,大概早有所料,这让斯百沼有些挫败,以为他困在这里无聊空寂之下,会想念自己的。 没写在信上写过在斯百沼理解来是他太含蓄羞涩,可长达数十日不见,他眼里也不见喜悦,这就很不对劲了。 第94章 斯百沼来回探口风都没能得到一句顺心的话,脸色自然而然落下来,再站到他面前,看起来有些凶。 柴雪尽在数月前见过这样子的斯百沼,那时候他们在雨天山脚下初见,凶中带着难以忽视的野性,轻易使人心悸腿软。 “我不是被金屋藏起来的娇娇。” “没人让你当娇娇。”斯百沼违心否认,“在这半个月让宗楹楹吃了两次亏,谁家娇娇是黑芝麻馅的?” 斯百沼不在祥湖,但这里和他有关桩桩件件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此,斯百沼只想说到底是他小看了柴雪尽,能高中状元的病美人并非脑袋空空的笨蛋。 柴雪尽挥开对方来捏他脸颊的手,笑不达眼底道:“徐离风告诉你挺多啊。” 连徐离风都暴露在他面前了,斯百沼轻啧:“你见过他了。” “托他的福,不然我唯一讨你喜欢的地方也没了。”柴雪尽指指脸,“差点毁容呢。” 斯百沼压低眉头:“我会好好教训她。” “用不着。”柴雪尽冲他一笑,“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宗楹楹除开最喜欢斯百沼外,也就对她家里那一室的药材最宝贝,柴雪尽没太过分,就向宗老讨要大半当做赔偿。 同时他提了个附加条件,请宗老不要补,他就要宗楹楹手里那份,别人给的他不稀罕。 这番明说让宗老哭笑不得,可这是他提出来的,宗老答应了,也有心给宗楹楹教训。 斯百沼:“你报复你的,我该找我的。” “随你便。”柴雪尽不爱管闲事,但起因是宗楹楹,他有了调侃之心,“你是她的沼哥哥,说话会比宗老有用也不奇怪。” 他随口说完没等到斯百沼的回话,抬头见男人憋着笑,不知怎么脸颊热热的,恼羞成怒地推人。 “看什么?不知道我的模样还是看不清我。” “你很不想她这么叫我啊?”斯百沼分.开他的.腿,按着他的后腰往自己面前揽,两人呼吸交缠,再靠近便如同鸳鸯交颈般亲密,“没看出来小公子本质是一个醋缸子。” “我不是。”柴雪尽推着斯百沼的肩膀,故意皱着鼻子不高兴地问,“你还洗不洗澡了?” 明知道他是为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斯百沼还是露出笑来:“洗的。” 柴雪尽轻轻挑眉,无声问他,洗还在这说什么呢? 斯百沼爱死他这气急败坏的小模样,傲娇又不肯承认,逗猫不能逗太狠,容易被挠。 “没关系的。”斯百沼就是欠挠,见他视线几次流连于自己的腰腹,便知他馋了,握着他的手往喜欢的地方按,“我就喜欢小醋缸子,可爱。” “滚。”柴雪尽涨红着脸骂,手很诚实地感受着掌心下的腹肌,“我不是。” “好,我才是小醋缸子。”斯百沼趁他分神已将他外袍丢开了,“等会洗完陪我好好睡一觉?” 柴雪尽收声,松开按着衣带的手,仔细去看斯百沼,大抵有段时间没睡好,男人脸色略憔悴,眼里都是疲倦。 即便有男主光环在,可斯千顽和斯以谨不是草包,况且还有个周弘译时不时添个乱。 斯百沼能抽空来这一趟,实属不易,他沉思道:“周弘译不在永春郡了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斯百沼牵着他一步步走进温水里,“有时我在想你是不是神机妙算。” 柴雪尽寻到斯百沼身后坐下:“可能我未卜先知吧。” 斯百沼扭头看他:“真给我搓背?” “别动。”柴雪尽拍了下他的肩膀,取过陶搓石在水里润过后慢慢在宽阔的后背上试探着搓起来,“他打算在海雅待多久?” “最少还要半个月,说是要调查和亲皇子失踪的事。” 都知道这是借口,却没人戳破,毕竟皇子是真的失踪了,且半个月过去音信全无。 与戎栋还不同,这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柴雪尽没给人搓过背,拿不准轻重,没听斯百沼吭声,自顾自按着自己习惯来。 “你离开海雅,他还能坐得住?” “他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 “他都把不想让东夷太平写在脸上,你那两个哥哥就没看出来吗?”柴雪尽浅薄了解来看,那两人不会不清楚和周弘译合作就是与虎谋皮,难道杀斯百沼大过国泰民安。 后背搓完了,斯百沼不动声色转身和他面对面,热气蒸得他一身白皮透着粉,额头生汗更显得明眸善睐,明明他很淡漠,在斯百沼看来处处是欲色。 斯百沼喉结微微滚动,有些渴得慌。 “他们想打着合作的由头探周弘译的底,如果杀我不成,会反手处理了周弘译,以绝后患。” “我想问他们是真不知道周弘译的真实身份还是演给别人看的?” 就差指着他两个哥哥鼻子骂蠢货了。 斯百沼忍不住笑出声:“我想应该是后者,周弘译真找上他们决然不会用大理寺卿的名号。” 谁不知道承昌帝主张和亲修复两国交好的宗旨,而且就算承昌帝真想找盟友,也会找上优势更加明显的斯百沼。 既然要赌,都会想要稳赚不赔的生意,承昌帝看得清局势。 “他们真当周弘译有那么好的心。”柴雪尽抬起斯百沼的下巴,见对方低头来看他,板着脸又抬了一次,“别动。” 第95章 斯百沼感受着陶搓石沿着脖子往下,有温热指腹抚过喉结,带起一阵酥麻,他当即敛眸去看一门心思搓的柴雪尽。 “你不怕他们知道你是假冒的事?” “怕什么?”柴雪尽没抬头,像在认真做一件大事,“以我所见,周弘译没在你那两个哥哥面前表明身份。” “嗯?”斯百沼想知道理由,这时喉结又被触碰了下,如羽毛般飞快略过,这次他没再当无事发生,捉住那只调皮的手,“玩我呢?” 柴雪尽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是你要我搓澡的,现在几个意思?” 斯百沼见他装傻就想笑,夺走他手里的陶搓石丢到旁边:“行,你就当我找个借口想玩了。” “喂。”柴雪尽眼疾手快护住自己的里衣,“正事还没说完呢。” “你也知道没说完。”斯百沼去咬他的耳朵,呼吸又急又重,“明明都清楚还在这故意招我,胆子大了不少啊。” 柴雪尽还在装,只是微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我好心给你搓澡,你就这么对我啊?” 斯百沼的吻沿着细腻的肌肤纹理游走,复又回去吻他的唇:“我才知道小公子也爱口是心非。” 心里想到不得了,嘴上不说,信里不写。 见上面被逼问死活不承认,非要到坦诚相见时暗搓搓弄点小动作来勾,仿佛不主动就是不想念。 斯百沼在他青涩的回应里读懂这位傲娇公子的脾性,得意他生了喜欢之心的同时不住心叹,好别扭好可爱好喜欢。 真想团吧团吧到荷包里一并带走,斯百沼快想疯了,该怎么才能被他放在身边不被外人发现。 “唔…疼……”柴雪尽低声恳求,用那双湿漉漉的猫儿眼央求地看着斯百沼,“我嘴疼,你别亲了。” 他越是可怜,越是能激起斯百沼内心深处的欺凌欲,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爱仗势欺人。 “我轻点就不疼了,别哭。”斯百沼被他带着希冀的眼神一看,心软可有的地方邦邦硬,他低哑道,“你一哭我更想弄你了。” 柴雪尽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骂他:“有毛病,你再弄我试试,我、我不理你。” 斯百沼心想,不说还好,一说更激动了。 柴雪尽看出他心中所想,怒视他:“你真想试试?” “不想的。”斯百沼想办的事太多,不想离别的时候带着不快,低头当真温柔的亲他,“别不理我,我做点让你高兴的事?” 柴雪尽察觉到他的手,脸到耳朵都滚烫起来,忙去推搡,嘴硬着:“我不要。” “没事,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礼尚往来,好不好?”斯百沼亲他的脸,吻他的耳朵,让他完全没招架之力,像一团快融化的棉花糖落在了对方的怀里,一切都身不由己。 月上柳梢头,池子里的水近冷。 将将餍足的斯百沼给柴雪尽擦干穿好里衣,裹在披风里抱去了卧房。 早先一步的空吾蹲在鸟架上梳理着羽翼,见两人姿态亲昵,低低的咕咕叫,黑溜溜的眼睛瞅着床榻上又亲上的两人。 “不要了。”柴雪尽喘着气往床榻里躲,脸颊生粉,哪哪都是活色生香。 他这样的绝色摆在眼前,斯百沼松不开手,可也看见他那发肿的唇瓣,只得压住邪火。 “你先躺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柴雪尽得到松口气的机会,连忙举起软绵绵的手送人走,再不走,他得死在床上。 他的巴不得写在眼里,斯百沼知道这次亲狠了,但没办法,太喜欢了。 就像现在,哪怕知道不行,斯百沼还是舔舔他的唇挨上无力的一巴掌才走。 房间空寂下来,徒留一室清淡薄荷香。 柴雪尽趴着,浑身软绵,他歪着脑袋和空吾遥遥相望,突然说:“你爹怎么没给你养个兄弟?” 该再养只鹦鹉,学斯百沼说些不要脸的话,狠狠的臊那不知羞耻的人。 星空璀璨,厨房里食物香味四溢,斯百沼在灶前掌勺,徐离风蹲在灶火前,一介影卫沦落为烧火夫,道德十分沦丧。 徐离风对烧火只懂皮毛,两三下成了小花脸,他皱着眉:“瓦达尔会,为何不叫他?” “瓦达尔是读书人。”斯百沼随口说。 “我还是影卫呢。”徐离风理直气壮,“谁家影卫还要下厨房看火的?” 斯百沼拎着大勺子皮笑肉不笑,撸起的袖子露出健壮的胳膊:“你不知道我为何叫你来这?” 徐离风一瞬将近半个月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噎了噎,气势低下去:“你只让我保他安全。” “嗯,都被他知道了,再过不久你该被影卫除名。”斯百沼风轻云淡重述事实,“徐离风,他在祥湖碰见的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离开这里,你能行吗?” 徐离风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想跟在我身边,但他是我想保护的人。”斯百沼往锅里撒了把葱花,“停火吧。” 徐离风胡乱抹了抹脸,一语双关:“我知道。” 斯百沼没再说,端出两个大海碗,将锅里的蛋炒饭分了:“来陪我吃顿饭。” 主仆两端着碗坐在台阶上,用星星点点的夜空下饭。 徐离风咀嚼着:“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了?” 斯百沼吃得飞快:“快了。” 第96章 祥湖与世无争太久,他不能将麻烦惹到这里来。 徐离风:“王子要带他回海雅?” 斯百沼:“不该问的别问。” 第五十章 。 该不该问的徐离风没往心里去, 往嘴里扒饭的同时不忘提醒他:“你有事要和他说清楚,别藏着瞒着人。” “一段时间不见,你成他的影卫了?”斯百沼问。 徐离风扒完最后一口, 心满意足:“王子,他太懂得取舍了。” 万一哪天他家主子骗得太过, 惹得柴雪尽心灰意冷一走了之, 后悔的时候千万别来找他。 斯百沼没理他,往他手里空空的碗看一眼:“吃完了?” 徐离风将碗往斯百沼面前一摆, 等斯百沼将空碗摞上来:“他想去后山涧。” “知道了。”斯百沼管做不管善后, 吃完就要去后面卧房找柴雪尽。 尽管回来得够快,在浴室里被耗光精神的柴雪尽还是睡着了。 近来天暖, 瓦达尔顾及他身子骨弱没敢冒然给他换床薄被,柴雪尽也清楚便没声张,只是这会儿睡着后闷得受不住的细白双脚从被子底钻出来。 斯百沼一眼看见他左脚踝上挂着的那节红绳, 他翻窗送去的时候没打招呼,柴雪尽戴到如今没摘下来也没问过。 但他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瓦达尔,肯定知道这红手绳的含义,所以他清楚自己的心思。 斯百沼让这突如其来的醒悟打了个措手不及,由此思及柴雪尽近来的态度, 心跳猛地加快了。 其实窝进被子里的时候, 柴雪尽想着闭目养神等人,越等越困,最后不小心睡着了。 再醒来是夜半被热醒的, 整个人像放在火炉里烤, 从上到下泛着暧昧的潮湿, 他长舒口气,想掰开身后人的胳膊。 “怎么醒了?”他耳边响起沉哑的问声, 没等他回答,对方的吻已经沿着耳尖蔓到了唇角。 “太热了。”他微微张嘴接受了这个吻。 或许是他太过乖巧,斯百沼的呼吸一瞬又重了,亲他的动作凶许多。 对方退后让开了,柴雪尽才发觉房内还点着灯,他喉间不适,偏头轻咳了几下。 “我给你倒杯水。”斯百沼轻拍他后背,长腿跨下床,几步到了桌边,桌上煨着个小暖炉,炉里是热茶。 柴雪尽支着脑袋看斯百沼忙,欣赏对方随着行走而藏在白色里衣之下的强壮体魄,待斯百沼喂他喝了盏温水后鬼使神差又要了一杯。 两个来回,他不仅喝得心满意足,也大饱眼福够了。 这时醒来,睡意消退,他面朝斯百沼,曲着小腿往对方膝盖弯里挤。 斯百沼半垂着眼眸,静静看着他,眼神温柔覆盖住了波涛,像是在看他敢作死到何种程度。 “你没受伤,身上的血腥味哪来的?” 斯百沼没想瞒他,实话实说:“路上杀了几个不长眼的。” “是你那两哥哥派来的刺客。”柴雪尽睡前回想过记忆里的小说,记得斯以谨重金请腾龙殿的人多次出手,原文中没有他,斯百沼就是在这时候开启频繁受阻的日子,“钟离世查出腾龙殿在永春郡落脚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周弘译如何说服腾龙殿蹚这波浑水的。” “利益关系。” “你应该还不知道,腾龙殿被一分为二,站到周弘译这边的那一半手里能用之人远不如另一波。” 柴雪尽确实不知道,这不妨碍他结合原剧情分析现状。 “这更好理解了。” “周弘译把他们当刀子用。” 这人什么都知道,还在这装迷惑故意逗他开心,柴雪尽翻了个白眼:“是,你心里很清楚没人比周弘译更希望你们手足相残,打得越厉害,东夷也就越乱,对历朝来说越有利,当你们两败俱伤就是他隆重登场的时候。” “所以这种时候我最该做的事找我那两个哥哥谈和。” “我认为你不想这么做。” 不管是小说里描述过那个他从没见过的新王斯百沼,还是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三王子,都不会因畏惧某一方势力而低头。 斯百沼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是相信他手底下的勇士。 果然,斯百沼笑起来,亲昵地用鼻子来蹭他脸颊:“小公子怎么那么懂我啊。” “真愿意谈和就不会在雪山神殿里大开杀戒。”柴雪尽的脚掌顺着他的腿往上踩,“所以你想怎么打破他们的联盟?” 斯百沼的心被他踩得痒痒的,大掌钻进被子里去握他的脚踝:“我那两个哥哥就算了,给周弘译送份礼物,好歹是历朝二皇子,怠慢了要说我们东夷礼数不到位。” 他掌心太热,烫得柴雪尽打了个哆嗦:“从承昌帝入手?” “嗯……”斯百沼手指勾着那节红绳,慢慢的磨他,“我先对你说声抱歉。” 柴雪尽满眼困惑:“和我有什么关系?” 斯百沼盯着他:“你对周弘译怎么看?” 柴雪尽开玩笑道:“用眼睛看。他怎么了?” 他神情自然无异样,看起来对周弘译没任何其他感情,这不太对。 年少时候他救过周弘译,后来又给对方做过几年伴读,不说交情匪浅,总归不该是这般如个不熟的陌生人。 他会来东夷和亲也有部分原因是周弘译,该连着一起恨上的。 第97章 斯百沼发觉又看不懂他了。 “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恨周弘译。”柴雪尽笃定道。 斯百沼:“那你为什么不恨呢?” 柴雪尽:“我恨不恨他对你很重要吗?” 他更想问明明在说如何破局,莫名其妙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如果不是知道斯百沼的为人,他都怀疑这是在设套套话。 斯百沼坦诚道:“他和承昌帝因你吵过几次架。此次他私自来东夷没经过承昌帝的同意,等承昌帝得到消息,他已经和钟离世见过面,父子两矛盾更深。” 柴雪尽听懂了,反倒更迷惑。 以斯百沼所言,周弘译很在意他,甚至不惜和皇帝闹崩。 在他记忆里,周弘译对他与旁人无异,有时还会冷淡些,唯恐他会不懂事的拿出救命恩人的架势摆谱。 他们之间的交际只有那几年,在他和承昌帝的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远远遇见,周弘译会避而不见,这哪里像是会有情的样子。 柴雪尽看了眼神色不虞的斯百沼,蓦然笑了:“吃味?” 原不过就是一句打趣,没想到斯百沼垂眸凝视了他一会,那眼神看得他浑身发毛,却是听见这位嘴硬的男人居然轻轻嗯了声。 这更惊悚了。 柴雪尽愣住,好半天没说话。 “不信?”斯百沼低声问,“他为了找到你,时不时要找解时琅问你在永春郡住着那些日子的事,不知情的只当他关心皇子,但我知道他只想找到你。” “想找到我哪里不对吗?”柴雪尽觉得他在乱吃飞醋,“我的身份注定让他奔波,这和他喜不喜欢我无关。” 斯百沼勒着红绳的手指微微用力,口吻危险起来:“你想说我想多了?” 柴雪尽皱眉,拍斯百沼的胳膊:“送点,疼。” 斯百沼不吭声,手顺着宽松的亵裤一路往上:“我见过他提到你的眼神。” 同是男人,还同是对他有性致的男人,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想法。 斯百沼不会看错的,那就是不清白的味道。 柴雪尽被捏了臀,闷声低吟,说话都有了颤:“我又不喜欢他,你不能迁怒我。” 斯百沼煞有其事地点头,对这细腻的触感爱不释手:“好,他想看东夷分崩离析,与其这么爱看热闹,不如我也送他一场戏。” 柴雪尽猫儿眼里已经有了水光,手软绵绵去捉斯百沼的手腕:“然、然后呢?” “然后我先收拾了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哥哥再收拾他,让你做王后好不好?” “好是好。”柴雪尽脸颊如同染了胭脂,让那只手闹得咬牙切齿,“但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弄我会更容易让我感动。” 斯百沼闷声笑了,顺着他的力气抽出手:“好,下次我注意。” 柴雪尽深喘几口气:“与其说那么遥远的事,不如先来点实际的?” 斯百沼不由得想起临进房前徐离风提过的事,眸光微深,装作不知地问:“什么?” “让我去后山涧。”柴雪尽按住斯百沼的双手,脚越发得寸进尺,踩着腹肌往森林深处去,“宗老那没我要的东西。” 斯百沼:“他那儿还能缺医者用的药材?” 这座祥湖里,就数宗老手里的药草数最全,堪称藏宝阁。 柴雪尽丝毫不介意在斯百沼面前暴露报仇的心思:“我在配毒。” 自然用不上那些良药。 如此说来,确实后山涧是个好去处。 斯百沼眯着眼看他:“再往下点。” 柴雪尽偏不,微抬下巴:“给不给去?” 太骄矜了,像只被宠坏的小猫咪,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斯百沼舔舔后槽牙,猛地顶.胯,自己去磨他:“想什么时候去?” “嗯——”柴雪尽不偏不倚受了这一下,脚掌心烫得快着火了,“越快越好。” “我明日陪你去。”斯百沼许诺的同时发力掀翻在身上作威作福的小猫咪,一通揉吧揉吧搂进怀里,又亲又摸,“没我陪同,你别擅自去,那儿比你想得要危险,听见没?” 柴雪尽回答不上来,只顾着张嘴喘气,手脚发软的任人宰割。 身体不好的人在床事上不宜过多,斯百沼没过分弄他,要到不到的最难受,气得柴雪尽逮着在他喉结上咬了个牙印。 第二日清早,瓦达尔最先见到的是从后山练武下来的斯百沼,彼时薄雾未散,一切都处在朦胧中。 饶是如此,瓦达尔还是第一眼看见斯百沼喉结上的痕迹,草原民风开放,瓦达尔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被臊得脸红。 斯百沼跟个没事人似的到他跟前:“别去吵他。” 瓦达尔点头,当然知道这种时候得让柴雪尽休息好。 话音落下,主仆两相对无言,瓦达尔弱弱地问:“王子要在这住吗?” “先待两日。”斯百沼挽着袖子进了厨房,瓦达尔跟个小尾巴似的坠在后面,“这段时间都是你做饭?” 昨日见柴雪尽,他第一眼就觉得柴雪尽瘦了,晚间在床畔以手做尺丈量后确实比上次见清减不少。 瓦达尔不好意思挠挠头:“有时在山下吃,有时自己做点,我厨艺不太行,公子鼓励我多做。” 就是做完后,柴雪尽吃得不多。 斯百沼沉默良久,拎出刀切辣椒:“留那么多钱本意让你们找个会做饭的人。” 第98章 瓦达尔:“公子不想,他说本来这里的人就对他好奇,不能给别人解密的机会。” 斯百沼顿时有些后悔,没能安排得更妥当,让柴雪尽过得不够舒坦。 “宗老也说过送个人过来,公子没让。”瓦达尔又说。 “我知道了。”斯百沼熟练地起锅烧油,指使着瓦达尔烧火,要给昨夜累狠了的人补补身子。 房内点了助眠熏香,加之有斯百沼特殊哄睡手法,柴雪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同站在床沿上的空吾来个大眼瞪小眼,这鹰有时像成了精,能读懂他的眼神,比如这会儿他什么都没说,空吾跳下床,一路翻过窗出去了。 他大概猜到空吾要去做什么,干脆躺在温热的被窝里等着人来。 不到一刻,门扉轻响,几步脚步声后,斯百沼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醒了?”斯百沼俯身过来,先用手探他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闹得太狠,事后后悔,怕他会伤寒,便让空吾时刻看着。 柴雪尽摇头,翻身趴着,空松的领口遮不住他大片雪白的胸前肌肤,上有一朵接一朵的红梅,大清早看艳景,太考验斯百沼。 柴雪尽像没发现对方如狼的眼神,撑着脸慢悠悠地问:“昨晚的话还算数吗?” “嗯,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斯百沼的手沿着被子边缘钻进去,“睡得很好?” “很好。”柴雪尽扬唇一笑,“是我这段时间里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斯百沼嗯了声,掌心已经落在他后腰的左腰窝上:“让我看看。” 柴雪尽没拒绝,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能保证只看看不做别的?” 不管保不保证,最后斯百沼都看见了。 宗老一生以医会友,秉承着悬壶济世是大爱的宗旨,医术十分了得,在柴雪尽身上也有所体现,后腰的刺青有了褪的迹象。 斯百沼确认他体内的毒在逐日清除,便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拿过衣衫亲自伺候小公子。 被轻易放过的柴雪尽惊疑不定,实难想到会无事发生,他展开双臂,方便斯百沼宽衣。 “我觉得我的身体好了一些。” “嗯?”斯百沼在研究他这套月白色衣袍,分神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柴雪尽做出个强壮的姿势:“最近没咳也没发热。” 斯百沼捏了下他的脸颊:“这话说不得。” “以前可能说不得,现在没了元乐在,我的身体只会一日比一日好。”柴雪尽平静地说。 斯百沼给他系好腰封,又替他理了理衣领:“好,等你好了,我送你一件礼物。” 柴雪尽哼笑:“这次是什么颜色的绳?” “金锁银项圈,把你死死拴在身边的,要不要?”斯百沼拦住他弯腰勾鞋的手,低声说,“坐好。” 柴雪尽看他真要拿鞋子给自己穿,顿时一阵脸热坐不住了,推拒着:“你给我穿鞋算什么事。” 斯百沼抬脸看他:“这也是该伺候的事。” “我不会让人帮我穿鞋。”柴雪尽很难为情,“我没弱到那个份上。” 说话间斯百沼已经给他穿好了:“嗯,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做就是故意的,想这么对他好。 柴雪尽说不出话来,顺着他的手站起来去洗漱,这期间斯百沼没离开,柴雪尽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跟在他身上。 黏黏糊糊的,以往不是没亲密过,也没见斯百沼这个德行。 一晚上过去,斯百沼这是怎么了? 柴雪尽心里怪怪的,什么都没问去用了早膳。 在瓦达尔震惊的眼神里,他吃了两碗面,让瓦达尔好伤心,眼神控诉他先前拿胃口不好当借口吃得少。 柴雪尽没半点被拆穿的窘迫,翻出小铲子和油纸伞,拽着斯百沼要去后山涧。 今日天不好,始终雾蒙蒙的,阴沉的厉害。 斯百沼拉住柴雪尽:“午后有雨,雨后的后山涧不适合走动。” “我没想待那么久。”柴雪尽说得实话,“这次主要去看看。” 也是存了试探他是不是真会兑现诺言的心。 斯百沼似笑非笑:“哦,有的人鬼机灵着呢。” 柴雪尽抿着唇笑:“那行不行?” 斯百沼认命:“走吧。” 他都那么懂得退让,斯百沼再不应就真是要食言了,骗老婆的男人在草原上是会被唾弃的。 下山后柴雪尽发觉同斯百沼打招呼的人非常多,两三步就得停一下,语气敬重,神情恭敬,可见斯百沼的威严。 那些人还时不时看他,叫了声公子后剩下的话没敢说,正当柴雪尽感到无趣的时候,前方路口见到一位熟人。 柴雪尽的萎靡瞬间横扫一空,若有似无落后半步,目光聚焦在斯百沼身上。 斯百沼比他更早看见少女,面上没变化,见他动作,眉心微沉,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旁。 “往哪去?” “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这么做,你生怕我仇恨拉得不够多啊。” “没关系。”斯百沼四平八稳,飞快说了句,“不会让你独自在这被欺负。” 柴雪尽几乎听见就懂了,惊讶地看着他。 时局动荡不安的时候,最不该让自己出现在人前,斯百沼明知为什么还要逆道而行? 第99章 第五一章 。 在柴雪尽思考的时候, 斯百沼已经同宗楹楹说上话。 宗楹楹死死盯着斯百沼被咬红的喉结,心在滴血:“沼哥哥这是要去哪?” “陪他随便走走。”斯百沼说。 因他们交谈,附近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往这边看, 脸上都写着吃瓜。 斯百沼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私事的习惯,有些想对宗楹楹说的话也不适合摆到明面来说, 只这一句后便带着柴雪尽想走。 偏偏宗楹楹像拎不清似的展开双臂拦在前面, 眼睛已有了泪花,哽咽着问:“沼哥哥眼里只有他吗?” 斯百沼脚步微顿, 不着痕迹看向四周:“晚些时候我会登门拜访。” 有事可以等到那时候一并说清楚。 宗楹楹犟起来了:“我等不及, 就只想问是不是在沼哥哥心里,他比我重要。” 不知是不是柴雪尽错觉, 但凡这附近长了眼睛鼻子的神情多有些怜悯,大有在问宗楹楹为何要自取其辱的意思。 柴雪尽想,魔障的时候人很难听见外界的声音, 宗楹楹对斯百沼的喜欢太深了,成了一种执念,也就成为舍弃不掉的病态痴爱。 斯百沼的拒绝在宗楹楹看来就是一柄利剑,刺穿了心,伤透人了。 “宗楹楹, 做好你该做的事, 我和你没可能,别再用喜欢我去伤害别人。” 又恨又准,一下子就能斩断少女的情丝。 宗楹楹的眼泪落下来, 还不死心, 指着一脸乐子的柴雪尽:“那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沼哥哥,他可是历朝的二皇子!” “那又如何?”斯百沼平静地问, “他就是历朝的太子,我想要他也得给。” 四周响起熟悉的单抽一口冷气。 柴雪尽竖起耳朵,听见一片悉悉索索激烈讨论声。 “王子不愧是草原最猛的男人,听听这话多霸气,甭管这小美人是谁,看上就要抢回来,很符合我们草原勇士的风范。” “豁,连人成太子都要抢回来,是不是太凶啦。” “那怎么了,他做不成太子做咱们的王后,还能亏待他呀?” “就是就是,当王后凌驾王子之上,多爽的事啊。” “问题不大,白日王后骑在王子头上,晚上王后也还是骑在王子身上,嘿嘿嘿。” 内容越发不可理喻起来,柴雪尽听不下去了,偏过头看向被气哭的宗楹楹,小姑娘什么都说不上来,跺跺脚转身跑了。 “喔……”他瞎起哄,“按话本里的剧情发展,这时候你要追上去。” 斯百沼轻瞥他:“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柴雪尽面不改色道:“一些世家公子小姐的情爱话本子。” “你看错了。”斯百沼带着他走上小道,渐渐远离人群,不见人烟的幽静小道更适合发挥,“就没人写公子与王子大尺度话本?” 意有所指的太明确,柴雪尽脸一红:“不要脸。” 斯百沼应下:“嗯,你第一天知道吗?” 那自然不是,柴雪尽感叹:“谁能想到数月前有个人还在奉劝我守男德呢。” 结果先越过男德的正是某个奉劝他的人。 回旋镖打到斯百沼得脸上,他不为所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我看清了。” 柴雪尽不是和他算旧账的,默声走了几步,柴雪尽若无其事地提起前面被打断的事:“什么叫不会留我独自在这被欺负?” “你怎么想的?”斯百沼问。 柴雪尽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转:“我想你这意思是要把我带走,以祥湖封闭不让外人进的局势来看,有人想对这里动手。” 那斯百沼为能让祥湖继续保持神秘,大抵不会再频繁来这,可恰恰他就在这。 那摆在斯百沼面前的就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局势彻底安稳下来再让他过去,二是趁还没乱到这来带他走,免得想见见不到。 他本来觉得斯百沼会选前者,经过昨晚对方那粘人精似的情况,他更倾向于后者。 斯百沼:“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 柴雪尽顿时脑袋空空,所以呢? 斯百沼目视前方:“我想把你带在身边而已。” 柴雪尽轻笑,评价不了斯百沼这番做法,思忖道:“我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 “和我私奔的世家公子。”斯百沼说。 连身份都给他编好了,这次是有备而来。 柴雪尽又问:“你不怕周弘译找上门?” “没好怕的,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觉得让你当和我私奔的大小姐更好。” “不可能,想都别想。” 男扮女装叫什么事? 柴雪尽不答应。 斯百沼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那你是愿意和我走了?” “我留在这会让你分心吧?”柴雪尽用狗尾巴草去撩斯百沼的下巴,“你怕我把这里拆了,不是吗?” 斯百沼一口否了,主要担心他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摸来后山涧,那儿的危险并非危言耸听。 独自去过后山涧的人不是没能活着回来就是命不久矣,横竖都讨不到好处。 自那出过事,宗老找到斯百沼请求他下令封了后山涧,多年过去,很多人都已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斯百沼摇头:“你能在这毫发无伤,我反倒安心。” 第100章 柴雪尽听出了深意,心底深处被触动,他偏过头看向远方:“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 这就是愿意了。 斯百沼眼底全是笑意,伸手掌住他的后脖颈,捏着他转过脸来,俯身去亲,话音含糊:“下次。” 柴雪尽皱着眉挨亲,尝到了清淡的薄荷味,凉凉的刮着他心尖:“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问住斯百沼,局势每日都在变,无法说得准,他犹豫着:“半个月?” “有点久。”柴雪尽下意识说,品出这话里的歧义,挽救道,“我是说你让我等你来再进后山涧,可你下次让我走,还是半个月再来,时间太久又太急,我来不及找齐要用的东西。” 怎么听都有些苍白,柴雪尽闭紧了嘴巴。 斯百沼笑了起来:“嗯,别想让徐离风护你来。” 心中所想被点破,柴雪尽诧异:“为什么?” “他是路痴。”斯百沼神情自若的诋毁自己的影卫,“而且他对一切新鲜事物有着非常大的好奇心。” 这样的人很容易惹麻烦,别的地方就算了,在后山涧,一个不经意的触碰很可能会酿成大祸。 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几乎以命相搏。 柴雪尽迟疑了:“那好吧。” 他暂时放下这个想法。 斯百沼听出他话音里的不舍,想出个更为绝妙的点子,能让他心甘情愿和自己走。 “你之前不是很想去海雅吗?” 柴雪尽看着他,有话直说。 斯百沼:“大祭司手里有很多毒物,他也擅毒,或许你和他聊完会有不少收获。” “你就没因为你两哥哥的话怀疑过他吗?”柴雪尽犹记得斯千顽当时自得的神情,是那么的有信心。 始终知道内情的他当然知道大祭司很可靠,只不过他好奇斯百沼信任对方的依据是什么。 斯百沼攥住他往自己衣领里钻得狗尾巴草,淡淡地说:“因为那是我想让他抓到的把柄。” 从头到尾所谓的软肋是由斯百沼凭空捏造的,自然也很清楚大祭司是否值得信任。 柴雪尽讶然:“大祭司同意你污蔑他的名声?” 斯百沼被逗笑了:“他说为东夷的王室在所不辞。” “原来大祭司这么有奉献精神,是我见识浅薄了。”柴雪尽赞道,“我听说他很少主动和人交流。” “没关系,如果想和他交流的那个人是你,他会很乐意。”斯百沼回答。 柴雪尽:“?” 斯百沼没细说其中缘由,指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那儿是后山涧的入口。” 薄雾中山峦若隐若现,彷如仙境,柴雪尽却从中品出了危险,他眯着眼看:“是不是没那么轻易进去?” 就像他们当初来祥湖,后山入口的石阶寻常人进不来之类的。 斯百沼颔首:“嗯,有机关,一般只有现任城主才知道正确的开启方式。” 柴雪尽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后山涧说是祥湖的密地倒也没错。” “以前是禁地。”斯百沼道,“走吧。” 就这简单的两句话,没多交代,好像去的是个不足以道的后花园。 柴雪尽问:“等会让我看你开机关吗?” 斯百沼:“看了你未必能打得开。” 一下子挑起了柴雪尽的胜负欲,他轻哼:“你在瞧不起我吗?” 斯百沼故意挑衅:“不是呢,有时候我瞧得起你,但手法方面你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我哪里手法比不过你?”柴雪尽不服输,见斯百沼眉眼沾着浅笑不说话,那笑里藏着不可说的禁忌味道,瞬间让他想到昨晚的事,脸唰的红了,竟一时回不了嘴。 在那种事情上面,他是要认输的。 斯百沼忍笑:“啊,看来小公子想起来了,我以为你会在这里也有胜负欲,就算这次赢不了我,下次也会想方设法高我一等。” “……我没你那么厚脸皮。”柴雪尽脸热,不忘抨击他,“你什么时候能收敛点?” “抱歉,这恐怕有些难。”斯百沼很为难,“毕竟我们草原男儿在这方面生来就要强,不允许说不行。” 柴雪尽:“……” 算了,他到底期盼什么呢。 “这座山后面是什么?”他仰头望着入云霄的山峰问。 “一片荒林,春夏时很美很凉,也很危险。” 柴雪尽扭头:“你很熟悉后山涧。” 斯百沼拉着他的手腕避开脚下乱石,轻描淡写道:“年少时候进去玩过几年。” 难怪他让自己进去的时候找他,是仗着熟悉地势,很快柴雪尽关注点偏在另一个地方上。 “你不是说这里很危险,宗老会让你去?” “想什么呢?”斯百沼把他带到了石缝前站定,平淡着解释,“那时候我刚来这,对哪都新鲜。十几岁大的孩子玩性最大,宗老管不住我,只要我没受伤,上天入地都随我。” 没被人探索过的领域都是他想征服的,祥湖真正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不多,后山涧算一个。 而把他送来的斯山启早有所考量,并送来一颗蛋给小儿子找了点麻烦,有却不多。 后来斯山启也没想到斯百沼会带着空吾把后山涧摸熟的像家中后花园。 在斯百沼的描述里,柴雪尽逐渐勾勒出混世魔王,唇角勾起:“我当三王子这份洒脱怎么来的呢。” 第101章 原来从小到大就是这德行。 斯百沼摸摸鼻尖,道:“站到我身后,一会儿动静会有些大。” 柴雪尽想动静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轰隆隆—— 如天雷一般动静在耳边炸裂。 柴雪尽被惊到一手捂耳朵,另一手去捂斯百沼的,这样的结果就是谁也没能躲过一劫。 好一阵过去,声响渐歇。 柴雪尽偏头去看,死路尽头出现了一条不足两人的幽深路径,两边是相互合并的崎岖石壁,能看出是从中间分开的。 大意了,他光顾着捂耳朵,忘记看斯百沼的动作,错失好机会。 “这里。”斯百沼拉过他还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去摸石壁上的开关,侧脸冷峻帅气,“要注入内力。” 一句话就让柴雪尽歇菜了。 他一介读书人能往里注入个空气么,他算是明白来的路上斯百沼为什么那么说,只是单靠内力就能行,别人就没打开过? 斯百沼扣着他的手往前,不忘提醒他低头踩着自己的脚印往前:“不是随便什么内力都可以。”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柴雪尽分神了一瞬,难得低头看路:“你直接说我只能找你帮忙好了。” 斯百沼压下翘起的唇角,高贵冷傲地点头:“是的。” 真是够够的,柴雪尽懒得理他了,沿着石路走上一炷香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这与当时看见祥湖感观全然不同,浓雾包裹着的森林隐秘而沉闷,透着一股死样。 柴雪尽鼻息微动,嗅到斯百沼身上的薄荷香,另有一种枝叶混着皮肉腐烂的气息弥漫开来,形成独特的味道。 “吃了。” 斯百沼张嘴吞掉他喂来的一颗褐色药丸,眺望远处:“暂时没危险。” 柴雪尽沿着他看得方向看过去,眉梢轻挑,又看看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你就不怕我刚给你喂的是毒.药?” 自己当着他的面可有过前车之鉴。 斯百沼沉思:“我私以为你带我来这里更想给我喂春.药。” “呸。”柴雪尽受他熏陶多了,脸皮练出来一点,“空吾怎么找到我们的?” 斯百沼:“味道。” 柴雪尽莫名:“它是鹰不是狗。” 怎么还能靠味道辨认方位呢。 话是这么说,柴雪尽想起了初次和空吾的见面,彼时那鹰似乎就对他格外亲昵,仿佛认识多年。 柴雪尽蓦然沉默,所以空吾能对他那么亲近,是斯百沼训练过了。 “你花了多久让它记住我?” “小看它了,闻过就不会忘。”斯百沼把小铲子递给他,站在他身旁,看他蹲下用小铲子去拨路边那颗长得像笑脸的草,“它很聪明的。” 枝叶颜色发黑,根茎墨绿色,和他看过医书里写的剧毒药草一模一样。 柴雪尽收回手:“它没少在这撒泼吧?” 禽类再生猛,在有毒的地方待久了也会中毒,单看空吾像回到老巢似的自由自在,他就知道这鹰在这里也是个活阎王。 “嗯,不用担心它,它没少吃这里的东西。”斯百沼看他继续往前,也没问原因,“有你想要的东西?” 柴雪尽眉眼带笑:“哦,我要说有,你会让我在这里多待几天吗?” “不会。”斯百沼回的干脆,见他垮下脸,忍不住笑了,“快走吧,等会来不及。” 柴雪尽什么都没说,后山涧太大,一时半会真走不完,得想个办法。 第五二章 。 后山涧药草种类丰富到超出柴雪尽所料, 许多传闻中消失的也在这里。 看得越多,他对后山涧的存在有新认知,这哪是密地, 分明是个天然宝藏窟。 斯百沼的母后为他将来能成为一代狼王奠定了很深基础。 天上风云变幻,待他们走入林间深处, 听见有呜呜狼嚎时, 小雨就这么措不及防落下来。 柴雪尽抬头看,雨落在脸颊, 打湿了他纤长的睫毛:“这还没到午后呢。” 一旦下雨, 就要考虑到森林的实际情况,斯百沼更不可能让他继续逗留。 果不其然, 斯百沼撑伞过来,语气沉沉:“走吧,先回去。” 说着要走, 被柴雪尽拉住了胳膊,他用那双纯净的猫儿眼恳求地看着斯百沼,试图撒娇:“再多留一会会,我还有种毒草没找到。” 平时他态度稍微软化一点都能让斯百沼眼底有了深意,可今日他的撒娇没了作用。 斯百沼一把箍住他的腰, 强硬而自然地带着他往林外走。 “不行, 一会都不可能。” “雨还没下大……” “等真下大了,能不能离开这都成未知。” 从认识到今,斯百沼从不会危言耸听, 柴雪尽当即歇了胡闹的心思, 脚步不停, 声音压得很低:“怎么?” 斯百沼如同出门狩猎的山中之王一般警示看向四周,不忘回他:“我在雨天的后山涧里吃过亏, 那时命悬一线,若没宗老施救,恐怕得落个残疾。” 少年时期的斯百沼早有实力,能将他伤到那种程度的定不是寻常东西。 如今还有个柔弱的他在,再碰上危险,生死自然未卜。 柴雪尽敛眸:“所以你只熟悉这里的地势。” “嗯,我在医药方面并无天赋。”斯百沼承认,带着他飞快往来时路走,屈指到唇边吹响口哨。 第102章 柴雪尽随即仰头,就听空中传来空吾嘹亮的清啼,如一刀抽断水般尖厉,隐隐刺得人耳朵发疼。 “它在警告山林间蠢蠢欲动的小动物。”斯百沼解释,“有些见不得光的毒物就喜欢雨天出没。” 无需斯百沼多说,柴雪尽脑海也跳出了好几种动物:“好,我知道了。” 斯百沼低头看了眼他垂着的长睫:“我以为你会犟着不肯走。”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胡搅蛮缠?”柴雪尽抬眸,要笑不笑,“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把你我的命当回事?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看遍这林间的东西。” “一种错觉。”斯百沼如实说,“是我一叶障目,小公子深明大义,还请不与我计较。” 他认错的态度端正又诚恳,就是那双眼睛里冒着些许不太正经的笑。 柴雪尽轻哼:“我当然不与你计较,谁敢与这的主人作对呢?” “这就冤枉我了。”斯百沼叫屈,“我可没用身份压你,这话说不得。” 柴雪尽眼里都是促狭的笑,若有所感地侧眸,只见早些时候见到的林间薄雾此时郁郁沉沉成了浓雾,如同溢出般往四周扩散。 这不像雨,倒像是林间有了波动。 他动动耳朵,方圆几里静悄悄,没任何不安的动静,偏偏空吾在空中盘旋着不愿先走,足见异样。 “后山涧雨天的树林有说法吗?” “有进无出。”斯百沼飞快回答,“这不算说法,是我亲眼所见。” 祥湖里不乏痴迷毒物的医者,他们为寻找极致的药引,总会想方设法的去挖掘,后山涧这等神秘之地就成为了首要之选。 在未封之前,斯百沼是见过痴人为了一味药引拒绝施救,永远留在这里。 柴雪尽又看了眼冒着浓雾的树林,心下微沉:“快走。” 斯百沼若有似无撩起唇角:“怕了?没关系,就算真出事,我也陪在你身边,流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我碍于世俗的目光甘愿双双殉情。” “谁要和你死得那么窝囊?”柴雪尽没好气道,“大仇没报,死在这里我会心不甘的变成厉鬼。” “乱说什么?”斯百沼皱眉,用虎口卡住他的两颊,很不满他的说法,“到底是不愿和我一起,还是在你心里我没报仇重要?” 这是非要他在两者之间做出个选择。 非常不理解的做法,柴雪尽匪夷所思地看着斯百沼,想在对方脸上看出点玩笑痕迹来。 看了半天,他败下阵来,斯百沼像是玩真的,那眉眼沉得仿佛他回答不满意就会生气不理人。 他知道斯百沼不能在这久留,相处本就不多,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没用的事上。 “唔……”他故意做出为难的神情来,果然看见斯百沼难看的脸色,当即没忍住笑了,侧过脸仰头在斯百沼唇上亲了下,“你比较重要。” 斯百沼眸光起起伏伏,似经历过一场极为盛大的旅程,最终归于平静。 只是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像注入光芒,温柔并存:“哦,这不是哄我开心故意说的吧?” 那么肉麻的真心话还被质疑,柴雪尽眼眸微转,两手一摊,无奈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斯百沼:“……” 曾几何时,他听他父王与母后吵架时说过这句话,然后连睡了半个月的书房,根本进不去寝殿。 如今时过境迁,他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用这句话打发的时候,乍然理解当年他母后为何会气性那么大。 实在是这话太有火上浇油的潜质,让本不生气的人听了由心底冒出火来。 斯百沼凉凉地看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和我说话?” 柴雪尽对危险感知已被锻炼到极敏锐的地步,能伸能屈道:“抱歉,是我的错,下次我改。” “你还想有下次?”斯百沼低声问。 柴雪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里敢有。” 斯百沼比谁都清楚他这是在装乖迷惑人,也不过分,只搂住他的肩,将人往怀里又塞了塞,他有这份心就胜过万千言语。 * 已经立夏的海雅风里还透着丝丝的凉意,远离城中央外的十来里的山间竹楼里。 周弘译将送回信的鸽子放飞于天际,半侧身看向隐于暗处的模糊人影,语气稍有冷意:“我给你们的时间够多了,人呢?” “此次是我们夸大海口让殿下失望,但从侧面证实斯百沼狡兔三窟,能有藏人的地方。”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们啊?” “不敢,殿下就没想过为何这么重要的事,那两位没透露半点风声吗?” “用不着你在这挑拨离间。”周弘译呵斥,“花飞沉,你的任务是找到柴雪尽,知道吗?” 花飞沉上前,面具在脸,一双眼睛又黑又深:“我知道,可是殿下,就算找到他,有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再回来?” “你又想说在驿馆绑走他时的事了?”周弘译不耐地问,“我早说过,他在演戏。” 花飞沉唇角不明显地挑起,带着讥诮:“殿下当真相信他还宁死愿效忠朝廷啊。” 话里讽刺藏不住也不屑于藏。 身为险些死于柴雪尽之手的当事人比谁都清楚那时的情况。 让花飞沉困惑的始终是周弘译的态度,这位聪明机智的二皇子,对柴雪尽的忠心始终坚信不疑,像被下了蛊。 第103章 明眼人都知道柴雪尽向着谁,偏偏周弘译不信,还听不进去别人在有关柴雪尽一事上的劝说,如此刚愎自用,早晚会吃大亏。 花飞沉一想到周弘译会在这场群雄逐鹿里落败,不由得沉思起自己带着帮众投奔他的做法是否正确。 “他伤了你,你记恨至今?”周弘译拧眉,“那种情急之下他为自保没做错什么。” 这还能死保柴雪尽,也是脑回路清奇。 花飞沉眸光怪异,内心浮现出个前不久听闻的荒诞说法,再看无脑护柴雪尽的周弘译,渐渐信了。 “是属下心胸狭隘了。”花飞沉如他所愿认错,“往后不会再提。” “嗯,抓紧找到他才是正事。”周弘译道,“帮众入海雅可还顺利?” 花飞沉:“趁乱进来一部分,最近王室动荡不止,大祭司始终沉默,使得民心惶惶,这该是个好下手的时机。” 周弘译认同,想起同斯千顽和斯以谨一谈正事的打太极态度,烦躁起来:“他们像两团草包。” 什么都要问他,什么都要请求支援,这里没人,那儿没钱的,摆明将他当冤大头宰。 碍于是他找上门求合作的,起初捏着鼻子也能认下,最近几次见面,那两的态度越发不像话了。 连刺杀斯百沼这种事都得他安排腾龙殿的人来动手,净想着坐享成人之事。 世上哪来那么多好事? 周弘译沉下脸来:“你去找两个海雅本地人,花点钱,再散播点谣言出去。” 都成了同条船上的人,再不情愿,花飞沉也得干,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弘译:“就说斯百沼手里有雪山塔里让他做新王的占卜羊皮图,目前不拿出来是为顾全兄弟情面,被逼急了,干脆昭告天下继位,再一一处置了有反心的人。” “殿下这是要逼得那两位动手?” “他们喜欢当缩头乌龟,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试想头顶悬着一把刀,日夜难安。 这招真是狠毒至极,花飞沉都想道一句阴险。 周弘译眼神沉沉如山雨欲来:“我想斯百沼肯定会感谢我的,这一举能帮他找出王庭里试图对他下手的反叛军,当然了,他要是没本事死在这些叛军手里,只能说他棋差一招,再不甘愿也为我做了嫁衣。” 花飞沉拱手,非常违心道:“殿下英明。” 周弘译不会被这句奉承迷了心智,耳听脚步声传来,对花飞沉使个眼色,对方瞬间消失。 咚咚。 房门被敲响,周弘译双手背在身后,面朝敞开的窗户,道:“进来。” 门一开,似从不曾笑过的解时琅走了进来,他这些日子睡不踏实吃不好,形容憔悴许多。 “见过殿下,这几日属下走访过海雅的各大街巷,没人见过他。” 结果在周弘译所料之中,真想知道柴雪尽的下落,只能去问斯百沼,可惜明面上来看,柴雪尽是被斯千顽劫走的。 斯千顽也给出了说法,调查进展卡在了谁假扮他的节点上,谁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而之所以将矛头指向斯百沼,是因为他们觉得理应如此。 虽直觉来得莫名,但结果阴差阳错的对了,就是没人能验证。 周弘译叹了口气:“以他和你的交情都什么没说,人怕是难找了。” “殿下的意思是……”解时琅迟疑,“不找了吗?” 周弘译微微一笑:“不,相反,要继续在海雅大张旗鼓的找,找到整个东夷都知道前来和亲的皇子失踪了。” 解时琅明白了。 既然东夷内乱不止,没一个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那他们就将事情闹大,让每一个老百姓都成为他们的眼线。 另有个深意就是在这难定的局势上再添把火,连外邦的皇子都护不住,还能稳住东夷的往后吗? 无形之中煽动了老百姓的情绪,处在混乱当中的人实在没多少理智可言,这种时候就很容易被人带着走。 这一招是周弘译近来想到的。 斯百沼在这的号召力太强了,连同室的斯千顽和斯以谨都难以撼动,他一个外邦皇子更不可能取而代之。 得不到干脆毁了,他要亲手打破斯百沼的男主光环,让配角的自己逆天改命。 自古总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在推动局势发展的同时,他让耿东策在宁平做好接受难民的准备,随时接纳东夷的老百姓。 真到那种时候,让斯百沼赖以成功的草原勇士成了他麾下的一员大将,一统天下的皇位就是他的。 这波盘算很好,但还不够好,起码周弘译觉得在让斯百沼丧失民心方面做得还不够。 “以你所见,斯百沼对柴雪尽有无特殊感情?” “什么?”解时琅几乎没能第一时间听懂他的意思。 周弘译转身面朝解时琅,硬朗的面庞多是算计:“柴雪尽生得貌美在京都是公认的事实,否则不至于让陛下宁背负骂名也要拢在跟前,这样的美色也不能让斯百沼动容吗?” “……殿下多虑了。”解时琅正色道,“柴公子不曾以色侍人。” “我知道。”周弘译又是一笑,“他那样有傲骨,怎会用自己最厌恶的地方去搏荣华富贵呢?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倘若斯百沼真因他的脸对他礼待三分,用一用也未曾不可。” 第104章 解时琅从中听出意有所指的深意,联想柴雪尽的处境,顿时遍体生寒。 周弘译与承昌帝似并无两样。 第五三章 。 周弘译转身太快, 导致解时琅没能及时收起眼中情绪,被看了个正着。 他向来不将真实情绪流露出来,只淡淡地看着解时琅:“解大人在想什么?” 解时琅低头:“在想他到底在哪里, 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与那位草原三王子在一起。” “经此一遭, 我算是看出来了, 解大人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周弘译语气不明道,“有时我真羡慕他。” 羡慕什么并未说明, 却让身为与柴雪尽有关人员的解时琅心中一惊, 完全不敢再看他。 “解大人很怕我?”周弘译往解时琅面前走了一步,成功看见解时琅的睫毛微颤, 他唇角微翘,“解大人大可放心,我不是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倘若解大人能找到他,我还有重谢。” 解时琅哪敢担得起这声谢,忙拱手表明立场:“殿下言重,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周弘译懒得辨认真假,看在手边无人的份上放过了快要紧张死的解时琅。 “我知道, 解大人去忙吧, 毕竟找人是一件很花功夫的事。” “下官告退。” 解时琅马不停蹄地走了,大有多留一会要猝死的迫切。 身后一阵微风飘动,花飞沉又冒了出来。 “他瞒着事没说。”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周弘译犯不着在这和解时琅计较, 况且自有人告诉他, “你有空在我身边说这个坏话, 告那个状,就没空去想办法见见那位在雪山稳坐的大祭司。” “殿下高看我了。”花飞沉抓过一把花生, 剥开往嘴里扔,全然不怕周弘译宛如利刃般的目光,“雪山圣地我等外族难入,大祭司更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东夷王室自有一套规矩在。要是那两位真心合作,愿意为我引荐一二,或许我能试上一试。” 事实确实不可能,因为在斯山启葬后,大祭司以为先王诵经为由关闭了去往雪山的路,神殿就此隐在山间,无人能到访。 周弘译神色不虞:“这时候避世并不是个好选择。” “可对雪山神殿而言很好。”花飞沉道,“他不想受斯千顽威胁,又不肯背叛草原所谓的神,干脆一避了之。” “算了。”周弘译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我不爱强人所难。” 在花飞沉以为他就这么放弃的时候,又听他轻飘道:“既然他不愿让人上山,那我只能让他下来了。” 这世间有多少不能如意的事,周弘译不知,但在他这,向来只有他想与不想,不能有别人愿不愿。 “在见到大祭司前,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这。”周弘译道。 花飞沉把花生米从左边抛到右手:“怕我惹麻烦?” 周弘译嗤笑:“我是怕你被斯百沼的人认出来,死无全尸。” 花飞沉惊诧:“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周弘译笑了笑,却没说明缘由,想来这只能算是他的一个猜测,自然在事发前,他要竭力避开所有不利自己的事。 眼下在海雅,还需腾龙殿的人,那也就不能让花飞沉出事。 “照听就是。”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像钩子落在花飞沉心里,好奇于到底何时得罪的人。 花飞沉自认和斯百沼打过交道也就那次驿馆帮周弘译试探柴雪尽忠心,除此之外,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愣是要将那次算作结下梁子,实在太牵强了。 花飞沉思索再三,发觉若将此事的重点放到柴雪尽身上,也就说得通,他看向周弘译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 正当花飞沉要声东击西的试探一番时有人又来敲门,这次远远听见了好几道脚步声,其中有些熟悉的。 “你那两位空说不做的合作伙伴找上门了。” 不等周弘译抬头,花飞沉已经消失了,桌上空留一捧吃到一半的花生。 周弘译看了会,扬声道:“进。” 如花飞沉所言,这次来访的正是斯千顽和斯以谨,这两位自不久前雪山神殿刺杀失败后就在海雅消失了,靠飞鸽传书,这还是半月来第一次见,大概情况不太好,这两人神情狼狈,身上有浓厚的血腥味,似重伤未愈。 周弘译招呼他们落座,待茶水上桌关门,方才询问:“两位今日突然造访是有事相商?” 这是在明知故问,若是相安无事,靠鸽子就能了事。 斯千顽和斯以谨互看一眼,彼此看似信任,暗自各怀鬼胎,永春郡一行,两人间的隔阂始终未消。 见两人都不愿先开口,周弘译不急,这次充当个看戏的哑巴,捧着盏茶,不紧不慢地喝着,就等这两谁先憋不住先开口。 “柴少卿,实不相瞒,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斟酌一二,看看能不能行。”斯以谨先道。 就这点本事,也想在他跟前装高深。 周弘译在盏后勾出个冷笑,放下茶盏时又是一脸温润笑意:“哦?大王子请说。” “是这样的。”斯千顽接话道,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有二殿下的下落了。” 这对周弘译是个意外之喜,只是他按下不表,很冷静地问:“然后呢?” 斯千顽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挪挪屁股往前坐,似要凑到他跟前:“他应该被斯百沼藏在了秘密基地。” 第105章 “什么叫秘密基地?”周弘译问。 “一个叫祥湖的地方。”斯以谨解释,“那儿是只有他能从外进去的一处桃源。” 做足调查的周弘译自然知道祥湖,那对他来说是非常有诱惑的一块富贵之地,没想到斯百沼会将柴雪尽带去那里。 只是这么秘密的事,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呢? 周弘译:“有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斯千顽如实道,“但在雪山神殿与斯百沼交手的时候,他的影卫从始至终没出现过,这很不符合常理。” 周弘译也是有影卫的人,当然明白怪在哪里,但这不足以说服周弘译就这么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还不够,你们不知道怎么找到祥湖,更不知道如何进去。” “是。”斯千顽承认,“这段时间你的人,我们的人几乎把整个东夷都翻遍了,没人见过他,这就是个疑点。” “你也不能因为这个疑点就断定斯百沼将殿下藏在了他的地方,据我所知,他对我们殿下并无太多想法。” “一听这话就知道柴少卿不了解我们这位弟弟。”斯以谨笑道,“他在外惯会装作漠不关心,不贪图权势,不喜美色,很容易骗过不熟的人。” 周弘译故作不知:“哦?那以大王子所见,他很喜欢我们殿下?” 斯以谨收起笑意,正色道:“他喜欢的同我们一样,是贵国殿下能带来的帮助。在得知我们约见殿下后再也装不下去,不惜假扮二王子将殿下带走,想必现在的二殿下孤立无援,正是需要我等的时候。” 一番慷慨发言快要将自己感动哭了。 周弘译捡起桌上的花生米,轻轻捏开了一个:“所以大王子想让我找到祥湖的入口?” “那倒不是。”斯千顽扬起笑容,怎么看都不和善,“此事我们来办,骤时柴少卿带人去救殿下即可。” 周弘译不信他们能有这么好心,笑道:“我很好奇二王子的条件。” “条件就是救出殿下后,祥湖由我们接管。”斯千顽推开茶盏,目光灼灼盯着周弘译,“我私以为这要求不过分,好歹帮柴少卿找回了二皇子,再说这本来就该是我们兄弟间的地盘,那个混账弟弟没本事管,只好由我们这宽容弟弟的哥哥来帮帮忙。” 实在有趣。 周弘译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斯千顽紧张,声音紧绷着问:“柴少卿笑什么?” “二王子真是个妙人。”周弘译道。 斯千顽耳根一烧,没有任何被夸的高兴,倒莫名有种被看穿的羞耻,他道:“我在实事求是,真到那份上,祥湖算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不便有外人插手。” 有用的时候就是帮忙的贵人,涉及到真正的利益就变成了外人。 周弘译没见过事没成就开始提前打过河拆桥预防针的蠢蛋,看向他们的眼神顿时透着轻蔑,笑掺着假意:“那请问两位打算如何进祥湖呢?” “这不牢柴少卿费心,我们自有办法。”斯千顽面上一喜,以为他答应了,“对了,上次请柴少卿安排刺杀斯百沼的人……” 周弘译神色冷然:“一个没活着回来。” 斯千顽成了哑巴,回头看斯以谨的眼神恐惧。 他们一直都知道斯百沼武功高强,经过雪山神殿后有了全新认知,可怎么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如今连历朝来的高手都死在他手里,单论个人实力方面,他们打不过斯百沼。 “那柴少卿的人也跟丢了?”斯以谨问。 “大王子手底下的人也没能跟上?”周弘译没留情面地问,“我以为我手底下的人不熟海雅,被甩掉被灭口是常事,原来两位王子也没能在他那讨到好。” 这话一出,双方间早积累下来的矛盾隐有爆发的迹象。 斯以谨按住想破口发飙的斯千顽,挂着得体的笑容看向周弘译:“正因为他过分强,才引得我们汇聚在此,不是吗?” 周弘译眯着眼。 “半个月,就算我们进不去祥湖,也会让柴少卿见到二殿下,权当先前我们没能帮上忙的补偿,如何?” 这在单方面让周弘译吃亏来看已经是一份诚意很足的道歉了,他没道理拒绝。 “如此甚好。” “那就期待接下来的合作。”斯以谨含笑道。 “好。”周弘译看了眼不服的斯千顽,笑容冷了不少。 从竹楼里出来,斯千顽一把甩开斯以谨搭在肩膀的手,浑身火气的骂起来。 “刚为什么拦着我?我看那小子也不想继续合作了,一个芝麻大的官也敢那么说话,是忘了他在哪吗?” “你刚敢对他下手,绝对横尸当场。” “大哥,我也不是吓大的。”斯千顽愤愤的,“我知道周围有高手,但能有那么厉害的人在,不早就解决斯百沼了?” 犯得着他们几个碰面闹得不愉快。 有时斯以谨都想散伙独干,他这个二弟脑子太简单,太鲁莽也太容易得罪人。 “他不满我们之前不出力干等着,听不出来吗?”斯以谨说,“你把他弄走了,万一他掉头去找斯百沼,强强联手,你我都得死。” 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的。 斯千顽一想这两凑一起,脸色微变:“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目前看他还是很担心那位二皇子的安危,起码在找到人前还站在我们这边。”斯以谨盘算着,该怎么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除掉斯百沼,否则错过这个村难有这个店了。 第106章 “对了大哥,你要怎么进祥湖?” 这是斯千顽目前最关心的事,刚在周弘译面前,信口开河的太快没能经过脑子,事后未免有些急。 斯以谨只道:“先逼得他们现身。” 等人落到手里,想知道什么硬问就是。 斯千顽皱眉:“那怎么逼呢?” 斯以谨笑而不语。 * 把柴雪尽送回山上院落,哄着人喝完药午睡,斯百沼便出了门,这次留下一鹰两人。 雨声落在青石瓦和窗外的枝叶上,形成的簌簌声相当催眠,让柴雪尽窝在温暖的床畔一睡没醒过。 等到再有意识,是被人揉醒的。 腰间那只滚烫大掌太有存在感了,过分扰人清梦,柴雪尽闭着眼推了一次便被握住双腕别在枕边,呼吸接着被夺,他逼不得已睁开湿漉漉的眼。 “唔——你——” 唇瓣被咬了几下,不疼,很痒又酥麻。 他呼吸不顺,很快又被放开了,他大口喘着气,脸红唇也红。 “发疯折腾我?” 在上方的斯百沼不吭声,手掌沿着腰线往上,落在了他的脖子处:“你想见周弘译吗?” 他身上有雨水潮湿的味道,语气微凉,刺得柴雪尽打了个颤,抬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自己面前拉。 彼此之间拉近了距离,鼻尖几乎相贴,对视着,一丝情绪变化都逃不开。 柴雪尽语气沉沉:“受别人挑拨怀疑我?” “想不想?”斯百沼只问这个,紧紧盯着他,“我只想听你说。” “在你回来二话不说就弄醒我的时候就代表你怀疑我了。”柴雪尽已经不高兴,他讨厌被怀疑,“斯百沼,你真敢问啊。” “我不是怀疑你。”斯百沼眉眼柔和下来,眼神有闪躲,“是有消息传出来说他在积极找你,要不是你被困在听不见风声的地方,定会主动与他汇合。” 天知道他听宗老提及外面有关周弘译为找到柴雪尽弄出来的动静有多生气,气周弘译大肆宣扬和柴雪尽关系有多好,也气自己下手还不够快,该在听闻京都第一美人的时候即刻动身凑个热闹。 柴雪尽冷笑:“哦,在你心里我也是会那么做的人?” 斯百沼垂眸:“不是。” “那你火气那么大做什么?”柴雪尽恼着问,浑身都是起床气。 斯百沼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嫉妒,可要直接说出来多少有些丢脸,已经有过一次,再旧景重现,恐怕会让他烦吧? 没谁家老爷们像自己这样心胸狭隘,连过去的人和事都要在意。 “想逃避,不肯告诉我?”柴雪尽揪住斯百沼的高马尾,时隔数月,斯百沼的头发已在脑后扎成帅气的啾啾,方便了他。 斯百沼欲言又止,看着他平静的猫儿眼,深呼口气:“我没。” “滚。”柴雪尽来火了,抬脚踩在斯百沼的肩头,将人往床下踹,“想清楚再和我说话。” 真是受够了藏着掖着,柴雪尽半点不留情,见斯百沼一骨碌翻上床,他冷眼看着。 斯百沼摸摸鼻尖:“乖宝,我明早天不亮就要走。” 第五四章 。 “你不能这样封我的口。”柴雪尽不吃卖惨, 见人还不死心往床上爬,抬脚踩在他肩头,冷酷地抬起下巴, “说了还不行。” 斯百沼没那么想过,抓住他的脚踝, 大拇指压在那节红绳上轻拢慢捻:“是我小心眼, 是我嫉妒,在你身上撒火。” 脚踝那块皮肤热得快要着火了, 酥麻滚烫, 柴雪尽脚尖微抬想逃开。 “你承认是你蛮不讲理故意折腾我了?” “是。” 斯百沼把住他的小腿,偏头在那白嫩的脚踝上亲了一口。 柴雪尽的脸瞬间涨红, 没想到斯百沼会做出这么亲狎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这次他很顺利抽回腿, 故作生气地骂:“你做什么?” “亲你。”斯百沼毫无负担得承认,全然不顾他红透了的脸,“你别生气,刚是我头脑不清楚乱发疯,是我不对。” “有你那么亲的吗?”柴雪尽问。 他是在害羞, 并非真的质问。 斯百沼哪里听不出来, 低声取笑他:“这不是有我吗?再说,我亲过你的地方还少吗?” 狡辩的太快,等柴雪尽反应过来又闹了个大红脸, 自觉没脸同斯百沼争辩, 转过身背对人不吭声了。 把人逗成含羞草, 恐怕这一晚上都不会再开口。 斯百沼唯恐走时没能同他说上两句暖心窝子的话,连忙凑到他身边, 耳语着温柔哄人:“抱歉,是我情不自禁,乖宝睡这么久肯定饿了吧?” 这时柴雪尽的肚子很及时发出了咕噜声,呼应斯百沼的问话。 柴雪尽:“……” 斯百沼忍笑:“哦,看来是真的很饿,没关系,我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鸡汤面。” 看在面的份上,柴雪尽没再计较,老实吃了大半碗,剩下的汤汤水水由斯百沼收尾,待人从厨房回来,手里又端着一方小碟。 在灯下搅弄汤药的柴雪尽盯着看了许久,直到那碟子到跟前,才认出里面装着散发着甜腻香味的枣糕。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甜点之一。 “祥湖里不卖这个。” “这是我做的。”斯百沼将碟子放到他手旁,轻嗅他碗里那药,“这个太苦了。” 第107章 所以做点甜的。 柴雪尽看了看枣糕又看了看故作不在意的斯百沼:“你知道我怎么中毒的吗?” 他的眼神让斯百沼感到不好,只皱了下眉。 “承昌帝赐给我一碟下有毒的枣糕,并勒令我在宫中吃完才能离开。” 这无异于光明正大给他下毒。 猜想被证实,斯百沼喉结微动,伸手想抱他:“抱歉。” “这不是怪你。”柴雪尽捏起枣糕,甜丝丝的香味与那日在宫中吃到的味道不同,他垂眸看了会,“你可以当我在卖惨。” 现在斯百沼越心疼他,等攻下历朝抓到承昌帝的时候,对方会越惨。 他更希望斯百沼能将承昌帝交给他处置,毕竟手刃仇人很痛快。 “好。”斯百沼摸摸他的脸,在东夷这些日子,他从没联系过父母,想也知道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他大抵很想早日同父母见面,一家几口团圆的。 斯百沼对横扫东夷内混乱,早日当上狼王有了紧迫感,因为有了想要做的事,所以时间显得不那么够用起来。 “既然你明早要走,那不然陪我做些有意义的事?”柴雪尽问。 斯百沼低头对上他兴致高昂的眼睛,突然心底沉睡的色心蠢蠢欲动,声音微哑:“什么?” 一炷香后,斯百沼面无表情看他一边画功了得精准描绘出白日里见过的毒草,一边问他有没有哪里缺失。 原来他说的有意义的事就是统计后山涧里的毒草。 斯百沼笑不出来,还以为他好歹有些成年人会有的情.趣,结果是想多了。 “……乖宝,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柴雪尽停笔,当真想了会,严肃道:“好好照顾我那两条鱼,瘦一点我唯你是问。” 斯百沼:“……” 在他心里,自己连两条鱼都比不上,这让斯百沼多少挫败。 “我今日和宗楹楹说清楚了,她也在宗老面前做过保证,不会再为难你。” 柴雪尽若有所思,斯百沼以为他在担忧,柔声道:“经过几次交手,她也知道你不会让着她,不敢再自讨苦吃。” 会不会因为斯百沼再和宗楹楹起冲突并非大事,柴雪尽思考的另有其事,他道:“宗楹楹是不是见过你那两哥哥?” 在原小说里另有一桩大事磨炼斯百沼,他没记错故事节点就在斯百沼请宗老当证人,和宗楹楹说开了感情一事。 后来斯百沼因此事吃了一个大亏。 “她和你说的?”斯百沼问过又觉得不对,他俩从初见就互不对盘,宗楹楹哪里会和他说这么秘密的事。 “这里面有不能说的事?” “不是,宗楹楹小时候被我母后带去海雅生活过一段时间。” 王室没小公主,王后自然对与斯百沼年纪相仿的宗楹楹有了偏爱,甚至不惜破除规矩带她离开祥湖。 也正是有此契机,让宗楹楹认识了斯千顽和斯以谨。 斯百沼皱眉:“她不会帮他们的。” “你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还想让人姑娘对你忠诚,有些过分。” “她不会为这点小事就乱来,祥湖族人不允许和外族联系。”斯百沼看他收起毛笔,似要专心说事,便拎起暖壶给他添了碗牛乳。 夜半时分,醇香的牛乳更暖胃,柴雪尽没拒绝,双手捧着,一边暖手一边时不时尝一口:“假如,我说的是假如你那两哥哥用你做报酬呢?” 斯百沼生于王室,没少见过男女之间纠缠的事,不难理解他的意思,一瞬觉得好笑。 “在你心里,我值得她那么做吗?” “你什么意思?”柴雪尽对斯百沼一副不可能的语气很不满,“你在拐弯抹角说我眼光差了?” 这话真实含义理解起来有些曲折,不妨碍斯百沼明白,这下子唇角的笑想藏也藏不住,又怕当着他的面这么笑容易挨骂,便强忍着道:“我说错了,祥湖也有不少好男儿,她不见得非要在我这心有所属的人身上耗着。” 柴雪尽看透他想笑不敢笑的小模样,孤傲道:“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那你也是吗?”斯百沼问。 有一瞬间斯百沼发觉柴雪尽的眼神变得很缥缈,似透过自己看见了脑海里不能见到的那个人,突如其来的替身感让斯百沼生出危机感。 “你在看谁?” 冷不丁地发问,抓住了柴雪尽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莫名坐实感让斯百沼情绪落了下来。 “我在看你。”柴雪尽稳住神情,正儿八经地回答,他确实借着斯百沼在看别人。 这么说也不对,他想看的另一个也还是斯百沼,只不过是那个存在于小说里不为男女情羁绊而绝对杀戮果断的天下之王。 如今在他面前的斯百沼有血有肉,太过于鲜活,导致他始终无法将两者当做同一人。 “乖宝,对我不要撒谎。”斯百沼钳住他的下巴,凑过来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牛乳味的吻,“多谢你提醒,我会注意。” 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 柴雪尽目光微闪:“就这么信我?” 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推翻和宗楹楹十多年的交情,这对那姑娘很不公平。 斯百沼淡淡的:“当你们起了冲突,我难免会疏离其中之一。” 第108章 为何要亲近他,这些日子来的袒护早说明一切。 柴雪尽低头又喝了一口牛乳,不得不说他为斯百沼这种果断站位的行为而感动,被人信任的满足感很强烈,他很喜欢。 “画完了吗?”斯百沼问。 柴雪尽轻轻扬眉。 这晚他们还是躺进了同一个被窝里,只纯纯的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直至近黎明,柴雪尽架不住睡了过去。 斯百沼在烛火里看了柴雪尽恬静的睡颜良久,依依不舍亲遍他整张脸,最后又吻过他的唇,这才推门出去。 夜深人静,偶有鸟啼,整片祥湖陷入沉睡。 徐离风落到斯百沼身旁,双手将剑抱在怀里:“有人在郊外竹林见到他们,似从周弘译的竹楼出来的。” “看来那位京都来的柴少卿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斯百沼看向满天星辰,明日又是个好天,“他们都去拜访,我也该走个过场。” 徐离风垂首:“我管不了他。” 实话实说。 斯百沼笑道:“我知道,他不会随意去后山涧,你照旧护他日常安全。” 剩下的等他来就好。 徐离风应了,天渐渐有了一丝丝亮光。 斯百沼该走了,这次他回头看看向房门紧闭的卧房,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下次来真能按计划顺利接他走,这等不能见面的分别属实煎熬。 空中传来一道响亮的鹰叫,旋转向天际,似要叫醒沉睡的人。 斯百沼离开的当日,下山的柴雪尽就遇见了浑身戾气的宗楹楹,小姑娘幽幽看他良久,就在瓦达尔胆战心惊要多护着他的时候,一言不发掉头走了。 瓦达尔没见过这架势,浑身汗都冒出来了。 “我还以为她拿着那串糖葫芦要过来打殿下。”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她吗?”柴雪尽拿起一支很漂亮的木簪,审视这精妙的做工,没发现瓦达尔的幽怨。 “殿下,你该知道我不是只看脸的色鬼。”瓦达尔说。 柴雪尽给了摊主铜钱,带走木簪,这才看见瓦达尔痛苦的表情,他笑了:“她只是太喜欢斯百沼。” 瓦达尔叹了口气:“那也不能那么做,像三王子那样优秀的人,有仰慕者是常事。” 柴雪尽:“他那样受欢迎,先王在世没想过替他张罗成亲?” “在三王子去历朝前先王确有这方面打算,将有苗头就被王子拒了,为表决心才去当了和尚。”瓦达尔也是后来听钟离世说的。 他倒是不知斯百沼做俗家弟子还有这等渊源。 “先前我以为王子超脱凡人,不受情爱所束缚,直到我见到殿下,才知王子那时是没遇见心动之人罢了。” “嘴甜在我这并无作用。” “我在陈述事实。” “这不是我想听的事实。” 主仆两一问一答逛完了整条街,在小摊位吃饱再回山上,重新过起斯百沼没来前的日子。 风云变幻,时光如驹眨眼十来天又过去了。 大概斯百沼上次真说明白了,没有宗楹楹的为难,柴雪尽在祥湖的日子可以用神仙日常来形容,逍遥自在。 随着坚持服药,体内余毒清除迅速,后腰的刺青如今越发淡了,再过不久就能全然褪去。 那时不论他与斯百沼亲密到何种程度,都不会再横生意外。 双方都清楚没彻底的将生米煮成熟饭的原因,就在等着这一步,他们都不想节外生枝。 这日宗老照旧来请脉,欣慰道:“殿下近来气色好看许多。” 柴雪尽摸摸略有肉感的脸颊:“长了些肉。” “这是好事。”宗老道,“相信再过不久,殿下就能与常人无异。” “一切都要得益于宗老的苦心照料。”柴雪尽起身向宗老行行礼,“您等于我再生父母。” 宗老哪敢受他的谢礼,忙双手托着,道:“我也是受三王子之命,殿下要谢便谢他吧。” 柴雪尽抿唇笑了笑:“我会的。” 提起斯百沼,柴雪尽有些担心,这段时间他们之间联系不断,虽苦了空吾,但对彼此动向一清二楚。 可前两日该在傍晚回来的空吾到今日始终不见踪影,这在平时是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他担心空吾,也担心斯百沼。 整个祥湖,也只有宗老能再和斯百沼有联络,柴雪尽思来想去想着趁这个机会问上一问。 “我今日要为殿下改药方,味道要再苦些。”宗老道。 柴雪尽了然,又道:“宗老近来与斯百沼可有书信来往?” 宗老收起脉枕,答:“不曾,殿下为何要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心血来潮多了句嘴,宗老不必往心里去。”柴雪尽笑道。 他打太极,宗老当然不会没眼力见地追问,收拾好药箱便告退了。 内厅太安静,柴雪尽走到了院外的神树下。 枝头的白花早开败了,一颗颗如米粒大小的绿色果实藏在翠绿的枝叶里,一时迷花眼分不清哪是叶哪是果。 柴雪尽仰头,轻声道:“徐离风。” “殿下想让我打听王子身在何处?”徐离风从树后走出来,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是,能吗?” 徐离风语气很平道:“能,还请殿下耐心再等等。” 等什么? 柴雪尽敛眸沉思,不知斯百沼这次又搞什么鬼。 第109章 他是知道上次从祥湖离开后斯百沼径直找上了周弘译,没聊特别要紧的事,光是说了一堆漂亮的场面话。 况且那场会面本就不是奔着合作去的,是为做戏给斯千顽与斯以谨看,让对方误认为他们有事。 此后,他也知道斯百沼遭遇过几次暗杀,都成功化险为夷,不过斯千顽和斯以谨就没那么幸运,被斯百沼撵的满东夷跑,生怕被抓到了小尾巴。 在局势上已让斯百沼占据上风,再多打一段时间内乱,迟早是斯百沼的天下。 这时候他联系不上人了,属实有猫腻。 自徐离风给出句话后,柴雪尽就按下浮躁的心开始等,等到他雕坏六根木条都没能有个消息。 再一次瓦达尔看见他将半成品的木簪扔进灶火里,没忍住道:“殿下,找个师傅学学吧。” 免得梨花木糟蹋完了,还没雕出个满意的簪子来。 柴雪尽摊开双手,看布满伤痕的十指,幽幽道:“你也觉得我不是这块料啊。” 瓦达尔战战兢兢不敢说。 “算了,我再回去看看。”柴雪尽转身回书房,进门那瞬,他便察觉到异样,往鸟架上一看,空吾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第五五章 。 鹰回来了, 人会不会也…… 柴雪尽内心无比牵动,脚步比往常要快上许多,从屋外到房内, 走完一圈,发现除了多出一只该来的鹰, 连个人影都没有。 失落没来由席卷到心, 他肩膀微垂,目光微微出神:“居然没来吗?” 语气更是藏不住的难过。 他是想斯百沼的, 想和对方说说最近的事, 也想见一面散散没能体验过的思念之苦。 可光见到一只鹰,这算什么。 他走到鸟架旁, 垂眸落在空荡荡的鹰爪上,人没回来信也没了。 “出了什么事吗?” 他将空吾浑身检查了遍,没发现伤处, 也没嗅到血腥味,反而被折腾的空吾以为他在和自己玩,不断用脑袋来蹭他的手腕,试图博得两分疼爱。 这鹰同书中描写不同,娇得很, 柴雪尽唇角挂着淡笑, 伸手摸它的脑袋。 小说里这个时候似乎快到斯百沼揭穿斯以谨试图勾结祥湖族人以得到进山的法子。 对于母后将这么个宝贝地方留给弟弟,斯千顽和斯以谨自然不会没怨言,可当时碍于父母亲的威严, 哪敢有异议。 后来斯百沼又主动远走, 打消了两位哥哥的忌惮, 也是后来谋杀斯山启的东窗事发,激发斯百沼的争斗之心, 才会引发不满。 都是王子,还是一母同胞的,凭什么祥湖只给了斯百沼呢? 斯千顽和斯以谨理所当然动了歪心思,也因祥湖外出过的人凤毛麟角,他们认识的只有宗楹楹,能拉拢的也只有她。 恰好这位能医善武的未来女族长对斯百沼有意,而斯百沼无意,这就成了他们可利用的点。 至于双方怎么联系上的,小说里没详细透露,柴雪尽无法得知,但近来他见过宗楹楹。 对方……似乎很平静,没受到任何影响。 会是他想错了,还是说失去斯百沼的音讯与此事无关。 柴雪尽的手搭在空吾的脖颈处,同这扁毛动物对视,眼里变幻不定,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想出门,没曾想直接落入一双带笑的眼眸里。 “你……” 站在门口的人快步朝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脸颊埋在他的肩窝处,轻轻吸了口:“乖宝,我好想你。” “你怎么回来不说话?”柴雪尽抬起手回抱,“和空吾一起到的?” “它比我快些。”斯百沼眉目温柔,无论多少奔波,待回到他身边,被熟悉的药香味包裹,斯百沼便不会觉得疲倦。 柴雪尽心里软软的,有见到斯百沼的激动,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情绪退却后,他先嗅到一阵很浓的血腥味。 “受伤了?”他把斯百沼带进房按在榻边坐下,伸手去揭对方的衣衫,“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用词。 斯百沼此时何止脸色不太好,几乎发白,嘴唇干皱,像好几日没喝过水丝的,眼神倦得像下一刻就要睡过去。 有损平时冷傲草原狼的形象,成了落荒逃跑的流浪狗。 斯百沼真的很累,没再开腔,连阻拦他的力气都没多少。 于是柴雪尽没花多少力气就扒光了斯百沼的衣服,待看见那副曾被他羡慕不已的健硕身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下意识皱眉。 “怎么回事?” “……刺客太多,最后还用上毒。” 柴雪尽立马勾过他的手腕,屈指细细诊起来,他的脉象很轻浮,并无明显的中毒迹象。 这让普通大夫看,恐怕就给忽视过去了,但柴雪尽亲生经历过那等厚积薄发的毒,自然不会小觑,起身往外去了。 斯百沼撑到能到这几乎废了全部精力,这会儿稍有松懈,喉间便涌上一股内血,他视线往门口看,眼见柴雪尽要去而复返,硬是将这口血咽了下去。 柴雪尽来来回回忙了几趟,搬来药箱和一盆热水和干净毛巾。 “谁给你下得毒?”柴雪尽拔掉白瓷瓶的木塞,倒出一颗褐色药丸,往斯百沼嘴里塞,“后背有伤吗?” 斯百沼沉默,但嘴唇温度很高,高到柴雪尽反手去试他额头,果然滚烫:“你发烧了。” 第110章 斯百沼似从喉间挤出个字来,胸口闷得太难受,他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蜷缩了起来。 这等小细节落入柴雪尽眼中,他转到斯百沼身后,眼神倏然凌厉,隐有狠戾之色。 是谁能将斯百沼伤到这地步? 光洁的后背被一道从肩膀到腰间的长长深深的剑伤,几乎深可见骨,如不是斯百沼躲得及时,这一剑能毁掉所有。 “有人泄露了你的行踪。” 斯百沼颔首,没告诉他,是自己故意那么做的,想挖出自己人里的奸细总得付出代价。 柴雪尽拿过纱布清理伤口,在这之前,他先往斯百沼手里塞了个痰盂。 “吐吧,在我面前没必要硬撑。” “……”斯百沼动动嘴,似要狡辩,然而一张口先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柴雪尽轻拍后背帮忙顺气,接着往斯百沼嘴边递过去一杯温茶,让人漱口。 等斯百沼漱完口,他用绢巾擦了擦,这才回到对方身后弯腰开始上药。 “最后一波人像历朝皇室的死士。”斯百沼声音沙哑低沉,“也像之前在驿馆遇见的腾龙殿教众,他们擅长围剿,配合熟练,我破局并不容易。” “你怀疑是周弘译下的手?” 伤口有些深,柴雪尽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会,才沉下气继续,心里狠狠记了周弘译一笔。 现在是周弘译不找他,他也要主动找上门了。 “他恨我搅黄了他和斯千顽的交易。”斯百沼轻笑,笑声到末尾疼成了轻微抽气声,“被我摆一道,要多花点功夫通过拉拢斯以谨去安抚斯千顽,一来一回损失惨重,他想杀我无可厚非。” 从斯百沼要去拜访周弘译就开始算计了,他可比周弘译清楚斯千顽的禁区在哪里,能轻而易举往里踩。 一切都如计划顺利,斯千顽单方面绝了周弘译,险些因此和斯以谨闹翻。 唯一没料到三方被惹毛了,不约而同对他下手,导致他险些失约。 柴雪尽沉默着上药,细白手指沾了淡淡血痕,他不甚在意地用绢巾擦了,拿过纱布包扎。 “你就这么来了祥湖?” “在他们眼里,我现在该是个不见尸体的死人。” “想用金蝉脱壳骗到什么?”柴雪尽转到斯百沼面前,攥起袖子给他擦疼出来的汗水,“你身上的伤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斯百沼想去抓他的衣袖:“那这半个月就有劳柴公子照料,待痊愈后必有重谢。” 柴雪尽抽走了自己的袖子:“重谢不必,多陪我去后山涧走走就好。” 斯百沼轻咳:“好,你只有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后,斯百沼伤好就会离开这,同时也会带他走。 柴雪尽弯弯唇角,在温水里洗干净手,又去给斯百沼擦身:“我让瓦达尔熬药了,可能得再等等。” “没事。”斯百沼脸白到没个血色,还是冲他笑了笑,“我收到消息,宁平有动静。” 能在宁平传出动静的只有他的老熟人耿东策,对方忠于历朝,显然会成为周弘译的麾下大将。 他突然想到了死在众人耳中的戎栋,便问:“谁在?” 这等反应太灵敏,斯百沼看了他一眼:“你猜到戎栋会过去?” “不能算猜。”柴雪尽翻遍衣柜没能找到适合斯百沼穿的里衣,回头,“这样是不是更利于伤口恢复?” 小公子破罐子破摔,连这种敷衍借口都想得出来。 斯百沼舔舔唇:“嗯,是。” 事成定局,斯百沼乐得听他乱说。 柴雪尽这才走回桌旁,俯身扶住斯百的胳膊:“回床上躺着吧,多久没睡了?” 受伤的毕竟是后背,斯百沼行动未免会受影响,步伐放缓许多:“三日。” 这么久没合眼,又同一群杀手奋战,难怪会如此狼狈不堪。 柴雪尽隐隐心疼,开口没藏住:“除了徐离风,身旁没别的影卫?” “有,被冲散了。”斯百沼再回到海雅那次,斯山启又秘密派给他两个影卫,一样的神出鬼没。 高手再厉害,也同样怕偷袭过多和车乱战。 斯百沼不知那两人是否安好,只能回头联系钟离世再问了。 “让徐离风跟着你。”柴雪尽说。 “用不着。”斯百沼坐到床上,受伤的地方不能压,只能抱着枕头趴着睡,仰着脸看高居临下的柴雪尽,“这次受伤多少有我大意的原因在。” 低估周弘译对和他那两废物哥哥合作的重视度,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都到这份上还强撑着说正事,斯百沼心里到底挂着多少事,柴雪尽不想听了,他现在只想让对方闭嘴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很强了。”他伸手盖住斯百沼的眼睛,声音放轻,“但我还是会担心你,不想往后再见到你一身血。” “不会的。”斯百沼说,“往后我会更慎重。” 斯百沼的睫毛很长,扰得柴雪尽掌心痒,心里疼,他凑过去在那还干皱的唇上亲了亲:“好,现在先不想那么多,你累了,睡一会,好不好?” 这句太过温柔的哄让斯百沼瞬间忘了要说什么,困意突兀席卷而来,他睫毛又是一阵扫动,最终睡了过去。 等斯百沼呼吸平缓,眼皮不再滚动,柴雪尽慢慢拿开手,定定看了好一会,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第111章 屋外弯月受乌云遮蔽,光芒不见,天地间似未开化般一片混沌。 风吹过长出绿叶的枝头,带起一阵簌簌声。 徐离风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到柴雪尽面前,他半边身子隐在暗处,直勾勾往开着半扇门的卧房里看。 “他会没事的。”柴雪尽没什么表情,“打听到了?” “小郡王说军内除了奸细,不止有大二王子的。” 那就是有周弘译和腾龙殿的份了。 柴雪尽思忖:“还有呢?” “得知王子坠崖,周弘译飞鸽传书宁平,命他们今晚整顿,明晚子时入境,要于半月内攻下永春郡,两个月内踏平东夷。” 也就是不管斯百沼到底是死是活,周弘译都要趁此机会攻下东夷,不给东山再起的机会。 柴雪尽问:“斯千顽他们没得到消息?” “暂时还没有。”徐离风想让他知道一件事,“他们的人还没渗透进宁平。” 像这等完全机密的消息只有他们能探到。 柴雪尽意外地看了眼徐离风,既然如此还愿意如实告诉他。 “王子吩咐过,对你不必有隐瞒。”徐离风似猜到他那眼神的意思,“郡王不担心他们打过来,但不想腹背受敌。” “他想向斯百沼请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斯千顽他们。” 徐离风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点头道:“王子此前就想弄垮他们的结盟。” 这次周弘译自以为的秘密行动无疑是个好机会。 柴雪尽:“嗯,最好送些线索给他们。” 徐离风顿住:“一些?” “一些,你给了全部,他们反而觉得有诈。”柴雪尽太懂人的谨慎心,尤其是斯以谨那样的人。 当他们顺着线索查到真相,就会对其坚信不疑,因为那是他们亲手查出来的。 徐离风恍然大悟,顿时对他钦佩不已:“公子果然才谋无双。” 听着不像是恭维。 柴雪尽啼笑皆非:“去吧,别耽误正事。” 长廊又恢复一片宁静,乌云仍未散去,今晚的月注定赏不成了。 柴雪尽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解斯百沼的毒,回到卧房,见对方睡得熟,轻声叹息,上前用掌心探温,依旧滚烫。 再不退烧,晚些时候烧傻了可就不好。 瓦达尔送来连夜熬好的汤药,柴雪尽一点没犹豫叫醒斯百沼,缄默着给人灌完,又扶着人躺下,静静坐到床边。 第二日近黎明,挂满夜空的乌云终于落了雨。 雨声很轻,柴雪尽合上窗,回头看脸颊烧到通红的斯百沼,等到天明还不好,他就得下山去请宗老。 只是到时候就瞒不住斯百沼受伤并回到祥湖的事,等于让宗楹楹知道了,就会坏掉斯百沼的计划。 这时他最该做的是守住秘密,藏好斯百沼,不被知道他在这里。 可……他又探了探,额头温度依旧很高,这不是伤寒,是斯百沼后背那道伤口感染引发的。 柴雪尽难得有些烦躁,想出好几种法子让宗老对症下药,都觉得不妥。 “干脆找个由头再把宗楹楹关起来好了。” “她会想办法让斯千顽进来绑你走。” 或许是身上有伤的缘故,斯百沼说话有气无力,掀开眼皮看他。 柴雪尽脸上一喜,然后又落了回去:“你以为她没把我在这的消息透露出去吗?” “……嗯,她应该还没把祥湖入口说出去。”斯百沼撑着床想坐起来。 柴雪尽搭了把手,被拉着坐在床畔:“她知道?” “我说过我母后很喜欢她。”斯百沼浑身疼,坐着也不舒坦,歪着想往他身上靠,“可能因为这份偏爱,让她太肆无忌惮。” “这不能怪她。”柴雪尽看了眼斯百沼的后背,暂时没见到血迹,“以瓦达尔描述少年时期的你太过出色。” 惊艳得落在别人眼里,印在心里,痴念着不肯松手也不是没见过。 斯百沼微微张开手臂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盘起双腿,恨不能让他坐在身上:“嗯,要是那时候你见到我,会不会跟我走?” “醒醒。”柴雪尽淡笑道,“人家都跟心爱的姑娘私奔。” “我不一样。”斯百沼下巴搭在他肩窝,说话时惹气扰着他脸颊,“我是跟心爱的小公子双双私奔。” 柴雪尽这才垂眸看他,那双眼里盛满了真切与柔情,似跨过心里那道坎,坦荡承认喜欢而顺其自然说了出来。 他没像之前强硬又不解风情调侃斯百沼,只仰头凝视跟说了件小事一样的斯百沼,心里在想,原来他也会说喜欢的,还是喜欢自己。 这一刻,柴雪尽的心境先是微妙,后想到得到斯百沼青睐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他,便是无法言喻的满足。 什么都比不得斯百沼的一句真心话,他恍然意识到这点,又隐隐觉得真正完蛋了的是自己。 都说男人的嘴不可信,身为男人的他更该清楚,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保持清醒。 日后,他未尝不是被斯百沼三言两语哄晕头的那个。 “在想什么?”斯百沼放松身体,懒懒地抱住他,将他当成了依靠。 “想以后不能轻易被你骗了。” 他太慎重了,让斯百沼恍然自己曾经骗过他。 “……我不会的。” 第112章 “男人惯会花言巧语,我得防着点。” 斯百沼拧着眉:“可以防着别人。” 但不能防着他。 柴雪尽想笑,忍住了,将与徐离风交代的事说了一遍,斜睨着沉思的男人:“要让空吾替你送封信给钟离世吗?” 这无疑是问他要不要否了自己的决策。 斯百沼闭上眼:“你做得很好,谈谈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 到这份上,他又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让斯百沼生笑:“半个月后离开这你避不了和周弘译见面。” “我这个冒牌货怎么敢到正主面前蹦跶?”柴雪尽一本正经道,“不如让他当我死在祥湖,然后给你们乱糟糟的东夷再添一把火。” 真在这节骨眼传出和亲皇子惨死,也就给了周弘译光明正大出征的理由。 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斯百沼不信柴雪尽看不透。 “你想做什么?” “我想草原勇士的征途不该只局限在东夷。” “打完历朝,还有个北荒虎视眈眈,你不怕我被偷袭?” “不无这个可能。”柴雪尽实话实说,“以北荒王的远见到时候应该不想和历朝一样向你俯首称臣。” 小说里打完历朝后的斯百沼战意正盛,草原骑射也势头大好,打谁都不在话下。 北荒为避其锋芒,主动示好,讨来了百年和平。 虽斯百沼目前在东夷局势里没占到上风,但他一日没坐实死亡传闻,就足够威胁这些妄想当新王的人。 北荒想趁乱捅刀子,也得看能不能捅到正主身上。 斯百沼听他笃定的语气突然想起他从没怀疑过自己,在他心里,这个狼王得是自己当,横扫历朝的也是自己。 能让北荒忌惮不敢乱来的也是自己,仿佛这世间的主都能自己做的。 被全然信任的感觉相当微妙,斯百沼半睁眼眸:“眼下我连我那两个哥哥都没能收拾,哪来本事让北荒怕?” “不出一个月,局势会变。” “你是不是会算命?” “是啊,我算到你将来登基为王,是让邻国敬畏的明君,开创新一个辉煌盛世。” “所以当初你第一次见我就勾引我?” 借着编故事剧透的柴雪尽一口水呛在了嗓子眼,猛咳半天,口齿不清反驳:“谁勾引你了?你少胡说八道。” “没有吗?”斯百沼扬眉,口吻很认真,“那日下着雨,你脱力跪在地上,仰脸看向我的时候,很可怜,眼睛里装得全是疼疼我吧。” “我什么时候——”他咬住唇,气到脸红脖子粗,“是你当时那么想我。” “嗯。”斯百沼哑声道,看着近在咫尺红透了的耳尖,含笑道,“是啊,我当时想谁那么大胆,敢在我下山第一日就安排个美人计。” 遥想当时,斯百沼让他吃苦头,他也没让斯百沼讨到好处。 至今,对方耳朵上还留着他的压印。 “还好那时没放你走。” “你有没有想过困境艰难和这也有关呢?” 柴雪尽诚心实意地问,有些事少了他,斯百沼能更顺利,起码目前来看,他让斯百沼的经历波折了许多。 “我乐意。”斯百沼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吃这个苦呢?” 柴雪尽没了声,也是,他不是斯百沼,理解不了对方这死活要吃爱情的哭的模样。 或许,大概,可能斯百沼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他回想几次亲密接触,除了格外强势,要绝对掌控外,也没特别的。 “不困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守着我?”斯百沼问。 柴雪尽避而不谈:“这几日你先卧床休息。” 斯百沼轻笑:“哦,小公子学会往房间藏男人了。” 调笑归调笑,柴雪尽绝对重视他的伤势:“能让徐离风代为转达的消息就别动用空吾。” 祥湖内的人都知道这鹰出现是何意思,在他伤好前决不能引狼入室。 斯百沼叹了口气:“好。” “很担心钟离世?”柴雪尽伸长手在矮几的药箱里翻了一遍,皱眉拿出个瓶子。 “他不会那么没用。”斯百沼张嘴接过他喂来的药丸,“我在担心你啊。” 第五六章 。 柴雪尽不明所以,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笑。 天亮后,在丝线一般的细雨里,察觉到斯百沼额头温度有所下降, 柴雪尽放心了些,又给人灌下两碗汤药, 告诉瓦达尔不要来打扰, 闭门谢客。 倘若宗老来问,就说他近来闭关专研新毒, 晚些时候亲自拜访, 不必担心。 交代妥当后,柴雪尽裹着薄被睡在斯百沼身边, 完全不管伤患死活的睡了过去。 他睡得太沉太自然,感染到因重伤需多休息的斯百沼,看了会, 斯百沼调整姿势也跟着迷迷糊糊睡过去。 窗外细雨飘飞,无声浇灭夏日将起的燥热。 热气如同被驱散的小贼一般无处可藏,慌不择路撞进了半开的窗,进了屋。 柴雪尽觉得像身处火炉里,闷到透不过气, 无意识掀开薄被, 探出手脚,这远远不够,他整片后背像在被火炙烤, 热到冒汗。 挣扎不开, 逃不掉。 长腿的隐秘处好似触礁, 石块坚硬,存在感强到睡梦中的柴雪尽都忽视不了, 他被迫睁开双眸,目光空洞片刻,转过脸看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的某人,轻叹了口气:“斯百沼,热死了。” 第113章 “别乱动。”斯百沼的呼吸粗重,声音哑到快要着火了,“不再睡了?” “……你这样我怎么睡?”柴雪尽知道斯百沼身体好,可没人告诉他,伤到那么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精神抖擞的,比他这个全须全尾的人有活力多了。 斯百沼吻他的耳后,那块肌肤敏感得不像话,一碰他就会像被掐住后脖颈的猫似的乖巧。 “不用管,会消的。” 听起来是常有的事,连处理方式都相当熟练了。 柴雪尽默然,清醒后也再难入睡,视线越过身后的男人看向窗外。 天色阴沉得厉害,一时半会分不清是几时。 柴雪尽试过斯百沼的额头,松了口气:“想吃点什么吗?” “你做还是瓦达尔下厨?”斯百沼的嗓音依旧喑哑,带着未能发泄的欲,“吃了瓦达尔做得饭应该不至于再发烧。” 柴雪尽正双手撑在伤患两旁,想从上空跨过去,闻言垂眸同斯百沼对视。 “你这样进不了厨房。” “哦,那小公子要亲自下厨了?” “你放心的话。”柴雪尽坐在床畔,弯腰捞鞋穿,“歇着吧,总归这几日不会让你饿着。” 看来是真能吃上他做得饭,只是……斯百沼记得柴雪尽这样的世家公子从小到大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奉行君子远庖厨。 斯百沼沉思一瞬,暗自决定不管柴雪尽将饭做出什么样,都会无条件捧场。 毕竟比起饭菜是否美味可口,单凭柴雪尽愿意为他去尝试,这份心已经很难得可贵。 好在柴雪尽没想过要那么向他展示心意,送来了一砂锅白粥和几味下饭菜,对上柴雪尽冷淡的神情,斯百沼哪里敢问,闷声吃完了。 饭后柴雪尽又为斯百沼换药重新包扎,再端来一碗汤药。 如此斯百沼便被藏在了柴雪尽房内,过起吃着素食养伤的日子。 他们在岁月静好,外面血雨腥风,乱成了套。 斯千顽得知周弘译的两面三刀,当即拿着那条线索冲到了斯以谨面前,破口大骂。 “他当他是个什么东西?玩趁乱捅刀子这手很高明,这是没把我们两当人,是藐视!” “我真是小瞧他了,以为他靠那张脸伺主,没想到他那么有脑子。” “现在怎么说?我是想早点结束东夷内乱,不给别人趁乱的机会。大哥,别告诉我,你还想和那孙子合作。” 他冲进来砸桌子发怒,又是嘴不停的数落,根本没给斯以谨说话的机会,这会儿总算想起来初衷,用一双阴鸷的双眼探究似的看过来。 面前茶香四溢,斯以谨不紧不慢斟满一盏茶放到了对面。 “自然不会,他毁约了。” “哦?”斯千顽像个被顺了顺毛的老虎,一屁股坐下,“那现在怎么说?他不像是轻易能赶走的样子。” “你应该担心他撕破脸皮会做什么。”斯以谨看了眼被茶水烫到斯哈斯哈的斯千顽,微微皱眉,“最让他忌惮的斯百沼下落不明,以探子来报,伤得那么重又身中奇毒,怕是命不长久。” 斯千顽丢下茶盏,摆手拒了斯以谨再次推过来的茶壶:“我不信没了斯百沼,就拿他没法子。” 自信是好事,盲目自信要不得。 斯以谨提醒道:“别忘了,你协助过他将手底下的人放进了海雅。” 也就是说如今的海雅不仅内乱还有他国的奸细。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斯千顽冷笑:“没关系,帮他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可能,奸细这种人,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等着吧。” 既然周弘译试图动边境,那他就从海雅入手。 双方谁也不会心慈手软,再说过边境第一条线是永春郡,那小郡王钟离世与斯百沼十分要好,是个有本事的。 那样的人才必定不会轻易让耿东策等人踏过东夷而不管,他这边不趁乱补刀,钟离世就会保海雅。 无声之中的默契,彼此警惕又彼此保护。 斯以谨道:“我让人查了他,千顽,这有个很冒险的事,你要做吗?” 斯千顽扬眉,凑过去。 * 宁平小镇城墙之上。 一身戎装的耿东策擦着相伴多年的银龙枪,沉静不语,而另一旁佩戴面具的戎栋也在擦拭柄泛着冷光的匕首,动作轻柔,眼底荡着为数不多的温柔。 风沙吹过,两人不约而同眺望远方。 耿东策将银龙枪往地上一杵:“什么时候动身?” “天黑后,先行军传出来的消息并不好。”戎栋说。 他们明面上已随先行军出发吸引火力,暗地里将沿着被清扫障碍的小路直击永春郡,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让钟离世认为我们不行是好事。” 先入为主更利于他们,一旦钟离世轻敌,拿下永春郡的难度会变弱。 戎栋摇头:“钟离世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耿东策道:“怎么好打怎么来。” 戎栋不答,两人诡异的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戎栋道:“我收到消息说他在斯百沼手里。” 耿东策黑着脸,口吻强硬道:“我会救他出来。” “告诉你不是让你口头承诺。”戎栋冷漠道,“对于他,殿下自有安排。” 第114章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耿东策咄咄逼人,已经握紧拳头,大有不满意戎栋回答就动手的意思。 戎栋不在意,转头看向远处的渐绿的山峦:“让你知道他在哪里。” 耿东策轻嗤却不再同他说柴雪尽,丢下句:“到时候管好你自己。” 看着耿东策大步流星地走了,戎栋收回视线,视线落在手里的匕首上。 他也想光明正大的说要去救柴雪尽,得一两分对方的真心。 可惜,柴雪尽讨厌死他了,更不用说在他彻底沦为周弘译的谋士后,对方肯定避而远之。 毕竟他曾经也是赞同让他去送命的一人。 如若能补救,他会毫不犹豫得去做,只是,有这个机会吗? 戎栋回首去看站在城墙楼梯上的耿东策,对方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这一瞬,戎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离开永春郡落时柴雪尽托他带给耿东策的那封信。 那封只途经他和耿东策之手的密信。 戎栋眉头微微隆起,不由得握紧了匕首。 * 近日祥湖的天很不好,接连的阴雨天耗尽柴雪尽的好心情,好在斯百沼的伤势恢复够快,第五日能健步如飞翻窗上屋顶。 唯一哽在柴雪尽心头的是斯百沼身体的异样。 每当夜晚降临或者天近黎明,斯百沼体温升高,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狼失控,将那儿激得生龙活虎。 起初柴雪尽没当回事,主动要帮,被斯百沼按住了,他也觉得对方有伤还是要养精蓄锐,便熬了些降火茶水。 谁知没两日变本加厉,动不动就着火,哪怕再激情,也没到这份上。 柴雪尽以为用药不当的缘故,可每一方药材都没问题,也无相克相生,这让柴雪尽迷惑,看向不远处强忍着的斯百沼。 “整日这样会出事吧?” 他忧心忡忡,斯百沼禁不住笑:“嗯,往后你恐怕要守活寡了。” 这种时候还能取笑他,不知心大还是没当回事,柴雪尽冷笑:“那不见得,你不行我就换一个。” 斯百沼脸一下子黑了,起身朝他走过来:“你说什么?” 柴雪尽不受威胁:“哦,给不了幸福的男人就该被换掉。” “问你还真敢说。”斯百沼让身体变化给折磨疯了,握住他脖颈的手蠢蠢欲动,“我就不该对你心软。” 该狠狠把他弄哭。 要真的会怀崽子就要,左右是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养着就是。 何必忍成这样,得来他一句轻飘飘的抛弃呢。 出神间,柴雪尽动作轻柔地拂去他额头上的汗水,问:“能不惊动旁人去后山涧吗?” 斯百沼轻吐出口热气:“嗯,要去吗?” 他忍得实在辛苦,手臂青筋爆现,尽管眼神还算清明,但谁都知道这积着不发的滋味实在难熬。 柴雪尽喉结微动:“去,或许在那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什么办法?”斯百沼知道他在书房从昨晚就在翻医书,忙到眼睛下泛青黑,惹得自己心疼,大拇指搭在那片肌肤上,“不想说?” 其实是说不出口。 柴雪尽提出要去后山涧,就做好承担一切的后果,只是他不想让斯百沼知道。 对上斯百沼微微眯起像捕捉猎物似的眼神,他不动声色转开了。 “我有我的办法,你别问了。” “别躲。”斯百沼卡着他的下巴,“柴雪尽,我不喜欢一头雾水的做事,你有妥善法子得告诉我。” 早知道斯百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柴雪尽压下心头悸动,抬眸对视。 “我试过能想的一切从医解法。” 事实证明都无用,斯百沼的身体拖不得。 柴雪尽一字一句道:“去后山涧,我想试试以毒攻毒,稍有不慎,你可能会死在那,还要听吗?” 得知内情,斯百沼反倒松了松,转手去摸他的耳垂,笑了笑:“就为瞒我这点小事?” “这点小事?”柴雪尽不敢相信他就那么把命交到自己手上,几乎气笑了,“你就不怕我让你死在后山涧。” “会吗?”斯百沼看着他的眼睛问,见他怔住了,语气缓慢又认真重复问,“你会吗?” 柴雪尽回答不了。 他不会,不可能,也舍不得。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斯百沼擅自装在心里,太多破例和纵容,他不提喜欢,可无声给得太多了。 真当斯百沼问,他又沉默了。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斯百沼柔声问,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坐下,“别怕,我相信你会治好我。” 柴雪尽轻眨眼睛,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斯百沼身上太热了,得不间歇喝水,这会儿喝完又来看他:“大不了我苦练口技,怎么都不会让你真守活寡。” “……”柴雪尽的心疼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低头和一脸坏笑的男人对视,“不如我成全你?” 斯百沼憋不住笑:“别吧,有时候没尝过的滋味还是别轻易放弃。” 柴雪尽闭了闭眼,实在不想听着混账东西扯些有的没的,从对方怀里挣出来。 “我去准备明日进山要用的东西,你自己玩吧。” “你不在,我能玩什么?” 柴雪尽的眼神从斯百沼的脸一路往下,最终停在近来很活跃的地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第115章 斯百沼按住鼓噪的心跳,深吸口气,自力更生还是算了,尝过更好的,对手工活实在提不起劲来。 他走到窗边,召来徐离风,往永春郡又送了一份信笺。 斯千顽和周弘译的这把火烧得还不够烈,他得添股油。 再次进后山涧,柴雪尽心境截然不同。 今日晴,万里无云,行走间生了汗,柴雪尽不太在意擦过,抬头看向那片比之之前更茂密的森林。 “这附近有山洞吗?” 斯百沼转头:“你要在这过夜?” 柴雪尽没明说,道:“随便问问。” 他不会问一句没用的话,斯百沼皱眉:“有,但夜里太危险,容易出事。” “知道了,这边没我要找的那味药草,进林子里吧。”柴雪尽不想表现得太急,放慢脚步和斯百沼并肩而行。 这并不能让斯百沼安心,攥住他的手腕:“答应我,傍晚就离开这。” 柴雪尽眸光闪过丝复杂情绪,抬头看向四周:“没意外就走。” 斯百沼感觉更不对劲了,当即停步,抓着他的手也没放,逼得柴雪尽只得跟着一起停下。 “今日找不到,明日再来,别执着于非要找到才能走。” “嗯,我知道。” 听着像是应和的好话,仍让斯百沼有种被敷衍的感觉,可他都这么说了,再纠缠不放,容易引起争吵。 而当下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吵架。 斯百沼也不想吵,沉默片刻,还是牵着他的手往林间深处走去。 柴雪尽看着手腕上那只滚烫的大手微微晃神,似乎在斯百沼心里,他的安危重过自己。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没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感受到了珍视,太过贵重的无价之宝,所以更坚定他要救斯百沼的心。 以真心换真心,斯百沼想让他平安,他何尝不想让对方健康呢。 林子很大,枝繁叶茂之下形成了天然庇荫,挡住外面的暑气。 哪怕午间行走,也不会觉得热。 林间长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草,颜色太过艳丽,引得斯百沼多看了几眼。 柴雪尽道:“别碰,越好看越有毒。” “这么说,你应该能解我的毒。”斯百沼目光停留在他颤动的长睫上,害羞时候,他便不看人。 “不通用。”柴雪尽好半晌才反驳了句,“你知道这林子有多大吗?” 斯百沼:“还要走上一会,怎么?” 柴雪尽直勾勾看着斜前方,从药篓里取出了小铲子:“我想找个地方熬药。” 他看的地方是一束从花朵到叶茎都泛粉的六瓣花,花蕊是罕见的绿色,浑身写着不同凡响。 斯百沼提着药篓跟在他身后,垂眸看向那株像雪莲又不是的怪花:“它是你要找的那味药?” “对。”柴雪尽蹲在那株花前,仰头笑弯了眉眼,压不住的高兴,“你很快就会没事。” 斯百沼的眼睛里倒影着小小的他:“嗯,我一直都知道你会让我没事的。” 柴雪尽唇角的笑不知为何僵了下,拿铲子的手小心探向那束花的根部:“它熬出来的药会很苦,我没带糖。” “没关系。”斯百沼漫不经心看向四周,这里太平静,难免让人感到危险,“我没那么娇气。” 喝药必须吃糖的柴雪尽:“……” “是是是,你最男子汉大丈夫了。” “嗯,不然怎么博得小公子的欢心?” 嘲讽不成反被调戏的柴雪尽红着脸,忍住骂人的冲动,屏住呼吸挖花。 这花难寻,起到药效的条件也异常苛刻,必须完整入药,少一片花瓣都不行,而且这药的副作用不比斯百沼中的毒好到哪里去。 这些都没告诉斯百沼,一旦说了,便会陷入艰难抉择中。 柴雪尽决定这么救人的时候就想好了,他没必要担心和斯百沼上床,首先他的毒快解了,花落那条苛刻的必中效果会减弱,再者他备了避孕丸,吃的喝的都有。 双重保障,双份安全。 最坏的结果……柴雪尽甩甩脑袋,不该吓自己,他专心致志挖药,注意不到四周猛地静谧的氛围。 “挖你的,别怕。” 耳边响起斯百沼交代的声音,柴雪尽下意识想回头,最终按住了,无知者无畏,他不看就不会因为害怕受影响。 下定决心的柴雪尽挖得更快更准了。 身后有利箭穿过空气的咻声,也有重物坠地的响声,混成一片,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围蔓延开来。 接连不断了半炷香,渐渐归于平静。 柴雪尽也挖出了整株花草,他终于敢回头看,这一看差点呕出来。 遍地各种尸体,皆是一箭毙命,血渗透进土地,招来一群举着小尾巴的黑蝎子。 柴雪尽脸色微变,轻声道:“走。” 比起鲜血,他们两个鲜活的人对黑蝎子的诱惑力更大,再多待一会,保不齐死在这里。 斯百沼神色冷峻,一手提着药篓,一手牵着他,轻手轻脚往后退。 黑蝎子堵住了来时路,他们只能沿着太阳向西的地方往林间深处走,祈祷能穿过这里,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步两步,黑蝎子似乎让浓郁的鲜血糊住了脑子,埋头狂钻。 斯百沼仍不敢有一丝松懈,以他们目前的速度远跑不过黑蝎子的,得在远离黑蝎子嗅觉范围内才能放心。 第116章 渐渐的,就要看不见那群让人头皮发麻的小东西们,柴雪尽握着小铲子的手稍稍松了松。 他去看斯百沼,对方的眉间不见轻松,还有问题。 难道…… 他看向已经成了黑影的小东西,还差几步就能安全。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乌鸦,黑豆似的眼睛看向他们。 在柴雪尽感觉不好的时候,乌鸦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刷刷刷,黑蝎子们举起了尾巴,感知活物的方向。 柴雪尽头皮发麻,人最倒霉时候莫过于此,他扭头和斯百沼相觑,不约而同道:“跑。” 饶是他们跑得快,黑蝎子爬过草地发出的声仍是越来越近,柴雪尽完全不敢想被追上的下场,憋红一张脸也不敢再出声。 这换做在平时,斯百沼能抱起他逃向远方,此时毒未解,身上还有伤,再带上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快到了。” 柴雪尽等不及想他说得快到了是什么意思,抖着手拆开个瓶子,一股脑将药粉撒在地面。 “那是什么?”斯百沼呼吸急促地问。 “……一种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驱逐药粉。”柴雪尽说话断断续续,“我没能找到东西试过。” 斯百沼忍不了钝刀子割肉感,不顾他惊呼和阻拦,猛地将他抱到胳膊上,提着劲踩上枝头,一路飞奔。 这熟悉的角度和宽阔的视野让柴雪尽耳晕目眩了片刻,后知后觉扶住斯百沼的肩膀,颤声道:“你的伤……” “比死在这里好。”斯百沼不再言语,踩着枝头出了密林。 密林尽头是一道高山,形成天然屏障。 柴雪尽眼尖看见一处宽大的山洞,捏着斯百沼的耳垂,指给对方看:“去那。” 斯百沼没动。 “这株花得在两个时辰内熬成药,枯萎后失去药效。”柴雪尽没撒谎,“快点。” 以目前的处境,无法原路返回,他已经闻到斯百沼身上的血腥味,恐怕伤口裂开了。 柴雪尽:“你需要休息,更需要解毒疗伤。” 斯百沼叹了口气,再也不废话,提着气踩上石块飞向了山洞所在的小石台。 将柴雪尽放下后,斯百沼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几乎难以站立,不得不伸手撑住了石壁。 柴雪尽见状眸光微暗,一声不吭上前扶着斯百沼,往洞里去。 越往里走越暗,柴雪尽拿出火折子,照亮里面,很大很宽阔,有一块大石头足以躺人。 柴雪尽让斯百沼坐在上面,放好东西,忙前忙后点起了火堆,再将理好的花束放进药罐里。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斯百沼的身边,接过对方手里的金疮药。 “你有事瞒着我。”斯百沼哑声说。 柴雪尽垂眸,被火光照亮的侧脸恬静漂亮,话却是让人遍体生寒的。 “你不是信我会治好你吗?现在想后悔也晚了。” 斯百沼凝视着他:“那药的副作用是什么?” 柴雪尽扬唇:“要是我说你会变成情.欲的俘虏,你喝还是不喝?” 第五七章 。 山洞里陡然静下来, 火光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到洞壁上,被拉长不断摇曳的黑影像他们的内心。 或挣扎, 或接受。 归根结底总是要有个结果。 咕噜咕噜。 用来熬药的小铁锅发出沸腾的声响,一阵清淡的药草香在洞内飘开了。 柴雪尽知道这是那株花的香味, 深深看眼沉默不语的斯百沼, 他起身到火堆旁,盯着铁锅里看。 “你早做好替我解毒的准备, 跑来这里在找罪受。”斯百沼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平静到柴雪尽恍然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发疯。 “你就当我想找罪受。” 赌气的话一并堵住了斯百沼的嘴。 良久之后, 他身边悉悉索索,带着清凉薄荷香味的温热身躯坐在了旁边。 他看了一眼, 又火速收回视线。 这人怎么不把衣衫穿上! 不得不承认纱布不仅没让斯百沼狼狈,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许强势的侵略性,诱得人心痒痒。 刚才上药太专注了, 弄得他现在看一下就心猿意马的。 冷不定他听见对方开了口。 “是我口无遮拦说错话了。” 斯百沼先说抱歉,柴雪尽闷在心口的火气一下子落了下去,他语气稍缓:“我也不想这样。” 但斯百沼中的毒并非情动这么简单,处理不得当,哪怕救回来, 也是个废人。 下毒的人心思太歹毒, 他必须小心又小心,唯恐会毁掉斯百沼。 结果人不领情就算了,还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话, 泥人都得气得骂街。 斯百沼不想再道歉, 考虑到他的心情, 字斟句酌道:“我舍不得让你为我舍弃到这份上,花落太邪门了。” 邪门到能改变人的身体构造, 让男人生孩子。 古往今来多少年的传闻逸事,几乎没听说过。 况且,他们都不知道男人怀了孩子会有怎样的后果,万一…… 斯百沼不愿他涉险,这是在心疼。 话里话外真情流露,让柴雪尽再也生不起来气,他转过身面朝斯百沼。 “你在为我着想,我也想你好。” “这种事——” 第117章 “斯百沼,上个床把你为难死了。” “……” 这哪里是嘴上说说就过得去的事。 斯百沼无奈,可他决心已定,说再多也改变不了。 柴雪尽太倔强了。 “你是接受不了和我上床,还是接受不了万一我怀了孩子?”柴雪尽又问。 事关真心,斯百沼哪能不表态,严正道:“别怀疑我的心意。” “哦,那就是不想我有孩子。”柴雪尽说,“我想了想,就算真有了,我也会把他生下来。” 画面实在太难想象,斯百沼憋了半天:“不该想那么远。” 毕竟他们连生孩子的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说再多都是在画饼。 柴雪尽成功把人重点带偏后露出个笑容:“知道了。” 斯百沼无言以对,待心情平复下来,再看火光旁的柴雪尽,心跳全乱了。 离开山上前,柴雪尽特意沐浴更衣,当时他坐在屋顶喂空吾,还在想小公子就是讲究,连出门都爱干净。 原来那时候他是在为这时候做准备,斯百沼摸摸裤腰,浑身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一个没有。 “在找什么?”柴雪尽轻飘飘地问。 “没什么。”斯百沼魂不守舍地回答。 这一声问让斯百沼的心热起来,连感觉到山洞里都燥了起来,焦灼油然而生。 柴雪尽无声笑了笑,垂着的长睫颤动着,透出主人波动的心境。 “药快好了。” 斯百沼盯着铁锅里熬到噗嗤响的汤药看,喉结滚动:“是吗?” 柴雪尽目不转睛的:“对,你去那边等我。” 等什么在彼此心里都有个大概。 斯百沼动了动嘴,见他通红的耳尖,轻轻叹息,真听话起身到那边石床坐下了。 人不在身边,但那灼热的视线一刻都不曾停下过。 柴雪尽被看到心底发毛,扭头恼羞成怒瞪过去:“别看了。” 再看他要烧起来了。 斯百沼忍俊不禁:“还不让看了?” 谁像他那样看人啊,恨不能扒光,真是露骨的入侵。 柴雪尽懒得骂,起身弯腰去接锅,腰背的曲线被火光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让斯百沼的眸光更沉了。 洞里的香味很浓郁,浓到斯百沼几个呼吸就觉得热,光着的肌肤上微微覆盖一层薄薄的水光。 大抵是病多了的缘故,柴雪尽的反应没那么强烈,端着汤药过来的时候,看见浑身冒汗的斯百沼,他惊讶道:“这么热?” “还好。”斯百沼勉力说,声音里都是干涸的哑。 柴雪尽蹙眉,这情况不对,他将汤碗放到一旁,躬身去看斯百沼的眼睛。 很黑很沉,有着浓烈的欲。 还没用药已经快要成了欲望的俘虏。 斯百沼的呼吸落在他脸上,热到他也跟着燥起来,心跳太快了,他不敢再看斯百沼,想别过视线,可那会儿有一滴汗沿着斯百沼的额头往眼角滑,再快要先进眼睛里。 为不让斯百沼难受,柴雪尽下意识用指腹拂去了那滴汗。 彼此平和的局面猛地被打破了。 斯百沼倏然伸手,在柴雪尽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禁锢在对方怀里,唇也失去了自由,被狠狠吻住。 洞内温度节节升高,石壁上的影子如同受风鼓动的野草,痴缠又难舍难分。 柴雪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与斯百沼亲这么多次,他仍没学会换气。 在这方面,他的学习能力永远欠佳。 “宝宝,亲我。”斯百沼的唇游离在他觉得任何热的地方,还不忘对无措的他指点江山。 斯百沼的肩膀没了衣衫给他当接力点,于是那徒劳抓空了几次的细白手指蜷缩半天,无力搭在了上面,随着呼吸如浮萍般上下飘荡。 “我、我不会了。”他努力回应。 “没关系的。”斯百沼在白纸上做了幅红梅图,又吻到他的唇,“宝宝好勇敢,愿意舍身救我。” “我……”柴雪尽说不出话来。 真到这时候,斯百沼游刃有余起来,如剥笋似的开始剥,一旦跨过心里那道坎,斯百沼嘴上不饶人起来。 “以往我以为历朝的公子姑娘多为内敛,如今看来是我刻板印象,又或者小公子是个例,让我捞个宝贝。” 柴雪尽脸颊绯红,是被羞的,比起来,他更像是中毒的那个。 “怎么不说话?”斯百沼去咬他泛红的耳尖,非要逼出句话来,“不反驳就是我说对了。” “没有。”柴雪尽胡乱地抓斯百沼作乱的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药要凉了。” 斯百沼要吻他的唇停顿了下,目光从他隐忍着泪光的猫儿眼到旁边的汤碗上,意味不明:“现在都让你受不了,那我真成了情.欲的俘虏,你怎么办?” 柴雪尽没想过,只微微抬腰想往安全的地方挪。 这对即将发生的事来说,无疑有种掩耳盗铃的无用感。 斯百沼一手搂住他的后腰,转身去端药碗,一口喝完。 丢下碗后,斯百沼面不改色看他,唇角微勾:“现在该是我问你后悔吗?没关系,后悔也逃不掉的。到时候你哭破了喉咙也没用。” 大抵他说话的语气太狠,让柴雪尽打了个哆嗦。 “怕了?”斯百沼懒懒地问,“在我设想里,你我的初次该是在祝福声里水到渠成的。” 第118章 柴雪尽垂着眼皮子,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只是不懂他在等什么。 斯百沼搭在他后腰的手突然动了:“宝宝,我让你得偿所愿好不好?” 柴雪尽猛地睁大眼睛,什么? “给你个孩子。”斯百沼亲在了他的眼皮上,滚烫的温度让他闭上眼睛,下一刻被放倒在了铺有层衣衫的石床上。 “其实……”他想说做不到也没关系,没必要那么尽力的。 但斯百沼显然听不进去,让他见识到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自作自受。 …… …… 太热了,好像要烤干他。 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连简单的抬手都办不到,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潮水涨涨落落,他像即将被拍上岸的鱼,徒劳的小小动了动,好一阵后,他听见斯百沼附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累。” 不止如此,他更想说又涨又疼。 可是他说不出口,受折磨的多了,很多感受也会变。 就像水滴穿石,他挣脱不开,被搂进斯百沼的怀里。 初见便知道他远不如斯百沼强壮,但怎么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更清晰的认知,从头到脚再到全部细节。 “跑什么?”斯百沼没如他说得那样完全失去理智,“宝宝,喜欢吗?” 他喉间微哽,答不上来,可斯百沼这个坏东西总有办法的,只略施小计,便逼得他呜咽出声,装不住的眼泪顺着泛红的眼尾落下来。 “你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 “我——” “没事的,我会的不多,多试试总会有你的喜欢的。” 柴雪尽呼吸急促起来,再次哽咽,尝到了放肆的苦果。 这是他亲手种下的因,不该委屈的。 实在架不住斯百沼太混账了,偏要磨着他开口,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不会给他一口喘息机会。 对穷途末路的柴雪尽而言,这不是解脱,是换了个法子受磨。 无论哪种,都让柴雪尽窒息,到最后被哄着骑马的时候,他眼皮子沉重的抬不起来,昏昏欲睡之间被弄到狠了才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斯百沼咬着他的耳尖,低笑着:“再求求我,只要肯求,我就不弄了。” 柴雪尽已经快睡着了,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于是,斯百沼自说自话:“不开口就是愿意继续,宝宝,你可真是个小色狼。” 但凡柴雪尽有点神志,都要骂他一句不要脸。 那斯百沼会肯定回他这不是早到知道的事实嘛? 在此时,斯百沼肆无忌惮,狠狠吃了个够本。 洞外的天几经流转,最终夜尽天明。 洞里仍旧灰暗不明,堆积一夜的味道渐渐散了。 柴雪尽睡得不太安稳,眼皮子滚动几下,缓缓醒来,入目是一片带有抓痕的胸膛,他目光顿了顿,昨夜种种在脑海重现,他闭了闭眼,简直不堪入目。 “醒了?”斯百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掌抚摸他的脖颈,温热的掌心熨走他的乱想,“我给你上了药。” 柴雪尽听不得任何和药有关的,捂着耳朵:“别说了。” 两人的衣袍闹得不能看了,斯百沼半夜让空吾去找了徐离风,这才使两人免于无衣可穿的尴尬。 即便如此,当柴雪尽看见一整套干净整洁的衣袍时,人都呆住了。 哪来的? 他是有所准备,但低估斯百沼的实力没带衣衫,总不能是对方凭空变出来的。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徐离风过来了?” 问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可见一旦被证实,他该有多羞耻。 好在斯百沼没想给他那么大冲击,道:“托空吾送来的。” 柴雪尽放心了,但很快他又重新紧张起来,一只鹰再聪明也不可能用爪收拾衣袍的。 看他僵在了自己腿上,斯百沼不由地问:“在想什么?” 柴雪尽一时没吭声,扶着斯百沼的肩膀小心起身,不知抽到哪根筋,他痛苦地闷哼,得到斯百沼的帮扶。 “哪里不舒服?”斯百沼温柔地揉他后腰,动作很轻,怕弄疼了。 柴雪尽白着脸,声音像沾了水似的潮湿:“哪里都不舒服。” 斯百沼的手顿住了,见他眸光不明,轻咳道:“这次是我太过分,以后不会了。” “以后?”柴雪尽重复道,“暂时没有了。” 这种时候聪明人都不该多嘴,顺着他就好。 斯百沼默然着继续给他揉,或许是还不舒服,柴雪尽按住了斯百沼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事。”斯百沼没逞强,把他放到床上,半转身给他看,“伤无大碍,内力也恢复如常。” 这是先前他没告诉柴雪尽的,受伤中毒后,他的内力或多或少受阻,无法像从前运用自如。 经过昨夜,一切都好了。 柴雪尽又拉过他的手把脉,很平和康健,象征着主人强壮的体魄。 是真的没事了。 柴雪尽面无表情扶着腰,受伤的只有他罢了。 “有个好消息。”斯百沼说。 柴雪尽并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在他这能算作好事了,困倦地垂着眼皮子,等斯百沼揭秘。 “你后腰的刺青消失了。”斯百沼拿过外袍帮他穿,“今早看了,什么都没有。” 第119章 受此提醒,柴雪尽慢吞吞扭身掀开衣摆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看向一并看过的斯百沼。 这也能叫什么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红痕无声宣告昨夜的疯狂,他是傻子才信斯百沼说的。 斯百沼一点儿不窘迫,相当自然圆谎:“怕你不习惯,我给你补上了。” 柴雪尽面无表情:“那真是谢谢你了。” 斯百沼笑了起来,托起他的腿给他穿鞋:“不客气,知道我们小公子有礼貌的。” 有礼貌的小公子想把脚踹他脸上,奈何抬腿太困难,只能暂时放下。 两人穿戴整齐后,柴雪尽指使斯百沼将洞里收拾一圈,这才离开。 本来柴雪尽打算在这过一夜,解完斯百沼的毒,第二日再在后山涧的林子里走走。 可惜他对斯百沼的能力一无所知,这会儿困得要死,熄了再看的心思,让斯百沼带他回去。 今日天好,阳光明媚,让斯百沼的心情也好起来,将他安稳放进床榻里转身出去了。 前院屋顶,斯百沼拎着坛酒,左边是捋羽毛的空吾,右边是蹲着啃鸡腿的徐离风。 这人像饿了几百年似的,吃东西狼吞虎咽,几口啃完了。 徐离风和斯百沼碰了碰酒坛:“小郡王问您何时回海雅。” “他稳不住了?”斯百沼姿态放松,“是耿东策太能打还是戎栋计谋了得,让他难以招架?” 徐离风:“都不是,是周弘译往祥湖这边来了。” 斯百沼记得周弘译前不久还在为他那两个哥哥不停找茬头疼,这么快就能摆脱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周弘译本事不小。 “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徐离风神情复杂,“随行的有大王子。” “那我二哥呢?”斯百沼喝了口酒,“没被我拆开,不会被周弘译拆了吧?” 徐离风道:“是,大王子用二王子要谋害周弘译的事投诚,自然而然成为朋友。” 斯百沼:“兄弟两的关系不比和一个外人关系稳的缘故只有他们想要同一个东西。” 这种时候,斯以谨已经开始为成功夺得狼王一位的事做铺垫。 斯百沼凝视着粗糙坛口的痕迹,处处是破绽:“他们信了我死的事?” “应该没全信。”徐离风说,“以他们计划看,不管您死活都要攻祥湖,这几日里我暗随宗楹楹,确实是她向外传递了消息。” 说不失望是假的。 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背叛,对多数人来说都很痛苦,斯百沼不同,他更多的是替宗老感到难堪。 亲孙女因一段情站到对立面去,成为敌人,往后宗老如此自立? 但斯百沼没想过要轻饶宗楹楹,他慢吞吞又喝了口酒:“按我说得做了吗?” “是。”徐离风有些难安,“祥湖多年没经过战事,未必……” “不在这里。”斯百沼一个不留情让空吾凑过来将喙险些塞进坛口里,他忙推开鹰脑袋,低声呵斥,“一边去。” 徐离风:“馋鸟。” 斯百沼反手把酒坛放到另一边:“那被抛弃的二哥在哪里?” “雪山下。” 看来还是不死心想找大祭司。 斯百沼摸摸空吾的脑袋,也想找大祭司。 第五八章 。 斯百沼摸着空吾的脑袋:“继续盯着。” 徐离风:“王子, 宗楹楹那边……” 那姑娘身份地位都太敏感,这种时候出事不好大肆宣扬,再说徐离风和她也算有交情, 多少想打探点风声。 “我会处理。” 他不欲多谈,徐离风也不好追问, 只得陪他喝起了酒。 午间, 斯百沼叮嘱完瓦达尔便下山去了。 化解风险,斯百沼也不担心露面会被传出去, 一路迎着各色各样惊喜招呼声进了宗家。 从小到大斯百沼最爱去的就是宗家, 倒没引起注意。 宗家很静,走过前院到正厅里, 宗老在切草药,一眼见到他,忙起身道:“三王子来了。” 斯百沼摆手, 大大咧咧坐到对面:“不用这么客气,在我心里,宗老一直都是疼爱我的长辈。” 他心无芥蒂,可宗老做不到。 自家孙女先是不间断闹事,后因爱而不得做出伙同外人要算计他的丑事来, 这让宗老的老脸往哪里搁? 斯百沼看在老交情的份上, 没对外声张,只将从宗楹楹那截来的信笺送到了宗老这。 意思很明确了,你家里的人你看着办。 宗老心累又无奈, 眼下还没想好该如何罚宗楹楹, 又怕小姑娘再作妖, 只好胡乱寻个理由,让人带出去采药顺便看管起来了。 这几日宗老心神难安, 这会儿再见斯百沼,多少有些无颜。 “老朽…愧对三王子。” “哪里,非要论个对错,宗楹楹这事是我处理不当。” “这不能怪你。”宗老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说不喜欢,那必定是同宗楹楹说过很多次了,是他孙女想不开,为情所困罢了。 斯百沼眉眼微垂,搁在桌上的手屈指敲了两下,转身面朝宗老:“今日来,是想拜托您老帮个忙。” 这一动作领口微敞,露出半边锁骨,那上面依稀有半个泛红的压印。 宗老顿时眼角一阵狂跳,身为医者没少见这痕迹,他瞬间想到住在山上的那位病美人,恐怕斯百沼想让他帮的忙也与对方有关。 第120章 斯百沼丝毫没注意到老人家复杂的情绪,道:“再过两日我会把二皇子带走,骤时请您彻底封闭祥湖出入口。” “您的意思……”宗老守住心神,停住了切草药的手。 “避世,待东夷战乱结束,我会让空吾送来开岛的讯号。” 虽说他留有足够保祥湖的安排,但为避免意外,还是让祥湖从内关闭成个桃源。 起码这样能不让祥湖随便被找到,不管是他还是宗楹楹,目前还不清楚祥湖的具体漂泊规律,想对外送消息也没办法的。 宗老知道他这是为往后着想,万一平乱不成,祥湖还能成为最后的退路。 “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宗老,人心不古,该防还得防着。” 也许在这祥湖内,不止一个宗楹楹。 宗老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 斯百沼又道:“关岛后的事就有劳了。” “是我该做的。”宗老道。 该说的都说了,斯百沼起身要走,同样送客的宗老随着走了几步,犹豫了会,还是叫住斯百沼。 “嗯?”斯百沼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诚然他是由宗老看着长大的,可要直白说人家闺房内事,宗老仍有些别扭,好在医者仁心战胜了一切。 宗老板着脸:“你同那位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 斯百沼微怔,后大方承认了:“嗯。” “您明知道他体内的花落就快解掉了。”宗老皱紧眉头,满是对他操之过急的不满。 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站在树下能感到凉风阵阵。 再凉的风也吹不散宗老受到的庞大冲击。 斯百沼直言不讳:“我强迫他的。” 宗老:“……” “他挺不情愿的,抵不住我会武。再说,我当初把他抢过来藏在这,就打着他的主意。” 宗老欲言又止,眼神逐渐微妙。 斯百沼胡说八道上了瘾,张嘴就是故事:“他来东夷就是和亲的,父王不在了,等我当上新王,他还是逃不过要和我成亲。现在顶多算提前让他适应适应,免得往后出岔子。” “……王子。”宗老憋不住了,一张老脸快挂不住,“大祭司没同您说过与身中花落的人有过肌肤之亲后的事吗?” “什么事?” 因为宗老的语气过于慎重,让斯百沼有了不好的预感,霎时收起玩笑的嘴脸。 宗老见他果真一无所知,不禁长叹口气,看来这都是那位二皇子的命了。 命定不平的‘二皇子’一觉醒来哪哪都不对,抱着被子闻来闻去,像只觅食的猫一样蛄蛹半天翻坐起身,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床。 他撑着床,缓了好半天,再次睁眼,只觉得饥饿感汹涌澎湃。 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他慢吞吞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岂料瓦达尔就坐在长廊上看书,听见动静回头看他起来了,忙收起书:“殿下醒了,饿吗?灶上还煨着粥。” 柴雪尽被半下午灿烂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着去看院中景象。 “……嗯,饿的。” 一夜搭大半天没吃过东西,早饿过好几轮了。 瓦达尔道:“那殿下在这等着,我马上把粥端过来。” “不用麻烦。”柴雪尽沿着长廊去前厅,浑身是刚睡醒的慵懒,“去前院。” 他也不问斯百沼去了哪,就莫名累得慌,走了几步,更饿了。 待吃过两碗粥,他仍觉得不够,饥饿感仍在,这次很好分辨出来了,是一种精神与嗅觉上的渴望。 到底在渴望什么,柴雪尽一时分辨不出来,垂眸盯着空荡荡的白瓷碗,大脑空白着。 “殿下?” 他的异样让瓦达尔很不安,这段时间苦练厨艺,连斯百沼都夸他有进步,难道不合胃口吗? 不能吧,这是打听来历朝最好做的家常菜。 在瓦达尔胡思乱想间,听见柴雪尽迷惑的自说自话。 “很饿,但吃饱了,哪里出问题呢?” “脉象稳定,不像中毒也不是病了。” “有什么东西好香,从门外要进来了。” 瓦达尔目瞪口呆,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柴雪尽化身成猫妖一般沿着他说的很香的味道朝外去了。 “殿下、殿下去哪里?”瓦达尔连忙跟上,试图喊醒着像魔障的柴雪尽。 可惜柴雪尽充耳不闻,健步如飞的跨过门槛,窜向院外。 瓦达尔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没见他腿脚这么灵活过,正焦头烂额追出去要喊的时候,先见到柴雪尽扑进了回来的斯百沼怀里。 “非礼勿视。”瓦达尔双手捂住眼睛,半转身当做看不见。 捂住了眼睛,耳朵却还能听得见。 瓦达尔听见平时很正经的柴雪尽软着声音夸斯百沼好香。 瓦达尔:“……” 这是我该听的吗? 哪怕对两人关系早有所料,能在他眼前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瓦达尔郁闷,这时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立即清空脑子什么都不想了。 怀里的人像块要化的饴糖,斯百沼几乎半搂半抱带着进了院:“瓦达尔,关门。” “啊好。”瓦达尔应声,更是看都不敢看了。 院里没了别人,怕柴雪尽有负担,斯百沼把人带去后书房。 第121章 “还好吗?”斯百沼扶住眼神迷离的柴雪尽,神情无奈。 宗老说得症状一一在柴雪尽身上验证,看来这孩子非生不可了。 柴雪尽按着太阳穴,很难相信从前院到书房的那个人是他,他只知道嗅到一阵香味后变得不像自己,恨不能挂在斯百沼身上。 在对方那吸够了香味,精神上的饥饿感渐渐散去,他又觉得很空,特别想被填满。 再迟钝,他也察觉到不对,根据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来推算,要么是花落在作祟,要么就是喂给斯百沼的那株花有问题。 柴雪尽浑身紧绷,抬头看着沉默的斯百沼,想问他有没有自己的情况。 大概是他想问的样子太明显了,斯百沼轻缓道:“我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柴雪尽直白地说,“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这不是腻歪的调情,是在陈述事实。 他周身都是清淡的薄荷香,整个人像被泡进温泉里舒适放松,但斯百沼稍有一点要走的迹象,他心头就冒火。 这和他本性相差太大,让柴雪尽回想时有很大的割裂感。 斯百沼让他坐在书案上,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这是花落的后遗症。” “宗老和你说的?”柴雪尽拉过斯百沼的手搭在自己腰间,被划进归属感里减轻了他的渴望,“有解决办法吗?” 斯百沼微微挑眉,沉吟道:“我突然有点享受了。” 柴雪尽:“……” 他踩上斯百沼的大腿,语气有点凶:“快点说。” “有,也算是让你如愿以偿。”斯百沼的大掌裹住他的小腿,笑吟吟的,“生完孩子就好了。” “这算什么?”柴雪尽没忍住暴跳如雷,“算我求子得子?” 他愤怒的表情太生动,让斯百沼闷笑道:“可能,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大祭司,托他想想法子。” “那要是没法子呢?”柴雪尽问完自己先默然了。 还能怎么,他就得生一个孩子。 “算了。”他一脸坦然,“真能生,算你能干。” 这就惹斯百沼不高兴了,处处强力能干的草原勇士转过他的脸,较真着问:“我还不够行吗?” 一夜没怎么睡的柴雪尽不情不愿点点头,接着又暴躁了。 “可能是你太行了,让我离不开你。” 太羞耻了,柴雪尽想,他有脸说出口,没脸看斯百沼的神情。 斯百沼的目光从他爆红的脸颊到耳边再到脖颈,欣赏完了老婆的羞恼,轻声细语安抚人:“没事,我会让你随时随地找到我。” “是这个问题吗?”柴雪尽无力,“我没想这么绑住你。” “嗯,是我想这么被你绑住。”斯百沼捧着他的脸,“别想那么多,你跟着我就行。” 似乎天大的事在斯百沼看来都是小问题,天塌下来,有他扛着。 柴雪尽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感动,低声说:“好。” “就是有点小问题。”斯百沼打着商量的语气太熟悉了。 柴雪尽刷一下睁开眼睛,微微眯起来:“什么?” “不能让他们那么快发现你就在我身边。”这是斯百沼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我安排‘你’在宁平出现。” 柴雪尽略一想就明白了:“同行的是不是还有‘戎栋’?” 斯百沼从不吝啬夸奖:“我的小公子就是聪明。他们坚信你肯定被我藏起来了,此次在外声讨也有打着要我交出你的名号,这时传出你和传说里早死的送亲使在宁平的消息,许多谣言不攻自破。” 不仅如此,还能一把拆了斯以谨和周弘译本就如履薄冰的结盟。 骤时,无需他出面,深感被戏耍的斯千顽会第一个再冲到周弘译面前,讨要说法。 为了让周弘译分身乏术,斯百沼利用腾龙殿,将周弘译近来的所作所为送到了承昌帝的面前。 他有心把柴雪尽摘出来,通篇内容多数倾向于权势。 对于年迈又不甘让位的承昌帝而言,这简直是在动他的逆鳞。 哪怕是亲儿子,承昌帝也无法忍受,相信再过不久,周弘译就不得不碍于圣命归京。 到时候就是斯百沼最好的收网时机,他不仅要平定东夷的乱世,还要让承昌帝把早备着要给的那份酬礼老老实实送回来。 柴雪尽没说好不好,问:“你打算怎么藏着我?” “让你扮个美娇娘好不好?”斯百沼以手做丈量去围他的腰,“红衣罗裙,定是美的。” 柴雪尽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骂:“混账东西。” 斯百沼起身去咬他的唇:“嗯,骂得好。” 柴雪尽禁不住朝后仰,要躲开这心里觉得烦身体很喜欢的吻,却被压在书案上亲了个结实。 尽管他的态度不明,离去那日还是穿上一袭红衣,墨色长发只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绑着,窝睡在换了枝木簪的斯百沼怀里。 将人放在柔软的车内,斯百沼戴着斗笠坐到徐离风身旁。 “王子?”徐离风拉着缰绳满是迷惑,“这驾马车很宽敞。” 不用觉得拥挤。 斯百沼故意往徐离风面前仰脑袋,试图让对方看见他那支雕着两条鱼的木簪子。 可惜徐离风眼瞎,往后躲着:“王子,你落枕的话进去找公子比较好,我不会治病。” 第122章 斯百沼坐正,轻瞥终于被放过的徐离风:“眼神真差。” 莫名其妙挨骂的徐离风不吭声。 “看这里。”斯百沼指着木簪子,见徐离风抬头,一脸得意,“他亲手雕的,专门送给我。” 徐离风一脸费解。 “听不懂?”斯百沼拍拍徐离风的肩膀,颇为理解道,“知道的,你没喜欢过人,也没收到过心上人的礼物,很难明白我的快乐。” 徐离风看他家王子是疯了,小声嘀咕:“说不定他听见你这么炫耀会觉得丢脸。” “怎么可能?”斯百沼反驳完想了想,“赶你的车,少替他着想。” 说完翻身进了马车里。 将将掀开帘子,便对上柴雪尽似笑非笑的脸,昨夜入睡前,柴雪尽扒着他不放,磨蹭几下擦枪走火,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折腾太多,斯百沼神清气爽,他睡到了现在,醒来恰好听见主仆两的吵嘴。 把斯百沼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柴雪尽盘腿坐起来,懒懒打了个哈欠:“怎么?” 背着他跟孔雀开屏似的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收到他送的木簪子,一对上他,罕见的不好意思起来。 柴雪尽不太适应这样子的斯百沼,看了会,突然笑着问:“就那么高兴?” 斯百沼垂眸笑了下,一脸认真:“嗯,就那么高兴。” 这次轮到柴雪尽不好意思了,他佯装很忙地掀开车帘,轻声说:“高兴就好。” 他也高兴,那毕竟是他险些让梨花木全军覆没才雕出来的。 这就没必要让斯百沼知道了。 “你会觉得我这样丢脸吗?”斯百沼靠过来,让他坐进自己怀里,轻柔地给他揉起腰来。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柴雪尽像吸了猫薄荷的猫,满是懒意和乖巧:“不会,你最好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木簪子是他打的印记,警告想靠近的男男女女,这个男人有主了。 斯百沼若有所思:“好,知道这次你是谁吗?” 柴雪尽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海雅南边的草原,那儿是我父王留给我的骑射驻军地。”斯百沼从他荷包里翻出祖母绿戒指,托着他的手戴上,“你这次扮演的是被我豪取抢夺来的美貌哑女。” 柴雪尽:“?” 第五九章 。 “干嘛这么看着我?”斯百沼问。 他还有脸问, 柴雪尽道:“我是男是女看不出来?” “开口谁都能分得清。”斯百沼笑着捏他的鼻尖,神情居然有那么丝认真,“但你装作哑巴的时候, 谁又能认得出来。” 柴雪尽有些好笑,斜眼看他:“你是不是早想好了?” 斯百沼屈起他的腿, 继而用力揉起来:“没有,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有别的法子我肯定不会用这种馊主意。” 话是信誓旦旦地说, 眼神是压制不住的高兴。 柴雪尽难以理解让他穿女装值得高兴的点在哪里, 蹙眉思索半天,大概只能归于这家伙特有的喜好。 以往他因这张脸带来的麻烦刻意逃避, 如今他与斯百沼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该懂的还是要及时知道,免得死在斯百沼手里。 他不想下次再一较高下的时候, 落败就那么明白写在脸上。 “既然是你对我豪取抢夺,那我是不是该表现的壮烈些?” 斯百沼看着他眼里的跃跃欲试,突然觉得事要失控。 要知道柴雪尽从不是个爱受人掣肘的菟丝花,这事儿怎么觉得不对呢。 祥湖到海雅南郡大半天路程,他们出发早, 到的时候还未近傍晚。 柴雪尽掀帘, 看见一座宏伟的城墙,重兵把守,入城时斯百沼没露面, 徐离风一亮牌子立即放行, 马车沿着宽阔大道往南去。 这里与永春郡不用, 多为离地面一人高的架空树屋,沿着高树的爬梯上去, 屋底下堆着数不清的木柴和粮草。 不像住人的地方,更像个人储存室。 柴雪尽一路看过来,扭头疑惑问:“大摇大摆放在那不怕被将领看见,被人偷窃?” “为什么会怕被将领看见?”斯百沼反问。 柴雪尽道:“财不外露。” 斯百沼笑了:“这在东夷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 大概能理解为大家都有的东西就不会去在意多少,再者能进海雅南郡驻扎军队的人哪里会因为不起眼的东西而丢脸。 柴雪尽没再问,琢磨半晌,将其归结于风情人土不同,所行军打仗的法子也不一样。 他又多看了几眼那些干燥的木柴:“如若我是周弘译,得知你们在树屋下藏这么多易燃的东西肯定很高兴。” 斯百沼双手枕在脑后,闻言懒散的目光骤然一顿:“火攻?” 这未尝不是个对付他们的好机会。 “或许你认为这里固若金汤,他的人进不来。”柴雪尽放下帘子,盈盈一笑,“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发表了看法。” 信与不信在斯百沼的一念之间。 “还记得在驿馆掳走你的那个腾龙殿护法吗?” “他怎么了?” 这时候提起这个人,柴雪尽嗅到阴谋的味道,看向斯百沼的眼神带了探究。 斯百沼被看得不太自在,倾身过来想捂他的眼睛:“没想瞒着你,他不是我的人,我还没那么大本事,能策反周弘译麾下第一情报高手。” 第123章 “那是……?”柴雪尽躲开斯百沼的手,迟疑着问,“让我去见他?” 斯百沼的脸瞬间黑了:“不可能。” 他没忘记那时花飞沉表达出对柴雪尽前所未有的兴趣,还扬言要成亲。 要不是他动作够快,柴雪尽已被摁头和花飞沉拜堂。 “那是什么?”柴雪尽激了下斯百沼,“磨磨唧唧哪想个爷们。” 斯百沼:“……” 算了,真男人从不做这口头无用的争论。 斯百沼道:“据我所知,他去了雪山,想请大祭司下山。” “他是外族人,怎么上雪山?” “不,他是东夷人。”斯百沼道,“血液里流淌着东夷的血脉,生长在历朝。” 这也是部分周弘译选择拉拢花飞沉而非另一个护法的原因。 在东夷,本族人的一大优势体现在这了。 柴雪尽皱眉:“斯千顽是不是也在雪山?” 其实他更想说斯百沼是不是被骗了,这三人根本没散伙,故意演这么一出戏来误导斯百沼。 斯百沼也想到这了,挤到他旁边坐下,长腿敞开,姿态放纵:“在,他们兵分两路。” “那大祭司岂不是很危险?”柴雪尽推推斯百沼挤过来的大腿,热得慌。 “放心,他比任何人都安全。”斯百沼偏不挪,非要用膝盖去蹭他的小腿内侧,“他不想见,就没人能上雪山。” 听起来有些像彻底封闭的祥湖。 在东夷,如这类的事屡见不鲜。 柴雪尽猛地又想起小说里的剧情,都说耿东策和周弘译做足万全准备,势必一举拿下东夷,却在进攻到永春郡的时候就吃了个大大得亏。 虽知道东夷自有一套自保方式,但真的碰上想破解难如登天。 当时的耿东策和周弘译对此毫无头绪,被斯百沼遛着当狗打。 柴雪尽若有所思。 “马上到了。”斯百沼靠过来,“亲一下?” 柴雪尽扬眉:“嗯?” “毕竟马上你就是不情不愿被我强迫的哑女了,想正儿八经亲一口保不准要挨巴掌。”斯百沼说到最后居然有些委屈,“这是你最后给我的温柔。” 柴雪尽皮笑肉不笑道:“是你非要这么玩的。” 斯百沼没了话。 柴雪尽推开斯百沼的肩膀,掸了掸袖子:“不亲,我还没酝酿好情绪,等会露馅了怎么办?” 他神采飞扬的几乎要将倔强的哑女呈现在斯百沼眼前了,很好看,很勾人。 就是这股不情愿的劲让斯百沼欲罢不能,哪里还能忍得住? “松手!”柴雪尽一惊,要来掰斯百沼抓他手腕的大掌,怕外面有人会听见,他低声呵斥,“别闹了。” “这么不情愿?”斯百沼问。 听似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让柴雪尽动作微顿,眸光闪烁着看向气势强硬的斯百沼,唇角微勾,急了。 他一笑,斯百沼当即心里起了火,低头来亲他。 “哎。”柴雪尽捂住斯百沼的嘴,笑得像只狐狸,“貌美的哑女就是这么不情愿。” 说完不等斯百沼反应,猛地挣脱禁锢的大手,鱼儿似的趁机跑出马车,坐到了徐离风旁。 身板突然多了个人,徐离风稍惊,侧眸见是他,便道:“快到了。” 柴雪尽点头。 徐离风知道他此时的身份,没敢多嘴,心想,他家王子丧心病狂,让好好一公子哥男扮女装,到底是为瞒天过海还是好满足一私之欲,恐怕只有斯百沼自己知道了。 “这里不常见外人,他们只是对你好奇。” 巡逻的小队见马车前坐着个芙蓉面的红衣美人,难免要多看几眼。 柴雪尽又点点头,心思全在身后的马车内,他就这么跑了,斯百沼居然没动静。 还是说真到自己地盘,斯百沼要维护起三王子正直坦荡的形象,不能乱来?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帘子飘起,腰间多出一条强壮有力的胳膊,他瞪大眼睛将要叫出声就被抱了进去。 徐离风:“……” 他遭到巨大冲击。 这是在干什么? 同样的,柴雪尽也想问斯百沼,可惜没能问出来,被狠狠抓着补上那个不情愿的吻。 “唔…够了。”他捏着斯百沼的耳朵,见对方眼底冒着熟悉的兴奋的猩红,“你不想毁了名声吧?” 斯百沼:“什么名声?” “就——”他刚要说,外面传来徐离风的请示,大本营到了。 斯百沼低头看他:“要不要试试飞扬跋扈的感觉?” 大本营门两侧有两个守卫,听闻今日有位贵客要来,此时见马车停在跟前,面面相觑后心生猜疑,来得到底是谁? 如今能得城门放行的几乎没有,先前副将收到密令,非主将不准入内,可到底谁是主将,除了嘴比河蚌还硬的副将外谁都不知道。 难不成这车内送来的会是那位久不出面的大人物? 这不应该,守卫心想,在他们东夷,出行不骑马的都是无用之人。 海雅南郡是最顶的骑射军,哪能让个坐马车的当指挥? 恰逢这时柴雪尽气势汹汹掀帘而出,一张芙蓉脸满是怒气,让红衣衬得越发火红艳丽,美艳不似俗物。 守卫呆了,怎么来了个姑娘? 第124章 不等两人心里嘀咕完,从车内又出来一人,这下守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传闻中死在崖底的三王子吗? 尽管这里不似市井小巷,但该流动的消息一个没落,海雅混乱的局势悉数尽知,也很清楚三个王子之间的斗争。 冷不丁见到这么个大变活人,守卫们人傻了,接着就是狂喜,有斯百沼坐镇,他们仍旧是东夷战无不胜的骑射军。 “见过三王子,属下迎接来迟,还请王子责怪。” 柴雪尽转身看向语气正直的来人,从对方的穿甲及佩剑看,应当是这里的副将——文立劲。 与钟离世一样,都是守在东夷,等着斯百沼回来铸造王朝的得力干将之一。 他在看文立劲,对方也在不着痕迹打量他。 眼神古井无波,不受他外貌影响,只扫了一眼便挪开了。 柴雪尽心里微动,这人应当早听说过他,可能还对他的所作所为相当不耻。 如此想着,他听见斯百沼道:“文副将在内涵我。” 文立劲板着脸:“属下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有事被拖住了,稍微晚两日。”斯百沼说着伸手要来牵柴雪尽。 乖顺不符合这时候的柴雪尽,他看都不看文立劲,挥开斯百沼的手,快步踩上台阶,拎着衣摆跑进了大本营里。 红衣胜火,如一阵风。 文立劲眉头紧蹙,见斯百沼不以为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子收到钟离世的信了?” “嗯,他想让耿东策和戎栋过永春郡,好让他们有去无回。” “如真能生擒他们,历朝再无能与我们对抗的将帅了。” 斯百沼考虑得更长远,他看向随意挑了个座的柴雪尽,道:“这时候把人杀了会激得承昌帝出兵,对尚未平定内乱的我们来说会加重内忧外患。” 文立劲注意到他的眼神,压住烦躁:“那王子的意思是生擒了再放回去?” “在你心里,我是做慈善的?”斯百沼说,“当然是要让承昌帝花钱来赎。” 文立劲:“他们的价值比不上周弘译。” 斯百沼笑着摇头:“你啊,想抓周弘译还要从长计议,别急,等他们凑一起,自以为能美梦成真的时候再打碎岂不是更好?” 文立劲垂首,看了眼拆着手上戒指玩的柴雪尽,低声道:“王子将他带在身边是不是太冒险了?” 刚在门口尚有旁人在,有些话不好明说。 在这内厅里,更有徐离风在暗处放哨,内情也就自然而然能敞开了说。 斯百沼道:“他是自己人。” 文立劲:“我不这么认为。” 太直白的话引得柴雪尽饶有兴趣地看过来,那双猫儿眼里多是惊奇,大抵是对文立劲如此笃定的疑惑。 让兄弟对枕边人有意见,大多是中间人做得不够到位。 斯百沼记得清楚之前他就和文立劲详细说过柴雪尽的事,当时对方没表态,他也没抓着不放。当时他还在永春郡,钟离世得知后笑他往后会头疼,他不以为然。 很好,眼下就得到了报应。 斯百沼给柴雪尽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脸看文立劲:“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 “这不合适。”文立劲说,“王子该清楚他能说服承昌帝替嫁来东夷,这本就是件难事。” 斯百沼道:“那是他想好好活着,人为了寻条出路没做错什么。” 文立劲不依不饶:“他顺应承昌帝比如今隐姓埋名跟在王子身边活得更好,王子,他诡计多端,不可信。” 这是翻旧账还是要在人伤口上撒盐,斯百沼觉得今日的文立劲有些怪,平时不见他尖牙利嘴说别人。 有猫腻。 不管有什么,斯百沼都见不得柴雪尽被说,抬手要制止再谈,身后装哑巴的人不乐意了。 “哦?文副将这么清楚我的来历和手段,是要说服他狠狠审问我吗?” 一个还没捋平,又冒出来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斯百沼一个头两个大,忙回身去捂柴雪尽的嘴:“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文立劲中肯的,笃定的,“我就是怀疑你是周弘译送来的奸细。” “那怎么办?”柴雪尽绕过想拦路的斯百沼,站到文立劲面前,举起手让对方看清他手上的戒指,“你们王子就栽在我手里,哪怕我是奸细,他也舍不得杀了。” “他舍不得,我能下得去手。”文立劲眼中杀意毕露,“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 “不然你就当他的面杀了我?”柴雪尽挑衅一般往文立劲面前又逼近一步。 他长得太美,咄咄逼人的时候更让这份美貌无限放大,文立劲后退两步,冷着脸:“我会的。” 柴雪尽笑出声:“那你们兄弟感情就破裂了,哪怕你陪他打下江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文立劲耿直道:“为了东夷,值得。” “可惜。”柴雪尽抚着小腹,漫不经心的吓人,“我怀了你们王子的孩子,你不能杀我。” “……”文立劲痴呆,“……?” 没想到他为试探文立劲忠心而胡言乱语的斯百沼:“……” 冲击不过一瞬,文立劲很快反应过来,指着他抖着手道:“胡说,你是男子。” 第125章 男子怎么可能怀孕。 柴雪尽转了转眼睛:“你都说我诡计多端了,想套牢你们王子,不得有个孩子吗?” 文立劲张张嘴,被他厚颜无耻惊到了,最后什么都没说,掉头就走。 “这么不禁吓?”柴雪尽转身看破罐子破摔的斯百沼,“他没钟离世厉害。” 斯百沼往他手里塞茶盏:“再厉害的人听见男子会怀孕也会惊吓。” 柴雪尽喝口水润润嗓子:“他不配合我很难做的,沼哥哥。” 第六十章 。 他这声喊充满刻意, 让斯百沼大笑。 起初柴雪尽没觉得好笑在哪里,直到想起从哪学来的这句沼哥哥,顿时面红耳赤, 他故作镇定地解释:“我就是打趣你,没别的意思。” 如若说先前能当做无心, 那这解释后反而满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柴雪尽想, 这是说不清楚了。 果然,斯百沼搂着他的肩膀, 低声取笑:“嗯, 我知道,我一向都相信你, 你说没别的意思那肯定不会是吃醋了。” 生怕柴雪尽不信,斯百沼顿了顿,假装很无心的补充:“那晚在山洞里, 我都那么哄你都不肯叫。” 可见这会是多么的无心之举。 “斯百沼!”柴雪尽又羞又怒,狠狠踩了这不要脸的人一脚,火急火燎往外走去。 “嘶,等等,想去哪?”斯百沼面目扭曲一瞬, 连忙跟着追上他, “乖,先去我的屋里坐回?” 驻军地不比别处,他身份特殊, 还不适合到处乱走。 一时情绪上头的柴雪尽冷静下来, 站在原地点点头。 斯百沼今日刚到, 想必手边还有许多的事要处理,他想找茬也不该急在一时。 他肯为大局而配合自己让斯百沼很感动, 叫来人带他去自己屋里,低声说:“一会我就让徐离风把鱼缸给你送去。” 柴雪尽带着笑睨了斯百沼一眼,转身走了。 这一眼看得斯百沼浑身不得劲,好像他要的不是鱼缸,而是自己。 朗朗乾坤,是自己想多了,他哪里是这样乱撩的人呢。 交代完徐离风,斯百沼径直去了驻军地的主将营地,文立劲还在那等着汇报。 进去的时候,斯百沼挥退要跟进来伺候的小将,先连喝三盏茶,单手掐腰看着一声不吭的文立劲。 “看见了?” 文立劲当即拧眉:“我承认他不是奸细,这不代表我能接受您与他成亲。” “没关系。”斯百沼全然不在意,“我不和你成亲,他也不是,就不需要你接受。” 文立劲火冒三丈:“您的意思是不要我这个兄弟了?” 斯百沼瞧了会快火到要砸摊子的文立劲,捏着茶盏慢条斯理地问:“你是要我在你和他之间做个选择?” 这等过于争风吃醋的把戏实难让人看上眼。 文立劲也没想过,沉着脸语气不太好道:“我不是。” “一边说着不是,一边又说不接受他。”斯百沼放下茶盏,抬眸笑看矛盾的文立劲,“我不会因为你们的意见影响和他的感情。再说,如若我真眼光那么差选了个奸细当枕边人,只能说我时运不济,那时候用不着你们说,我会亲手了结。” 越是不在意,到最后越是杀戮果断。 文立劲知道他不是说笑,眉头稍松:“因为他,东夷局势越来越乱,您应该清楚周弘译最初来永春郡想找谁。” 情报汇合到文立劲这,因果关系全部被打乱重新排列过。 斯百沼认为自己很失败,居然让兄弟对心上人误解这么深,连这种事都能弄混。 他低头笑了笑:“不是,你弄错了主次。” 面对他的时候,文立劲冷静自持,问:“你说。” “他是周弘译手里的一枚棋子,就算没有他,周弘译也会来搅局。”斯百沼希望这次能说清楚,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他是,传闻中死在归途路中的戎栋亦然。从我父王答应和亲起,承昌帝就在下一盘试图蚕食东夷的大棋。随他来的那支护卫军护的不是他,是戎栋。” 文立劲:“什么?” “你还记得我父王查出身边人给他下毒的那件事吗?”斯百沼突然问。 文立劲忘不了,也是由此一遭后斯山启身体日况俞下,最终药石无医驾崩了。 斯百沼道:“是他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 文立劲一脸错愕,他没从头跟到尾,却也知道在斯山启起疑心前没人怀疑过对方的忠心,那是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心腹。 如不是东窗事发,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在背后捅刀子呢? 文立劲僵着脸:“他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他半路逃跑后来又遇上那么多事,他该与我父王一道死在成亲当晚。” 在两国和亲当晚闹出这么大的事,不管处理多妥当都会触发战事。 好歹毒的一步棋。 文立劲明白他说的那支送亲队伍保护戎栋的意思了,和亲王子已死,该保的就剩送亲使。 “所以他主动投诚?” 斯百沼沉默了会:“非要这么说也行。” 文立劲也沉默了会,为了活着,柴雪尽这么做无可厚非,搞砸承昌帝的计划想再回历朝当个普通老百姓是在痴人说梦。 即便如此,文立劲心里还是膈得慌,他道:“你那么信他?” 第126章 “嗯,他有无数次能杀了我的机会。”斯百沼提起放任自己在柴雪尽那当个没防备的傻子时眼神温柔起来,“哦,你应该听钟离世说过,他擅用毒。” 是听说过,文立劲见他沉溺其中的模样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是真的喜欢柴雪尽,文立劲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维护一个人。 当主将脑子里装了爱情,天打雷劈都听不进忠言,文立劲不想再废口舌,道:“他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我知道。”斯百沼早想过,况且也没想一直瞒着,他要的就是打个时间差罢了。 给周弘译和他那两位哥哥送点惊喜。 文立劲捏捏眉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看我那二哥在雪山下过太久苦日子,你派一支精锐军,请他回他府邸休养几日。” 休养是为了说出来好听,就是要把人抓住关起来。 起码要关到一切尘埃落定。 斯千顽是比不上他,但真放开来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谁也落不得好。 斯百沼不想让局面成那样,能小事化了再好不过。 “未必好管得住。”文立劲实话实说,“大王子手里能用之人很多。” 不然也不会让周弘译摈弃前嫌继续合作。 斯百沼颔首:“他要不来找二哥,我反而会失望呢。” 文立劲闻言微怔,他是要用斯千顽来给斯以谨下套? 可斯千顽手里有什么把柄值得斯以谨冒险呢? “对了,给周弘译再送一份离别礼吧。”斯百沼眼神里没了温度。 不能让人两手空空的回去。 * 远行百里和斯以谨在一片山洞里穿行好几日的周弘译终于没耐心,他一再对承昌帝的诏令视若无睹,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兜圈子,时知午间,一行人原地休息,周弘译将干粮丢给随从,独自去找与副将苦苦钻研地图的斯以谨。 “大王子。” 周弘译来了,斯以谨便让副将带着地图去了一旁,见他两手空空不像用过膳的样子,将手里的馕递过去:“吃这个?” “不了,吃不惯。” 周弘译的直白让斯以谨的笑容微顿,很快恢复过来,掰下一块馕扔进嘴里:“大人想在东夷长久生活就得试着接受这里的风俗和吃食。” “再说吧。”周弘译是来摊牌的,也是施加压力,他道,“毕竟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 斯以谨吞下馕,扭头去看:“怎么,事情还没成,大人要先敲退堂鼓了?” 周弘译道:“我在东夷待太久,一无所获,陛下对我不满了。” “是斯百沼太难对付,这不能怪大人,只要我们此行找到祥湖,他不得不乱。” “我们在这来回寻觅了几日,什么都没找到,我想大王子该想想提供情报的那位是不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 “她不会骗我。”斯以谨道,“她想要的东西只能借助我的手拿到。” 以往周弘译不会过问太多,达成目的就能皆大欢喜。 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免急躁,踩过线问:“容我冒昧问句她想要什么吗?” 斯以谨一瞬看他的眼神锐利而锋芒,藏有杀意。 但,周弘译坦坦荡荡接下了,就像真心想替分析。 斯以谨顿了片刻,道:“事成之后,我将斯百沼交给她,任由她处置。” “她是斯百沼的仇人?”周弘译问。 斯以谨嗤笑:“他们青梅竹马,没仇全是求而不得的爱。” 他笑得出来,周弘译脸上却毫无笑容,看他的眼神明晃晃写着蠢货。 斯以谨:“……”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不难想通,如若宗楹楹真心喜欢斯百沼,走他这条捷径,哪里有用他当投名状去找斯百沼得到青睐来得快。 偏偏当时斯以谨就对此坚信不疑,甚至叫上周弘译,来到这所谓的祥湖入口一兜就是好几日。 斯以谨拧紧眉头,脸上已有被戏耍的愤怒。 周弘译扯了扯唇:“能告诉我当时你怎么想的吗?” “她告诉我几次船只离开祥湖的准确路线,让我的人成功截到不少好东西。”斯以谨说。 就这么被一点蝇头小利收买了。 周弘译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相当离谱,他就不该在这两蠢货身上投入太多期望。 真正目光短浅,四肢发达的莽夫,难怪玩不过斯百沼。 “就那些?”他不死心地问。 “她在船上放了出自斯百沼和你们殿下之手的手稿。” 这是最让斯以谨下定决定的原因,这些东西很难弄到手。 周弘译想问那些手稿上写了什么,转念一想,都在别人的圈套里,问那么清楚也无用。 “我真是昏了头,相信你这次肯定能抓到斯百沼的软肋。” “话不能这么说。”斯以谨咬牙,“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大人可愿再信我一回?” “好巧,我也有个事想和大王子说。” 斯以谨:“大人先说。” 周弘译:“我最多能再留两日,陛下催得很急。” 原以为他马上就得走,这两日又给了斯以谨机会,大喜道:“两日够了,大人手里还有多少能用之人?” “怎么?”周弘译笑不达眼底,“大王子打算以我你所有能用之人翻遍这座山,势必要找到祥湖入口?” 第127章 “不用了,与其和斯百沼玩猫抓老鼠的把戏,不如大人助我一举废除所谓雪山占卜。” 这是斯以谨思索再三做下的决定,去他的雪山占卜,要什么大祭司,他先摁着对方的脑袋当上狼王,骤时号召之下,猎杀斯百沼,这不比这隔空斗争来得痛快。 他无法容忍再继续追在斯百沼身后跑,像个被遛的骡子。 拿不到海雅南郡的指挥权也没关系,他手里还有支擅长快攻的步军,真交起手来是有些弱,好过没有。 王庭内还有些持中立的大臣,骤时在大祭司的帮助下,他为新王,还愁手里没人? 上位的同时他还要往斯百沼身上泼脏水,让整个东夷的人都知道那是个见色起意,为抢走和亲皇子不惜毒害亲生父王的逆子。 攻心再攻打。 双管齐下,他站在道德制高点,谁还能簇拥个杀父的暴君当王呢? 策略改变得很快,他也做好应对之法,就差周弘译添把火了。 “你就那么肯定这次会成功?”周弘译不想再上当了,扶着膝盖站起来,“我们连他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能通过宗楹楹使绊子就说明他还活着,甚至就在祥湖。” 这个时候斯以谨脑子灵光起来,努力说服周弘译。 “大人不想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复命吧?” 人没找到,该商量的赔偿也没拿到,可以说是白来一趟。 周弘译似笑非笑,想骂斯以谨,这该死的狗东西。 “你……” 就在这时,洞内猛地摇晃起来,似要天崩地裂。 周弘译和斯以谨对视一眼,心里涌现出不祥的预感,这地动山摇的实在不像是好事。 “快走,离开这。” “撤撤撤,撤出这里。” 双双高呼声之下,要向山外跑,可惜进来的山路路径不够宽阔,人多的时候非常拥挤,慌乱之下难免会有摩擦。 “踩到我的脚了。” “别推,跑步过来,走走走。” “石头砸下来,前面路口快堵住了。”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没人听指挥,都想要活命。 周弘译和斯以谨也在逃亡,一条路走不通,他们转身往另一边跑,这里四通八达,几日时间够他们摸清楚的。 人一旦疏散开来,跑起来就快了很多。 局势仍不乐观,石头掉下来的太快,很多人躲闪不及活生生被砸死在原地。 没时间感伤,他们沿着石路狂奔,生怕自己也变成地上的一块血饼。 曙光就在前方,周弘译和斯以谨打起精神,这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原先几十个人就剩十几个,伤亡惨重。 周弘译喘着粗气:“这就是你找的祥湖入口。” 确实是入口,只不过是羊入虎口的那个死路。 斯以谨也恼火,莫名其妙就被摆了一道,他阴着脸:“我肯定会报这个仇。” 周弘译死死盯着出口的方向,脸色很难看,他的异样让斯以谨觉得不对,猛地抬头看过去,一行数十人的蒙面黑衣人,各个手握长刀,刀刃泛光,仅是嗜血的味道。 在找上斯百沼报仇前,周弘译认为他们目前最该考虑的是究竟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在这群杀手前,已不是他们能判定的了。 * 拆下昆吾爪子上的信笺,斯百沼喂了它一大块生肉,转身去看搓药丸的柴雪尽。 “这次给谁用的?” “戎栋。”柴雪尽回答,“戎大人生性不爱笑,我怕他闷着,想让他多笑笑。” 斯百沼坐在他旁边,展开信笺还不忘提点他:“你在我面前说想让别的男人多笑笑,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回事?” 自从开荤后,斯百沼就找各种借口亲近,加上花落后遗症,柴雪尽根本拒绝不了。 这几日不说斯百沼快活赛神仙,也是忙中蜜里调油,相当舒坦。 也让柴雪尽更看清这家伙身为男人离不开那些事的本质,这会儿嗅到味就知道怎么回事,他神色冷淡:“没有,等我有了孩子就会逃跑。” 斯百沼:“?” “本来就想好好活着,有你做靠山就不用再担心,等你当了王,我又有孩子做帮衬,日子会更好。而之所以想逃跑,是受够你了。” “……哦?” “我再也不想每日被挑刺,一句不顺耳的话就要草我,你就说你过不过分?” 斯百沼一噎,下意识看向四周,没他允许,主将屋内不准留人。 饶是如此,斯百沼也罕见红了耳朵。 “这就算了,还嫌弃我不耐弄。”柴雪尽眉眼带笑,“有时候我是真伤心。” “祖宗。”斯百沼放下信笺,被臊得听不下去了,举手投降,“我那时候的话怎么能往心里去?” 柴雪尽拍拍手,弯腰洗手,侧脸恬静漂亮,话却不饶人:“哦?我没想到你与别的男人一样,在床上的话不可信。” 斯百沼盯着他那节莹白的脖颈看,想起他早间如何在自己大掌里挣扎:“我的错。” “我不原谅。”柴雪尽站直那瞬对上斯百沼未收起来的眼神,眼皮一跳,“今夜我想早点睡。” “能不能早些睡不在我。”斯百沼胳膊搭在椅子两边,支着长腿,挑眉看着他,“乖宝,教了你那么多次,是不是该我验收成果?” 第128章 柴雪尽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事情很顺利?” 否则哪来心思同他搞风花雪月。 “我以为你知道的。”斯百沼拍拍大腿。 柴雪尽也不忸怩,伸手揽住斯百沼的脖颈,顺势贴进去,他越来越喜欢对方的怀抱:“周弘译这次出去没带解时琅,他只告诉我,海雅眼下还算太平,但近来街头小巷有不利于你的流言蜚语传了起来。” 斯百沼勾着他的长发玩,漫不经心道:“他们只会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不论高雅,好用就行。”柴雪尽又道,“你抓到周弘译了?” “快了。”斯百沼不可能会失手,“周弘译久久未归,惹得承昌帝不安,调动大军压境,试图逼我露面。” “他认定你将是最难对付的那个。”柴雪尽想到承昌帝将斯百沼当做对手就好笑,“这次谁当主将?” “或许你听过,叫司寇渊。”斯百沼道。 柴雪尽惊讶,稍稍起身:“你确定?” “我骗你做什么?”斯百沼捉过他的手往唇边放,“听说他能文能武,是一位难得良将,和他那便宜哥哥截然不同。” 此话不假,在柴雪尽印象里,此人确实大有作为。 小说里,司寇渊一战后对斯百沼五体投地,甘愿诈死后改头换面归于东夷,成为斯百沼开创王朝的一员悍将。 纸包不住火,司寇渊叛变的消息传出,承昌帝大怒,屠了司寇家满门,由此开启暴君之行,惹得民怨载道。 “你去会会他。”柴雪尽说。 “嗯?”斯百沼皱眉,“你想让我拉拢他?” 柴雪尽笑而不语。 斯百沼抬起他的下巴:“不说清楚,我可要罚你了。” 第六一章 。 柴雪尽拍开他轻佻的手:“你想不想将历朝收入囊中?” 从两国交锋不断再到商讨和亲一事, 表面来看能维持一段安稳时光,何时再有交战不得而知。 以东夷目前内乱未平的情况看,怎么都不是他们吞历朝, 为何柴雪尽敢这么问? 不是斯百沼自恋,端看各方势力, 综合下来自己优势最大。 “哦?你真信我有这个本事?” “你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反问等于质疑。 斯百沼在他这最容不得质疑了:“有,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不能让你失望。” 但凡换个恋爱脑, 都得被斯百沼感动的孩子生一箩筐。 柴雪尽沉思了会, 问:“你不想当王?” “这就要说到我的远大抱负了。”斯百沼握着他的手,在此情此景之下, 说少年时候过分天真的理想有些装,“比起征战称帝,我更想和心爱之人浪迹天涯, 做一对神仙眷侣。” 能在浸淫过权势后更向往自由,这份心境令柴雪尽佩服。 在原著小说里似从没提到过斯百沼的个人想法,着重描写此人近乎传奇的一生,大概过于传奇,乃至于连个孩子都没有。 之所以没有, 是因为没找到同道中人吗? 这次他活着参与进斯百沼的生活里, 相处这么久下来,他能断定这番话并非推辞。 斯百沼内心确实更渴望无拘无束的日子,而不是被困在一方王座之上。 “想什么呢?”斯百沼靠过来, 每当他因自己的话出神, 都给人一种置于场外的漠视感, 这让斯百沼很不安,仿佛下刻就会失去他。 “在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固定住权势又能浪迹天涯。 他喜欢斯百沼, 自然想让对方开心,投身于自己不爱的事业有多痛苦,他深有体会。 这认真的语气仿佛明日能打败东夷,后日登基为帝。 斯百沼憋不住笑了,埋在他肩窝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笑得太猖狂,惹得柴雪尽不满,顶肩问道:“很好笑吗?” “也不是。”斯百沼藏不住话里笑意,“就是宝贝,现在说这个有些早。” 柴雪尽恍然大悟,是了,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就遥想以后,是很痴心妄想。 就是这个笑,柴雪尽还是不高兴的:“不能说?” “能能能。”斯百沼笑意不减,凑过来吻他,“就是当下更重要的是想让你快些生个孩子。” 柴雪尽往后躲:“什么?” 斯百沼一本正经道:“你想啊,我这要打几年仗,等我打完江山,他也能识字会断句,直接继位,多省事。” 柴雪尽不敢置信看着脸上没一丝玩笑的斯百沼,艰难道:“你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当王?” “你我的孩子那必定是人中龙凤。”斯百沼自信满满,“就算他不是,还有钟离世他们呢。辅佐新王,他们在所不辞。” “……钟离世他们知道你要托付重担吗?”柴雪尽问。 “不知道。”斯百沼的手在勾他的腰带,“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 柴雪尽哑口无言,忍不住又问:“那万一是个女儿?” “那有什么。”斯百沼一点不在乎,“是女儿就当女帝,重点不在他是男是女,是我们的孩子。” 柴雪尽心情复杂,就算斯百沼看得开,那还有文武大臣呢。 江山一事,岂能儿戏。 斯百沼算看出来了,这事儿不说清楚今晚难眠,便道:“古往今来,慕强该着重的在于强,而不是性别。如若女儿够强大,谁敢拿她性别说话?” 第129章 道理都懂,柴雪尽叹了口气:“我只是一时被你的想法惊到了。” “这些都是后话。”斯百沼成功扯掉腰带丢到一旁,笑着来剥他的里衣,“儿子还是女儿,这不都得先看你生不生吗?” “唔。”柴雪尽推阻的手不到一瞬松开了,太熟悉斯百沼的气息,他根本拒绝不了。 一亲就软,一碰就迷离。 这种情况由不得他说不要了。 斯百沼太了解他,每一处的反应都是由对方亲手挖掘出来的。 他搭在斯百沼肩头的手从收紧到被磨到无力松开,雪白的脸颊布满了汗,红肿的唇瓣微张,轻声求饶。 平时难得说句软话,夜晚降临,他总会轻易说出些羞耻的话。 “沼…沼哥哥,我好累。” “累?”斯百沼掐着他的下巴细密地吻他脖子,混着黏腻的气息嗓音撩人,“你不出力就累了?” 柴雪尽闭了闭眼,眼尾一片艳粉,他哽咽着:“嗯,你、你不是最清楚我吗?” 起初最省力的都够喝一壶,也就近来休养得当,体力稍有增长。 但仍没法和生来精力充沛的斯百沼比。 “乖,马上就好了。”斯百沼掐紧了他的腰,“想不想早些睡?” 这听着就是要骗人的,柴雪尽死活不上当,一个劲摇头,哭腔浓郁道:“你别给我挖坑了。” 在这档子事上骗他太不厚道了。 “摇头是不想早睡了?”斯百沼故意曲解,“就知道好宝贝舍不得我,那与我决战到天亮?” “你!”柴雪尽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眼泪簌簌掉,抓着斯百沼的头发,“可劲儿欺负我是不是?” “没有。”斯百沼头疼,相对应的总有地方是爽的,他长舒口气继续编织一个能让他早些睡的谎言,“试试,你尽力,剩下交给我,嗯?” 柴雪尽不要,手指无力抓不住头发,像一团扶不起来的云散在斯百沼的怀里。 意识飘忽,一瞬分不清人间仙境。 他仰着脖子,快要无法承受斯百沼给予的感受,失神片刻,缓缓低头去看满眼都是他的斯百沼。 那双眼里看见的是爱,是迷恋,是毫无保留的疼惜。 柴雪尽喉咙微动,撑着力气扶在斯百沼肩头,欠身主动去亲那张总会哄他的唇。 腰肢也在暗自发力,有些事也许很遥远,但真的尝试了。 对柴雪尽而言,也依旧很遥远,几个来回,他深深呼吸,泛着眼泪的猫儿眼恳求地看着斯百沼,坦然道:“我没力气了。” 斯百沼扶着他的后腰,欣然应允道:“乖宝已经很厉害,我该好好奖励你。” 柴雪尽心想,这奖励他大概无福消受,可惜没能说出来先被斯百沼堵住了嘴。 这一夜格外漫长。 终于挨到床的那刻,柴雪尽身心疲惫,这要是真能生还怀不上,一定是他的问题。 斯百沼比犟种还能干,是他这块田不够肥沃,是这样的。 第二日他醒得格外晚,得知斯百沼一早被文立劲请走了,难得对文立劲感恩戴德,捧着鱼缸慢吞吞去了药房。 这一待就是大半日,直到斯百沼拎着食盒来寻,他抬头发觉窗外的天黑了。 “再忙也不能不吃东西。”斯百沼将红豆粥摆到了他面前,“这是什么?” 他手边放着好几个巴掌大的小碟子,里面装有各式各样的虫子。 “能互相牵制的毒虫。” “给谁用?” “防身。”柴雪尽取出瓷瓶小心翼翼将虫子装起来,“它们是吃毒.药长大的,可谓百毒不侵,平时带在身上不会有动静,除非有人妄想对你下手,它嗅到危险就会出动。” 听起来像驯化后的蛊虫,能帮主人避开危机。 斯百沼:“真厉害。” 柴雪尽把瓶子装进荷包塞到他手里:“晚些时候拿给文立劲。” “这居然不是第一个给我的?”斯百沼诧异,“你什么时候和文立劲交好的?” 这是斯百沼第二个困惑的地方。 柴雪尽莞尔:“这是秘密。” “初次见面他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斯百沼很吃味,要知道他们初见就鸡飞狗跳的。 没道理文立劲能在他这里讨到个好。 柴雪尽想了想:“可能不打不相识。” 斯百沼:“……” “别老吃飞醋,抓到周弘译了?” 这次他一共做成五个防身虫瓶,打算送个给周弘译,前提是得见到人。 斯百沼颔首:“本来该落网的是我大哥,他摆了周弘译一道。” 就变成周弘译被捕,斯以谨顺势逃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会再见面的。 “这次事后,他们之间再也谈不成合作了。” 周弘译能容忍蠢货,但容不下了背叛,更何况斯以谨这次是直接把他送到了斯百沼手里。 关乎的何止是成王败寇,更多的是历朝皇室的尊严。 消息传回京都,承昌帝得气成什么样啊。 光是想想,柴雪尽不禁笑出声。 “你比我还乐得其见。”斯百沼看他心情好地端起碗,慢吞吞吃着粥,“三日后周弘译会秘密羁押过来,要和他见面吗?” 柴雪尽疑惑:“之前你不是很不情愿让我见他吗?” 第130章 “今时不同往日。”斯百沼回答。 都在自己地盘上了,周弘译是猴也得老实蹲在树上,否则他不介意略施惩戒。 柴雪尽心情更好了:“见见吧。” 果然还是想见的,斯百沼心里不得劲了会。 另有一件事,斯百沼思来想去好些时候觉得要同他商量。 得知周弘译顶着大理寺少卿柴雪尽名号来的那日,斯百沼心底就有了个念头,直到抓着人,才有了能提的底气。 只是不太好开口,斯百沼拨弄着空碟,行为举止都是局促。 柴雪尽一眼瞧见,心里打着个突,这家伙有事瞒着他。 “有话就说,别玩这东西,万一上面有毒,还得遭罪。” 被抢走了能分担压力的东西,斯百沼无端烦躁起来,屈指敲了几下桌面,引得他再次看过来。 说吧,也不是多坏的事。 斯百沼试探道:“你在这里用什么身份最自在?” 柴雪尽放下空碗,看着依稀很紧张的斯百沼,答非所问道:“你踌躇半天就在想这个事?” “这也挺重要的。”斯百沼正色道,“我不想他们往后提起你还要加个前朝皇子前缀。” 如非要那么说,不知情的人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称他是苟且偷生的小人。 斯百沼想给他体面,想恢复他真正身份,更想让世人知道他投奔自己是情势所迫,并非叛国。 而抓到周弘译这正是个宣扬出去的好时机,可以光明正大洗掉他的脏污。 柴雪尽对此始料未及,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对我没影响。” “我很重视,再说,你不想和伯父伯母团聚了?”斯百沼一直记着他家人,没贸然打扰,也没让别人打扰。 柴雪尽双手交叠兜住下巴,眼神澄净:“想,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做就做,再说揭穿周弘译的伪装,承昌帝就必须得真金白银赎人,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明明说着的是好事,但斯百沼的神情一下变了。 “你以为我图这点好处?” 以他真心的出发点肯定是对自己好的,柴雪尽暗道,完了,说错话了。 “哪能,我知道——” “是吗?”斯百沼打断他说话,表情很冷,“那是我想多了。”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柴雪尽愣了愣,明明说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为什么。 柴雪尽迷茫,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罕见有了一丝不知所措。 另一边刚走出没两步的斯百沼就后悔了,情绪上涌没能管住嘴,还冲着柴雪尽甩脸子,太不应该。 想回去低头道歉,抵不住心里乱糟糟的,万一见了再乱说,把柴雪尽弄生气,得不偿失。 想不出个好的应对之策,斯百沼去库房找出两坛酒,红红火火跑去主将营找文立劲。 两菜一碟花生米,干喝不吭声。 文立劲不陪人撒酒疯,端碗少,冷冷看着他家王子自灌自的。 酒过三巡,迷瞪着眼的斯百沼开腔:“我朝他发脾气了。” 文立劲没理,抓起一把花生米分给蹲在房梁上的徐离风,有热闹一起看。 “我真不是个东西。”斯百沼狠起来自己都骂,“他在为我着想,我不识好歹,觉得他太理智,一点不被我的所作所为打动。” 他想给柴雪尽最好的,想让柴雪尽真的能像雪一样洁白干净,被他好好呵护着。 事实却是柴雪尽早入局,即便没崭露头角,但每一桩大事的细枝末节都有他推动的痕迹。 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柴雪尽的立场很正确,连惹他生气的那句话也是为他获得利益着想。 这很好,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好。 “我是作精。”斯百沼又干了口酒,絮叨半天没人理,他转脸盯着文立劲,“怎么不说话?” “没想到有朝一日王子能有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文立劲没留情面得补刀,“他在向你证明他不光有一张脸。” “我知道啊。”斯百沼醉醺醺地说,“我一直都清楚他长得好也聪明。” “但跟在你身边的我们不知道。”文立劲淡淡地说。 这时候不得不说柴雪尽的周全,假使他协助斯百沼啃下周弘译这块硬骨头立了头功,会让以为他只是花瓶的人刮目相待。 斯百沼想给柴雪尽最好的,柴雪尽又何尝不是想证明他值得斯百沼这么做呢。 不管是答应见周弘译,亦或者是自证身份,再到……文立劲屈指抬起刚到手的荷包,这防身用的毒虫,都是柴雪尽实力的证明。 不说,但在用行动证明。 文立劲再看喝到两颊酡红的斯百沼,面无表情地想,有恃无恐的作精。 “哦,是吗?”斯百沼愣愣的,迷糊着问,“我没说过吗?” 这似乎勾起了一桩罪案。 斯百沼仰头,质问起梁上看戏的人:“你没和他们说过?怎么做事的,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能遗漏?” 被殃及的池鱼多少有些无辜,徐离风恨不得把花生米全塞他嘴里。 “……吹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信。” 起码没亲眼所见来得有说服力。 斯百沼抹了把脸:“那是我错了,再自罚一杯。” 不用文立劲上手,他很干脆地咕咚咕咚好几口,酒坛落桌,失魂落魄道:“那真是我胡搅蛮缠,他肯定很生气,得好几天不理我。都是我自己作的,不能怪别人。” 第131章 说到最后要流泪了。 文立劲:“……” 徐离风:“……” 这个样子的斯百沼,他们还真没见过,和枕边人吵架就那么伤心吗? 两单身汉不知爱情苦但能让硬汉掉眼泪的,那真是叹为观止。 就在两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来报,说是雪姑娘来寻王子。 文立劲当即有种要脱离苦海的感觉,忙道:“请进来。” 连声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切。 徐离风则趁势藏回了暗处。 一入营地内,嗅到满鼻的酒香味,柴雪尽太阳穴突突跳,转过弯便见斯百沼抱着酒坛喝到眼神发直,一看就醉得不轻。 真是令人费解,朝他撒火的人在这喝闷酒。 “文副将安好。” 文立劲垂首回礼:“他醉了,我让人帮你送他回去。” “不用了。”柴雪尽走到斯百沼面前,酒味刺鼻,他微微皱眉,去捏醉鬼的鼻子,“醒醒,还认识我是谁吗?” 动作太亲昵了,文立劲眼皮一跳,这能行? 岂料斯百沼迷瞪着眼睛盯着柴雪尽看了好一会,突然手松,酒坛顷刻要掉落在地,被柴雪尽眼疾手快接住放到桌上。 “认识。”斯百沼张开双臂要来抱他,“乖宝,你来接我了。” “等等。”柴雪尽伸手摁住斯百沼的额头,淡然道,“这里还有人,你先跟我回去。” 文立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见他看过来,垂下眼皮:“我让人送王子与你。” 这次柴雪尽没拒绝,他点点斯百沼的额头,再去牵对方火热的手:“和文副将说声。” 斯百沼盯着他:“明日见。” 文立劲心底涌现出莫名的训狗感来,怪怪的:“恭送王子与殿下。” “文副将留步。”柴雪尽说,就那么把醉到晕头转向的斯百沼领走了。 营地飘荡着一股子混着甜蜜的酒味。 文立劲沉默了很久,偏头看向在房梁呆住的徐离风:“他真怀了王子的孩子吗?” 徐离风眼神惊恐:“?” “有这么个能治住他的王后倒也不错,情报不是说柴雪尽饱腹诗书,看起来更懂得治国。” 徐离风:“你变卦有些快。” 文立劲嗤笑:“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钟离世一开始对他嗤之以鼻,后来有了偏向。” 不看斯百沼的面子,也得看他拿捏人心的手法。 徐离风:“那你呢?” “没什么。”文立劲看向门外,“身为影卫不该离主人太远。” 徐离风暗骂了句脏话,转瞬消失。 一路到卧房,斯百沼都很安静,让柴雪尽险些以为他醉酒就是这么乖巧。 假象在他转身要去倒水的时候被撕破,斯百沼从后搂住他的腰,脑袋自臂弯冒出来:“你要去哪里?” “给你倒水。”柴雪尽抬手摸摸斯百沼发烫的脸颊,“因为和我吵架去喝闷酒?” 斯百沼不说话了。 第六二章 。 这次柴雪尽再去倒水得以顺利脱身, 给人喂完一杯水,他也没想说的。 就算要聊,也不是和这么个分不清好赖话的酒鬼聊。 “睡吧。” “你要去哪?” 斯百沼再次握住他的手, 执着于他的去向,很像是怕睡着后他就会走。 柴雪尽拉过把椅子坐下:“你在担心我和你吵架会离开吗?” 在他注视下, 斯百沼直勾勾地看着他, 轻轻点头又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走,但你会生气不和我说话。” “我为什么会生气?” 斯百沼动动嘴,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 这会儿胆子比平时大,敢说窝在心里的话。 语气听起来多少含着委屈和不甘:“怪我小心眼, 知道你还是想见周弘译,故人相见,总归会回忆往昔。” 柴雪尽不可否认, 这是寻常该有的客套,赞同点点头。 斯百沼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到时候你与他说得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 “……所以呢?”柴雪尽不明所以。 “你还看不出来吗?”斯百沼扬声想凶,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气焰瞬间消了,低声说, “我吃醋, 他能和你有那么多过往可以聊。” 更嫉妒周弘译见过那个鲜衣怒马的漂亮少年。 无论现在怎么娇养,柴雪尽心境已与那时候不同,连肆意纵马都成了奢望。 斯百沼喜欢柴雪尽, 想要他活得随心快乐。 早猜到原因的柴雪尽想笑, 又在细品斯百沼话里深意后收起了笑。 沉甸甸的爱意围绕着他, 无声纵容着他。 这是斯百沼喜欢的方式,说是吃醋, 更多的是心疼。 如若没有救下周弘译一事落得个病根,他或许能早些逃离,照旧是个想笑就笑的公子哥。哪里会搅合到两国阴谋诡计里,被迫成为一株依附人的菟丝花呢。 “没关系的。”他捧着斯百沼的脸,“他也只有那些过往了。” 斯百沼眸光晦暗:“你不会跟着他走对不对?” 柴雪尽感觉到他心里巨大的不安,叹了口气:“不会,我喜欢你,一直都会是你的。” 尤觉得不够,柴雪尽轻描淡写又下了一剂猛药:“我还会给你生孩子,他在我这,什么都不是。” 第132章 斯百沼定定看着他良久,猛地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柴雪尽拍拍斯百沼的肩膀,这个怀抱实在太紧了,他快要喘不过气。 然而斯百沼没松开,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里,永远不分开。 第二日一早,柴雪尽醒来没见到斯百沼,站到门口的时候发觉平时巡逻的小队偷偷摸摸往他这边看,眼神里添了些许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 柴雪尽转身去了药房,先喂饱两条小鱼,那鱼儿经过这段时间的圈养,足足长大一圈,五颜六色的尾巴在水里格外艳丽漂亮。 他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冷不丁道:“徐离风。” 自房梁落下来一阵微风,徐离风隐在柱子旁:“王妃?” 新鲜的称呼让柴雪尽摩挲鱼缸的动作微顿,偏头看过去:“斯百沼干什么了?” 徐离风的表情怪异一瞬:“没有。” 完全不像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柴雪尽沉吟:“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徐离风扭曲了下眉头:“昨夜您去主将营接他回去的时候被传开了。” 柴雪尽当即沉默,这不算什么,主要是当时斯百沼走两步就要说两句,从他会不会走到喜不喜欢,最后央着他做王妃。 在人前他还要尽职尽责当个被豪取抢夺的哑巴美娇娘,那会儿臭着脸,恨不能丢下斯百沼。 这就导致回到卧房,单独和斯百沼待着的时候引起对方不安,真真假假混在了一起。 柴雪尽弄清楚后失笑着说:“哦,丢脸的不是我。” 徐离风嘴唇微抽,确实,就因为这事儿整个驻军郡落都知道斯百沼能有老婆全靠死缠烂打。 今早后斯百沼靠厚脸皮走遍全军营,对别人的打趣还欣然接受,一脸适应良好。 而那些小兵之所以看柴雪尽,估计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斯百沼神魂颠倒吧。 “明日午后周弘译便到了。”徐离风道。 “斯百沼让你告诉我的?”柴雪尽问。 徐离风:“是,王子还让我告诉你,待见完周弘译,他想与您去一趟永春郡。” 柴雪尽心里怪怪的,这种事也要徐离风转达,未免太正式。 “去永春郡做什么?” “见见耿东策和戎栋,他们藏在永春郡前的密林里,马上梅雨季节来临,还是要少受些不必要的罪。” 东夷的密林很危险,梅雨季节的时候危险加倍。 柴雪尽捏捏眉心,神情凝重:“时间太紧,他不怕被斯以谨偷袭吗?” 徐离风低下了头。 “算了。”柴雪尽福至心灵般懂了他的意思,“我会亲自和斯百沼谈。” 徐离风点点头,转瞬不见了。 就这样,柴雪尽等一整日都没能等到斯百沼,后知后觉明白对方怪异的害羞点。 有趣,被别人怎么说都能面不改色接住,一到他这跟个含羞草似的不敢正面面对。 他不比外人更亲近吗? 坦诚相见过那么多次,还在这点时尚扭捏,这是柴雪尽没想到的。 不过他不着急,再怎么样,斯百沼还是要回来睡觉的。 柴雪尽躺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动静。 他假装睡熟了没动,能感受到来人在床边站了会,确认他睡着后,对方松了口气又走了。 没过多久,被子被掀开,一具火热的身躯躺过来,轻车熟路搂着他的腰。 这时柴雪尽睁眼,拽住那双要撤退的双手:“躲什么?” 斯百沼低声:“你怎么醒了?” 柴雪尽只笑不说话,斯百沼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熬到这会儿就为抓我?” “我不抓你,是不是又要好几天说不上话?”柴雪尽在他怀里转过身,仰着头看他,“还没告诉我,你躲什么呢?” 斯百沼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自在,嘴硬道:“我没躲,白日里真是事情太多了。” 柴雪尽也不拆穿:“什么事?” 斯百沼道:“承昌帝得到周弘译失手被捕的消息,正想调影卫来救人。他虽不想早些让周弘译继位,但几个儿子里目前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周弘译。” “你在部署羁押周弘译的计划?”如此一说,柴雪尽明白了,“你真将他关在这,这里没太平日子。” “文立劲不是吃素的。”斯百沼理开挡在他眼睛上的长发,“等抓到耿东策和戎栋,我自会让司寇渊传信给承昌帝。” 柴雪尽抓住他的手:“你探过司寇渊的底了?” 斯百沼摇头:“我想亲自会会他。” 真如他所说,司寇渊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那务必要想法子将其化为己用。 斯百沼确实不怕做难事,可要有轻便的法子用用也无妨。 谁也不是受虐狂,非要走难路。 柴雪尽笑了笑:“相信你会有意外之喜。” 斯百沼低头看了他一会,又问:“你愿意随我去永春郡?” “为什么不愿意?”柴雪尽奇道,“你放心把我交给别人吗?” “最好能把你带在身边。”斯百沼如实说。 “很好,我也喜欢待在你身边。”柴雪尽打了个哈欠,“但我劝说不了耿东策和戎栋,立场不同,真让他们见到我,恐怕也只会觉得我叛国,不屑与我这等小人沆瀣一气。” 第133章 “人各有志,他们不身在你当时的处境,理解不了你的做法,也不该强求。”斯百沼这话听着很大度,“我只想抓他们换点好处,没想让他们投诚。” 用他那日的话来表述,足以证明斯百沼不在意这个事了。 柴雪尽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会和你去的。” 斯百沼心满意足地应了,又听他问:“你那两哥哥怎么办?” “海雅留了人手,会教他们老实的。再说,我请大祭司下山,也没想让他置身事外。”斯百沼见他猫儿眼滴溜溜转,一副鬼机灵的模样,笑道,“海雅内乱,民不聊生,我推动他们去找王庭中立的大臣诉苦,哭得他们头疼,不得不请大祭司下山稳民心。” 想做官,还想隔岸观火,哪来那么多好事。 斯百沼忙不过来,自然要想法子找人分担,大祭司和这些重臣无疑是个好选择。 “他们之前打得不就是大祭司的主意,这次……” “机会摆在眼前,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本事了。” 斯百沼笑得太从容,让柴雪尽嗅到阴谋诡计的味道,这恐怕又是一个陷阱。 “他们算不过你。”柴雪尽说,站到斯百沼这边强势助手太多了。 “尘埃落定时的成王败寇无需说那么多。”斯百沼懒懒的,掌心贴着他细腻的脖颈,“有谁帮他们都不行,我有不能输的原因。” 为防他说出震天动地的话,柴雪尽有所料地捂住他的嘴。 “你都安排好了,就按你计划行事。” “怕什么?”斯百沼拉下他的手,亲亲他的手心,“输了就是丧家之犬,喜欢的不能争不能抢,多可怜。” 没指名道姓,却处处没离那个意思。 柴雪尽翻了个白眼,拍拍他的胸膛:“睡不睡?” 斯百沼低头亲他:“睡的,谁敢不听王妃的命令要挨罚。” “那王妃罚你抱着我睡。”柴雪尽又打了个哈欠,他没说自己睡不着的另一个原因是想念他的气味。 纵然这些日子来他快被斯百沼的味道腌入味了,但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心里总空落落的。 只有躺在斯百沼宽阔的怀抱里,他才能安眠一整夜。 但有些事不说,反倒增添了些许感情浓密期。 他闭着眼睛,感受掌心下斯百沼健康的心跳声,渐渐陷入梦乡。 很久之前,柴雪尽都没想过再见周弘译的场景,所以真当他们在牢狱隔着栅栏目光交汇时不约而同沉默了。 “你们先出去吧。”柴雪尽打着手势支开跟过来的狱卒,“他不会伤我。” 狱卒面面相觑,还是不放心,这位可是三王子最宠爱的人,被伤了死罪难逃。 柴雪尽又打了个手势:“有人在暗处护着,你们走吧。” 想来也是,斯百沼那么宝贝他,不可能不安排人的。 狱卒这才放心离去。 看完全程的周弘译冷笑了声:“我倒不知你何时成哑巴,是他不够强没护住你被毒哑了?” “让你失望了,我只是嗓子不舒服。”柴雪尽站到栅栏前,“就算我哑了大概也只会是毒没清干净的后遗症。” 周弘译脸色微变,对他身体有毒一事讳莫如深。 “干嘛这副表情?”柴雪尽讥笑,“想说自己不知道还是想过帮我解但是没拿到解药?” 理由都被拆穿了,周弘译没否认,只道:“我从没想让你死。” “对,你只不过在我深陷沼泽苦苦挣扎的时候漠视不管而已。”柴雪尽一点儿都不恨,“当年我救你从来没图过你是谁。” 就是坠湖一只猫,他也会想办法救。 坊间传闻他处心积虑攀高枝才救周弘译,他想过辩解,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公道自在人心。 他不明白为何周弘译会成为误解他的一员,大抵是身份尊卑造成的理解偏差。 怪不了,他也不会原谅。 只是如今,他无法掩饰自己是很痛快的。 “你和斯百沼在一起是为报复我和陛下吗?”周弘译问。 “想多了。”柴雪尽回答完又觉得不够全面,“就算没有我,你也是他的阶下囚。” 周弘译面目扭曲一瞬:“不可能,如若没有你,这次是他当我的阶下囚。” 柴雪尽叹了口气:“我没那么大本事助他当王,一切都出自他之手,包括你来到东夷一步步踩进圈套里,我最多充当个聆听者。” 听他怎么在这场三方联手的围剿里脱身而出,又如何精彩反杀。 周弘译怎么可能信,他失去往日的风度,吼道:“是你为他提供了京都的人脉。” “真可怜。”柴雪尽道,“你有没有想过他究竟为什么要花三年时光去历朝游历?” 周弘译想通其中关键不寒而栗,难以想象那个年纪的斯百沼会做下这个决定,甚至在数年后成了制胜的法宝。 但要他承认就这么败给斯百沼,仍旧是难的,好似只要柴雪尽说帮了忙,他心里能好受很多。 “要不是你半路反悔,他大概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 “错了。”柴雪尽冷冷的,“他从知道和亲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成,你们的如意算盘最终都会落空。” 承昌帝想用柴雪尽大做文章,哪里会想到斯百沼也想过反其道而行之。 第134章 这场和亲在双方看来都是场彻头彻尾的圈套。 虽过程不太如人意,但总有一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周弘译死死抓着栅栏,眼神里仍残留着不敢信:“再来一次,我还是斗不过他吗?” 柴雪尽眉梢微动:“你不甘心。” 周弘译自嘲笑道:“这让我怎么甘心?这次是我输了,下次我会赢回来。” 等回到历朝,他会卷土重来,假以时日,一定会打过斯百沼。 在这之前,周弘译看着冷漠的柴雪尽,心里像在流血:“你今日来见我,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过得有多好吗?” “不是的。”柴雪尽觉得这时候该把事情说清楚,“我想来探探你的口风。” 比如离开这以后的打算。 再比如他想送一份厚礼给周弘译和承昌帝,如不来这趟,礼物送不出手。 显然,他已经达成目的。 周弘译不信:“这么说我的存在也让他忌惮。” “他平等对待每一位竞争对手。”柴雪尽打了句官腔,“往后希望陛下还有能赎殿下的财力。” 这让周弘译很耻辱,会落到这等地步,连回去都得靠真金白银换,足够丢脸了。 柴雪尽莞尔:“殿下别气馁,这件事不会被太多人知道。” 周弘译嗤笑:“我会怕被知道吗?” “那就好。”柴雪尽一口答应,“对了,殿下也别怕孤单,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作伴。” 周弘译脸色变换好几次,没肯说出猜测的几个人名,看他脚步轻快地走了。 良久之后,握拳砸向栅栏,难道他真就这么完了吗? 三日后,斯百沼带着柴雪尽简装出行前往永春郡,交代文立劲照顾好那两条鱼,顺便秘密派人护送周弘译去永春郡,等着耿东策和戎栋落网后一并向承昌帝讨要金银珠宝。 在他们抵达永春郡的当晚,海雅送来消息,斯以谨和斯千顽被关进了雪山神殿,由大祭司亲自管教。 所谓管教,实则是监禁。 曾追随两人为非作歹的下属该罚罚,该杀杀,王庭的官员经过一次全面清洗。 这会儿再提议斯百沼做新王,无人有异议。 他们只在急切的想让斯百沼早日号召天下称王,免得继续乱下去,催促的信笺雪花似的飞向了永春郡,统统被压在郡王府书案上,无人问津。 因为斯百沼忙着处理耿东策和解决柴雪尽孕反过分严重的事。 前者易如反掌,人就在眼皮底下,没多大难事,斯百沼交给钟离世全权操办。 最大的难题是柴雪尽,吃什么吐什么,没几天整个人像干瘪的小白菜焉巴了。 他问过大祭司,被大祭司连骂带撵,挨训后还是要问,大祭司被缠得没法,请教王庭里有过孩子的嬷嬷,说孕反无法,只能趁能吃的吃一点。 斯百沼照做,可这会儿看着刚吐完只喝清水的柴雪尽,幽幽叹了口气,搞不定。 柴雪尽也不想多说,侧身睡了,这几日来他的精神不太好。 斯百沼找来的酸的辣的都不管用,大概因为他本是男子受孕,体质特殊。 当斯百沼还在对着一堆无用小吃发呆时,边问凝进来了,拎着一小篮子青杏:“王,出事了。” “什么?”斯百沼看眼青杏,再看睡下的柴雪尽,“放着吧,等他醒了再试试。” “什么东西?”柴雪尽一骨碌翻坐起来,几步走到桌边,伸手拿了个青杏,那边主仆两表情都在泛酸,他觉得好笑,咬了一口,清脆爽口,“别看我,说事啊。” 斯百沼从不避着他的面说事。 边问凝也习惯了,道:“抓到耿东策,但戎栋不见了。” “他们不在一起?”斯百沼问。 “耿东策说昨晚人就走了,他们出现了分歧。”边问凝道,“如今密林不比从前,他这么冒然出走很危险。” 斯百沼看他连吃四颗青杏,牙都酸倒了:“派人找找,找不到就尽力打听。” “是。”边问凝又笑着去看斯百沼,“王妃可还喜欢?” 柴雪尽点点头:“很好。” 边问凝便放心了。 擒住耿东策当晚,柴雪尽见了人,不知聊了什么,耿东策配合被俘。 半月后,承昌帝收到两件信物和一封长达三页的信,阅完后险些昏死过去。 如斯百沼和柴雪尽所料那样,当历朝二皇子在东夷作乱被捕一事传出去后,承昌帝应下了以钱换人,并请求斯百沼不得大肆宣扬此事,给历朝留些面子。 斯百沼没说好不好,只在拿到赔偿款后突击宁平,杀了司寇渊。 此时周弘译和耿东策还没回到京都,两人有心戴罪立功,奈何承昌帝起了疑心不愿再重用,朝中派出一名中庸之辈,被斯百沼打得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京都传出一则谣言,说当初和亲的是柴雪尽,而本该去往东夷的周弘译想等人死了借题发挥。 谣言一出,皇室震怒,严令不准再提,违令者下牢。 捂嘴的结果就是证实有此事。 周弘译想用腾龙殿洗白,结果收到了花飞沉的脑袋,人死在了海雅。 这还不算完,在周弘译抵京那日,斯百沼率军连下历朝十七城,几乎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过来的。 周弘译一刻没耽误进宫面圣,密谈不到一刻钟,承昌帝脸色发红瘫坐在龙椅上,做求人□□的丑态,惊得周弘译飞檐走壁出了大殿。 第135章 门一开,守在外面的太监禁军见到了当今陛下的失态,各个目瞪口呆。 承昌帝在殿外发了一个时辰的疯才被太医制止,自此面子里子丢了个全,放权给周弘译,自己想往城郊躲。 不等动身,斯百沼已经带军找上门,在他身旁驾马的赫然是当初被困宫廷的柴雪尽。 那时恹恹的美人如今浑身骄矜,俨然成了人上人。 承昌帝痛哭认错,被柴雪尽关进了地牢,有些账该慢慢算。 当时傍晚,斯百沼和他纵马去了东门看落日,像见证一个王朝落败。 也在见证一个新王朝建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