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到王府,夫君竟是白月光哥哥》 第一卷 第1章 失贞替嫁 “灵汐,你大婚前失贞,如今外面风言风语不断。 这是你自己闯出来的祸事,唯有以死谢罪,方可保全我定北侯府的声誉。” 定远侯梅元毅面色冷峻,说出来的话,仿若千年玄冰。 梅灵汐在冰冷的石阶上已跪了三天三夜。 此时元春方至,草木葱茏,繁花似锦,可此时她却似被隆冬的凛冽冰雪死死裹缠,周身麻木,动弹不得。 跪在地上的碧水难以置信,她双手紧紧拽着侯夫人王氏的衣角,哭着哀求道:“夫人,您说句话啊,求求侯爷免小姐一死吧。” 王氏沉默半晌,一双三角眼微微耷拉着,扫了一眼地上的白绫,低声道:“碧水,听从侯爷的吩咐吧。” 说罢便利落转身,不带半点留恋,紧跟着定北侯离开了潇湘苑。 梅灵汐凝视着面前的白绫,心情如死寂的湖水般平静。 本是筹划着这次借着陪王氏上天华寺礼佛的机会,逃离这个冰冷的侯府,没想到不仅失败了,还被盗贼窃了清白。 她紧紧握着它,指尖感受那丝滑冰凉的触感,心道,若是缠绕在脖颈上,定不会太过难受吧。 “小姐,这四年奴婢承蒙您悉心照料,呵护备至,奴婢愿代您一死。” 碧水带着决然赴死的勇气,猛地夺过梅灵汐手中的白绫。 梅灵汐却是忽而绽出一抹浅笑,那苍白如雪的脸上像是荡漾开一朵芙蓉花,只是眼角落下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迤逦而下。 “何必去死?”梅灵汐垂泪凝噎,却仍冷静出声道:“碧水,现在你速去找大哥,他定会设法帮我。” ...... 春去,冬来。 隆冬之际,漫天风雪交织,一夜过去,白梅落了满地。 白梅覆上新雪,不染一尘。 一阵风吹来,书案上的纸张纷纷扬扬。 碧水推开门,一张白纸飘飞到脚边,她拾起,草草看了一眼。 只见纸张寥寥一句,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碧水心微微叹息一声,心道,这是小姐又在思念大少爷了吧。 耳边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碧水快步来到窗前,边关上窗户,边心疼道:“小姐,你怎么又吹冷风了?” 梅灵汐转头浅浅笑了笑,轻声道:“开窗透透气。” 屋中的炭火已经灭了,呛人的气息被冷风吹散,寒气渐生。 碧水瞧了眼自家姑娘只穿着一件素色单衣,连夹袄都没穿,心中不免气急:“小姐,您得顾顾自己的身子呀。” 说着取来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梅灵汐身上。 梅灵汐拢了拢斗篷,盈盈如水的杏眼却是滑过一丝漠然,不以为然道:“无碍。” 碧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梅灵汐暖暖手心。 “如今外面风声如何了?” “外面的风声小了些。” 碧水说完,仔细观察了下梅灵汐的神色,发现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并无异样。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碧水还没去开门,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一位身着紫色华服,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匆匆进来。 “灵汐,我儿!”王氏带着一声哽咽唤道,一进屋便发觉寒气逼人,和外面并无两样。 “母亲。”梅灵汐起身相迎,声音虚虚弱弱,刚说完就咳嗽了起来。 王氏走到灵汐面前,拍了拍她的背,拉着梅灵汐微凉的手道:“灵汐,这段日子你待在这里受苦了。” 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是娘惹的祸,若不是娘带着你去天华寺上山礼佛,就不会发生这等祸事了.....” “这该死的盗贼,毁我儿清白,让我儿如何活下去啊!” 王氏说完似是真的伤怀,竟滴了几滴泪。 听她提及天华寺之事,特意封闭的记忆涌上脑海。梅灵汐眼眶发热,抿紧发白的嘴唇,身形微僵。 王氏见她伤怀,话锋一转:“不过如今时来运转,为娘有一法子,不仅能帮你出去,还能享受荣华富贵。” 梅灵汐抬眼,盯着她看了几眼,问道:“是何法子?” 王氏这时终于露出焦急之色:“你二姐灵意本是和宁王府世子定了亲,哪成想今日竟然逃了婚。” “是吗?”梅灵汐微微诧异,心中已然猜到王氏接下来要说什么。 “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却不知所踪,若是让宁王府知晓,咱们定北侯就要遭大祸。 如今整个侯府,只有三位嫡女,你大姐已出阁,二姐不知所踪,如今只能你替嫁到宁王府了。你嫁过去,一朝成为世子妃,自是尊荣无比。” 梅灵汐轻蹙峨眉,疑惑道:“可是,我已非完璧......” 王氏挑了挑眉,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之前的风言风语,侯爷已找人掩盖了过去。定北侯府的千金,怎能让人在背后嚼了舌根。 如今你只需乖乖嫁了过去,洞房花烛夜这事并不难办。我给你安排一个陪嫁婢女,她会帮助你顺利度过难关。” 梅灵汐还欲说什么,这时定北侯梅元毅大步走了进来。 梅元毅如今年过半百,但身姿矫健,气势威严,当下径直下了命令:“明日你替你二姐嫁到宁王府,此去宁王府,定要慎言笃行,不可有丝毫差池。” 梅灵汐忍住心中的悲楚,顿了顿,回道:“让我替嫁,可以。不过父亲,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梅元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你如今的情形,没直接吊死都算好的,居然大言不惭跟我谈条件?!” 一旁的王氏心急如焚,拽了拽梅灵汐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然而梅灵汐浑然未决,目光坚定道:“若我答应您嫁过去,那二姐就必须从族谱中彻底除名。” “从此以后,我就是府中的嫡出二小姐,这样方能名正言顺。” 失身一事,梅灵汐已然猜到是梅灵意暗中捣鬼。那日原本该是梅灵意陪着王氏上山礼佛,可是忽然说感染风寒,求她代劳。 而更为蹊跷的是,她失身之事不知为何迅速传到镇远将军府,第二日镇远将军就带着嫡子来退了亲。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哪里容得她不多加思量。 今日,她便是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啪!”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梅灵汐躲避不及,被扇得直摔到在地。 她只觉脸颊处瞬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仿若被烈火灼烧一般,嘴角亦缓缓渗出一道殷红的血迹。刺目而惊人。 第一卷 第2章 重回侯府 “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此事已定,无需多言。”梅元毅忽略梅灵汐阴冷的眼神,面色冷峻,语气强硬,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王氏赶紧扶起梅灵汐,皱眉看着她红肿的脸道,“侯爷也是个没轻重的,明日就要成亲,竟直接打了脸。” 碧水上前用凉帕子捂了捂她的脸,心疼道:“小姐,是不是很疼?” 梅灵汐眼神滞了滞,淡淡道:“不疼。” 她早就不疼了,这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只是后悔,四年前不该回到定北侯府,不该对父母之情抱有希冀。 “快,碧水,将小姐的贵重物品收拾一下,衣物自不必收拾了。现在我们就打道回府。” 梅灵汐在这个庄子上住了大半年,也无甚贵重物品。 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床头的一只半个巴掌大的木雕上。 清瘦的小少年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眉目冷冽,似有寒光。看起来并非精巧之作,大约是主人经常把玩,边角已然圆润平滑。 她仔细摩挲了半晌,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揣在了身上。 回程路上。梅灵汐和王氏、碧水共坐一辆马车。 王氏从食盒里端出已经半凉的栗子糕,轻声说道:“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糕,你趁热吃吧。” 这是京城有名的李记的,专门做成了梅花的形状,上面还撒了一层糖霜。 梅灵汐多看了几眼,心中像是冒了江南的雨水,湿润了起来。 她就着热水,吃下一块。冷硬发涩,和记忆中的口感,差太多了。 王氏又和梅灵汐寒暄了几句,忽然递给她一本册子,悄声说道:“这册子是娘从坊间搜罗来的,一定要好好看,洞房之夜只要将世子缠住了,这是不是完璧并不重要。” “作为女子,床榻之上,一定要伏低做小,学着忍耐和取悦,那男子的心就会被你抓得牢牢的。” 王氏叮嘱了几句,直到看见梅灵汐耳尖泛红,便笑着不再多说。 梅灵汐面红耳热地合上了册子,在王氏看不见的视线里,一把扔到马车的角落处。 回到定北侯府之前的厢房,此时厢房刚刚打扫过,窗明几净,桌案上还焚着幽幽冷冷的沉香。 碧水大力将房门紧闭,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几欲冲破屋顶。 “憋了一路,我要气死了!小姐当初被人玷辱时,多亏了大少爷求情,您才免了一死。 侯爷连夜将您送到这冷僻的庄子上,日日关着,像是坐牢一般。近一年了,侯爷、夫人竟一次没来看过您。 如今二小姐逃了,倒是想起了您。可是您嫁到宁王府,一旦被发现您并非二小姐,还有知晓您的情况,那可如何是好?” 梅灵汐看着比她还小上两岁的碧水,此时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气得鼓鼓的,眼泪湿了满脸,不禁眼眶也微微发热。 如今能为她打抱不平的,也只有身边这一个相处了四年的婢女了。 她上前擦了擦碧水脸上的泪珠,轻声道:“谢谢你,碧水。”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 见碧水情绪镇定下来,梅灵汐眸光一转,说道:“碧水,你帮我去打听打听那位宁王府的世子。” 碧水立刻出去打听,到了第二日才得了些消息。 “这宁王府的世子倒是有些神秘,只打听到从小体弱,五岁时被送到了嵩山寺,十年后才回的宁王府。” 梅灵汐点了点头,旋即问道:“家中妻妾情况呢?” 碧水迟疑道:“这个也打听不到。不过听闻他痴心于梅灵意,当初这亲事还是世子自己主动求来的。” 梅灵汐皱了皱眉,那她嫁过去处境定不会太好了,罢了,也是意料之中。 “小姐,如此情形,你还要嫁到宁王府吗?”碧水一脸担忧地问道。 梅灵汐找了一只新的绿釉色花瓶,插上一支白梅,端正看了会儿,觉得满意,放置在琴案上,这才平静回道:“也许是新的机会。” ——逃离京城的机会。 话音刚落,王氏就带着两个婢女进来。婢女手中持着的是一套红色嫁衣。 “这是按照你二姐尺寸做的,你先试试,不合适的地方再改改。” 梅灵汐穿上嫁衣,果然尺寸不太合身,腰身太大了,长度也有些短了。 “小姐太瘦了。”碧水眼眶微热,心疼道。 王氏却是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叫来了府医,让府医给梅灵汐把脉。 “小姐体寒,阳气不足,加上咳疾拖得时日过久,倒是成了顽疾了。”府医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皱眉道。 王氏小声问道:“那孕育子嗣方面,可有问题?” “回夫人,好生将养,应是不成问题。” 王氏终是放下心来,三角眼微微上扬,完全忽略脸色沉下来的梅灵汐,欣喜道:“那就好。” 送走府医后,王氏又是一番叮嘱:“宁王府的府医自是比侯府要强一些,届时你好好调养,早些为宁王府开枝散叶......” 梅灵汐沉默不语,神思飘忽了一会儿。 “对了,我还有件事情同你说。”王氏眼神闪烁,轻咳了一声道:“为娘四年前寻回了你,一直都对菩萨心怀感恩。 你也清楚,府里尚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庶女,我身为当家主母,自当为她们添嫁妆。 因而我思量着,能否从你的嫁妆里挪出些许来,也算替为娘分忧了,你觉得如何?” 梅灵汐眼神暗了暗,划过一丝嘲讽,“母亲,您养了二姐十七年,养了我不过四年,按理来说您更应该为我多备嫁妆不是吗,怎地还要扣除?” 王氏没想到日常看起来性子寡淡柔弱的三女儿,此时说话竟如此冷硬,难不成是因为她即将成为世子妃,故而有了底气? 她本想发火,但思及这时还是要稳住她,日后她嫁到了宁王府还要借她的光,故而软了下来,“既然你不乐意,那就算了,今晚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梳妆。” 梅灵汐虽然早早入睡,但一夜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天微微亮就被碧水叫醒梳妆。 第一卷 第3章 拜堂成亲 十里红妆。 街巷上人潮如织,坊间的私语声不经意地落入耳中。 “这定远侯大小姐嫁给了皇宫,做了贵妃。如今这三小姐竟然嫁给了宁王世子。这定远侯府真是风头无两。” “可是啊,我听说在这三小姐好像在外面养了好长时间,十三岁才接回府的。” “听说这三小姐容貌丑陋,举止粗鄙如村妇,之前还闹出了在寺庙和外男厮混的丑闻。” ...... 外面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梅灵汐心里却是寂静如冢。 一只手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那只木雕,仔细摩挲良久。 红色樱唇轻轻一落,泛黄的木色上赫然留下一抹淡色红痕。 “新娘下轿。” 梅灵汐从轿中走出,在喜娘的搀扶下,牵起红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新郎官走到门口一句话没说便转回了宴席。梅灵汐低着头,只看见他一双黑色镶金云纹鞋头。 婚房里此时已站了十几个奴仆,分为两排站立,站姿挺立,神态谨肃。 喜娘笑着开口道:“世子妃口渴了吧,可先喝点红枣桂圆茶,润润喉。” 饿了一天,几乎没有进食,此时梅灵汐喉咙亦是干渴,碧水代为接过茶杯,梅灵汐谢过后便小口喝了起来。 只喝了半杯,口中的清甜味让她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静静坐着,腰背挺直了约两个时辰,夜色浓黑如墨时,外间才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世子爷。”外间奴仆施礼一一垂目恭敬道。 叶见浔被灌了许多酒,清冷的眸子染上一抹醉色,但好在他向来酒量不错,所以脚步未有虚浮,就这样缓步来到新娘面前。 在喜娘的指引下,他拿起一杆玉如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红盖头。 那金色流苏轻轻摇曳了几下,周遭的光线随即由黯淡转为明亮。 梅灵汐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揪住衣裙,掌心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缓缓地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面前的男子。 只见他身姿笔挺,仿若苍松翠柏,一袭红色喜服加身,更显气宇轩昂。 薄唇紧紧抿着,透着几分冷峻,剑眉斜斜上挑,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两泓幽潭,深不见底,其间隐隐闪烁着疑惑与不悦之色。 梅灵汐终于看见世子的相貌,眨了眨眼,心道,倒是个俊俏儿郎。 只是这眼神......看得她心中发紧,不安之感弥漫开来。 喜娘暗中窥探世子的神情,本以为见到如此貌美如花的新娘,世子能为之所动,结果却不见他面色有一丝喜色,反倒是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喜娘笑了笑,缓和道:“世子,世子妃,二位来饮一杯合卺酒,从此以后,夫妻合二为一,和和美美。” “夫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叶见浔冷笑一声,眸中的那一抹醉色已消失殆尽。 喜娘心中大骇,但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双手递上了酒杯。 梅灵汐从床榻上起身,接过喜娘的酒杯,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走到他面前,才惊觉矮了大半个头,只堪堪到他胸口。 叶见浔神色莫名地盯着她看,像是将她盯出个洞来,梅灵汐忍住心中的惧意,静静等待着他的动作。 喜娘也等了许久,忍了忍终是开口道:“世子。” 叶见浔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凶狠的气势如一股密不透风的墙包裹着她,她险些呼吸不畅。 好在他终是穿过她的手臂,快速和她喝了这一杯交杯酒。喝完酒,他将酒杯“嘭”地一声放在桌上,随后转身大步推门离去。 喜娘满脸无措,说了几声吉祥话,便叫奴仆们一一退下。 红彤彤的喜房顿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碧水作为陪嫁婢女,立于一侧,确认世子走远了后,才拍着胸脯,开口道:“吓死我了,这世子刚刚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梅灵汐沉默不语,心中哀叹,新娘换了人,他刚刚没拔剑相向都算好的了。 沐浴完,梅灵汐穿上红色寝衣。这寝衣是王氏专门准备好的,轻薄的纱裙,上面绣着金色百鸟团花纹。 梅灵汐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忍着羞赧静静地坐在床榻一角,等待世子的到来。 这时王氏拨来的陪嫁婢女春芜,拿着一个绿色药瓶过来,小声说道:“夫人说了,将这个药粉放到茶水里,世子喝了便会兴致大发,从而忽略掉您非完璧的情况。” 梅灵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暂时不需要。” 春芜还想说什么,但被碧水撵走了。 等了许久,龙凤烛都烧了一大半,也不见有人来。梅灵汐放松下来,也明白了几分,索性上榻歇息了。 世子婚房是位于宁王府东侧的落雨苑,苑前有一湖,旁边立着一座凉亭,唤作长风亭。 叶见浔去后厨捞了一坛酒,坐在凉亭里直接猛灌了起来。 因为灌得急切,酒水洒落了出来,顺着喉结流入结实的胸膛之上。 红色的喜服贴着身体,冷风一吹,带着瑟骨的凉意。但他似是毫无知觉,默默呆坐了一个时辰,才慢悠悠地走入了婚房。 他大力推开房门,此时房中只留了两只龙凤烛,龙凤烛快烧至尾部,火光随着推门带来的一股风,急剧地晃动了一下。 随之,他的眼也急剧地跳动了一下。 床榻上平躺着一个安睡的女子,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叶见浔静默一息,便快速进了净房。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床榻上的梅灵汐就醒了。 她依旧维持着平躺着的姿势,右手攥紧手中已经焐热的匕首,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叶见浔从净房出来。他缓步走到床榻边上,思忖片刻,从衣柜中取出一床被褥,摊平,掀开躺了进去。 梅灵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动作,满是薄汗的手松了下来,身体也卸下力来。 龙凤烛的火花“啪”地爆裂一声,房间陷入了漫长的昏暗。 当她昏昏沉沉即将沉睡之际,一道清冷之声仿若利箭穿透静谧的氛围,直直入耳:“梅灵意去哪儿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问。梅灵汐眼睫微颤,可她仍强自镇定,佯装已然沉睡的模样,企图蒙混过关。 身侧之人却霍然起身,倾身向前,贴近她的面庞,刹那间,一股浓重的酒气袭来。 梅灵汐顿感一股灼热之气萦绕在侧,心中惧意陡生,再也无法佯装,猛地一下睁开双眼。 此刻,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见他眸中带着滔天的怒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提刀落在她的脖颈。 第一卷 第4章 伪造元帕 “你不是梅灵意,你是梅灵汐。”叶见浔紧盯着她,语气肯定道。 梅灵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努力镇定道:“不管我是梅灵意,还是梅灵汐,今日我已同你拜堂成亲。现下的我,是宁王府世子叶见浔的世子妃。” 叶见浔默了默,旋即冷笑一声,“那就看看你能做多久的世子妃吧。”无声地瞥了她一眼,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被褥中,合上双眼。 梅灵汐战战兢兢等了片刻,发现他恢复了安静。因为昨夜几乎未睡,有些熬不住,便睡了过去。 听到身侧的人呼吸清浅,均匀深沉,叶见浔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扭过头来,看着身侧的人。此时她侧身向里,将身子全部没入了绸缎被褥,只留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圆圆的后脑勺。 为何是你? 他拧了拧眉,又翻过身来,朝着外侧,闭上眼睛。 烟雨蒙蒙,远山处氤氲着云烟,梅灵汐提着裙摆,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她看着前方那抹冷寂的身影,高声唤道:哥哥,等等我。 可是,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回头......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醒来时神思还有些恍惚。 碧水听到动静,越过高大的花鸟屏风,走了进来。 “世子妃,您醒啦。” 梅灵汐起身,碧水伺候她梳洗更衣。 春芜也跟着走了进来,她上前收拾床褥,发现床榻上竟有两床被褥,而且梅灵汐身下的元帕未见血色。 她快速叠好被褥,走到梅灵汐身前说道:“世子妃,按照王府规矩,新婚第二日要将元帕交于王妃查验,夫人说了可以割手指作伪。” 梅灵汐踌躇了一瞬,便从身上取出一弯小小的匕首,手起刀落利落地划伤食指,食指上的血滴在雪色的元帕上,如红梅点点。 视线落在这点点红梅之上,梅灵汐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那日在天华寺的场景。 雪色的床单上,亦是此番颜色。她呼吸一窒,两眼一黑,忽然晕了过去。 等到梅灵汐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碧水见梅灵汐醒来,高兴地扶着她起身,“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刚世子爷来过了,给你叫来了府医。府医说可能是你空腹未有进食,故而世子爷说您可以吃些东西再去敬茶。” 梅灵汐点了点头,无意中看见自己的手指,此时已包扎好,打着好看的结。 碧水想到刚刚世子进屋看到了元帕,神情似有不悦,迟疑开口道:“世子看到了伪造的元帕,他还问了一句,世子妃可是来了月事?” 梅灵汐正在喝蜂蜜水,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世子真这么问的?” “是的。”碧水点头。 梅灵汐心下疑惑,按理来说,世家大族在男子成婚前也会进行教导,怎会连这个都不知晓。 反正已经交了差,他也没有反对,说明他和她一样,只想相敬如宾。 她不欲多思,勉强吃了一碗清粥,便起身准备去敬茶。好在她今日起得早,所以即使耽搁了这么久,时辰也是刚好的。 “给世子妃请安。”门外来了世子的贴身侍卫临沐,他恭敬道:“世子爷在落雨苑西侧的长风亭处等您。” “好。”梅灵汐跟随临沐绕过曲折的长廊,来到长风亭。 叶见浔扫了一眼梅灵汐,没说什么,只是径直往前走去。梅灵汐小跑着紧随其后。 走在他后侧,她也无心打量他,只是环视着四周的风景。 这个落雨苑带着一股江南烟雨之气,“之”字形的回廊,旁边栽种着两株白梅。 苑前的幽澜湖像是镶嵌的一块碧玉,波澜不惊,令人心情平静。 终于来到府中正厅。此时正厅已坐了人,宁王、宁王妃正坐于黄花梨交椅上。 左右两侧应是宁王的两个侧妃,刘侧妃和章侧妃。 刘侧妃育有两女,章侧妃育有三女。宁王府整个府邸人丁不旺,子嗣稀薄,如今只有宁王妃育有一子。 梅灵汐跪坐在蒲团上,端着一杯热茶,恭敬道:“父王、母妃,请喝茶。” 宁王妃如今已四十,脸色有些憔悴,漂亮的桃花眼泛着青色,看起来精神不济。 她看着梅灵汐和蔼地笑了笑,喝完一杯茶,褪下手中的红色玛瑙手镯,径直戴到她手上,并说:“浔儿娶了你,是浔儿的福气。望你们甜蜜恩爱,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叶见浔也敬了一杯热茶,“父王、母妃,请喝茶。” 宁王妃却是忽然征愣住了,眼眶泛起热泪,上前拉着叶见浔的手,哀泣道:“浔儿啊,浔儿,如今你业已成家,为娘去奔黄泉也没有遗憾了......” 宁王微微皱眉,面色阴沉,对着一旁的婢女说道:“王妃身子不适,快扶她回屋。” 宁王妃走了后,正厅又恢复了热闹。 梅灵汐也给刘侧妃和章侧妃敬了茶,得了一些赏赐。 刘侧妃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笑起来有几分俏丽,“这世子妃的样貌是个一等一的好,和世子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章侧妃大约三十有五,性子更沉稳一些,“就是过于瘦削了些,听说今早还晕厥了过去。” 梅灵汐赶紧回道:“谢侧妃关心,灵汐今早只是没有进食,有些眩晕,并无大碍。” 一旁的叶见纹在默默观察着梅灵汐,而叶见思如今年方十三,性子爽朗,径直上前一步道:“嫂嫂,你会木雕吗?” “木雕?”梅灵汐心里微微一颤,随之淡淡笑道:“会一些。” “哥哥也很喜欢做木雕,他有一个屋子,专门用来摆放他做的木雕,你可以去看看。” 叶见浔皱了皱眉,开口道:“见思,是你想去看吧?” 叶见思吐了吐舌头,俏皮道:“是呀,哥哥,你今日不如带我和嫂嫂一同去看看。” “好。”叶见浔顿了顿,便应了下来。 叶见纹如今十四,性子有些文静,但也好奇,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落雨苑,叶见浔来到一处屋子处,命临沐取出钥匙,开了门。 “你们不要随意乱碰。”叶见浔叮嘱道,“临沐,你看牢了。”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推开门来,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琳琅的木雕,分别放置于高高的木架上。木架上的木雕大小各异,小者仿若指甲盖般玲珑精致,大者竟至半人之巨,蔚为壮观。 叶见思当即兴奋叫嚷起来:“哇,哥哥技艺超凡,不做木匠可惜了。” 叶见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醒道:“注意言辞。” 梅灵汐端起木架上的一个小小的猫咪木雕把玩,木雕一看就是手艺精巧,每一根毛发、每一处纹理都刻得极好,活灵活现。 她仔细观摩了一圈,发现这木架之上所陈列的物件竟全部都是小动物或者树木花草之类,丝毫不见一个人形木雕。 看来世子并不喜人形木雕。 这和她正好相反。 第一卷 第5章 回门质问 夜间叶见浔依旧和前一晚一样,大半夜进屋,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并且,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胭脂水粉香味,低廉而劣质。 梅灵汐只是皱了皱眉,闭着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第三日回门。 梅灵汐的嫁妆不少,全拖了她二姐的福。 她收拾了一些像样的礼品,正打算让小厮端出去,这时叶见浔走了过来,指了指外间的两个红色木盒,开口道:“这个也一并带过去吧。” 梅灵汐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是一支上好的人参,另一个则是色泽晶莹的燕窝,她垂眸感激道:“多谢世子。” “要谢就谢母妃吧,是母妃的意思。”叶见浔淡淡回道。 “好,晚些我会去跟母妃道谢。”她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二人上了马车,叶见浔坐在里侧,梅灵汐坐在外侧,两人安安静静,井水不犯河水。 路上的积雪有些厚,高大脚踝,车轮深陷,有些难行,本是不远的距离,马车硬是快两个时辰才徐徐抵达定北侯府。 二人步入正厅,定北侯和侯夫人王氏已站立相迎。 叶见浔和定北侯在正厅饮茶寒暄,梅灵汐则被王氏拉着入了自己的屋子。 “在宁王府待着可还习惯?”王氏拉着梅灵汐的手,亲切地问道。 梅灵汐点了点头,这几日倒是和两个小姑子亲近了不少,宁王妃和侧妃倒是见得少。 寒暄了几句,王氏悄声说道:“听说,你还未和世子圆房?” 梅灵汐知晓定是春芜递的消息,她低下头回道:“我与世子还不熟悉,需要培养一下感情。” 王氏却是急道:“床榻之上,更有利于夫妻感情的培养。”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梅灵汐得了解救,遂命碧水开门。 原是秦氏和苏氏之女梅灵月。 定北侯有三个姨娘,如今这位秦氏最年轻,也是最得宠的。 “二姨娘,灵月。”梅灵汐打了一声招呼。 秦氏拉着梅灵月施礼:“世子妃。” 如今地位不同,秦氏也要同她施礼了。梅灵月勉强施了一礼,抬眼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只见今日的梅灵汐,身着一袭烟青色蜀锦华服,蜀锦质地细腻,色泽温润,仿若流动的青烟。 挽起的发髻,插着一支金色蝴蝶步摇,耳上坠着一对珍珠,莹润光泽。 再看其皓腕之处,金镯子与玛瑙镯子相互映衬,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子妃雍容华贵的独特气派。 绝无之前的寒酸。 四年前梅灵汐被接了回来,说是王氏分娩时被人掉了包,寻寻觅觅才找回了亲生的女儿,接回府中,没过多久她便许配给了镇远大将军的嫡子。 那时她总是穿得素净,头上连支金色步摇都没有。深居闺阁,性子冷淡,不愿和她们这些妹妹们打交道。 可如今梅灵汐代替二姐,摇身一变,成为了宁王府尊贵的世子妃。而她呢,即使冰清玉洁,就因为庶女的身份,从未被纳入替嫁人选之内。 梅灵汐察觉到梅灵月眼中的妒意,抬眼与她对视了一息。今日梅灵月穿着一身藕粉色窄袖夹袄,头戴珠翠,有着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娇嫩。 秦氏先是夸赞了一番梅灵汐,又恭维了一遍宁王府,最后才开口道:“世子妃,灵月已十五,之前说的两门亲事都不太顺利,一个上了战死,一个病故。我想着世子妃可否找个机会,让世子帮忙给灵月找门可靠的婚事?” 说完,秦氏使劲掐了掐梅灵月的腰,梅灵月吃痛,假哭了两声道:“三姐,不,世子妃,劳您念在姐妹之情的份上,帮帮我吧。” 梅灵汐轻蹙秀眉,淡声回道:“我刚入王府,与世子并不相熟,此时求他倒是有攀附之嫌。” 王氏也不悦起来,心道,这个贱人竟然舔着脸来求灵汐,真是侯爷宠得太过头了! 秦氏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容道:“世子妃说的也是。” 梅灵月垂下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正厅。 叶见浔和定北侯喝了几盏热茶,便开门见山道:“岳父大人,您这掉包计,倒是使得不错。” 定北侯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疑惑地问道:“见浔,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当初宁王府定亲定的是府里的嫡出二小姐,大婚当日嫁过来的却是三小姐。” 定北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笑道:“灵汐确实是府里的二小姐。见浔不信的话,我找来族谱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递上族谱给叶见浔,似乎早有准备般。 叶见浔翻开族谱,看见王氏名下确实只有两个女儿时,心中微微震惊。 竟然直接将梅灵意剔出了族谱,这个老狐狸为了权势和名声,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岳丈抱歉,看来是我得来的消息有误。” 定北侯放下茶杯,拱手恭敬道:“不管如何,小女已嫁入王府中。 如今定北侯和宁王府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望王爷明白,本侯愿意誓死效忠王爷。” 叶见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我会将这话带到父王那里的。” 两人不再谈及朝政,定北侯拿出岳父的架势,说道:“灵汐住在潇湘苑,见浔你可以去看看。” 叶见浔经小厮指引,来到了潇湘苑。此时潇湘苑已安静下来,梅灵汐应付了苏氏,又应付了另两位姨娘,有些疲惫。 她懒懒地靠在榻上,眯着眼小憩。 碧水见叶见浔来了,本想开口,哪知叶见浔示意她噤声退下。 叶见浔四处环视着,这间闺房并不大,布置素朴,几乎看不到什么彩色。 靠墙的位置是一个木制简易书架,放着一摞书籍。 他简单扫了一眼,发现书架上并非女戒、内训等正经书籍,而多是传奇话本,不由地勾了勾唇。 窗户半开着,此时一阵风吹来,吹动书架最上层的一摞纸张。 纸张本是砚台压着的,此时砚台已不见,几张纸张如雪般飘飞了下来。 他弯腰拾起,第一张写得是话本,像是她本人自创的。小巧玲珑的楷体,算不上写得多好,只能算规整。 写得是重逢的故事,他漆黑的眸子一顿,随即兴致盎然地读了下去。 再翻到第二页时他刚扬起的唇角压了下来,回忆里的滂沱大雨倒灌而来,将他的心淋了个透。 满纸的“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再翻下一页,依然如此。 二三十张纸只重复地写着这句话,像是在幽幽的倾诉,又像是愤恨地诘问。 只影向谁去? 第一卷 第6章 摔伤腰臀 梅灵汐醒来便看到叶见浔拿着她闲来无事写得东西看,一时有些羞愤,小跑着来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张。 叶见浔松开了手,背过身来,随后带着一丝讥诮问道:“世子妃还有闲情雅致自己写话本?” 世家小姐读话本已是失礼,竟然还自己写,梅灵汐自然不能承认,“不是,这是妾身抄写来的。” 叶见浔也不拆穿,神色淡漠道:“之前在定北侯府,虽然你是嫡出的小姐,但似乎过得也不怎么样。” 梅灵汐将纸张收拾好,淡淡驳道:“劳烦世子替妾身忧心了。” 叶见浔被噎住,沉默半晌。这时碧水敲了敲门道,“世子,世子妃,开膳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正厅。 大圆桌前,已摆放好十几道菜品。叶见浔作为女婿,理应不能坐在上座,但定北侯偏拉着他坐在上座,叶见浔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叶见浔坐下后,发觉梅灵汐并未坐在他身侧,还隔了一个王氏,他开口道:“灵汐,你坐过来。” 梅灵汐还没反应过来,王氏却是推了推她道:“世子叫你呢。” 定北侯眯了眯眼,眼神滑过一丝不悦,随即他退开,让了座位,说道:“灵汐,你和世子坐一起。” 梅灵汐有些不解地看着叶见浔,见他未有其他神色,她便安静坐了下来。 下人开始斟酒,叶见浔举杯一闻便知这是拿出掏箱底的佳酿了,也不客气,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 王氏见叶见浔有维护之意,心里高兴,不断地给梅灵汐夹菜,嘴里慈爱道:“灵汐,这是你爱吃的清炒藕节。” “谢谢母亲。”梅灵汐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梅灵汐很快就吃完了,但是定北侯和叶见浔却未吃完,按照规矩不能提前离席。 她眸光轻转,不经意间瞥向身侧之人。 只见他微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红色,唯有一双丹凤眼,在酒意渐浓之后,仿若被点燃的星子,显得愈发明亮。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双眸子隐隐有些熟悉,不过很快她便在心里摇了摇头。 察觉到梅灵汐在偷瞄他,叶见浔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酒杯,说道:“今日承蒙岳父岳母盛情款待。” 晚膳过后,本是要回府,但梅灵汐和叶见浔说想去潇湘苑取个东西,他索性跟了去。 在院子中等待之时,忽然有人从外墙投来了一个石子。 叶见浔快速翻墙,往远处看去,发现一个匆匆离开的藕荷色女子背影。 他俯身捡起石子,石子外层被一个纸条包裹着。纸条摊开,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他扫了一眼,刹那间,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捏着纸张的指节泛白,随之一把将其撕碎。 * 离开定北侯府,二人坐在马车上,梅灵汐依旧坐在最拐角处,保持着和叶见浔的距离。 叶见浔看了一眼梅灵汐,开口道:“梅灵意从府里私逃后,去了营地,找你前未婚夫,镇远将军嫡子。” “什么?!”梅灵汐万分诧异,梅灵意作为女子私逃就算了,还去了军营,也是胆大包天了。 “如若她回来,承认己过,世子会重新接纳她,娶她吗?”梅灵汐问道。 记得碧水说过,叶见浔痴心于梅灵意。如若梅灵意改了主意,这个世子妃的位置就还给她好了。 而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清远镇。 叶见浔默了默,没有回答,而是掀开帷帘,目光看向窗外,说道:“到了。” 他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车,也没管后面的人,大步往前走去。 王府门前的积雪已铲掉,但地面上的冰层却未化,春芜搀扶着梅灵汐小心往前走。 忽然春芜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慌乱之中,她的手不经意间拉扯到了身旁的梅灵汐,导致梅灵汐也失去了平衡,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梅灵汐臀部着地,左侧腰刚好磕到了一处拢起的碎冰,碎冰坚硬,重重撞到她的腰部,她顿时痛得叫出声来。 碧水急忙上前,打算搀扶着梅灵汐起来,梅灵汐腰痛得厉害,起不了身。 碧水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急得团团转。 这时本是消失于门口的身影,不知怎么地又闪现了出来。 叶见浔大步流星地走到梅灵汐的面前,问道:“伤到了哪里?” “腰......”梅灵汐不好意思说臀部,只道是腰。 叶见浔解开脖前的系带,将身上的墨色斗篷披在她身上。此时雪花大了起来,纷纷扬扬,而她今日忘了穿斗篷。 他俯身弯腰,一把抱起梅灵汐,梅灵汐惊呼一声,身体失衡,两只手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 刹那间,一股仿若雪松般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她的脸颊就这样轻轻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她有些不自在,将脸往外挪了挪。 叶见浔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穿过回廊,快步往落雨苑走去,边走边吩咐碧水:“去叫徐府医过来。” 回到屋内,叶见浔将她放置床榻上,避开她摔到臀部的那一侧。 春芜已点燃屋内的银丝炭,暖意渐渐回拢。 徐府医赶了过来,他最擅长骨类相关,不过此时他却有些难办。因为伤得是腰部,他不好核查伤势情况。 叶见浔也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思忖片刻,走到床榻前,对着碧水道:“帮世子妃脱掉外衫和夹袄。” 梅灵汐意识到这是要查看她的伤势,于是配合碧水脱下衣物,最后只着薄薄的寝衣。 “春芜,你再去端个炭盆来。”叶见浔吩咐道。 两个炭盆燃起,屋内顿时温暖如春。 叶见浔继续对碧水说道:“撩开衣裳,让我瞧瞧。” 碧水看了一眼梅灵汐,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梅灵汐迟疑片刻,方才说道:“我自己来吧。” 她深呼了一口气,垂眸撩起左侧的寝衣。 寝衣里面穿了粉色小衣,侧面只堪堪见得两根细细的带子。 不过还是能从侧面看见,雪白的肌肤上,已有一大片青紫。 梅灵汐感知到那一道不冷不热的目光,有些羞赧,正欲放下寝衣,哪知叶见浔快速走近,并用手按了按她的一处肌肤,问道:“这处疼不疼?” 他的指腹微凉,带着一丝雪意,激得她微微一颤。 第一卷 第7章 深夜叫水 叶见浔按压的正是她的肋骨位置,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 叶见浔快速收手,收回视线,和碧水道:“你看看世子妃的臀部伤势如何。” 闻言梅灵汐一下子脸烧了起来,好在叶见浔已绕过屏风走得远了一些。 碧水掀开衣裳,看了一眼,发现也是一片青紫,亦是淤伤,稍稍松了口气。 碧水汇报了情况,叶见浔同外间的徐府医面说道:“未伤及筋骨,应该只需开些活血化淤的药膏。” 徐府医开了一个药膏,并叮嘱卧床三日,每日涂抹三次,碧水一一记下。 “你歇着吧。”说完叶见浔便快步离开。 青云苑。 宁王和宁王妃住在青云苑,苑内有一池塘。此时宁王手持鱼竿,正在悠闲地垂钓。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他放下鱼竿,擦了擦手,问道:“今日敲打得如何?” 叶见浔将定北侯的话复述了一遍,并说:“这定远侯是只老狐狸,老奸巨猾,怕是不太好掌控。” “无碍,反正这定北侯用着趁手就用一下,不趁手就......”定北侯勾起唇角,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见浔抿了抿唇,恭敬回道:“是。” “你对这个梅灵汐是何看法?”定北侯重新撒了了一些鱼食,淡淡问道。 叶见浔顿了顿,回道:“这个梅灵汐虽是嫡出小姐,但并不被善待,和定远侯府的关系应该也是浅淡。” 宁王回头,目光如炬,看了叶见浔良久,说道:“如今本王府中膝下仅有一子,你如果不讨厌梅灵汐的话,便早日圆房,若生下男儿,便是小世子。” 如一颗石子重重落于湖水之中,叶见浔心中震动难平,短暂迟疑,不过一息之间,终是微微颔首,“好。” “不过,元帕新婚第二日便已递了上来......”说完叶见浔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宁王却是忽地笑了,“你当本王是没年轻过吗,这几晚下人说你可从未叫过水。” 叫水?原来还有这操作。 叶见浔心中恍然大悟,面色露出几分窘迫。 “那梅灵汐生得不错,只是身子骨太弱,这几日你得盯着厨子,将她好好养养。 本王可不想她怀上了,生不下来。”宁王叮嘱道。 叶见浔垂首,眼中划过一丝冷厉,点了点头,随即快步离开。 临沐站在青云苑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叶见浔的身影。 不过他发觉今日主子心情似是不太好,眉头紧锁,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你去查一查在正月十五,梅灵汐在天华寺究竟发生了什么。”叶见浔下令道。 今日在定远侯府中捡起的纸条上写着:梅灵汐于正月十五,天华寺,相约旧情人,暗通款曲。 他好奇这梅灵汐是否有这劳什子旧情人。 这夜叶见浔又是大半夜回到卧房,一身酒气回到了榻上,只是今日没有脂粉气。 梅灵汐侧躺在床榻上,腰和臀都很痛,侧躺久了也感到酸麻,身体难受也睡不着,只能默默回想看过的话本,转移心神。 叶见浔辗转反侧也睡不着,察觉到身侧人的细微动静,他随口问道:“你可以试试药酒。” 顿了顿又道:“药酒倒是有些刺激,味道又大,可能不适合你们姑娘家。” 梅灵汐听到“姑娘家”,有些许熟悉感。 曾经也有一个人喜欢拉着个脸说,“你们姑娘家,就是麻烦。” “你们姑娘家,怎么这么爱哭。” “你们姑娘家,真令人难以捉摸。” 这世子在外面想必也是这么哄女子的吧,梅灵汐在黑暗中冷笑,随后淡声道:“多谢世子关心,不过如今妾身是妇人,不是什么姑娘家了。” 叶见浔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没有接话,翻了个身,朝向外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梅灵汐也安静下来,约莫是这简短的卧谈起了一点催眠的作用,她很快睡了过去。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梅灵汐被一男子牵着,来到一位干瘦的小少年面前,说道:“汐汐,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哥哥。”梅灵汐睁着大眼睛,乖巧地唤道。 “喂,你谁啊,我可没你这个妹妹!”小少年一把将她推倒,她狠狠跌倒在泥水里,刚买的新裙沾了满身污泥。 小姑娘没料到这个哥哥如此凶狠,顿时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干什么,臭小子,看我不揍你!” 小少年虽然被狠狠毒打,但嘴上却是没停:“是你在外的私生女吧,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今日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是你老子!” 男子暴怒,一把拎起小少年吊在房梁上,抽打起来,素色的衣袍渗透出红色血迹,小姑娘小脸煞白,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 梅灵汐从梦中惊醒,单薄的寝衣已湿透。 “你做噩梦了?”叶见浔起身,点燃了一支蜡烛。黑暗和梦境一齐退散,恢复明朗。 此时不过才丑时,他刚入睡没多久,便被身侧的动静吵醒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皱着眉头,双手攥紧被褥,嘴里不断地在呓语着什么。他听不太清,倾身贴过去,竖起耳朵听。 似乎在说:别打了,别打了。 叶见浔拧眉,心道,难道她在定北侯府遭过打? 梅灵汐眨眨眼,迷蒙的睡眼适应周遭的明亮,她轻声道:“没事。” 不经意看见她寝衣已湿,长发如瀑,朦胧的光线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 这几日她似是丰腴了些。 他心头一热,别过脸,喉结重重滚了滚。 忽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心思微微一动,朝外间喊道:“碧水,上热水。” 今夜是碧水在卧房一侧的耳房里值夜。她正打着瞌睡,忽然听到里间传来叫水的声音,她顿时清醒过来。 之前世子从未叫过水,这个时间却忽然叫了水,她心思一转,扬起嘴角,心道,难道成了? 不过转瞬间她便垮下脸来。今日世子妃还受了伤,世子竟然兽性大发,丝毫不怜惜吗? 第一卷 第8章 王妃发病 碧水端着热水入了屋内的净房,绕过屏风,她扫了一眼床榻,发觉世子已不见踪影。 而梅灵汐披了一件外袍坐在榻上,看着她进来,解释道:“我刚做了噩梦,寝衣湿了,你扶着我擦洗一下吧。” “好。”碧水掩下心中的失落,搀扶着她入了净房。 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重新回到榻上,梅灵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心里也有些愧疚,扰了叶见浔的清梦。 翌日一大早,碧水拿着一瓶药酒,雀跃地说道:“世子妃,刚刚世子派人送来了药酒,还叮嘱今日要多按摩几次。” 碧水给梅灵汐按摩了几次,确实疼痛感减少了不少,她坐卧都舒服了许多。 只是,味道确实刺鼻。碧水给她熏了些香,驱赶一些药酒味。 晚膳时分,今日难得宁王、宁王妃、以及叶见浔一同用膳。 宁王妃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她给梅灵汐夹了一块东坡肉道:“多吃些肉。” 梅灵汐笑着点了点头,“谢过母妃。”说着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很快一块肉吃完了。 宁王妃发现了她竟然爱吃肉,欣喜地又给她夹了木耳炒肉,这时梅灵汐却吃吃了一口,脸色便皱了起来,一只手掌还小幅度地扇着热气。 “怎么了,不合胃口?”宁王妃关切地问道。 叶见浔坐在梅灵汐身侧,递过一杯热茶道:“兴许是有些辣。” 梅灵汐端过茶杯,大口喝完了一杯茶,才缓了缓那股辣劲。 宁王妃眼角带笑,道:“还是浔儿了解灵汐。” 说完她又给叶见浔夹了一块鲈鱼肉道:“娘记得你最爱吃鱼,多吃些。” 叶见浔谢过宁王妃,但梅灵汐发现,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吃那块鲈鱼肉。 看来宁王妃对世子的了解,并不深厚。同她母亲对她一样。 用完膳,宁王和叶见浔去了书房,而宁王妃则是进了卧房,她拉着梅灵汐的手,亲昵地说道:“我听下人说,昨夜世子叫了水?” 梅灵汐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宁王妃和宁王一同来和他们用膳,她顿觉压力山大。 宁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以为她是害羞了,笑道:“莫要害羞,夫妻敦伦,人之常情。” “劳烦母妃费心了。”梅灵汐从耳到脸已红透。 宁王妃转移了话题,问道:“灵汐,你觉得浔儿如何?” 梅灵汐垂眸,轻声道:“世子人挺好。”其实她根本无意了解他,只能勉强如此答。 宁王妃笑了笑道:“浔儿从小体弱多病,一直靠各种汤药养着。五岁那年他王爷将他送到嵩山寺,很少回家,那个时候我夜夜想他。 好在他长大了,身体壮实了,如今还学了一身本领。” 十五岁那年,他便被接了回来。王爷带着他学习朝堂之事,他也聪慧,举一反三。” 宁王妃说到此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在宫中的赏花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你。” 梅灵汐本听得入神,此时却不由地心里“咯噔”一声。 她从未去过宫中的赏花宴。去过赏花宴的是她二姐——梅灵意。 世子和梅灵意定亲这么久,按理来说,宁王妃应是知道梅灵意的样貌。 “他对你一见倾心,回府就说要求娶你。起初王爷并不同意,他心中有更佳人选,但耐不住浔儿一片痴心,最终也松口同意。” “浔儿十六岁时,你们便定了亲。” 梅灵汐不禁疑惑道:“如今世子已二十,定亲距今已有四年,为何迟迟未成婚呢?” 宁王妃唇角上的笑意顿时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忽然呆滞起来,双手捂着头大声喊叫:“是啊,这中间四年,浔儿去哪儿了? 我竟是脑袋一片空白!怎么回事?啊,我的头好痛.....” 梅灵汐吓了一跳,稳住心神,忙叫碧水去找府医过来。 书房中的叶见浔也听到了此处的动静,疾步走了过来。 宁王见宁王妃又发病了,面色阴沉如墨,他看着梅灵汐,眼睛一眨不眨地肃声问道:“你和王妃说了什么?” 梅灵汐镇定回道:“母妃同我说了一些世子儿时的旧事。” “我问的是,你,和王妃说了什么?”宁王加重了“你”字。 梅灵汐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叶见浔用身子挡住宁王看向梅灵汐的视线,说道:“母妃定是说起了嵩山寺那段时光,那时母妃思念儿臣成疾,落下了头疾的毛病。 今日定是和世子妃谈及了此事,引发旧疾,还望父王莫要怪罪。” 宁王挑眉,看了叶见浔一眼,说道:“王妃深受头疾困扰,不能过思过忧。” 梅灵汐上前一步,郑重道:“灵汐知晓了,往后会多加注意。” “罢了,回吧。”宁王摆了摆手,带着宁王妃离开了落雨苑。 看着宁王一行人离开,梅灵汐缓了缓,接过碧水倒来的热茶,小抿了一口。 刚刚宁王质问她时,眼神阴狠,与平日里那种如沐春风的态度截然不同。 叶见浔也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开口道:“父王向来将母妃的病情视作重中之重,方才情急之下语气有些重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多谢世子刚刚替妾身解围。”梅灵汐感激道。 叶见浔放下抿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慢悠悠道:“我也不想你被责怪,使我受了牵连。” 好吧,梅灵汐很想收回刚刚的感谢。 虽然她心中仍有疑惑,但她不愿再追问什么。她答应替嫁就是为了逃出庄子,待时机成熟,就会伺机逃出宁王府。 所以,这里并不是她的归宿,她不需要花费心神在这里的人与事上。 “世子。”门外忽然传来临沐的声音。 梅灵汐猜到叶见浔有要事去做,先一步说道:“世子,您去忙吧。” 叶见浔点了点头,推门往书房走去。 “查到了吗?”叶见浔开门见山问道。 临沐有些迟疑,叶见浔不耐烦道:“说!” 临沐低下头,战战兢兢开口道:“正月十五,侯夫人带着世子妃上天华寺上山礼佛。 因为下了暴雨,便歇息在寺庙厢房。夜间有一盗贼闯入世子妃厢房,迷晕了世子妃,趁机夺走了世子妃的清白......” 第一卷 第9章 黑色信笺 “是何盗贼?” “卑职查到了,有人专门贩卖消息,一旦有贵妇人留宿,便去盗窃贵重物品。若是遇到貌美小姐,那就顺道......” 临沐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觉叶见浔正坐在案桌前,那修长的食指急速地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而面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即将肆虐而来。 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 “不过,属下发现,”临沐小心翼翼说道,“那日本该是梅灵意陪着侯夫人上山礼佛的。临时称病,让世子妃代劳了。” 叶见浔霍然起身,猛地挥出一掌,狠狠拍在书案之上。那书案受此强力冲击,剧烈震动,桌角的一个灯盏失去平衡,陡然坠地,瞬间摔得粉碎,火苗顺势肆意蹿起。 好在临沐眼疾手快,很快用屋中凉水扑灭。书房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叶见浔不得不离开书房。 但是他没有回到卧房,而是又去了幽澜湖旁的长风亭。 临沐小跑着跟了上去,此时夜幕低垂,纷纷扬扬的雪花坠落,落在他墨色长袍上,泅出深色的痕迹。 “临沐,”叶见浔负手而立,冷声下令:“你去查查梅灵意在正月十五前后都做了什么。” “是,世子。”临沐领命。 这夜叶见浔又是一身酒气,并夹杂着清冷的雪意归来。此时梅灵汐刚刚上榻,并未睡着。 虽然她是侧身向里,合上眼睛,但还是能感受到身侧人一直在注视着她。那视线有如实质,覆拢在她身上,令她微微紧张。 她有些懊恼,那匕首放置于床脚下了,下次还是要放到床头才更为妥当。 时光悄然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闻身侧人发出了一丝幽长而又轻缓的叹息,翻了个身,这注视才被切断,她那紧绷的弦终是松了下来。 向来世家大族,免不了每日晨昏定省。因为王妃身体不好,宁王宽厚,特地叮嘱梅灵汐不必每日晨昏定省。所以她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心。 这日梅灵汐又去见了宁王妃,毕竟上次也是因为她的问题,才导致王妃犯了病,于情于理也该去看望一下。 她带了自己做的云片糕,来到青云苑。此时苑子里还坐着刘侧妃。 “给母妃、侧妃娘娘请安。”梅灵汐施了一礼。 自打梅灵汐进来后,宁王妃就一直盯着她看,带着一丝审视。 梅灵汐心道,宁王妃应是知道她不是梅灵意了吧,她上前关切道:“母妃身体可好些了?” 宁王妃淡淡道:“无碍,不过是旧疾发作。” 刘侧妃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袄,看起来明媚动人,她打量了一番梅灵汐,笑道:“世子妃这几日像是丰腴了一些。” 梅灵汐摸了摸自己的脸,回道:“王府做得菜肴好,是以吃得也多了些。” 宁王妃说道:“我听下人说你这几日睡得不太好,是想家了吗?” 梅灵汐心中一暖,真心地笑了笑说:“没有,可能是白日里看了一些奇闻怪志,入了梦,所以睡得不太踏实。” 刘侧妃忽然问道,状似关切:“听闻昨夜世子书房起了火,并无大碍吧? 宁王妃听到这句,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忙拉着梅灵汐问道:“浔儿可伤到了?” 梅灵汐瞥了一眼刘侧妃,回道:“母妃莫急,世子无碍,只是烧了书案一角。” “好,那就好。”宁王妃神情又显现出几分呆滞。 梅灵汐见此情形,不欲多待,起身打算告辞。 这时刘侧妃带着一丝晦涩的眼神,担忧地说道:“听闻这几日世子都往月莺楼去,每次去都会找一个叫玉儿的姑娘......” 宁王妃瞪大眼睛,情绪激烈,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浔儿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去那种污糟之地。” 梅灵汐知道宁王妃受不得刺激,想起上次宁王的质问还心有余悸。她心中暗骂了一声刘侧妃,然后起身将食盒中的云片糕端了出来。 她温声安抚道:“母妃,您不要急,世子为人您最清楚,兴许有什么误会,先尝尝我做的云片糕。” 宁王妃只好尝了一口云片糕,云片糕还温热着,软糯清甜,令人心情愉悦。 刘侧妃又补充道:“我也是听下人说的,未必做真,不过,世子确实经常大半夜才回院子吧。” 刘侧妃为何知晓的如此清楚,看来落雨苑有她的人。梅灵汐稳住心神道:“世子事务繁忙,时刻念着为王爷分忧,故而回来的有些晚。” “不管如何忙,身子最重要。”宁王妃向来最疼叶见浔,不过她还是郑重道:“这件事我会好好问问浔儿,若真有此事,娘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这种维护她的架势不管真假,倒是让她心中一暖。不过思及这段时日世子身上的胭脂水粉气,她暗自揣测道,兴许是没娶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所以就去烟花之地找慰藉了。 也能理解。 梅灵汐又劝慰了王妃几句,显示她和世子感情不错,这才将宁王妃哄得开心起来。 一旁的刘侧妃吃着云片糕,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 离开青云苑,梅灵汐感到有些疲累,正打算歇歇,看见碧水回来,问道:“信可寄出了?” 碧水点头,有些迟疑地递过一封信件:“世子妃,今日我收到了大少爷的来信。” “快给我看看。”梅灵汐急切地伸手接过信件,快速拆开,只见信件上清晰地写着:灵汐,我已抵达苏府。你嘱托我去探查的那个人,目前还在清远镇做木匠,生意昌盛。 另,他已和隔壁的屠户之女定了亲,明年三月即将完婚。 看完最后一行,梅灵汐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哐当”一声重重地瘫坐在了地上。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绒毯上,凄婉却无声,就像她那缥缈无迹的感情。 “小姐,你怎么了,大少爷可是说了什么?”碧水没想到梅灵汐看完信竟如此伤心,难道大少爷知晓了世子妃已嫁入王府,在信中埋怨她了? 梅灵汐什么都听不清,唯有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哀切,一丝丝、一缕缕钻入她的皮肤。 命运的咒语响起,如今他们是彻彻底底地再也无法相会了。 忽然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没忍出“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地。 红色的血迹星星点点落在雪白色的信笺上,恰似清远镇冬日最后一抹夕阳,凄美瑰丽。 随后她彻底晕了过去。 第一卷 第10章 正确喂药 叶见浔收到临沐的消息时,正在郊外骑马追人。 近日他刚抓了一名关键线人,严刑拷打一番,没想到是个硬骨头,没套出什么消息,还被人救走了。 他紧追不舍,二人一前一后抵达一处悬崖。 “别逃了,你的妻女如今都在我们手中,你若敢逃,妻女就会全部卖到月莺楼。”叶见浔高声喝道。 “你若放了我的妻女,我便会说出城防图的藏匿之地。” 叶见浔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松口,这绝非什么好的迹象。果不其然张力在说完“藏在东郊黄家村姓张的农户家”便鞭子一扬,朝着崖边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深渊之中。 叶见浔还没缓过神来,这时临沐骑着快马急匆匆地前来,高声道:“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口吐鲜血晕倒了。” 快马加鞭赶回落雨苑,此时卧房里徐府医正在诊治。 “徐府医,世子妃现在如何了?”叶见浔沉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府医皱着眉道,“世子妃本是肝郁气滞,情志不开。加上气血攻心,故而口吐鲜血。老夫给世子妃开几贴药,用以疏肝解郁,缓解气血淤积之状。” “气血攻心?”叶见浔看向碧水,冷声问道:“世子妃晕倒之前做了什么?” 碧水已经将沾了血迹的信笺收了起来,她没有擅自看信的内容,而是收在角落中。她不能让世子发现世子妃暗恋大少爷,她得守住这个秘密。 碧水说出已准备好的说辞,“都怪奴婢不好,今日外出听到外面一些不好的传闻,说给了世子妃听,世子妃因为难过,故而......” “外界什么传闻?”叶见浔追问道。 碧水垂下头来,低声道:“外面都在传,世子妃心思歹毒,嫉妒姐姐,故而耍了心机,抢夺了自己姐姐的姻缘,才得到如今的地位。” 今日碧水去外面取信时,确实听到了这些传闻,不过她没有说这件事,不想徒增世子妃的烦恼。 叶见浔听闻,眉头紧拧,语气带着薄怒:“外面怎么会知道替嫁之事?” 说着大步走向外间,和临沐吩咐道:“你派人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脑海中慕地闪现一个藕荷色的背影,那日她特意扔来纸条给他看,想必是想挑拨离间。 他冷哼一声,补充道:“主要围绕着定远侯府的小姐查。” 转身回到卧房,此时府医已离开,春芜去后厨煎药了,卧房中只剩下碧水。 碧水用温热的帕子给梅灵汐擦脸,神情担忧。 叶见浔走到榻前,问道:“刚刚府医说世子妃情志不开,你跟着世子妃这么久,知道世子妃为何伤怀吗?” 碧水想起这四年世子妃的处境,眼眶也不禁热了起来,她回道:“世子,世子妃是十三岁被接回的侯府,那时我就被派给世子妃伺候。 侯爷在外面扬言说寻回了珍宝,回到侯府却只当世子妃是空气,一句关怀的话语都没有。 侯夫人表面看着是个疼世子妃的,但吃穿用度从来是紧着二小姐的。” 说到这里碧水眼泪掉了下来,“下人们拜高踩低,自然背地里耍心机。 就比如,世子妃向来畏寒,冬日里拨来的炭都是最劣质的,熏得她咳嗽不止,落下了咳疾的毛病。 好在来了王府,用了上好的银丝炭,经过府医的悉心调理,这咳疾才没再犯。” 叶见浔握了握拳,憋着一口火气,问道:“既然如此,世子妃为何同意替嫁过来?” 碧水虽然情绪激动,但还是没有说漏天华寺之事,只道:“世子妃看着性子淡,实际上是个重情之人。她毕竟受了侯府的生养之恩......” “哼,”叶见浔眼神中滑过一丝杀气,“生养之恩?养成这样还要报什么恩,报仇还差不多。” 碧水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怒意汹汹的世子,心道,没想到世子竟如此生气,看来世子对世子妃是有心的,她心中欣喜万分。 这时春芜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她扶起梅灵汐,伺候喂药。哪知梅灵汐嘴巴闭得紧紧的,汤药撒了一身,一口都没喝进去。 碧水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往常伺候世子妃汤药她最为拿手,今日却不行了,她试了几次无果,最后只能抬眼看见一旁的叶见浔。 叶见浔接收到了她求助的目光,踌躇了会儿,起身去卧房的一个书案上找了会儿,然后挑了一本书走了过来了。 碧水看了一眼那本书,书名是《红拂传》,心里微微震惊。这本话本是世子妃的心头宝,时不时翻出来看,世子是如何只晓的? 还没想明白,叶见浔就将话本递到她手里,然后说:“你来读。” 难道这样有效?碧水挠了挠后脑勺,接过话本,依从叶见浔的建议,朗声读了起来。 叶见浔坐在榻上,扶着梅灵汐,让她舒服地靠在他的怀里,然后舀了一勺汤药喂了起来,果然这时梅灵汐乖乖张开口喝了进去。 碧水和春芜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与此同时,心里也在腹诽,世子妃果然是个奇人。 很快一碗汤药见底,春芜接过汤碗出去了。碧水则是放下话本,问道:“世子是如何知晓,这个话本是世子妃最喜爱的?” 叶见浔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并不知晓,只是看她之前读过,便想着试试。” 碧水知道自己刚刚越矩了,于是垂下头来,不再多问。 夜间梅灵汐幽幽转醒,她喉咙干渴,于是起身,只是身体没有什么力气,她虚弱开口道:“水......” 她开口也意识到声音太低,清了清嗓子,努力拔高了声调,“碧水,帮我倒点水来。” 话音刚落,一杯温热的茶水越过鸦青色的床幔端到了她的面前,她只当是碧水端来的,低头接过,小口喝了起来。 喉咙有了水的滋润终是舒服了些,她抬眼将茶杯递了出去,这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并不是碧水。 是一个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影。 “世子?”如今此时能出现在卧房的也只有叶见浔了。 “是我。”叶见浔应该也是被吵醒了,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沙哑。 叶见浔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又折回到榻前,问道:“如今可有哪里不适?” 梅灵汐摇了摇头,回道:“好多了。” 叶见浔也不再多问,只是退回到一旁不远的贵妃榻上,侧身躺了上去。 梅灵汐有些疑惑,心道世子不该睡在书房吗,怎的还回了卧房,并且还睡在小小的贵妃榻上。 难道是专门照看她? 第一卷 第11章 约定和离 见他只盖了一个轻薄的毛毯,梅灵汐想了想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世子只盖毯子不会冷吗?” 叶见浔双臂压在头下,当做枕头,薄薄的嘴唇不耐地吐出一个字:“热。” 热? 梅灵汐扫了一眼卧房,这时才发现屏风外面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只炭盆。往常都只有一个。 但她身子虚又畏寒,所以只觉得暖意融融,并没有感受到热意。 反观叶见浔,堂堂七尺男儿,本就气血方刚、火气旺盛,此刻被这两个炭盆烘烤着,只觉周身燥热难耐。 他索性将毯子一脚踢了下来,翻了身又合眼入睡。 梅灵汐此刻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是以也躺了下来,闭眼歇息。 休养了两日,梅灵汐终是恢复了精神——至少表面上她不悲不戚,甚至还有兴致捡起了旧的爱好,做起了木雕。 大雪初霁。这日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下几缕斑驳的光影。 梅灵汐从箱笼中翻出一个泛黄的木盒子,用帕子里里外外擦拭干净,并从里面取出一小块色泽温润的木料,拿起一把小巧玲珑的刀,在木料上缓缓游走。 木屑如雪花般纷纷飘落,落在她的雪色裙摆之上,如灿灿星辰。 叶见浔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梅灵汐在叶见浔进来时,便察觉到了动静。但是她没有抬眼,只是凝神专注于手中之物。 这般专注的神情,叶见浔不忍打扰,只是坐在书案旁,认真翻起书卷来看。 日影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绚烂,或浓或淡,或橙或红,交织出如梦如幻的锦缎。 这时梅灵汐抬手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吹了吹木雕上的细小碎屑,仔细端摩了会儿,微微扬起唇角。 这时叶见浔放下书卷,走了过来。只见梅灵汐手上是一个巴掌大的人形,他一眼便看出是谁。 “你为何要刻母妃?”叶见浔有些好奇。 梅灵汐淡淡道:“随手之作,未做深思。”说完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木屑,将刀具一一收回到木盒中。 叶见浔看了一眼她的木盒,泛黄的小方盒,上面还有一点轻微的划痕,他微微一滞,问道:“你很喜欢木雕?” “嗯。”梅灵汐收拾好木盒,将做好的木雕擦了擦,用新的绢帕包裹起来,装进一个紫檀木盒子里。 看起来是准备送给王妃的礼物。 叶见浔忽然想起昨日被宁王妃拉过去问话的场景。 王妃平日里待他向来温蔼可亲,昨日却是怒气冲天。 “浔儿,这几日你可是去了月莺楼?” 叶见浔顿了顿,回道:“是,不过儿臣是为了办公事。” “听说你经常去一位叫玉儿的姑娘那里,弹琴对饮到子时,可有此事?”宁王妃本不愿相信,但派下人打听了一番,确实如此,她这才不得不重新审视他。 叶见浔沉默片刻,含糊道:“劳烦母亲操心了,不过儿臣的公事,不便于对您细说。” 宁王妃顿感失望,她捏紧茶杯,险些要砸过去,“有什么公事要和一个花楼女子待到夜里的?浔儿,我记得你对灵汐一片痴心,如今怎的三心二意起来?” “这几日灵汐吐血晕倒,定是知晓了玉儿的事,深受打击。” 叶见浔知道宁王妃又糊涂了,将灵汐直接当做灵意了。所以现在的他在她眼里,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他深感无辜,无奈道:“母亲,您误会了,我同那个玉儿并无特殊男女之情。” “那你答应我,今后不能去找那个玉儿了,收收心,好好过日子。灵汐虽看着冷淡,但性子纯良,重情重义,您定不要辜负了她。” 叶见浔郑重道:“我向您保证,定会好好待灵汐。” 他暗自失笑,虽然王妃有些疯癫,但心思却是清明的。谁好谁坏,她一清二楚。 梅灵汐收好东西,命碧水送到宁王妃那里。 这时她走到叶见浔面前,淡声道:“世子,你我二人,非本心嫁娶,对吧?” 叶见浔不知其意,顿了顿,微微颔首。 梅灵汐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和离吧。 和离之后,不管你是去追回梅灵意,还是去月莺楼找红粉知己,皆可随心所欲。” 叶见浔缓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你呢?” 梅灵汐转身走到花窗前,注视着天边的残阳,轻声道:“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 叶见浔伫立在梅灵汐背后,看着她那被夕阳余晖轻柔笼罩的身姿,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好。”叶见浔应道,“三个月后,我们和离。” 梅灵汐快速转过身来,眉眼染上一丝喜色,不确定地问道:“世子真的答应了?” 她本是想着后面寻找机会逃脱。但作为宁王世子妃,即使逃脱也很可能被找回来。她也不想一直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索性和他开门见山。 没想到他如此爽快。 三个月后,就是明年三月,时间刚刚好。 叶见浔挑眉,语调中带着一丝调侃,“怎么,你希望我反对?难道,你刚刚是在试探我?看看本世子是否会挽留你?” 梅灵汐扬起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她感激道:“谢谢世子。” “不过,这三个月你得努力扮演好世子妃的角色。”叶见浔补充道。 “这是自然。”梅灵汐点头应道。 看着她如此雀跃的神情,叶见浔掩盖住心里的一丝怅然,开口道:“过两日就要去风云坛祭祀,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吧。” “好。” 风云坛位于凌云山之巅,昭德始祖在此建立新王朝,是以每年年底皇上都会率领皇家贵族一起在此进行祭天活动,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上半年昭德并不顺遂,北蛮突击,镇远将军于丘和其子于长铭投身于这场长达半年的厮杀之中。 直至这两日,昭德与北蛮的大战才终于落下帷幕。故而今日是祭祀,也是庆功。 梅灵汐坐在马车上闭眼养神,这时叶见浔开口提醒道,“今日可能会见到于长铭。” “哦?”梅灵汐面色淡淡,心道,不知道会不会见到梅灵意,想必如今她也只能先躲着,避避风头吧。 第一卷 第12章 换乘婚嫁 一行人下了马车,先入了行宫,安顿片刻。 梅灵汐进入准备好的厢房,被入目的奢华震惊了些许。 地面上铺着雪色羊裘,踩在上面如漫步云端。宽大的拔步床上,金丝百鸟刺绣熠熠生辉,帐帘上还悬着一串细碎的红宝石,在阳光折射出红光。 “世子妃,里面还有温泉!”碧水有些惊讶道,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捂住了嘴。 叶见浔往里间扫了一眼,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他不愿在房中久待,便出了屋子。 梅灵汐擦洗了下脸,喝了口茶,也出了屋子。 绕过长廊,梅灵汐正观赏着一旁池塘里的鲤鱼,忽然在拐角处看见一抹熟悉的蓝色衣摆。 她好奇心作祟,和碧水说“你先待在此处,不要出声”,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躲在一处遮挡视线的拐角,竖起耳朵偷听。 “见浔哥哥,世子妃可好看?”秋楠拽着叶见浔的袖子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叶见浔不耐烦地回道,他一把拽过袖子,险些将秋楠拽倒。 秋楠见叶见浔态度如此冷淡,不禁掉下泪来,她哽咽道:“听闻世子妃并非梅灵意,即使如此,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吗?” 叶见浔最怕女子哭哭啼啼,他皱着眉回道:“请公主自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梅灵汐听出叶见浔要出来了,赶紧憋气缩在角落,正常来说,往正坛走的是另一侧回廊,因此她不担心他会发现她。 结果事与愿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三分戏谑:“堂堂世子妃竟然在角落偷听?” 没想到抓了个正着,梅灵汐顿时脸红了起来,“我......我只是在摘朝颜花。”说着蹲下身来,摘下两朵,匆忙别在发髻上。 清晨的阳光撒下来,梅灵汐一身烟青色对襟大衫,宽大的裙摆铺散开来,宛如莲花绽放。淡粉色的朝颜花戴在乌发上,更增添了几分娇嫩之感。 叶见浔定定看了几眼,收回视线,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正坛了。” 梅灵汐想到祭祀比较庄严,便将朝颜花取了下来,放在袖笼之中。 一声巨大的鼓声响起,皇帝手持圭,立于正坛中央。 正坛中间摆放着巨大的祭鼎,一头预先宰杀的犊羊放在鼎上焚烧,升起的浓烟直达天际,象征着将祭品奉献给上天,以此来迎接天神的降临。 皇帝献上酒爵,向天神行初献礼,太子行亚献礼,其余皇子以及亲王行终献礼。 最后是宁王和肃王收尾,二人举起酒杯,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祭天仪式结束后,就到了晚宴。 行宫的大殿上分为两列座位,梅灵汐和叶见浔坐在一桌,旁边是宁王一桌。宁王这次没带王妃,带的是刘侧妃,梅灵汐不禁多看了一眼。 宁王妃病情不稳定,在这种庄重场合不出现,是为合理。但带着侧妃,倒是显出刘侧妃的地位非同一般了。 对面是肃王和一女子,大概率是肃王妃了。肃王看着比宁王小几岁,有些不苟言笑。而身边的女子约莫三十岁,温婉大气。 “于长铭在看你。” 梅灵汐顺着叶见浔的视线看向肃王旁边的一个座位,此时一位年轻男子正在打量她,目光冷冷,带着一丝不屑。 梅灵汐收回视线,淡淡道:“原来他长得也不怎么样。” 叶见浔被逗笑了,“你眼界倒是颇高。在京城许多女子都倾心于镇远将军之子,说他骁勇善战,前途无量。” “与妾身无关。”梅灵汐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心道,难道世子是在试探我对这个前未婚夫的态度? 这时皇上和皇后一同进入大殿,位于中央宝座。 皇上看向于庆山,龙颜大悦:“于将军,此半年间着实辛苦。昭北一役战况惨烈,致使我朝众多将士血洒疆场,然幸得最终凯旋。 来,众爱卿,且与朕共敬昭德英雄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于庆山起身回敬道:“陛下谬赞,微臣实不敢当。此战胜之关键,全赖圣上龙威庇佑,致使全军上下一心,方能成就此功。” 说着皇上又夸起了于长铭,“有其父必有其子,于将军之子于长铭在此次作战之中,亦是表现卓越,朕今日必须得好好嘉赏。” 皇上正思索着赐予什么职位,这时于长铭忽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地,拱手道:“圣上,臣斗胆,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圣上帮助臣完成一个心愿。” “是何心愿,不妨说来听听。” 于长铭这才开口:“臣中意定远侯府二千金梅灵意四年之久,臣曾向其许诺,若臣此次凯旋,必定八抬大轿迎娶她入门。 如今幸不辱命,故而臣希望圣上恩准赐婚,成全臣与梅灵意缔结良缘。” 皇上皱了皱眉,“定远侯府二千金?朕怎么记得是嫁给了宁王世子,难道朕记岔了?” 话音刚落,梅元毅紧皱眉头,一张肃脸染上黑墨,一旁王氏吓得身形微颤,小声道:“侯爷,怎么办?” 梅元毅没有时间安抚她,上前一步,双膝跪地,额头重重落地道:“老臣治宅不利,求圣上赐罪!” 皇上不解,“定远侯且细细说来。” 梅元毅缓缓道:“当初臣三女儿灵汐和镇远将军长子于长铭十三岁便定了亲,于长铭拥有宏伟抱负,在军营历练许久。到了今年年初才确定举办大婚。 然北蛮突击,加上灵汐那时身体娇弱不利于生养,于是和镇远将军协商,退了亲。” 于庆山眼神闪烁,上前一步道:“圣上,确有此事。” 定远侯又继续说道:“后来臣二女儿灵意和灵汐起了争执,在大婚前离家出走,臣和宁王协商,将灵汐嫁过去,代替灵意。” 说着看向宁王,宁王本是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定远侯的诡辩之作,此时察觉到他求助的目光,过了一息,才起身说道:“圣上,确有此事。” 定远侯暗中松了口气,又继续道:“当时臣气过了头,直接将灵意从族谱上剔除姓名。 不过后来灵汐同臣解释,那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臣也自责当时过于冲动。” 这时定远侯并没有看向梅灵汐,而是自顾自地又说道:“也不知灵意此刻在何处,她的娘亲每日以泪洗面......” 第一卷 第13章 篝火喝醉 这时于长铭顿悟,立刻拱手回道:“侯爷,灵意与我通信,告诉了我她如今所住之地。等回京,便能与您和侯夫人团聚。” 定远侯挑了挑眉,感动道:“好,好,多谢长铭。” 皇上终于理清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笑了笑道:“好一段曲折的佳话。” 这时皇后忽然开口,“臣妾听闻世子当初在宫宴上对梅灵意一见钟情,苦苦求来了如今的姻缘。如今娶了她的妹妹,心中可有怨怼?” 叶见浔神色沉静,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臣与梅二小姐无缘,而今能得灵汐相伴,实乃臣之幸事。” 皇上闻听此言,顿时仰头大笑起来,“此是上错花轿嫁对郎之妙事。既然如此,朕便赐婚,以全你们这一段天赐良缘。” 于长铭大喜,跪地叩首,“谢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梅灵汐冷眼看完全程,素手抬起酒杯,猛地喝了一杯。 叶见浔退回座位,扫了一眼她的落寞神情,随后讥讽道:“这于长铭竟是个长情的。” 随后他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已查清楚了,天华寺之事乃梅灵意之所为。 她提前一日将你和侯夫人上山礼佛的消息贩卖给了山上的盗贼,并买通了沙弥,在你房间里放了迷香。” 梅灵汐忍住耳边热气拂动的痒意,惊讶地看着他,“你......你知晓天华寺之事了?” 叶见浔点了点头,随后眼神滑过一丝阴狠,“是你的好妹妹,梅灵月告诉我的。” “灵月?”难道是因为她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她私下里告诉了叶见浔,从而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所以,现在叶见浔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她分享他的发现。 叶见浔继续道:“听定北侯刚刚的意思,他还会接梅灵意回府,恢复她的嫡女身份,你怎么想?” 梅灵汐又喝了一杯酒,扬起唇角,眼带一丝冷意,“我会报复回来的。” “很好。”叶见浔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于长铭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一旁的于庆山感知到了叶见浔的眼神,同他敬了一杯。 叶见浔未有回敬,而是看向身侧默默喝酒的女子。见她心情不虞,默默没有说话。 晚宴结束。 梅灵汐和叶见浔一同往外走去。虽然多喝了几杯酒,但她向来酒量不错,只是一般人并不知晓。 在侯府,她伪装得像朵白莲花,清冷病弱,但实际上,她最爱喝酒吃肉。 她径直走在叶见浔前头,并没有顾及平日里的规矩。叶见浔和她隔着两步距离,也没有恼,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到走廊尽头,竟遇见了一位女子,女子一开口,她便知晓,这是下午和叶见浔“私会”的女子。 “见浔哥哥,这位就是堂嫂吧?”秋楠是太子的嫡姐,不过今晚她没有参加宴会。 她在此处守株待兔了两个时辰,腿都麻了,终于守到了人。 借着银白色的琉璃灯盏,她看见迎面走来的女子袅袅娉娉,脸上染着红晕,一双杏眼闪着星子般的光。 即使她贵为公主,姿态仪容深受夸赞,但不得不说,这个女子在容貌上是略胜一筹。 不过,行为举止却是不合格的,竟然走在堂堂世子之前,实在无礼。 叶见浔介绍道:“这位是秋楠公主,这位是灵汐。” “见过秋楠公主。”梅灵汐微微欠身,淡淡寒暄道。 秋楠正欲说什么,这时太子经过此处,笑着问:“你们挡着走廊,做什么?” 太子如今只有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他看着人多,笑着说:“孤正打算去筹办篝火夜会,烤肉畅饮,你们要不要一起?” “好呀。”梅灵汐脱口而出道,说完就看见秋楠、叶见浔、太子三人纷纷看向她,眼神莫名。 她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都看着我。既然太子盛情,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世子妃是个性情中人。” 梅灵汐此时有些醉了,说话全从本心。她本不是个拘礼之人,今日难得放纵,何乐而不为。 几人来到一块大草坪,此时篝火已点燃,架子已搭好,一锅香喷喷的羊肉汤在夜幕中散发着香味。 太子拿起几个串好的肉串,递给几个人,说道:“自己烤制的烤肉,最为香!” 梅灵汐径直接过,蹲在一处篝火旁,烤了起来。 叶见浔坐在她身边,也拿着一串烤着,过了会儿问道:“有没有佐料?” 一个小太监端来了一盘佐料,叶见浔见肉已烤熟,刷了一层蜂蜜,另一支肉串刷了一层茱萸粉。 他手里持着两只肉串,问道:“你要哪一串?” 梅灵汐抬眸,看着靠近自己的蜂蜜肉串,顿了顿,说:“蜂蜜的,多谢世子。” 梅灵汐手中的两支肉串还没烤熟,她腾不出手来,这时叶见浔直接拿走一支,说道:“我来烤。” 秋楠坐在一旁正津津有味地喝着羊肉汤,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发酸,她说道:“见浔哥哥,我也想吃肉串。” 叶见浔无所谓地递给她一支刷了茱萸粉的,但秋楠并没有接过,而是说:“我不喜辣,见浔哥哥再给我烤一支刷了蜂蜜的吧。” 叶见浔却是没应,而是径直拿着撒了茱萸粉的肉粉吃了起来。秋楠又叫了一声“见浔哥哥”,但叶见浔似是沉浸在美味中,连眼皮抬都没抬。 一旁的太子却是笑道,“姐姐,我这里有刷了蜂蜜的,给你。” 秋楠却是嘟起了嘴,摇头道:“现在我不想吃了。” 太子知道秋楠对叶见浔的心思,但是他暗地里一直嘲笑她痴人做梦。他见她心情不悦,笑容扬起,和一旁的太监说道:“酒呢?” “今日孤带来了一些西域的葡萄酒,听闻色泽瑰丽,口味香醇,还带着一丝甜。” 说着太监端了酒过来,并倒好,一一递给四人。 杯子特意用的透明的琉璃盏,红色的酒在里面显得浓艳,她好奇地闻了闻,一股令人沉醉的葡萄香气袭来。 她惯来爱吃葡萄,还没喝过葡萄做的酒,于是抿了一口。嗯,确实口感不错。 秋楠也觉得酒好看又好喝,不禁多饮了几杯。 叶见浔却是没喝,这一壶酒没多少,两个姑娘爱喝,他就不抢了,不然哐哐两下就喝完了。 太子看着两个女子沉浸在葡萄美酒的魅力中,心中也不免得意。 忽然他想到什么,笑话道:“见浔哥,今日宴会上于长铭夺你之爱,你心中竟一点不恨?” 第一卷 第14章 梦中呓语 叶见浔神色凝重,似有哀伤,“既然梅灵意和于长铭情投意合、彼此深爱,我自然该放下,珍惜眼前之人。” 说着看向梅灵汐,但梅灵汐像是未听到他的话一般,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美酒上。 太子察觉到了,眨了眨眼,笑道:“恐怕见浔哥哥又要尝一遍单相思之苦了。” 叶见浔眼神闪烁一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回去好好读书吧。” 太子瞪大了眼睛,不悦道:“如今我已十岁,怎么算是‘小屁孩’了?” “每日我勤勤恳恳读书写字,还学习批阅奏折,然而父皇并未真心认可我的才学与努力。”说到这里,小小少年眼神黯淡下来。 “你如今还是一棵小树苗,尚需阳光雨露悉心滋养,莫要心急。”叶见浔宽慰道。 “可是,父皇年逾花甲,龙体每况愈下。” 秋楠也加入谈话:“父皇龙体欠安,却仍一味崇信灵丹妙药,实在令人担忧。” 叶见浔不欲多谈论国事,见时辰太晚,回过神来,走到梅灵汐身旁说道:“该回去了。” “好,回......”梅灵汐说着便站了起来,但此时她哪里站得住,脚步虚浮,整个人直直地往侧边倒去。 叶见浔眼疾手快,一步并作两步,一把搂过她的腰。因为动作太大,一缕乌发忽地散了,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发尾轻轻撩起几点飘飞的火星,转瞬又湮灭于光影之中。 火光摇曳,这时叶见浔才发现面前人满脸酡红,仿若天边的云霞,双眸更是亮得惊人,嘴角还挂着一抹稚气的笑。 不好,刚刚没看牢,这人已经彻底醉了,成了一只小醉猫。 叶见浔脸色黑沉如锅底,他忍着怒气,干脆双臂一用力,将梅灵汐整个抱起。 “我们先走一步。”忽略掉秋楠发红的眼睛,他打了声招呼,就大步回到厢房。 此行只带了碧水,碧水在厢房等了很久,瞌睡都打了一个时辰,此时终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快速起身上前,哪知世子抱着世子妃进来了。 世子的脸色黑沉,而世子妃......喝醉了? “世子妃喝醉了,你帮她擦洗一下,换身衣裳。”叶见浔将梅灵汐放在床榻上,吩咐碧水道。 “是,世子。”碧水赶紧去打了热水,伺候梅灵汐梳洗。 叶见浔去后厨端来一碗蜂蜜水,然后回到卧房。 此时,碧水陷入到困境之中。 听到叶见浔回来的动静,碧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喊道:“世子,世子,你能过来帮个忙吗?” 叶见浔放下蜂蜜水,绕过屏幕,走近床榻。一走进他条件反射般背过身,有些讪讪道:“怎么了,怎么还没给世子妃换上寝衣?” “世子妃拽着我的手,不让我擦洗......”碧水没见过梅灵汐喝醉,此时她也有些无措。 衣裳都脱得只剩下一件贴身里衣了,但是梅灵汐就是拽着她的手不撒开,力气出奇的大。 叶见浔只能转过身来,坐到床榻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将梅灵汐拽着碧水的手掰开。 哪知碧水脱了险,他却被绕了进去。 梅灵汐牢牢地拽着他的手,似乎发现这只手掌比较宽大,径直将手缩进去,希望这只宽大的手掌能将她的手掌包裹起来。 叶见浔一时间愣住了,碧水却是暗中偷笑,她拧干热帕子,解开梅灵汐的衣带,准备给她擦洗。 叶见浔别开眼,双目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屏风花纹。 碧水快速擦洗好,套上新的寝衣。只是梅灵汐的左手抓着叶见浔的手,左袖不好套,她迟疑道:“世子,这......” 叶见浔低下头来,又尝试着将手拉开。这时终于拉开了,他吐了一口浊气,立刻起身,往净房走去。 碧水不经意瞥见了叶见浔泛红的耳尖,心道,没想到世子还是个纯情的呢。 叶见浔进了净房才发觉忘记拿寝衣,不得不折了回来。取了寝衣,他一把跳进温热的温泉,不得不说这温泉泡着确实是一种享受,筋骨像是被按摩了一般,舒适惬意。 他泡了一个时辰,终是依依不舍地爬了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出了净房。 来到拔步床,他坐在床榻上,静静地凝视着她。 此时她脸色还是很红,看起来像起了高热一般。他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并无热度,遂放下心来。 拔步床比落雨苑卧房中的还要大,不过被褥却只有一床,好在被褥也够大,所以他深呼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和她同寝。 床头还燃着一盏炫彩琉璃灯盏,他吹灭了,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躺平下来。 身侧的人像是被惊动了,翻了个身,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软软滑滑的,抓着他的手又不撒开了。 他微微挣扎了下,发现她力气颇大,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她握着。 一股清苦的药香,夹杂着淡淡的葡萄酒味,萦绕着他。他睁开眼,盯着床幔,心里有些难捱。 忽然一道低低的呓语传来。 他听不太清,索性凑近到她耳边,试图听清她的呓语。 这次终是听清了,是轻轻柔柔、百转千回的“哥哥,哥哥......” 像是被施了咒语般,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丝毫不能动弹。只是浓密的眼睫毛如羽般快速眨着,带着七分惊喜、两分疑虑、一分怅惘。 忽然门外传来响动,有规律的三次敲击声。他皱了皱眉,轻轻拽开她的手,起身套上外袍,推门出去。 来到一座偏僻的凉亭,叶见浔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大步走上前,拱手道:“父王。” 宁王回过神来,转身道:“今日定远侯和镇远将军联姻之事,你怎么看?” 叶见浔思忖片刻道:“定远侯府明着说投靠您,但实际上还在耍着小心思。 如今他和镇远将军联姻,有了镇远将军的兵权,怕是不太好掌控。” 宁王勾了勾唇角,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冷哼一声:“这于庆山是个冷血的,却生了个痴情种。 看来往后也会被梅灵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时候岂不是便宜了梅元毅。” 叶见浔回道:“不过,这也暴露了于长铭的弱点,他本是有勇无谋,后面倒是可以借此利用一番。” “哦?”宁王挑了挑眉,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